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此噩耗,如雷轰顶。忙拉起锦儿往外奔,跳上锦儿的马车,奔驰而去。

子俊的三个儿子,虽是一母同胞,性格各异。老大江潜是柔善寡言,老实人反之就是懦弱。老二江源倒是刚毅直率,老三折中,但三人简是心地善良之人,怎会跟人打架,忍着泪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锦儿边抹泪边道:“小叔子今儿早上说是天好,跟表小姐几个去郊游。听回来的书童说,与佟方柱相遇,佟方柱见表小姐美貌,一路纠缠,言词污秽,动手动脚。三叔骂其无赖,他就上前动武。三叔血气方刚,从小家人都惯着他,自然也不肯认输,与之揪打在了一起。佟家的奴仆蜂涌而上,结果三叔被佟方柱推下河,淹死了。”

眼泪也模糊了我的视线,江家跟我是几十年的交情,子俊不是亲人甚似亲人,处处关照于我,我企能袖手旁观。如今也不是流泪的时候,又问道:“官府是什么说法?”

“婆婆一听这事,当场哭晕过去,一醒来就让我来找您,他们抬着三叔去刑部告状了!”

芳儿是怕民斗不过官吧,我与雍正的关系,其实知道也就是那么些人,在外人眼里,我也不过是一个受宠的没名没份的伺妾而已。谁会相信这年头,还会有不要名份的人?

“姑姑可怎么办呢?佟家势大,我们一介小户人家怎撼动得了这棵大树。”

锦儿的话打断我的思绪,佟家几代与皇家联姻,连雍正都称他一声“舅舅隆科多”,如今隆科多是总理事务大臣、吏部尚书兼步军统领,又管着理藩院。如今又与年家结亲,他的二公子玉柱是乾清门头等侍卫、总理侍卫事。朝中到处是佟家的门生旧故,老百姓称之为“佟选”。

可我就是天生的倔脾气,也不是任人欺的人。想到小三的笑脸,如今定是泛白冰冷,五脏六腑像是揪到一起,胸口郁闷地透不过气来,紧握拳头,狠狠地敲了一下车壁道:“咱有理走遍天下,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就不信这官府还能包庇。”

快速地跳下马车,往里面奔去。原以为明镜高悬的地方,亮堂堂的,没想到阴森森地吓人。衙役守住在第二道门口,把我与锦儿拦在门口。放前望去,正中坐着一个胡子发白的官员,两边是威严的衙役,还时不时地用棍敲打地板,发出“威武”声。

芳儿与江潜等人都跪在地上,不时传来抽泣声,一席白布遮盖下的大概就是小三江泽了。我忙掏出一锭银子,塞给门口的衙役道:“大哥,这堂中坐的是哪位大人,为何没有一丝动静?”

那人看到银子,两眼一亮,轻声道:“堂上是新上任的刑部伺郎杭大人,这会人犯还未带到,自然要等了!”

看来此人还未有包庇的嫌疑,心想刑部如今是十三管的,兴许会以公断案。若是他禀公而断,我自然不用强出头,到头来难过雍正那关。

锦儿轻唤了一声“婆婆”,芳儿闻声迟缓地转过身,两眼红肿得像两只灯笼,一脸的悲愤。

我握了握拳头,朝她会意的点点头,她与江潜才回过身。过了片刻,门外走进一个趾高气扬的人来,看他的年纪也已是而立之年,觉着纳闷。只见那人走到案桌前,跟杭某交头接耳一番,杭某谄媚地立起,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并道:“给佟总管看坐!”
一股怒火从心头窜起,天下哪有让被告坐,让原告跪的道理。

杭某惊堂木一拍,大声道:“江泽一案本官已有结论,江泽自已失足落水与佟公子无关,实属诬告。本官看在你们痛失亲人的份上,不再追究,快回家处理后事去吧!”

芳儿闻言当场晕倒在了地上,江潜一边扶母一边大喊冤枉。杭某厉声道:“大胆,民告官本就犯上,何况你们弯曲事实,还不退下。”

我气的两手直抖,趁衙役不注意冲了进去。杭某厉声道:“你又是何人?私闯公堂,该当何罪?”

我福了福身道:“大人,我是死者的姑姑,请问大人,你既说江家诬告,人证物证何在?说是失足落水可曾验尸?佟方柱人何在?”

杭某脸色越来越暗,冷眼怒喝道:“大胆,本官堂堂刑部伺郎,还需要你一介女流来教,来人,给我轰出去,退堂。”

衙役们上来就拖,满腔的愤怒,在隐忍多时的倔脾气驱使下,大声喊道:“朗朗乾坤,天子脚下,都没有王法了吗?刑部是佟家开的店铺吗?天理何在?”

“来人啊,把这个刁妇,给我拖回来!”

两个衙役把我拖回了堂,重重地扔在地上,江潜哭着扶我道:“姑姑,咱们算了吧,佟家势大力大,我们怎斗得过他!”

芳儿已哭得晕头转向,连眼神都有点散了,面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我气急地推开江潜道:“你给我滚开,没骨气的东西,圣人的书都读到屁眼里去了,什么叫威武不能屈?”

“无知妇人,咆哮公堂,口出狂言,来人给我撑嘴二十,关进大牢。”佟府管家走至我面前,顿了一下,鄙视的斜了我一眼,冷哼了声走了出去。

两个衙役上来架住我的双臂,另一个上来就打,麻木代替了疼痛。耳朵嗡嗡作响,好似有千只蜜蜂在我耳边盘旋。此刻的心中却只有一个怒字,眼泪也似干涸了,隐约听得江潜求情道:“老爷,我们不告了,您放了我姑姑!”
血水随着嘴角流了下来,两个衙役拖着我就要往外走,我使出浑身的力气,两眼放火,咬牙切齿的道:“你敢打我,你会后悔的。江潜快回去,告诉满保,我在刑部大牢住着呢?”

16

全身无力,脸也越来越疼,疼得紧闭双眼,任由他们拖着。身体被重重地摔在泥地上,微微睁开眼,才看见满地的稻草,一股霉味直冲鼻肺。四周静得可怕,可对面明明有人在叫喊,连忙用手去捂耳朵,难道我聋了吗?一丝寒气从下而上,捂了好一会儿耳朵,才隐约听到有人喊冤,好似在遥远的地方传来。我挣扎着摇着牢门道:“狗官,你有本事别放我出去。我花容月此仇不报,誓不为人!”佟家这棵大树我撼定了,我就是一只蚂蚁,我也要撞一撞。

脸火辣辣的疼痛,用手轻轻一抚,感觉两腮像是一只大气球,疼得皱眉。这狗官也太狠了,雍正也只打我一下,他却打我二十下。还以为有理走天下,什么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都是唬弄百姓的浑话。早知如此应该先搬救兵来才是,雍正若是不替我出这口气,我跟他也没完。

牢里的光线越来越暗,四周漆黑一片,还不时传来有气无力的喊冤声。整个人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抱着膝盖缩在了一个角落。又冷又饿,想起从前的日子,简直就是天堂。眼泪也不挣气地流了下来,哭泣道:“胤禛,你快来救我!胤祥你们都死到哪里去了,还不快来!”

时间慢慢地流逝,我心也越来越绝望了,牢头见我不上前,连冷饭也拿走了。狠狠地掐了一下大腿,紧握拳头自我安慰道:“没什么可怕的,权当在大清国的大牢里免费游了一圈!十三一定会来救我的。”把四周的稻草都堆到一起,盘坐在草堆上才暖和些。闭目养神,心也渐渐地平静下来。牢道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听得有人低三下四的求饶声:“奴才该死!”

我心里豁然一亮,一定是十三来救我了。我可不能轻易就出去,这二十下决不能白挨。脚步声果然停在我的牢门外,虽然紧闭着双眼,觉着眼前光亮了起来。接着听到了铁链晃动的声音,十三轻唤道:“容月,容月?死奴才,你给爷快点,爷看你们都不想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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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亲王饶命,小的只管看牢,也不知其中的原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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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门吱呀的一声,十三提着灯笼快步的冲了进来,我的眼睛此刻像决了堤的河坝,泪水倾泄而下。我又气又伤心,不语也不睁眼,十三轻轻地抬起我的下额,迟钝了片刻,立起怒声道:“这是谁动的手脚?”

“怡亲王,真不是小的打的,这是杭大人让衙役打的,小的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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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奴才,去把杭奕禄唤到这儿来,爷倒要看看,为何要出此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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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头颤颤地应了一声,脚步声快速离去。十三又回至我跟前,疼惜地道:“我们先出去再说,有没有打其他的地方?”

我不吭不动,死死的咬着嘴唇。十三轻轻的拍了一下我的肩,轻声道:“是爷不好,没管好刑部,又来迟了,你说句话好不好?这脸肿成这样,得马上涂药不是。来,我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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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说着拉我的手臂,我用力一甩,愤愤地道:“别拉我,我哪儿都去过,就差这牢了。”

“说气话不是,你怎这么倔,好汉不吃眼前亏。不服,可以找我与皇上给你做主,你瞧瞧,这会伤成什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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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的睁开眼睛,边哭边道:“我不是好汉,也不怕吃亏。杀了人不偿命,官官相护,这是哪门子王法?你们不给我个结论,我就不出去,我要把这牢底坐穿!”

十三靠着我的身旁坐了下来,捡了根稻草摇晃着轻声道:“好,爷就陪你,让杭奕禄给你个答复。”我强忍着泪静坐着,十三也没吭声。有他在身边,不仅壮胆,而且安心。

杭奕禄一进牢门,跪地请安,那颤颤地声音,明显的感觉到他的害怕:“下官…给…怡亲王请安,怡亲王吉祥!”我微微上番了眼皮,这狗官竟然吓得两手发抖,头都低到裤档里了。

十三不急不缓地无所谓的道:“本王还有何好吉祥的呀?都快让你发配到牢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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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怒罪,下官不知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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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嚯地立了起来,走至他跟前怒喝道:“你还不知何意?你给本王捅这样的篓子,皇上降罪下来,还不连累本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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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奕禄头像倒蒜似的,磕头求饶道:“王爷饶命,奴才罪该万死,奴才罪该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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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行了,你死不死的,本王还没权决断。你就给个痛快话吧,这事怎么了?”仰视着十三高高的后背,感激与崇敬之情由然而生,觉着自己既使冤死在大清,能得友如此也值了。

“下官立刻奉王爷的命,派人去佟府提人,下官一定禀公处理!”杭奕禄始终像一只哈巴狗一样低头跪在那儿,这会倒有点可怜起这个老头了,成了铁板上的鸡蛋饼,两边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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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冷声道:“少给爷扯皮,你受的案子,自然由你负责,怎又是奉了爷的命,你安的哪门子心?”十三虽没有雍正的严苛,但似玩世不恭,忽冷忽热的话,让人心里也莫明的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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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教训的是,是下官糊涂,下官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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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回头望了我一眼,又半似玩笑的口唇道:“我说你是不是老眼晕花了,连爷都不敢打的人,你也敢打?好啊,你就自求多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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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至十三的话,我又觉得好笑,我都被打成这样了,说得我还好似个宝。杭奕禄爬至我面前,边抽嘴巴边求饶道:“姑娘息怒,奴才有眼无珠,请姑娘网开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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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蹲至我面前,轻声道:“解气了没有,走吧!”我也总不能不识好歹,见好就收才是上策。拉过十三的手,可两腿早已麻木,又颠坐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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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双手把我托了起来,两条腿像机械腿,迈不开步。杭奕禄还在自抽,朝他冷声道:“若是你有一丝偏坦,我不会放过你的。”他这才停手,哭丧着脸道:“奴才就是有十条命,也不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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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十三的搀扶下,慢慢地挪出了牢门。一阵清新的空气迎面扑来,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感叹道:“这牢房真不是人呆的。”又侧头感激地对十三道:“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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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怜惜的注视着我,手轻轻地抚了下我的脸,我立刻疼得皱起眉。一弯新月升在天空,星空点点,十三直接抱我上了马车,关切地问道:“是不是很疼?你还谢我什么?这次又来迟了,对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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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脸沮丧地靠在车壁上,想起了刚进宫那会儿按板子的事来,我曾开玩笑,下次救人跑快点,让我少按几板子,想不倒他还记得。我轻轻地握了一下他的手臂,露出一个自以为的笑容道:“我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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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苦笑一下,庠怒道:“还说没事,都面目全非了。”用手指狠狠地指了下我额头道:“平时的聪明劲都哪去了?就傻着让别人打,别人以势压人,你就不会了?”

十三教训似的话,让我心里暖暖地,一种被人宠爱的感觉,一种亲人关怀的感觉。笑着揉了揉眼角的泪珠道:“知道了,下次我一定把你搬出来。”

十三笑着朝我摇头,我深深地感叹道:“不到京城不知官有多小,不打官司不知公平有多难,不坐大牢不知平时有多好。”

“爷服了你了!”十三抱拳作揖。

17
马车晃悠悠地到了花房门口,新竹他们一见我的脸,都惊得目瞪口呆,满保与凌云跪地道:“都是奴才护力不周,王爷、小姐恕罪!”

十三冷着脸不语,他定是也牵怒他俩。我忙扶他们起来道:“跟你们没关系,事出突然,起来吧!”

十三一脸疲惫地打了个哈欠道:“这几日朝中事务繁多,你自已都保重,我先回府了!”

“你快回去吧,一定要注意身体!”十三微笑着提步而去。回到内院,新竹边流泪边帮我擦药,惹得我又一阵伤心。草草地歇了,明日还有大事要处理呢?

第二日脸还是肿得难看,江府的事还没完呢,也顾不得许多,出了门。江府已是白晃晃地世界,厅里传来抑扬顿挫的哭声。江潜一见了我,就跪道:“姑姑,让您受罪了!”

“快起来吧!你母亲呢?”江潜悲切地道:“娘她老人家,悲伤过度,病倒了!”

我随锦儿到了床前,芳儿脸色煞白,嘴里喃喃自语,只有两个字:“三儿…三儿…”见者落泪,小儿子素来受娘的庇护多些,这样的打击,如睛空霹雳。当初我还不是整整傻了几个月,话到嘴边都懒得开口。

正午衙门有人来传话,让江潜去一趟,我不放心让满保陪着前去。江潜回来后,先奔到芳儿的床前嚷道:“母亲,佟方柱给抓起来,就等秋后问斩了,小三也可瞑目了。”

芳儿还是有点神质不清,晃忽的样子,忙让江潜再去请郎中。七日后,子俊赶回了家中,虽心痛,事已至此也无可耐何。佟方柱被关进了大牢,杭奕禄官降三级,发放到贵州去当县令了。

请了许多的郎中,芳儿竟变得痴痴傻傻,对着谁都喊“三儿”。子俊决计举家南迁,以免芳儿睹物思人。送他们上船的瞬间,心像缺了一块,泪眼婆娑,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使劲的挥手。子俊临别时的话,常在耳畔响起:“容月,你若是在京城呆不去了,就到南边来找我,我江家永远是你的娘家。”

涂了宫里送来的伤药,总算没有留下什么疤痕。倒是让我悟出一个道来,不斗争就没有希望,这点皮肉苦算什么?拿雍正的话来说,我就是那个好了伤疤忘了疼,不长记性的人。心想老百姓才可怜呢,就是混钉板告御状也不见得能沉冤得雪?

半个来月未进宫,思念似风筝的线越放越长,最后还是决定去一趟,到宫里混上几日。

一早天色灰蒙蒙的,云层涌动,急急忙忙跑到坤宁宫的门口时,雷声当头炸响,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

那拉氏见我进门,忙让睛儿端茶,关切地问道:“前些日子,听人说你被刑部伺郎关进大狱了,可把我给担心的,倒底所谓何事啊?”

于是我把前因后果细说了一遍,那拉氏与几个宫女像是听大戏似的,几个人还微露敬佩之色。在人前自然也免去了一些有损光辉形像的情节,最后言词铿锵地道:“仁者不忧,智者不惑,勇者不惧。”

那拉氏笑着斜睨了我一眼,劝慰道:“妹妹以后行事还是谨慎些,何苦受那苦来着?”

我笑着应声,心想我宁可在外受苦,也不要无聊度日。真是不能理解,这宫中毫无生趣的日子是怎样熬的?说了些闲话,也不例外于女人家的养生、手工之事。窗外的大雨渐小,天空也亮堂许多,找个藉口退了出来。

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今年的雨季似乎来得特别的早,不知是吉是祸。撑着油纸伞走在湿湿地宫道上,见前后无人,将伞柄点在食指上,仰着脖子,晃晃悠悠地玩起杂耍来。移至养心殿边上,突听得有人怒斥道:“哪个宫的?宫规何在?”

心里一惊,伞掉落在地。原来是弘时,许久未见,倒是红光满面的,看来混得不错。见我淡淡地神色,他倒笑嘻嘻地开口道:“我当是哪个丫头?原来是你,童心未泯嘛。”

从不想与人为敌,但也并不是一个以德报怨的人,凡是被我例入黑名单的人,我是永远也不想与之有任何交集的。我捡起伞,淡笑道:“三阿哥慢走,容月先行一步了!”

从容与他擦身而过,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相互的,他自然也早察觉出,我对他的厌恶。忽听得他戏笑道:“听说你为了状告佟方柱,被打入大狱受了罚。只可惜如今佟方柱又被皇阿玛放了,你的苦可白吃啰!”

心一下好似掉在地上,等我反应过来,留给我的是他兴风作浪的快活身影。心火一下又窜了上来,把伞一扔往养心殿狂奔。到了门口,气呼呼地往里冲,李德全死命拦住我道:“这是怎的了?这会儿不能进去,皇上正与大臣议事呢?”

“我不管,你让开,我要问问皇上,这大清朝的例律是不是写着瞧瞧地?”

李德全叫唤了旁边的两个小太监,硬是把我拉到后院。苦苦劝慰道:“你是不是气糊涂了?皇上就是皇上,你这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

气恼,不甘,心头莫名的委屈,我的眼眶一红,泪也滴了下来,边擦泪边道:“明摆着的事,为什么皇上放了佟方柱?就因为他是皇亲国戚吗?”

李德全支开了二个小太监,轻声道:“这事也不能怪皇上,是年大将军来折子求的情,西北用兵正在关健时刻,姑娘也是聪慧之人,属轻属重难道还分不清?”

我真想骂声“狗屁”,怪不得天下乱遭遭的,全是人情社会。可恶的年家真跟我杠上了,恨得我咬牙切齿。看来我真的是闹也白闹,雍正你就养虎为患,让百姓看权臣跋扈,卸磨杀驴的好戏吧。冷笑了声,抬腿就走。

李德全在身后急唤道:“怎么就走了?啊哟,皇上问起,老奴可怎么答?”

想着李德全对我还算关照,不能这样把路走绝了,回头哭丧着脸,施了礼道:“公公,如实回好了,容月回去了,谢谢公公了!”
回到花房,还是忍无可忍,一口气堵得难受。气得把雍正赏的花瓶都摔了个粉碎,新竹与海棠上前劝阻道:“小姐,您这是何苦,亲着痛仇着快。”

“我就咽不下这口气,这欺侮人也太直白了,我是傻瓜吗?生来是被人耍着玩的吗?被人看着笑话的吗?你们都别拦我,我要打破这万恶的旧社会。”我挣开她们的手,把所有能拿到手的东西,摔了个遍。

新竹与海棠吓得在一旁哭泣,而我已没了眼泪,思及自己走过的几十年,似雾非雾,空空如也,真是心灰意冷,把自己锁在房里,任外面人怎么叫我都不响挪动一步。天色渐暗,早就饥肠辘辘,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空乏其身,饿其体肤,原来还能使脑袋清醒。

心想着要不再逃一回,去找子俊他们。又一想,那还有脸去见他家人。叹了口气道:“我悔,我真后悔,当初就不该去西湖,如果不去西湖,我就不会穿到大清来,不来大清,就不会碰到这些人,不碰到这些人,也就没有这么多苦恼…”

楼梯口传来“噔噔”脚步声,新竹哽咽的声音:“小姐都一天没出这个门了,不吃也不喝,也没个声音,我就怕小姐想不通…”

“别胡说八道,她花容月要是寻短路,天下还有活着的女人?”十三的阻止声在门口响起。这十三倒底是夸我还是骂我,又是谁多事,找他来的?

“快开门,有话好好说,何必跟自己过不去?皇上这不急忙派我来瞧你了,多大的人了,闹情绪,传出去让人笑话。”十三在外面苦口婆心,我听着又气恼起来,我如今就是一个大笑话,年妃、齐妃、佟家大概都笑掉大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