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故发生的时候,静渊刚从雷府回到家,正给七七喂着药。

戚大年带着一个伙计匆忙跑到玉澜堂,也不待下人们禀报,直接就冲进静渊的卧室,七七一惊,一口药呛到气管,喷得静渊衣襟上全是。静渊转身把七七一挡,朝戚大年怒喝:“混账你在这里干了多少年,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

戚大年急得一张老脸上全是汗,道:“东家,兴田井着火了,你赶紧去看看吧。”

静渊斥道:“我去了火就能灭了吗?算什么事?值得你像条疯狗一样跑进来?”

戚大年脸臊得通红,匆忙间看到七七衣衫不整,顿悔自己造次鲁莽,一步步往后退,快步退到外屋。

七七乌黑的眼睛里露出一丝关切,从静渊手里接过药碗,轻声说:“你快些去吧。”从枕头边拿起一张手帕子,递给他。把药碗凑到嘴边,一口口喝着药。

静渊心中一暖,拿着手帕,竟舍不得用来擦身上的药渍,用手拍了拍衣襟,随手把手帕往衣兜里一揣,柔声道:“那你好好休息下,我去一趟就回来。”

七七喝着药,没有回答,过了会儿,极轻的点了点头。

静渊赶去兴田井,火势尚未减弱,便与盐工、盐警们一同灭火,盐灶里,几只水牛受了惊,四处跑着,踢踏着盐灶里的盐锅器皿,好几个盐工被牛踢伤,静渊也差点被踹了一脚,脚一滑,跌坐在湿滑的地上。好在盐井旁边有水塘子,打水方便,盐工们毕竟人多,到二更时分,终于将火完全扑灭。

静渊坐在一张条凳上休息了片刻,找来戚大年问了事情来由,皱眉道:“我的盐灶里竟也有这么糊涂坏事的人,你这个掌柜是怎么当的?把那人撵了,医药费给他出,你来出你这个三个月的薪水就不拿了,兴田井的经理也让他滚蛋天海井养不起这帮废物”

戚大年连连点头:“是,是,东家教训得极是”又道:“好在没有太大的损失,此时天干,本容易着火,幸亏旁边有个水塘子,若是在盐店街上起了火,可就不得了了。”

静渊哼了一声,斥道:“你这个乌鸦嘴还嫌麻烦不多吗?明天一早赶紧把损失的物事清点好,让受伤的兄弟们放假,每个人发点钱,养伤看病的钱也由灶上给,你把账给我算好了,不许出错。”

一说完,心中忽起一念,这念头一起,竟激出了他一身冷汗。

不行,太过危险可这却是最好的一个办法。

官仓

不错,官运局的官仓

烧了它,联合盐商拒绝给官府供货,掐住雷霁的死穴

可是,谁来放这把火?雷霁手中有军队,一旦被抓住就是死罪。林静渊啊林静渊,你才刚过弱冠之年,大好的年华和前途啊,你要用命去冒险吗?

“砰”的一声,一个搅卤架倒了下来,一个残余的火焰扬焰高飞,留下一缕残灰,然后飞灰湮灭。盐工们收拾满地狼藉,灯笼下,他们挽起了裤腿,小腿上深色的脚筋跳动着。

静渊如在梦魇之中。

烧了它,烧了它他在心里喊着。他林静渊,要为清河的盐商放一把火,他要清河人为这把火对他林家感恩戴德

火烧屋漂亮,难为小东家。

静渊想起小时候听到的民谚,用来形容此刻的自己,当真是又准确又好笑啊。

他想着想着,心中一丝快意,一丝嘲讽,更多的是对命运的嘲笑。

于是他笑了。

他看着忙碌着的工人们,看着那片狼藉,哈哈地笑了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眼泪迸流。

戚大年正和工人们忙活着,听到静渊坐在一旁大笑,那笑声如此骇异,直让人听了骨头发寒,人们讶异地看着这个年轻的东家,又是惊讶,又是恐惧。

静渊回到家时已是深夜了,洗了个澡,换下了一身烟灰泥水的脏衣服,身上全是乌青,全是救火的时候撞的。悄然开门进屋,怕吵醒七七,便在外屋书桌旁的大椅子上坐下,合眼休息,折腾了一晚上,他也倦了,把七七的手帕子放在书桌上,头往后一仰,不一会儿就有了睡意。

第二卷 孽海 第二十二章 火烧官仓(1)

第二十二章 火烧官仓(1)

恍惚间似听到轻轻的细碎步声,以为是东东从竹篮子里跑了出来,这条小狗并不喜欢吵闹,晚上偶尔从窝里跳出来逡巡一番,静渊在软榻上没睡着时,便会见东东四处嗅嗅闻闻,知道它玩累了自会回去睡好,他就没有睁开眼睛,仍仰头睡着。这轻柔的脚步声顿了顿,似乎停下了,过了一会儿回到里屋,一会儿又在身旁响了起来。静渊本来就没有睡实,这几日只要一有动静就会惊醒的,心中觉得不对劲,便睁开眼睛,却见身边一个纤细瘦弱的身影,正是七七,手里抱着一床被子,目光一与他想接,那神情像只受惊的小动物,慌忙便往里屋逃去。

静渊心中大震,纵身起立,快步追过去把七七一把搂进怀中,就像拥抱一个失而复得的珍宝,他如此用力,七七忍不住轻声嘤咛了一声,手中的被子掉到了地上。

她瘦了,这么瘦,这身体轻盈欲飞,他多怕她飞走在微弱的灯光里看到她苍白瘦削的脸,她的目光虽然依旧在躲闪着他,他不管,他知道她还在关怀着他,心中情潮汹涌,却又仿佛万物尘埃落定,颤声道:“我伤你那么深,你还对我这样……七七……我……”一时哽咽,竟然说不下去,一低头猛然吻向她颤抖的嘴唇。

他要她,世间万物,他只要她一个他吻着她,抵开她倔强的唇齿,深深吻下去,吻得真切深刻,吻得绝望痛楚,这芬芳甜美的嘴唇,这柔若无骨的身躯,他不要再失去她,她是他的,永远都他的

七七被他吻得呼吸不得,手忙去推他,却是一点力也使不出来,情不自禁朝后仰,静渊慌忙把她勾住,她的衣衫单薄,透出温香的体温,身子微微颤抖着,那分柔弱让他骤然恢复理智,把头伏在七七温暖柔腻的颈窝里,平息了满腔极欲贲发的激情,向后退了半步,然后轻轻把她抱起放到床上,拖过被子给她盖好。

七七轻轻喘息着,胸口起伏,抓起被子,把脸蛋儿轻轻遮住。静渊默默捡起掉在地上的被子,像之前的无数个夜晚一样,悄然躺在躺椅之上。

谁伤谁不伤?谁分的清楚?他们的心中只是觉得窒息,像溺在了海里,飘飘荡荡,无休无止。

静渊知道自己再也无法睡着了,床上的七七似乎也辗转反侧。

外头起风了,树影在窗上勾画着图案,静渊想起去年的那个月夜,心头是说不出的滋味。七七又轻轻翻了个身,静渊悄声问:“七七,你睡不着吗?”

七七没有回答。

“我也睡不着呢……”静渊轻声说着,“教你一个办法,你如果想睡着,就在脑子里对自己说:醒着,醒着,一定不要睡着。只想这一个念头,过一会儿你就会睡着了。”

他跟她说起了他小时候。

父亲伯铭整日在盐灶,总是很晚才回家,但是不论有多晚,他总会到儿子的屋子里去看看。静渊会悄悄把被子蹬掉,他知道父亲一定会给他盖被子;有时候父亲会在他的屋里吃夜宵,他便会爬起来,缠着父亲要东西吃,父亲会让他喝点汤,吃点面条,但是不许他吃汤圆,因为会粘牙。父亲说,儿子一定要长一口又白又亮的好牙,于是他听父亲的,从此不再吃甜的东西。他天天晚上等着父亲回来,可有时候等到很晚父亲都不回来。他很困,怕父亲回来的时候会睡着,就对自己说:醒着,一定不能睡,千万不要睡着。

可是越是这么说,越是睡得快,许多次父亲回来他都不知道,他睡着了。他感觉到父亲在摸自己的脸,充满着爱怜,他想醒,他多想醒过来跟父亲说说话,却怎么也醒不过来,他在睡梦中对自己喊着:“不要睡了,快醒快醒”可是,一点用也没有。

静渊的声音温柔,轻飘,带有一丝凄苦,恍如梦中的呓语:

父亲身体不好,一天比一天瘦,戚大年有一次抱着他去过父亲的盐灶,他看到父亲在盐官面前点头哈腰,浑不是在家人面前那么高贵尊重的样子,戚大年说,天海井以前得罪过官府,爷爷被官府的人抓了去,被救回来不到一个星期就气死了,父亲想尽了一切办法才没能让天海井落到别人的手中。他苦心经营多年,把自己累得一身都是病。他去日本读书,虽然家境还算宽裕,为了让父亲减少负担,他省吃俭用,把父亲寄的钱全部攒了起来,退掉同乡会给他租的公寓,和穷苦的学生一起住在学校旁边的农舍里。记得第一次和同学结伴去京都旅游,午后发车,朋友想坐卧铺,他不同意,挤在硬座车厢里,竟日竟夜一直煎熬到终点。为了省钱,他路上带了饭团,天气炎热,饭团裹在报纸里很快就馊了,他不理会同学的劝告,坚持把饭团吃完,这一来,犯了肠炎,连日连夜地忙着跑厕所,也没有时间去游玩。

静渊说到这里,轻声笑了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讲他的过去,毫无保留。他说到自己接到父亲病危的通知,从日本连夜坐船回国,不吃不喝,连日连夜坐车回到清河。回来的时候,胡子都长长了,衣服没有换,脏得要命,被下人误以为要饭的,差一点要将他乱棍打出。

他衣不解带,不眠不休,伺候了父亲一个多月,可终到了最终离别的那一天。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曾经自暴自弃,和怀德一起吸鸦片,(他也曾眠花宿柳,差一点说了出来,但好歹及时收口。)可是终想通想透,他要维持好父亲留下的家业,他不能让父亲一辈子白受这么多委屈。

你不知道父亲有多委屈他说着,眼中渐渐湿润。他随即想到父亲的委屈与孟家的关联,当即住口,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是真正的林静渊,那个衣着光鲜、温文倜傥的年轻商人不是他。他是那个会悄悄蹬掉被子的调皮男孩,是那个省吃俭用的穷酸学生,他是父亲早亡、过早担下家业的沉郁青年。

七七泪染双睫,心中一道伤痕依旧在灼痛着。她该怎么面对他?她要怎么样才能忘掉他狰狞可怖的样子?她要怎么样才能忘掉他施予她之上的血泪?

静渊听到七七轻轻抽着鼻子的声音,叹了口气:“七七,睡吧,试试我说的方法。”

醒着,醒着,不要睡着。

他们俩都在心里这么想着,默念着。任夜风轻抚,万籁俱寂,直到天光日渐微朦,窗户隐隐透出暗蓝色,鸟也开始叫了,他们终于睡着了。

……

清河的官仓,顾名思义是官府储盐的仓库,就在盐店街靠近平桥的最后一间瓦房里,紧邻盐务稽核所。盐场盐产量巨大,陆路运输较水路困难得多,官仓的盐一般是政府朝盐商收来,由运盐号提取,走陆路运输去各省各县,直到近几年,才渐渐走了水路。官府收的盐税是重税,盐店街的盐商每天向稽核所押运三根银担子税银,每根银担子值一百市斤银元。

盐店街的房子,原是前清时由静渊祖父林世荣集资修建而成,官仓的设计者与修建者,正是林家。静渊对于这个四间格局的储盐库房,原本就是了如指掌。

横条型小青瓦木串架,仓房上半有墙,下半有柱无墙,便于抬盐进出。每一号仓,地面用三合土嵌砌,随条形房长,地面中间略高,两边略低,地上横置许多木架,储存散盐,而散盐用一种叫“勘子”的竹篓装。

木串架,木柱子,竹篓,……静渊从书房里找出了当年修筑官仓的图纸,细细研究。

柜台开票处、收银会计室,有计票处、决算室、税务所、过称处,这些地方是人最多的地方,可是一到晚上便都下班回家了。

大门、中门、小门,大门供板车进出,中门供抬盐、挑盐匠进出,待黄昏,被运商提走的盐,自有盐商补上。仓库里,除了两个盐警值班看护,并无太多多余的人。

官仓一旦着火,势必会株连旁边的盐务稽核所,甚至可能会殃及整条盐店街。太险,还是太险

静渊拿着图纸,怔怔地发着呆。

过道中听到脚步声,他从窗户往外看去,见是苏大夫,提着药箱子由黄嬢陪同,正往南侧厢房走去。

他忙收好图纸,出了书房,快步朝厢房走过去。

苏大夫给七七把着脉,眉头微皱,七七见静渊进来,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苏大夫不动声色,只认真听脉,随即起身,笑道:“大*奶恢复得很好,只要按照我之前的方子,再好好调养一段时间,便无大碍了。”

又对静渊笑道:“东家可以放心了,大*奶如今能恢复成这样,真是……真是万幸啊”

静渊听到七七康复得好,心里自然高兴,连笑着说要奉上谢仪,亲自带着苏大夫去账房,取了五十个大洋,双手送上。

笑道:“大夫这段时间辛苦了。”

苏大夫看着静渊,见他一脸的喜悦,回想起那日他颓废伤痛的表情,心中暗暗叹息,只说:“东家,大*奶怀上身孕之前或许服错过药,因此才会让胎位不稳,以后,您还得多加小心,饮食上一定要让大*奶多多注意,以免,以免……” 想说什么,却又不好开口。

“是,是”静渊连连点头,对苏大夫的话并未细细琢磨。

黄嬢给七七倒了杯热水,她慢慢喝着,脸上平静。

黄嬢的脸上却有些兴奋,见周围没人,便悄声道:“大*奶,这件事确信无疑了,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啊”

七七把杯子递给她,慢慢躺了下来,眼睛看着床顶:“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可以能出去走走。”

黄嬢笑道:“这还不容易?赶紧给老爷送信去,让老爷把你接回家,休息好了,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过,嘻嘻,等过段时间,您可又要好好躺着了。唉,老天爷有眼啊,好在您肚子里……老爷若知道了,不知道有多高兴”

“我爹会高兴?”七七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带温度的笑容。

黄嬢道:“老爷当然高兴了,这一下,非得把林家搞得措手不及”

七七不语,脸上疏无一丝一毫的喜悦。过了一会儿,开口问道:“黄嬢,三妹去了江津,什么时候回来?”

黄嬢算了算日子,道:“应当就这两天。”

七七轻声道:“她回来后找机会让她来看看我,好吗?”

黄嬢笑道:“那是自然,你们小姐妹间好说话,大*奶且再忍忍,三妹回来了,我一定让她先来看你。”

七七点点头,把眼睛闭上,不一会儿就似乎睡着了。黄嬢替她理了理头发,见她依旧脸色蜡黄,忍不住叹了口气,心道:“那般活泼可爱的小姑娘,现在蔫儿得跟小鸡一样。唉……真是可怜啊。”

第二卷 孽海 第二十三章 火烧官仓(2)

第二十三章 火烧官仓(2)

清河商业协会最大的会所叫井神庙,清乾隆元年动工兴建,历时十六载,坐落于紫云山下,形如鲲鹏展翅,挑梁朝向清河翩然欲飞。清河盐商在此地供奉井神梅泽,原是本地井灶商的会馆,后来逐步修葺扩大,成为全清河盐商的会所。两侧走楼、耳楼环抱一个大戏台,中间是石板铺成的雅致庭院,两侧石梯拾级而上就到了高大雄伟的大殿,大殿两厢,通大小四合院三座,南面有一个小的四合院,叫“善堂”,这是盐商捐资设立的慈善机构,以兴办义学资助孤寡和捐葬孤死者为举,庙后有花园十余亩,遍植奇花异卉,特别是有两棵六百年的桂花树,一到秋日,满地金粉,幽香扑鼻。

盐商们常在这里议事、休憩,若有什么需要公众仲裁的大事,也多半是在井神庙商议。二月十五日,离雷霁的最后期限只有五天时间了。盐商们焦头烂额,聚集在井神庙里,你一言我一语,人声喧喧,善存、秉忠坐在一起,罗飞抄着手立在一旁,素衣寡淡,神色冷漠。正午时分,静渊也从六福堂赶来,他一进来,便有数道目光齐刷刷朝他射去,清河“三牲”中的“公鸡”段孚之见到他,极为不耐地咳嗽了一声。

善存朝静渊看了一眼,道:“你是迟迟不愿意跟雷霁谈判吗?”

静渊淡淡一笑:“爹,你知道的,口舌上的功夫,对于雷霁压根儿就不管用。”

段孚之在一旁听到,忍不住语带讽刺:“孟老板,你这个女婿还是个黄口小儿,你让他去跟雷霁谈?分明把雏鸡送入老鹰嘴里去”

他历来忌恨静渊,此时分明就是有意讥讽。众人一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有些人幸灾乐祸,更是加意嘲讽。罗飞抱着手臂在一旁听着,脸色淡淡的。

静渊俊美的脸上掠过一丝笑容,语声低醇,极是恭敬:“不敢不敢,全清河谁不知道三牲里的‘公鸡’段老板的名讳雅号,世伯如此称呼小子,真是谬赞谬赞,小子愧不敢当”

段孚之眼睛通红,恨不得一巴掌给静渊扇过去,只碍着自己是个老辈子,气得直喘粗气。“三牲”中的另两位杜老板和徐厚生在一旁只是笑,徐厚生道:“老段,你不要太意气用事了。静渊可是咱们雷师长跟前儿的红人,你说话可要小心。”

段孚之道:“哼之前的盐运使喜欢戏子,我们便给他送了最红的一个让他养着。如今新上任这一个,咱们林老板成了他的红人,想是这个雷师长口味比较独特,林老板,你倒说说,你是哪一点对上他的口味了?”

这话里的侮辱味道极重,静渊听了,脸上却不动声色,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缓缓道:“他的口味我倒不是挺清楚,只是有一次跟雷师长一起吃饭,他说他最喜欢烧鸡公这道菜,就是很少有人做得好吃,毛太多,拔不干净”

“姓林的小子”段孚之蹭地一下站起来,指着静渊,“别说我段孚之出道的时候,你小子还在娘胎里清河商界向来最重辈分,我们这些老辈子,吐口唾沫给你,你也得毕恭毕敬地舔了你小小年纪就这么猖狂,眼里无人,活该你们天海井当年……”

“老段”杜老板一声断喝,圆睁着小小的眼睛,将段孚之一拉,生生打断了他的话。

天海井当年落势,历来是静渊最为忌讳的事情,家里人是提也不敢提的,清河商界,碍于林家当年声望,也都向来避讳提及,段孚之如今辱及天海井,犯了静渊的大忌,他本是冷静自制的人,此时忍不住冲口就道:“段孚之你不要为老不尊我告诉你,好好守着你家里剩下的盐灶,我天海井如今嫌同兴盛那一百六十口盐灶不够多,平桥码头上多的是船等着运我家的盐”

“好了”善存发话了,“外敌未退自己人先打起来。老段,你可是被雷霁写进他的名册之中的,你还想不想让盐号重新开业啊?那六十万旧欠,可不会因为你停业一个月,你就不出分子的”

段孚之直气得肩膀抖动,喃喃道:“出分子,出分子,要钱没有,烂命一条”

善存看着静渊:“静渊,这么多天,你没有想出办法吗?”

静渊沉住了气,朗声道:“已经有了办法,只是需要各位叔叔伯伯耐心等候,最后期限那天,更要在座诸位配合,至于怎么配合,到时候我会向各位发出通知。大家的利益以及以后的安宁,全掌握在那时各位的手中。在座的诸位,大可以今天从井神庙一出去,立刻向雷霁告密。林某人既然应承了会长的重托,不论各位成全与否,林某人自会为自己的承诺肝脑涂地而不惜。”

他说得斩钉截铁,自有一股威严气度,众人心中均怀疑这个斯斯文文的公子哥儿,是否真有这么大的本事,但看静渊的神情,听他的话音,怀疑之外,又存有一丝侥幸。

静渊朝善存低声道:“人多口杂,我的办法,只能极少人知道。”

善存点点头,朝秉忠、罗飞使了一个眼色,对静渊道:“我们去里面谈。”

四个人进了一间内室,秉忠把门关上,对静渊道:“姑爷,这件事情我们也知道你一个人做势单力孤。你给一句话,需要我们做什么,我和阿飞必然全力以赴。”

静渊眼光却看向罗飞,薄唇勾起一丝淡淡的笑容:“你会帮我?”

罗飞冷冷地道:“我不是帮你,只是帮自己,对付雷霁,对清河所有的人都有好处。”

静渊笑道:“那么你会跟我一起去放火吗?”

善存和秉忠面色都是一动,秉忠惊道:“姑爷,你这是唱的哪一出?”

静渊懒懒地道:“借东风。”

善存眼睛一转,立时会意,目光里闪出一丝赞赏:“你是要烧了雷霁的粮仓?”

静渊尚未回答,秉忠已经插口道:“不行若是被抓到,这是杀头的事情老爷,姑爷不能这么冒险,一旦事发,牵连到的可不是林家一家人。太危险了”

善存道:“你要我们怎么帮你?”

“老爷”秉忠急道。

罗飞却突然插进话来:“龙王会袍哥——纪五爷。”

静渊回过头,和罗飞对视了一眼,目光里都闪出一丝兴奋,这心意相照的一瞬,让彼此都有些讶异。

善存微微一笑,道:“纪五爷曾是是刘文辉的部下,雷霁上任,断了刘文辉的财路,这个人也跟着吃了不少亏,想来早有一肚子怨气。”

静渊低头道:“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