两人抵达家中时，赵媛穿着一身舒适得体的针织衫阔腿裤迎来出来，笑容恰当好处，接过秋清安手里提着的大包小包，不热情也不冷淡。
“坐，喝咖啡还是茶？”她脸上带笑的询问，手里拿着玻璃杯，秋清安连忙颔首。
“水就可以了，谢谢阿姨。”
三人坐在沙发上，面前放着水果零食，客厅窗明几净，白色纱窗在风中飘荡，屋外草坪修剪得干净整洁。
和悦看了看光洁照人的地板，思忖着赵媛是不是紧急找个钟点工把家里卫生整理了一遍。
两人还在那里寒暄聊天。
“清安是哪里人？和我家悦悦在一起多久了？”她呷了口咖啡，神态从容。
秋清安连忙放下手里杯子，回答，“肆城人，我们在一起”
他看了眼和悦，才继续道：“中间发生了一点事，但总的来算，我和阿悦应该是认识六年了。”
“啊，这么久了。”赵媛微张唇似有些惊讶，秋清安含蓄地笑了笑，两人你来我往，气氛表面上十分和谐。
和悦陪坐在一旁，内心无力吐槽，只能时刻注意着事情不要失去控制，好在，就这样寒暄到了晚饭时间。
Tim也回来了，晚餐是和悦同赵媛一起准备的，终于找到单独相处的时间，赵媛关上厨房门，立刻冲她开口。
“怎么回事？”
“就是你刚才了解的那回事。”和悦洗着菜，平静道。方才在客厅，秋清安已经把他们这几年的感情史彻底地交代了一遍了，不过有些地方经过了特别处理。
“我要听你的。”赵媛也不是这么好糊弄，和悦回国的那段时间状态明显不对，哪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我现在很好。”和悦抱了下她。
“妈妈，我从小到大只喜欢过这么一个人，而他比我爱他还要更爱我，你不要担心了，我们都希望能得到你的同意和祝福。”
之后这段饭吃得比起先前要融洽很多，或许是岳母娘看女婿总是越看越顺眼，到最后结束，赵媛甚至还要留秋清安在家住宿，谁劝都不听。
和悦力排众议，拉着秋清安出去，打开车门把他推上了车。
“妈，我们下次再来看你。”
她说完立刻催促秋清安出发，他不急不慌，甚至还同赵媛打了个招呼才离开。
“我觉得在你家住一晚挺好的。”秋清安慢悠悠说，和悦严肃纠正他。
“这不是我家，是我妈和她现任老公家。”
秋清安打方向盘的手顿了顿，偏过头，很认真地同她说，“我给你在这边买个房子。”
“不用了。”
“这样我过来的时候也方便，你也不用挤在宿舍里”秋清安竟然很慎重的思考起这个问题来，和悦立即打破他的美好幻想。
“我在宿舍住得很开心，你不要瞎折腾。”
“好吧。”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住你妈妈家里。”秋清安还是想着这个问题，执着追问。
“你和她相处得越久，显露的东西也就会越多。”和悦慢吞吞看他一眼，“你想想你今天下午话里的破绽有多少。”
“是我考虑不周了。”
两人接下来一路沉默，车子原本是要开向酒店，秋清安却半路打了个弯，驶向河边，他解释。
“时间还早，我们随便去走走。”
这会还是夕阳漫天，天气尤好，染红了大片的云，河边宁静惬意，水面波光粼粼，两旁绿草如茵，行人三两悠闲的散着步，一排白鹅慢悠悠的凫水，穿过拱桥下的桥洞。
秋清安停好车子，牵着和悦在河边慢慢散步，两人十指不自觉交错在一起，秋清安另一只手插在兜里，突然开口。
“阿悦，对不起。”
和悦诧异看他，秋清安微微侧头，对上她的视线，神情平和。
“刚回国那段时间我状态不太好，做了很多让你不开心的事情。”他想到了什么，低眸扯了扯嘴角，轻声道。
“是我的错。”
和悦曾经也有过怨恨，最恨的时候，甚至想过和他从此一刀两断，可她明白，做人不能这么自私。
她不能把秋清安拉出来又推回去，五年前和五年后，他的状况并没有得到任何缓解，甚至更加严重了。
在他第一次出现她学校时，和悦就心软了，只要他愿意重新踏出第一步，她就可以义无反顾的再次朝他走过去。
而现在，他站在她面前同她道歉，和悦心里并没有任何的轻松和欣慰，更多的，是自责。
“是我一开始没有和你说清楚。”和悦攥紧了他的手，两人走到了河边长椅旁，他们并肩坐下，夕阳余晖洒满彼此肩头，金色光芒映亮了面容。
“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医院，你在手术室门口，红着眼睛咬牙流泪，我那晚回去，彻夜难眠。”
“再次见到你是在街角便利店，鬼使神差的，我常常偷跑过去，又不敢接近，每天在外头徘徊，只为了看你一眼。”
“发现你在巷子里被人打，我给你递了张纸巾，跟了你一路，你对着玻璃一个人坐在台阶上擦着伤口，当时我就想，我一定要对你好，我太难受了。”
和悦说到这里，已经控制不住的眼睛红了，她凝视着秋清安，还是微笑。
“后来和你变成了同班同学，我就有机会和借口名正言顺的接近你，每一个举动都是出自本能，可是渐渐的，行为思想却失去了控制。”
“我想我不是一个这样爱心泛滥的人，如果仅仅是出于愧疚我也不会让你再进一步，你可能不会相信，我是真的想和你一起念大学，毕业，工作直到你彻底不需要我的那一天，或许你仍然想要和我在一起，不管哪种结果，我都可以接受。”
和悦逐渐冷静下来，眼圈只残留着余红，神色温柔。晚风吹起她的头发，几缕碎发打在脸颊上，她柔软的笑。
“我们那次吵架，你怪我接近你是因为愧疚，是，我得承认，如果没有那件事情，我当初一定不会那么勇敢的走向你。”
“这么多年，我唯一一次做错的地方就是不该轻易地放弃了我们之间的感情，当初哪怕你恨我，怨我，讨厌我，我也应该死缠烂打的揪着你不放，拼命的和你解释，只要你心软原谅我为止。”
说完，和悦先忍不住笑了出来，捂住嘴巴，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秋清安，仿佛会说话一样，里头闪烁着难言出口的东西。
只是他们都懂。
秋清安拉开她的手，吻上了她的嘴唇，轻柔辗转，无比温情。
有风从他们身上贯穿过去，安静亲吻着的两人却像定格了时间，在橙红色的余晖中，无声而缱绻-
和悦照例从学校走出来，怀里抱了一堆的苹果。
今天下了小雨，天阴沉沉，但她脸上在看到前面某个人的时候，却绽放出了过于明灿的笑容，连此刻天空的阴霾都像是被驱散了几分。
和悦小跑上去，朝他仰头开口。
“不是说好晚上，你怎么这么早过来了。”
“机票改签了。”秋清安瞥了眼她怀里，语调平淡，“又收了这么多苹果。”
“对嘛，今天是平安夜。”和悦说完，若有所思。
“对了，我去年这天，好像在学校看到你了。”
“你看错了。”秋清安拉开车门推着她上车，冷静道。
“你是不是穿了深灰色的外套和长裤，带了条黑色围巾。”和悦坐稳，睁圆眼睛看他，怀里那一堆五颜六色的苹果分外刺目。
“忘记了。”秋清安若无其事答，关好自己车门，从后座提出来一个礼品袋，放到她身上。
“礼物。”
“什么？”和悦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想动手去拆，又分不开动作，秋清安很自然的把她怀里那堆碍眼的东西扔到了后头。
和悦打开袋子，从里头拿出一个天蓝色丝绒的小盒子，她有些忐忑，忘记不了当年被那颗蓝宝石支配的恐惧。
“你先看看。”对上秋清安的目光，他似乎了然地出声。
和悦小心翼翼且谨慎地伸手打开了盒子，出乎意料的，里头是颗晶莹剔透的小苹果，似乎是水晶的材质，通透的红，上头还有一串银色链圈，可以作为挂件。
她放在眼前细细打量，有点爱不释手。
“这个苹果永远不会坏，送给你。”秋清安顿了下，轻声说。
“祝你一直平安。”
和悦很感动，握着那颗苹果充满感激地望着他，顺便不忘关切地问一句。
“这个贵吗？”
秋清安：“还行。”
“不是很贵。”
和悦已经打开手机，搜索到了详细信息，是某大牌珠宝推出的平安夜特辑，主打的宣传语便是“祝你爱的人一生平安。”
虽然有点土，但却莫名戳中人心，和悦划到材质那一栏，微微松了口气，却又在看到价格时重新提了上来
真是黑心商家，坐地起价。
她把那颗苹果挂在钥匙扣上，左看右看，又爱又恨。
弄完，和悦继续在袋子里掏了掏，底下还有颗真的苹果，用纸盒子包装着，很精致。
和悦想起刚才没有说完的话题。
“你去年平安夜真的没有过来吗？”
“嗯。”秋清安开着车，镇定地应了声。
“你考虑清楚再回答哦，我刚刚有了点愧疚很想补偿你。”
“什么补偿？”秋清安动作不可名状地顿了一瞬。
“你想要的要求我都满足你。”和悦说。
“我去年来过，你看到的人就是我。”几乎是话音刚落，秋清安就立即改口，十分笃定。
“可你怎么证明？”
“你那天穿了米色的外套，墨绿色长裙，小皮鞋，怀里抱着和今天差不多多的苹果，还有几分礼物。”
秋清安不假思索地回答，像是刻在记忆里一样，一口气说完，才发现车里过于安静。
他扭头，看到了笑吟吟的和悦，一脸计谋得逞的样子。
秋清安耳根微不可察的热了。
他清咳一声，“你要说到做到。”
“好啊。”和悦晃着脑袋，眼含笑意落在他身上。
“你想要什么？”
“晚上告诉你。”秋清安深深看了她一眼。
今天外面格外热闹，两人去吃了饭，餐厅里也是一派节日的气息，和悦想要多逛一会，秋清安没有意见，一直到深夜，两人才回到酒店。
年底正是忙碌的时候，秋清安是勉强抽空了一天过来，第二天的飞机回国。
中午，临近出发前两个小时，和悦才浑身散架的从被子里爬出来，她昏昏沉沉地望向旁边精神十足系着衬衫扣子的人，终于明白那个“晚上告诉你”是什么意思了。
果然商人重利。
她哀怨地用力揪了揪被角。
第65章
冬天的时候, 和悦得了一次来势汹汹的感冒。
先是咳嗽，然后呼吸不畅, 断断续续几天后, 又着了一次凉, 整个人开始头昏脑涨, 终于在傍晚时分病倒了。
她请假回了宿舍，秋清安打电话来时，正一个接着一个做梦，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恍惚间听到他的声音, 还以为是在自己的梦里。
迷迷糊糊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和悦从头至尾都不太清醒, 说到一半还睡过去了, 醒来出了满身汗，浑身无力, 通话记录停留在昨晚，时长五分钟。
她爬起来吃了顿药, 没敢再去给秋清安回电话, 翻了下手机，也没有收到任何的消息, 她分不清是失落还是什么，倒了杯热水, 还继续做了会她的论文。
头还是有点痛，修修改改了两个小时, 和悦就支撑不住重新躺到了床上，再次被手机铃声吵醒，整个宿舍都黑了，安静得不像话，仿佛外头的响动全部消失。
她抓起手机，睁不太开的视线中，看到了秋清安的名字。
“开门。”
伴随着耳边声音响起的，是门口传来的不轻不重地敲击，和悦心砰砰直跳，不敢置信般，立即下床奔过去。
那扇门拉开，秋清安举着手机站在外面，面容略显疲惫，身影被拢在夜色中，平添几分不真切。
他就像是一个披星戴月的旅人，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她眼前。
“你怎么来了？”和悦愕然，怔怔看着他，秋清安上前一步走进来，伸手捂住了她额头。
“还在烧吗？”
“好多了。”她呐呐地说。
“去医院了吗？”他收回手，蹙眉问，和悦眼神躲避。
“我吃了药已经好很多了。”
“就是一场小感冒而已。”
“嗯，这就是你这几天不太愿意和我讲电话的原因。”秋清安淡淡道，推着她肩膀，把人带到了屋内，关上门，隔绝掉冷空气。
“不是，我就是有点忙”和悦试图解释，秋清安径直跳到了下一个话题。
“晚上吃了什么？”
和悦彻底不敢作声了，耷着脑袋沉默，秋清安瞥了她一眼便了然，把她转了个身，搂到了怀里。
“你再不照顾好自己，我就把你带回去了，绑在我身边，好好侍养着。”
明明是威胁的语气，口吻里却都是温柔，秋清安揉着她的头发，偏过脸，唇珍重而眷恋地落在她额角。
“不要再生病了。”
“嗯。”和悦抱紧他，脸压在他颈窝，眼眶发热，声音闷闷的传出来。
外卖时间太久，秋清安干脆卷起袖子，在厨房煮了两碗面，上面铺着煎蛋和火腿，还有几根青菜。
汤汁浓郁，面条绵软，和悦吃完感觉浑身都舒畅了，秋清安去洗碗，她被勒令休息。
“你什么时候回去？”和悦坐在那里，不安分地扒拉着沙发问。
“明天一大早。”
“这么快吗？”她直起身子，惊讶地望过去，秋清安解释。
“还有几个重要的会议不能推掉。”
和悦泄了气，跪坐在原地，方才还高涨雀跃的心情一瞬间掉落了下来。
晚上秋清安睡在这边，洗完澡，和悦又有点发热的趋势，吃了药之后昏昏沉沉，靠在他怀里，秋清安轻拍着她肩背，像是哄小孩睡觉一样。
和悦紧紧抱着他，汲取着面前身躯里散发出来的温热，熟悉的气息充盈鼻间。
外面下起雨来，噼里啪啦，敲打着窗户，和悦窝在他怀里，突然希望这一刻可以无限定格。
她第一次如此急迫渴切地想要回到他身边。
早上和悦醒来时秋清安已经走了，旁边桌上有张小纸条，叮嘱她电饭煲里煮了粥，让她记得吃，顺便吃药。
她摸了摸自己额头，凉凉的，脑袋清明，身体里的钝重感也没了，和悦轻松些许，掀开被子下床。
今天是个好天气，云层清朗，柔亮的光线从落地窗透进来，满室生辉。
和悦目光突然一怔。
阳台上，挂着一排排衣物，在微风中微微摇曳，似乎还能闻到皂角的清香。
那是她昨天在浴室里换下来的衣服。
都被秋清安洗干净了。
强忍着的情绪在打开电饭煲那一瞬间控制不住，热气扑面，夹杂着粥的香气，一点点熏红了她的眼睛。
和悦吸了吸鼻子，已经开始想念他了。
立春过后，天气转暖，秋清安好像突然忙了起来，每次电话总是匆匆说不了几句就挂断，消息发过去，很长一段时间才回复过来，有时候说到一半，就突然消失了。
异地恋就是这样，见不到人，只能靠通讯来维持联系，而有一天通讯减弱和消失时，就仿佛对方也变得无迹可寻，像空气一样蒸发掉，抓也抓不住，消失在生活里。
某个深夜，和悦终于打通了秋清安的手机，他那边传来的声音分外疲惫。
“阿悦。”
“你最近出什么事了吗？”和悦径直问，秋清安顿了顿，话语才再次传来。
“没有。”他似乎吸了口气，接着问她。
“你最近还好吗？上次看到了你上台表演的照片，很好看。”
是学校的一次活动，和悦上去弹了首钢琴，被朱莉拍照传到了网上，不少同学都看到评论点赞。
她微垂下眼，回答。
“我挺好的，就是感觉你最近很忙，有点担心。”
“不用担心我，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就有空了，过来看你。”
“嗯。”
“你多注意自己身体，不要再生病了。”
“你也是，忙也要记得休息。”
听筒里就这样安静了下来，彼此的呼吸声浅浅交错，微不可察的电流在空气中流淌。
和悦心头仿佛有什么预感，下一秒，听到秋清安开口。
“那你早点睡，我工作了。”
“好。”和悦刚应完，耳边就传来了嘟声，她缓缓把手机拿下来，满脸怔然。
没两天，和悦收到一个包裹，里头全是国内特产，她平时喜欢吃的。
蹲在宿舍客厅，和悦望着拆开的箱子，咬咬唇，拿起手机翻出了江浩杰的号码。
和悦没有再老是给秋清安打电话联系他，只是固定给他发消息说着自己近况，提醒他那边的天气，记得添衣带伞。
秋清安看到会给她回复过来，有时隔了很久，有时又很快就收到了他的答复，虽然偶尔有延迟，但每一条都会很认真地回她。
与此同时，和悦加快了手上事情进度。她论文上个月已经完成，导师那边也得到了同意，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可以提前毕业。
就这样，时间一天天过去，很普通的一个早上，和悦手机忽然震动，冥冥之中，她心念一动，打过来的果然是秋清安。
她立即停住脚步，站立在林荫道上，伸手划开。
“喂？”
那边许久没有声音，只有若有似无的呼吸，仿佛萦绕在她耳边。
“怎么了？”和悦继续问，看了眼时间，这会国内凌晨两点。
她蹙下眉，轻声追问，“出什么事了吗？”
一阵细微的摩擦，像是布料从墙上刮过的声响，和悦等了会，终于等到了秋清安的回答。
“赵方然，刚才走了。”
沙哑，艰涩的嗓音，和悦顿时止住呼吸，伫立在原地。脑中浮现起那天晚上安静的小花园，坐在她身旁带着浅浅笑意，同她说着秋清安的温和男人。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和悦还是鼻头一酸，忍着悲恸安慰他。
“没事的，生老病死原本就是人之常情，都会过去的。”
“我讨厌他，从来不与他亲近过，哪怕回到赵家到现在，他对我一直都很好，像个真正的父亲。”
深夜悄无人声的医院，灯光冷白，照得两旁的墙壁泛青。
秋清安坐在地上，背倚着墙，腿随意曲起，手无力搭在上头。
他仰头，看了眼天花板，逼退里头潮意。
在校门口见到第一面时，男人讨好又激动的笑，畏缩地看着他不敢上前，却又控制不住眼底的亲近欢喜。
进入公司，手把手地教他，把自己的所有如同传承般毫无保留交到他手里。
在家中遇见，秋清安总是冷冰冰的，他不喜欢这里的一切，包括人。可那个男人仍然温厚宽和，给他夹菜，叮嘱他多吃点，天冷给他拿来外套，让他注意加衣，语气随意地同他聊着公司近况。
是亦师亦友，又像是敌人。
秋清安忘不掉曾经和母亲相依为命的日子，那些受过的苦难，最后绝望地结束生命，都是被他们造成的。
所以在他心中，那个男人只会是仇人，一辈子的仇人。
但没想到他竟然死了。
“我不知道他瞒了我多久，发现时他已经住院。癌症，恶化的很快，最后这段时间里，我基本每天都待在医院，看着他一天天的衰败下去。”
“现在都结束了。”秋清安眼神空洞，很轻地吐出一句。
所有的爱恨，亲情、血缘、恩怨，都在这一天划上了句号。
可奇怪的，他却无比难过，胸口自医生宣布死亡起便一直疼痛，到此刻，快要喘不上气。
秋清安握着手机贴在耳侧，听着和悦在那边的安慰声，仰着头，眼角发烫。
大抵是因为，在发现自己有父亲的那一刻，心中也是欣喜的，可此刻，他什么也没有了。
真真正正的，彻底独自一人。
“没关系啊。”耳边传来了和悦的哽咽，似乎在极力抑制着些什么，伴随着抽气声的，是她坚定而郑重的话语，像是在立下誓言。
“还有我。”
“我会一直陪着你。”
秋清安不知何时眼泪滑落了下来。
“别难过了，好好去睡一觉，所有的事情慢慢处理好不好？”她轻声哄他，在这安静的夜里，像是唯一的温暖，融化了他胸前寒意。
秋清安垂眼弯了下嘴角，轻轻点头。
“好，我去睡觉。”-
四月份，和悦结束了这边所有的事情，彻底收拾行装回国。
彼时，赵方然的葬礼已经办完，一切都慢慢重新回到正轨。秋清安那晚的失控如同拨乱的一根指针，又悄然归位。
飞机落地那一天，秋清安过来接她，人来人往的候机大厅，他就是在这里把和悦送走，如今他又回到了这个地方，接她回来。
模样清俊的男人倚在护栏边，低头划着手机，脸上带着一抹浅淡的笑。
他穿着一件白色衬衫，黑色西裤，身姿高瘦挺拔，随意挽起的袖口下露出一截线条优美的手臂，腕上戴着块定制手表。
从头到脚，都是她熟悉的人。
和悦拉着行李箱飞快地朝他走过去，滚轮碾压着地面发出骨碌碌的响声，似有所感，秋清安抬起了头，一瞬间，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撞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