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副官笑道:“林太太放心,我们只是请卫掌柜去问问话,以运丰号的威望和孟老板的人品,绝对不会有事。”
静渊轻轻哼了一声,朝戚大年使个眼色,道:“戚掌柜,我先跟唐副官走一趟,这边的事情让东家奶奶跟你一起料理,好好招待盐号的兄弟们。”
戚大年应了,向七七走过去:“奶奶,兄弟们的红包还没发完呢。”
七七担心静渊,忍不住朝他看过去,静渊笑道:“雷师长请我喝酒,盛情难却,你就好好在家里帮着招呼兄弟们,大过年的,让他们也热闹点。母亲怕吵,让黄嬢早点服侍她休息。我晚些回来。”
目光专注安宁,意思是要让她放心。
七七亦冷静下来,点点头,正准备转身,却听唐副官道:“林太太且慢!”
顿了一顿,笑道:“难得诸位贵客一聚,我们师长夫人也单独设了宴,请了戏班子,邀林太太一并前往。”
七七心中反感,只笑道:“唐副官,您也看到了,今天大年初一,家里现在有这么多事情要料理,府里总得有个管事的人才好。”
唐副官眼睛看向静渊:“林老板,你看怎么办?”
静渊心中狐疑,脑中念头急转,眼神复杂,脸上却波澜不惊。便朝七七道:“你便跟我去吧,师长夫人初来清河,你去陪她说说话也好。”
朝唐副官笑道:“内人年纪轻,若让她出去玩,家里长辈会责怪失了规矩。便让她去一会儿,拜会一下便告辞。可好!”
唐副官哈哈一笑:“请!”朝林府外做个手势。
………………
雷师长的府邸在清河武家坡,原是以前清河盐商武秀和的宅子,武家没落,房子被军队所占,后被作为历届盐运使的官邸。两楼一院,坐南向北,分为三进。楼下朱栏回护,依山临水,楼台亭阁、水榭云廊俱备,用白灰筑成行人过道,路旁砌以梅花洞汉白玉矮栏,甚是雅致。
到了雷府,自有仆妇将七七领入女眷内堂。唐副官见七七一走,眼中露出一丝深意,微笑道:“林老板,我们师长送的谢礼,你可满意否?”
静渊淡然道:“可不敢当,林某跟着岳父沾光,以后还要雷师长多多提携。”
唐副官拍拍静渊的肩头:“小老弟,若不是你出谋划策,你那岳父孟老板,也未必能想出这个办法来?这次淮盐入楚,川盐销路剧减,以前一人吃一碗饭,现在是十个人要吃一碗饭,你和你岳父办一场灯会,便打走了跟你们抢饭吃的人,厉害啊,厉害啊!你们翁婿二人联手,清河哪家盐号会是你们的对手?”
静渊冷然一笑。
说话间,俩人已进入雷府大堂,里面灯火辉煌,摆了四桌大席,静渊一一看去,桌旁坐着的,全是清河数一数二的盐商,个个面有忧色,哪像过年喜庆的样子?适才被查抄的几家盐号的老板,包括段孚之亦在内。段孚之见静渊进来,“砰”地一声,一拳砸在桌上,他旁边一个盐商忙把他的手按住:“老段,注意场合!别耍性子!”杜老板坐在一旁浑如不闻,头低垂眼皮耷拉,竟在打盹儿。他身边是久未露面的活三牲“鲤鱼”徐老板,抱着双手,只微笑冷睨。
雷霁坐在正中一桌主位,穿着墨蓝色便服,剑眉朗目,气势夺人。二十人的大圆桌,却只坐了他、善存及韩、熊、邓氏几位资格极老的盐商。善存坐在雷霁右侧,旁边空出一座来,雷霁左手的座位亦空着。见静渊来了,善存向他招手,往自己身旁空座一指:“静渊,到这里坐。”容色谦冲恬退,一如既往的温厚,好一个亲厚仁慈的长者。
静渊暗暗冷笑:“雷霁所有盐铺都查,偏偏不查我的六福堂,你如今越是在他面前高抬我,便是为我在清河树下越多的敌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吗?”他虽向来冷静,但毕竟年轻气盛,此时心中怒极,站在大堂中间,却是不向善存走过去。
雷霁目光如电,在静渊脸上飞快一转,朗声一笑:“林老板,到这里来坐。”往自己左侧空位一指。
众人的目光,投向站在大堂中央的静渊身上,均在看他究竟要坐在谁的身旁。
第二卷孽海第五章瞒天过海(4)
第五章瞒天过海(4)
善存目光深邃,闪着异样光辉,凝注在静渊脸上,嘴角带着一丝笑容,似在看什么有趣的游戏。
与我为敌,便是与全清河为敌,静渊啊静渊,你会怎么选?他的目光仿佛这么说。静渊傲然挑眉,清亮的目光与善存相接,唇角慢慢绽出笑容,如一朵暗夜罂粟,灯火通明如昼,却如月光洒向霜雪,让人心里寒意顿生。
灯会,是由善存以商业协会会长身份召集众人集资举办,静渊全力协助。集来的资金五十万,一部分用于灯会,绝大一部分却赠给了雷霁的部队作为军费。各家集资数额多少,均有清楚登记,雷霁若是明白人,从钱的数目便知谁有心与他接近。由于淮盐入楚,政府控制川盐出川,将有大量盐号受到冲击。欧阳松告诉曾静渊,盐店街有数家盐铺在盐里掺劣质盐,静渊便向善存提议,可以借这个机会小惩大诫,顺带将支持刘文辉部的几家盐号借雷霁之手剔除出局。
雷霁原是川军刘文辉部下,军阀刘湘与军阀刘文辉为扩张各部私利,诛求无厌,两部时离时合,随合随战,这一年已经彻底闹翻。雷霁反了刘文辉,加入了刘湘部。而清河,正好有几家盐号的盐是销往刘文辉部的。
于是,借灯会转移众人视线,瞒天过海,各怀铲除异己的目的,善存、静渊与雷霁结成了联盟。
只是,善存身为商业协会会长,清河各盐商均出力不小,如今各家遇到困难,善存如果太过徇私,威望便会大失。清河所有的盐号、包括运丰号全都被彻查,惟独天海井一家没有,意义便十分明显了。
此刻大厅上众人的目光均聚焦在静渊身上,正如静渊所想,大部分人都怀疑盐店街今日被官兵彻查盐号掺杂豆渣的事情,多半由静渊透露给雷霁。他若坐到雷霁身旁去,便是告诉众人他有意巴结,直接与清河盐商划清界限。
善存的私心,被静渊看得一清二楚。他的目的,无非也就是让自己屈服,既然众人心中皆有疑心,他若要自保,便只能依附运丰号,如此一来,善存便又控制了他一分。而假如此时自己坐到雷霁身旁,那便是直接向善存宣战。
忍得一时,换长时太平。若论忍这门功夫,父亲林伯铭几十年来已经练得炉火纯青。静渊虽自负,却也不愿意将天海井置于危局,脸上笑容未收,心中很快就镇定下来。这世上没有任何他怕的事情,既然要玩游戏,那就玩得尽性。他心中冷笑。
朝雷霁轻轻一礼,说道:“雷师长抬爱,小子资历浅,万万不敢越礼就位,还望雷师长见谅。”
低下头,恭恭敬敬地走到善存身旁,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雷霁笑道:“孟老板,你真是有个好女婿啊!这么孝顺有礼,要不说的话,别人还以为林老板是你的儿子呢!哈哈哈!”
善存凝视静渊,意甚嘉许,眼光中却似有一丝自得。静渊低着头,话不多说,神态极是谦恭。
盐商们面面相觑,愕然心奇,只杜老板依旧还是打着盹儿,徐老板眼睛里微微闪光,看着善存与静渊,轻声道:“好玩,真是好玩得紧。”
雷霁见众人均已就座,清了清嗓子,段孚之用手肘一推杜老板,杜老板一个激灵,睁开眼睛,茫然四顾。
雷霁道:“兄弟不才,被上头委任到清河掌管盐运,甫一上任,就对各位多由得罪,兄弟先干一杯,向各位赔罪!”
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一旁侍候的佣人忙上前为他重新将酒斟满。
雷霁再次举杯,眉头微微一沉:“说也不巧,今日接到线报,说清河有盐号在盐粒掺杂物,若在以前,本可以等春节过了再来找各位问个清楚,不过今年比较特殊。诸位都知道,如今北方战事稍稳,我们川康又开始打了,连我,也是刚刚才从刘文辉部脱离,加入刘湘部。如今荣县附近两军还在交战,给刘文辉部的盐你们掺和什么我不管,给我们刘湘部的盐里要掺东西的,那兄弟可对不住了。”
将杯中酒再次一饮而尽,向身旁唐副官一招手。
唐副官捧着一个册子上前,站在雷霁身旁,朗声读道:
“经查实,凤成、继成、宝丰、添锦四家盐号,盐仓存盐有煎盐时上浮的泡沫渣滓,盐底有黄色块层,按照规定不准入仓,全部倾倒入河里,此四家盐号,禁运一个月,每家罚款十万。另,兴记、隆盛、永善、朝阳等盐号,禁往荣县、荣边运盐,但销往陕西盐路保持不变。”
兴记等几家盐号,便是往刘文辉部销盐的盐号。雷霁现在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要断了他们与刘文辉部的联系。
凤成号等人的老板听了,面上委屈不满,却毫无办法。兴记等盐号的老板听了,知这样处理已算宽待,暗自松了口气,但随即忧心,如今雷霁公然点了他们的名,只怕在短时间内,没有运盐号敢接他们的盐了。忧心忡忡,把目光投向善存,见他面色平和,心里都道:“他既是商业协会会长,这事绝不会不管,且从长计议。”
雷霁懒懒地道:“鄙人新来乍到,对清河的规矩还不太懂,这上面的处理,大家愿听则听,反正现在川蜀内战,谁来做主、最后都还不知道,各位自己看着办吧。”
起身站起,向诸位一拱手:“我先告辞片刻,诸位可以自行商量。”
离席飘然而去。
他一走,盐商们便如一锅炸开的热油,轰的一声,你言我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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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被仆妇带进雷府内室,却并没有看到一个女眷,心中狐疑,那仆妇笑道:“太太略略等一会儿,我们夫人正在更衣,马上就来。”
七七看看四周,笑道:“原来竟只有我一人来了。”
那仆妇道:“其他的太太小姐们都去花园戏楼听戏了,您且请稍坐。”
说着打开门走了出去,又把门给合上。
房间里陈设典雅,铺着厚厚的地毯,紫檀矮几上搁着个大理石架子,上面是一个铜炉,炭火很旺,撒着些香屑,熏得一室皆是暖香。
屋子的窗户关得很严,四周寂静,那仆妇去了半天也不见回来,七七待了片刻便觉得有些潮热,拿出手绢擦了擦额头的细汗,脸上虽没有上妆,但也怕鬓发松乱,见到右侧有个梳妆镜,便走过去照了照镜子,拢拢头发,却心里隐隐升起一阵异样的感觉,总觉得这屋里似有一双眼睛,正不知在何处悄悄偷窥。
心里正有些害怕,忽听吱呀一响,内室连着的一间屋子房门轻开,一个衣饰华贵的中年妇人走了出来,三十岁出头,团脸大眼,皮肤白腻,风韵甚佳。七七心知那必是师长夫人,立刻站了起来,便欲行礼。
那妇人正是雷霁的正室崔氏,快步走近,带来一阵香风,拉着七七的手,笑道:“林太太快别客气!”细细打量,赞叹连声,“都说运丰号的孟七小姐是个绝色,今天见了,真是名不虚传,瞧这张小脸儿,真是俊得让人心疼!”
七七微笑道:“雷夫人谬赞了,至衡万万不敢当。”
崔氏挽着她的手,俩人并排坐在一张软榻上,崔氏说了些客套话,大意是她和雷师长到清河来,孟家和林家尽力帮助安顿,又专程为庆贺雷师长上任、费了钱开灯会,又说几天后自己要和清河诸盐商女眷合办慈善捐赠会,需要七七一起帮忙。七七忙答应了,说,一定竭尽全力。
崔氏和她说了会儿话,给一旁的仆妇使个眼色,那仆妇笑着点点头,出了屋子。
“妹妹,”崔氏语气亲热极了,甜甜地似要把人融化,“我虚长你几岁,我们就姐妹相称,不把彼此当外人,你看好不好。”七七不知她心里在盘算什么,只是微笑,却不回答。
崔氏笑道:“林老板年纪虽轻,却是清河盐商里少有的后起之秀,我们雷师长可是极为看重呢,如今我们四川盐路被上头封了好几条,他也头疼得很!”
她语气中暗示的含义太过明显,七七如何不知,只好接过话来,笑道:“静渊虽然年轻,天海井毕竟也是清河排的上名头的盐号,若有需要我们做的,还望雷师长和姐姐千万不要客气,只管吩咐。只是静渊刚刚才接下家族生意,以后还需要雷师长和姐姐多多帮扶才是。”
崔氏抚摩着七七的手,满眼都是笑意:“那就好,以后你啊就常来我们这儿走动,姐妹俩多说说话,有什么问题,咱们也好一起出出主意。”
七七微笑着点头,酸浆草花型的珍珠耳坠子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崔氏见她耳环精致,笑道:“妹妹的耳环真好看,是哪家师傅做的?”
七七想也没想便伸手摘了下来,双手捧到崔氏面前:“姐姐喜欢就拿去。”
崔氏呀了一声,脸颊上飞出一朵红晕来,“我这个做姐姐的,还没给见面礼,就先要起妹子的东西来了。”接过七七的耳环细细把玩,似乎极是喜欢,低头想了想,笑道:“那我也送你一个礼物。”
第二卷孽海第六章冤家聚头(1)
第六章冤家聚头(1)
崔氏拉开抽屉,取出一个黑漆描金嵌染牙首饰盒,拿出一支簪子,白金的镀柄,点翠的花叶,用白色珍珠、红色珊瑚珠辑缀成红白两色玫瑰花,七七一看,便知极为贵重。
崔氏把簪子放在她手中,笑道:“这是姐姐的一片心意,妹妹的头发生得这么好,戴着一定好看。”
七七道:“这太过贵重了,至衡受不起。”
崔氏故作生气:“你如把我当外人,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七七忙道:“至衡不敢!”
崔氏轻轻把她拉得靠近,把簪子给她插在发髻上,灯光下见她细瓷般的肌肤透出胭脂之色,眼眸清澈,脸色娇艳,不禁露出一丝赞赏的神色,笑道:“多好看,这两天可不许给我取下来。”
轻轻吸口气,道:“这屋子里炭气重,我们去园子里走走,你若想看戏,现在正演着白蛇传呢。”
七七笑道:“不敢看戏了,婆婆在家里还等着,太晚回去不好,便陪姐姐走走就是,还望见谅。”
崔氏便带着她到园子里转了转,就在走廊里指指点点,花园中种着一大片腊梅,满树满枝都是金色花朵,幽香浓郁,七七闻着花香,忍不住微笑赞好,崔氏见她喜欢,便吩咐用人给她折了好几枝让她带回家里插瓶。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崔氏便叫人派车,七七说家里来了司机的,便让佣人传了话,过了一会儿,小蛮腰过来接了七七走,崔氏热情相送,直见七七的车离了雷府,方慢慢折了回去。
回到屋里,却见雷霁坐在适才两人坐的软榻上,手里把玩着七七的那对耳环。
崔氏似笑非笑,懒洋洋地道:“这样一个小嫩雏儿,都还没长开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把你勾得神魂颠倒,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你对个女人这么用心。”
雷霁不语,那耳环如一朵娇弱的小花,微带香泽,淡然芬芳,他眼中闪出一道复杂的光芒。
“好了,你现在想怎么办,我好安排。”崔氏斜靠门边,眼带一丝嘲讽的笑意。
“什么怎么办?”
“虽还只是个花骨朵儿,你既然要,那便摘了来,要养着也好,还是只闻闻味儿就作罢,好歹一句话,省得以后我再闹心。”崔氏冷笑道。
雷霁眼睛一眯,若有所思,嘴角扬起一个玩味的笑容:“既然还是花骨朵儿,就让它先慢慢开着,还没开透的花,摘了下来反而不好看了。”
……
街上虽依旧办着灯会,游人如织,但盐店街一天之内关了近七家盐铺,虽说只是暂时禁运,但热闹的繁华里,依然掩不住萧条之气。
初五那天,雷霁的夫人崔氏与清河天主教会联合举办了一场慈善捐赠会,为因“二刘之战”而家破人亡的流民募捐,运丰号与天海井自然全力支持,在白沙镇和盐店街都设了募捐点,清河当地的学生自发组织在募捐点服务,四处散发慈善传单,一些盐号因怕得罪雷霁,又想赶紧讨好,也均积极响应,就连段孚之,这个月虽然不卖盐了,却还是把盐铺的大门敞开,让伙计们候着,说一旦有募捐活动需要帮忙,他们就随时出力。
一大早,静渊便去了码头,七七则陪林夫人去了趟妙观寺,妙观寺是个尼庵,供着一尊明代观音,林夫人时常去寺里听经吃斋,没少捐香火。住持见林夫人和七七来了,笑着合手迎上,道句万安,将二人引入贵客室,奉上香茶。
七七取出林夫人要捐的银钱汇票,恭恭敬敬交予住持手上。住持说声阿弥陀佛,道了谢,因问两人是否用过早膳。林夫人笑道:“就想来吃点清淡的,见笑了。”
住持一笑,忙安排斋饭,稍作了一会儿,尼僧就从厨房端来了白粥细菜。
七七一看,见那粥煮的极为融合,几碟凉菜倒是精致,有翡翠似的莴笋丝,切得如春雨般细密晶亮,另一叠干丝,垒成寿面的形状,堆在一碗白笋汤中。
七七不由得奇道:“这可是扬州的吃食,想不到贵寺竟也有。”
那住持笑了,道:“小夫人好眼力。这两日鄙寺倒真有位扬州来的女施主,因初来清河,想是有些不如意,便在寺里住了两三天,正巧最近有些流民从荣昌附近过来,她帮着我们厨房做了些食物。我见她心灵手巧,便让她教着我们的僧人做了些特色的细点。”
七七笑道:“原来如此。”
林夫人夹了一筷尝了,点点头:“味道还真是不错。”
七七微笑道:“母亲若喜欢吃,我也去学着做做。”
林夫人淡淡地道:“罢了,便让你每天烧个茶,也不知道就有了多少别扭,你的孝敬,我现在是越来越不敢当了。”
七七嘴角轻轻一动,待要说什么,却又不知说什么好,心里有些难受,便默不作声陪着林夫人用了斋饭。
出得斋堂外,住持一路陪着,路过厨房,对七七笑着朝里头一指,道:“小夫人,那就是扬州来的那位女施主。”
七七从窗边朝里一看,见一身材苗条的女子,年龄约莫二十出头,松松挽着一髻,眉似新月,肤色如江南菱角般白嫩,好秀丽一张脸庞。她正微笑着跟厨房做饭的尼僧小声说着话,纤纤素手抱着一个瓷盆,里面用水浸着新笋。
这场景便如一幅画儿一般,七七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那女子侧过头,见窗外一个相貌极美的妙龄**正笑盈盈看着自己,目光友善,她却如受到极大惊吓,脸色顿然一僵,手一松,瓷盆掉落在地,水溅得她满身都是,她慌忙说了声:“对不起!”多么生涩的口音!她脸色苍白,蹲下身子,捡着地上散落的竹笋。
七七心中奇怪,想进去帮忙,林夫人已走到前面,不耐烦地回过头:“至衡,你磨蹭什么?”
住持道:“小夫人快随太太去吧,这里自有人照应。”
七七应了,忙加快脚步,跟着林夫人出了寺观。
…………………………
兴记等盐号因得罪了雷霁,几天来货物滞销,盐包堆在码头,没有运盐号敢为他们承运。德昌荣是清河最大的一家运盐号,孟家和林家的盐多由他们来承运。如今兴记等落了势,善存特意打点了些钱,让德昌荣帮着兴记等盐号好歹运一点去就近的地方,但稍远一些的地方,德昌荣怕惹上军队捣乱,怎么也不敢接。
兴记等盐号的几个老板,平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这一次却纡尊降贵,亲自到码头上找到些中等规模的运商,左磨右磨。
兴记老板廖葆初拉着一个叫胡正卿的运商,连连送上银票,陪笑道:“我们也是十来年交情了,您便接了我们这单生意,就送到绵阳,陕西的我也不送了,路上肯定不会有问题!我另外请些人来护送便是,袍哥那儿我去打招呼,”
胡正卿脸上只是苦笑:“我不是不敢送,只是怕接了你这单货,收了你的钱,送了出去,还没到绵阳,就被雷师长他们扣下了。老哥呀,谁让你倒霉给刘文辉送盐呢?如今你且再等等吧,你也知道,四川现在打得乱七八糟,指不定今天落势的人,明天又会上台。”
廖葆初跺脚急道:“我这盐一天运不出,就一天搁在码头上受潮,灶上的火天天燃着,哪儿是在烧盐啊,简直是烧心!”
静渊在一旁远远听着,兔死狐悲,心里滋味颇有些复杂,轻轻叹了口气。
忽听身后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响起:“廖老板,你的盐,我来运!”
回过头,见一个身着深色褂子的青年,衣袂飘飘站在码头台阶上,微黑的脸棱角分明,转眸间自有股慑人的气度,面带微笑,正是罗飞,他身旁还站着一人,正是那江津的冯师爷。
如惊电过隙,静渊的眼中顿时风云暗涌,冷冷一笑,脸上神色却是颇为不屑,道:“原来是你。”
罗飞唇边笑意悄无声息,眸底锋芒微绽:“可惜你现在才知道。”
不再理他,和冯师爷径自走到廖葆初等人身前,笑道:“诸位伯父,如果你们放心,便把盐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