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不衰的江南姜家,终究还是在她的手中没落了。

正出神间,一阵“吱呀”声转瞬即逝,寻之望去,是她原来寝屋的雕花木门被风吹开了一条缝儿。

她便提起裙摆朝那边行了过去,路上途径曾植满名贵花草的庭院,而今亦同样被荒草藤蔓鸠占鹊巢,庭院正中处那个巨大的坑,曾经有一株盛放的桃树种植于此,终年花开,四季不败。

心下隐隐作痛,姜怜心不忍再看,继续行到了寝屋里。

屋子里的东西并不曾挪动过,然而只剩一副空架子的床榻、妆台、机案等都变得斑驳不堪,厚重的尘土覆盖了原本精致的雕纹和美丽的色泽。

触摸着床头已然风化至最后一寸的罗纱,姜怜心正为这满目的疮痍感到悲凉,却忽然听到庭院里传来了声音。

她只当这宅府中还有人,慌忙转过身来查看,不可思议的是,隔着早已没有窗纱的窗棂,她竟看到了昔日之景。

明明就只隔了一道窗,窗外却还是繁华景象,叫不上名的珍贵花草开满了庭院,空气里弥漫着芬芳。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却还是庭院中央那株粉瓣桃花,以及立在树下端雅翩然的桃衫男子。

他似乎并没有觉察到她的注目,正低着头侍弄花草,睫羽低垂的桃花眼同样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看到这里,水雾已覆盖了眼帘,姜怜心再也无法冷静,她一面唤着桃夭,一面转身推门出去。

她提着裙摆朝他跑去,而他也似听到她的呼唤,缓缓抬起头来看她,缓缓的在脸上展露温雅的笑容。

眼见着就在面前了,她不可置信的伸手触摸那默然凝望她的眉眼,却在指尖方一触上的瞬间消散了眼前人的身影。

“桃夭,桃夭…”她反复唤着他,转过身去四处寻找,可庭院里除了她便只剩下那些将她簇拥其中的珍贵花草,哪里还有桃夭的影子。

姜怜心正着急,提起脚步准备往各个房间里找寻,眼角却在内院的入口拱门处捕捉到一抹雪白的衣摆。

她不敢相信的回过头来,果然见到那个清冷得好似谪仙降世的身影,那般敛目垂眸的向他走来,亦如无数次在她的期盼中归来的模样。

这一刻,她俨然不知今夕为何夕,时光似乎退转到她还是凡人的日子。

那时她在家养病,画末打理着姜府的生意,每日傍晚时,她便坐在院子里,这样等着他归府。

第二十章 :魔君现世(二)

泪水不可抑止的模糊了视线,姜怜心痴痴的看着他来到自己面前。

这一次,她再不敢妄自触碰,唯恐他也如桃夭一般忽然消失在眼前。

越是历经了离别,就越是知晓离别的痛楚,那种感觉远比至寒玄铁划破血肉,割裂心脏还要难以承受。

她不敢也没有勇气再经历一次同样的痛楚。

宛若无波的瞳眸越来越清晰的倒映在她的眼眸中。

太近了,近得她觉得太不真实,也让她担心,下一刻就会碎裂。

纵使如此,他还是朝她伸出了手。

温良如玉的掌抚摸着她的面颊,那触感是如此真实,姜怜心终于忍不住落下两行清泪。

画末的手却沿着那晶莹滚落的痕迹逐渐下移,一面擦拭着泪痕一面对她说道:“我来找你,是想向你讨一样东西。”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姜怜心不假思索的答着,声音都已哽咽。

清俊脸庞近在咫尺,他薄唇微启,忽然浮起一抹笑意道:“这可是你说的。”

说话间,纤长的指尖已经划过蝴蝶骨抵达她的胸口,他目光紧锁她正闪烁泪光的双眸,压低了声线,幽幽的低喃:“我要…你的心。”

话音刚落,胸口便传来一阵剧痛,尖细的指甲嵌入了她的血肉,痛楚仍停留在心尖,伤口却因为神仙之身在迅速的愈合。

姜怜心望着他忽然变得狰狞的面容,幡然醒悟,拂袖挥开他欲再度发起攻击的爪。

那妖物见自己被揭穿,便索性原形毕露,幽黑的妖气顷刻间如浓雾弥散,它便借着黑雾的掩护,脱开身去。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下,姜怜心反而冷静下来。

“竟敢冒充小白来骗我!”怒意自心底逐渐升腾,她莫名的烦躁起来,凝聚仙气,转瞬间冲散了妖雾,终于看清那妖孽的本来面目。

一身黑袍的妖魔修为尚且不深,虽得凡人面目,□却还如云雾般漂浮于空。

它见姜怜心仙法厉害,隐约觉察不敌,便一闪身往屋梁上逃去。

若放在平时,得饶人处且饶人,姜怜心段不会同它多纠缠,可今日那一股无名火生生烧得她顾不得许多,于是拼了命的追上去。

几番交战下来,那妖孽早已不敌,却仍然顽劣相抗,所结之妖法,招招狠毒。

姜怜心躲过极危险的一道妖咒,终于忍无可忍直击他妖元所在,令它修行尽毁。

最终,她握着那早已散尽修为的妖元,叹息道:“若是潜心修行,自有功德圆满的那一日,可苦偏要作孽?”

说罢,她松开五指,终究还是放了它一条生路。

与此同时,眼前的画面再度发生变化,满园的花草竟在顷刻之间调零,原本清晰的景象也渐渐扭曲变形,就好像一副被撕扯开来的画卷…

姜怜心猛的睁开眼睛,坐直了身子,恍惚间才发现她竟不知何时躺在了寝屋里的床榻上,方才的一切原来只是一个梦魇。

“原来是梦妖啊。”她还在剧烈喘息着,抬手揉了揉仍然十分昏沉的脑袋,自言自语的低喃。

平复下来后,她便忙起了身。

人间如此景象,已然不容耽搁。

此时,她又想起七彩凤凰提到过而今地府已被魔君占据,便想到去地府寻找线索。

还记得桃夭曾经携着她一同前往地府,她于是寻着记忆找到了当年的林府。

果然那林府也是荒宅凋零、满目疮痍的光景,然而与姜府不同的是,林府中的妖气更重,似乎无数的妖魔鬼怪都聚集在此。

见此情形,姜怜心愈加肯定了自己的推测,于是以仙法在周身布下结界,敛起全部的气悉朝林府中行去。

她小心翼翼的避开横行的妖邪,追寻着越来越强烈的死气,终于在林府的后院中寻到了通往地府的入口。

姜怜心未曾多想便自那入口跳了下去,顿时,阴寒之气扑面而至。

那阴府之地也同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呼吸中,妖气与死气交缠,腥红的彼岸花大片大片的盛开,那是被诅咒的花朵,花与叶生生世世不得相见。

那阴寒的世界,似乎比往日热闹了许多,到处都是鬼魅的嗤笑和充满幽怨的叹息。

押解魂魄的,也不再是青面獠牙的鬼差,而是换成了各式各样的怪物,握着勾魂锁在忘川河畔缓缓漂浮。

被迷雾笼罩的忘川却依旧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好似这所有的一切都毫不相干。

姜怜心最终收起祥云,在奈何桥上停下。

回望着桥下血色弥漫一般的彼岸花,她竟也忍不住驻足,揣测那许多年前曾同样望着这片花海的男子,是否也如那忘川上漂浮的烟云一般幽怨哀婉。

这样痴痴的望着,她便忍不住行至桥边,弯□来。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眼前晃过了一抹光晕,似乎是自花丛里发出的,正伸了手打算拨开如血的花瓣细加查看,却有一个幽怨的声音将她打断。

“别碰那罪孽之花。”那声音似从忘川之上传来,虚无得好似随时会如烟云散去,却又悲怆得直戳人心。

姜怜心寻着声音转过身去,果然见忘川上有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女子正划着船朝她这边靠近。

拉低的帽檐遮蔽了她的眉眼,姜怜心看不清她的长相,印象深刻的唯有自帽檐下露出的那下半张脸上,染血般颜色的红唇,还有那双握着船桨和脸同样苍白的柔荑。

待移至她近前,那女子便将船停下,嘴上仍继续着方才的话题:“因为罪孽深重,所以被困在这黑暗的地方,永不见天日,因为受到惩罚,所以花与叶生生世世都要承受分离之苦。”

她的声音越来越哀婉,直叫人错觉她说得不是彼岸花而是她自己。

女子在说完最后一句后掀开了帽檐,露出清雅的面容。

“俪姬?”

姜怜心正诧异,那削肩的女子却看向她道:“你就是怜心仙子?”

其实她的声音很是明丽动人,若非那过于哀婉的语调,本该是十分熨帖人心的。

姜怜心略点了点头,俪姬便朝着她微微一福:“魔君陛下命奴家在此等候,为仙子带路。”

听她这样一说,姜怜心愈加肯定了那位魔君和画末的渊源,便毫不犹豫的上了她的船。

船身缓缓划过水面,在迷雾中穿行,耳畔回响着船桨搅动河水的声音。

在这过于阴沉的气氛中,姜怜心难免局促起来。

她望着立在船头,背对她划桨的俪姬,寻了个话头来打破沉寂:“你可有等来你的夫君?”

她既然已不再奈何桥上等待,想必是等到了吧,姜怜心这样想着。

怎料那俪姬却更加哀婉的应答:“我的夫君已经灰飞烟灭了。”

没有想到,得到的竟然是如此令人尴尬的答案,姜怜心一时语塞,竟连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俪姬却继续说道:“他为了让死去的我复生,前往天宫求取仙丹,被那里的神仙碎了妖元扔进了炼丹炉里。”

说着这件事时,她的语调很是平静,透露出的幽怨之气却如那深不见底的忘川水一般,浓稠得化不开。

想不到俪姬的夫君竟是一只妖,原来又是个悲伤的故事。

姜怜心正沉浸在对俪姬的惋惜之中,俪姬却又忽然开口:“我知道这件事后,就从奈何桥上跳了下去,后来是魔君陛下救了我。”

听她提到魔君,姜怜心回过神来,听着她后面的话:“我原以为跳下去就什么都好了,可如今我身在忘川里,却发现都是一样的,无论在桥上还是忘川里,都是一样的。”

一样的吗?

姜怜心望着那茫茫川流,正陷入沉思,却见划船的俪姬忽然回过头来,对她道:“我们到了。”

原来说话间船已靠了岸,姜怜心于是抬头往岸边看去,入眼的却只有一块巨石。

“这是三生石。”俪姬边向她介绍着,边兀自朝三生石行去。

她抚摸着表面早已斑驳的巨石,目光忽然变得柔和起来,仿佛正沉浸在某种美好的回忆中。

“每当想念夫君的时候,我就会到这里来,重温我们的过往。”

顺着俪姬的话,姜怜心也往那巨石上看去,奇妙的是,竟真的有影像在巨石上浮现。

影像里的她还是姜家幼女,因为克死了自己兄弟而被关入别院禁足。

一幕幕熟悉的画面呈现在眼前,也仿佛拖着她心陷入回忆,一步一步顺着走过的路缓缓行进。

后面的故事她早已知晓,却还是看得模糊了眼眶。

她还欲在看下去,然而立在她身旁的俪姬已然开始催促:“得快一点,不然魔君陛下救等急了。”

说话间俪姬已把姜怜心拉至三生石的后面,那里藏着一个巨大的黑色深渊,深不见底的不知通向何处。

“这里就是魔界入口,仙子快下去吧。”俪姬还在催促。

姜怜心正低头望着那深渊感慨“想不到魔界的入口竟然在三生石后面,也难怪众仙寻之不得”,便觉那俪姬自身后推了她一把,于是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已朝着深渊里坠落下去。

第二十章 :魔君现世(三)

身子不断的下坠,姜怜心慌忙以仙气稳住身形,也不知在那黑暗之中坠落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时已有面容鬼魅的妖物前来答话。

与俪姬一样,那只小妖也是受魔君之名来为她引路的,姜怜心于是跟着他往魔界的深处行去。

和想象中的不同,魔界大陆并不是幽暗漆黑的,反而奇花盘桓,云雾缭绕,同样有鸟儿掠过天际,啼鸣婉转。

那景象直令人错觉,此刻正置身于另一处蓬莱。

这一路上,有无数的妖邪自他们身旁经过,无不对她驻足回望。

不用说也知道,在这个妖物横行的地方,她身上那半颗六瓣莲心散发出的香气,是多么的具有吸引力。

想必,若不是跟着魔君的使者前行,只怕凭着她的道行,根本难以在众妖的攻击中全身而退。

想到这里,她的后脊不禁有些发凉,索性垂下头不再去看与她擦肩而过的那些鬼魅妖物。

最终,那名使者领着她来到一座宏伟的宫殿前便退了下去。

姜怜心抬头望了一眼那围绕在云雾之中的宫殿,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还是下定决心提起裙摆跨了进去。

眼前的那间大殿甚是宽广,她小心翼翼的往里行去,同时以余光瞥见两旁立着的那些邪物,各个妖异非常,正交头接耳的对她品头论足,还不时传出嗤嗤的笑声。

越往里行,笼上周身的寒意就愈加浓重,一方开满幽莲的水池也出现在她的眼前。

池边有数名身着白衫的女子敛目垂首而立,各个面容清秀,但总有些说不出的熟悉感。

她们的身上也没有妖气弥漫,竟像是普通的凡人女子。

姜怜心正不解于这些女子的来历,却被一连串妖异的娇笑打断。

抬头间她才注意到,那方水池的后面垂着一层黑色的罗纱,在不时拂过的微风中浮着波澜,偶尔扫过光亮可鉴的晶石地面,模糊的投射出帘后的景象。

她便把目光凝聚在那地面上,隐约可见罗纱后高高的王座上一袭黑袍的身影,那或许正是所谓的魔君。

她想再看得清楚些,可笑声自黑色帘幕后再出传来,接着一个纤细的柔荑微微撩开幕帘,身穿雪色衣裙的女妖便出现眼帘之中。

“见到魔君殿下,为何不拜?”

女妖提着裙摆,缓步踱至姜怜心面前,酥得入骨的语调却说着凌厉的话语。

姜怜心自知这里乃是魔君地界,若行挑衅之事必然不得善终,便从善如流的一撩裙摆,朝着王座拜了拜:“怜心参见魔君陛下。”

座上的黑袍男子并没有做声,而已来到她近前的女妖则似乎很是满意于她的表现,再次撒落一串娇笑后,在仍跪在地上的姜怜心面前蹲□来。

她凑到她跟前,以蓄着尖细指甲的指抬起她的下颌,将她的面容端详了许久方才“噗嗤”的笑出声来:“你就是那个与我容貌相似的怜心仙子?”

在女妖恍若充满好奇的语调中,姜怜心这才注意到她眉眼之间竟真与自己有七分相似。

不仅如此,就连刚才水池边那几个凡人女子,或容貌,或举手投足间,都有那么一两处有着她的影子。

“九天之上的神仙又如何,见到魔君陛下,还不是一样卑躬屈膝!”

那妖女以轻蔑的语气说着,侍立在大殿两侧的其他妖邪亦附和的嘲笑。

羞辱的话语不断的传入耳中,可姜怜心却只是跪在原地,不反驳,亦不说话,脑中早已是空白的一片。

她再度朝着王座看去,奈何黑色的帘幕虽然轻薄,却也遮住那人的面容,让人看不真切。

然而,此刻的姜怜心已然十分确认自己存在心底的那个答案。

刹那间,已然湿了眼眶,她抬起头,以颤抖的声音唤他:“画末…”

她话音方落,脸上便狠狠的挨了一巴掌。

清脆的声响久久的回荡在大殿中,那名女妖的手还举在空中,显然准备再往她的另一侧脸上招呼。

“这名字也是你配叫的!”女妖满脸戾气,边以尖利的声音责骂,边将被打得趴倒在地的姜怜心扯起来。

虽然挨了这结结实实的一下,可姜怜心却好似觉察不到那火烧火燎的疼痛,她的全部注意都放在那幕帘之后。

她急于确认,急于见到那个她从来没有停止思念的身影。

见她始终痴痴的望着前方,既没有求饶,也没有反抗,女妖已然有些不耐烦,正再度抬高了手打算朝她面上扇下去。

就在这时,那幕帘后的男子似乎动了动,而后一个清冷而又略带不悦的声音便传了来:“够了,把她带下去。”

别的可能发生偏差,可那个声音她说什么也不会忘却。

在得到最终的证实之后,姜怜心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甚至瘫坐在地上,只是怔愣的看着那道幕帘,眼眶里积聚的泪光闪烁,宛若宝石般晶莹。

直到那女妖彻底失去耐性的唤了两个人来将她扶起,她才终于站起身子,步履踉跄的跟着他们出了那大殿。

姜怜心最终被安置在一间偏殿之中,押解她的妖邪临走时告诉她,从这一刻起,她便是魔界最低等的侍女。

显然,这些与天界为敌的妖邪,急于羞辱居于九天之上,不容亵渎的神仙。

他们没日没夜的让她工作,打扫魔宫之中最肮脏的地方,每天都会有无数慕名而来的魔物像观赏一件展品一样围在她身边,不断说着羞辱的话,甚至有痛恨神仙的妖邪将肮脏的污水泼到她的身上。

可即使这样,姜怜心也没有觉得怨恨,在画末面前,这样的屈辱,又算得了什么。

她于是毫不反抗的、勤勤恳恳的做着手上的活,只等着哪一日,画末的怨气消解了,再去和他见面,劝说他莫要继续错下去。

直到有一日,身穿雪白衣裙的侍女寻上正在打扫的姜怜心,并将她带到一旁,并告诉她接下来有更重要的事情让她去做。

在魔界的这些时日,她已知晓唯有魔宫中伺候魔君的侍女才有资格穿着雪白衣裙,显然眼前这位侍女正是画末遣派来的。

知道自己终于要见到那个人,她忽然紧张起来,不知所措的端着水果与美酒,跟在她的身后往魔宫深处而去。

在这段时日中,身为最低贱侍女的她是没有资格靠近这些华丽宫室的。

巍峨的宫室一幢幢自眼前掠过,让她想起在蓬莱岛上的日子,她曾在同样的殿堂之中与画末一起度过了最快乐的时光。

回忆着那些早已隔世的过往,姜怜心不禁模糊了眼眶。

如此行至一座与长极殿甚是相似的宫室近前,为她引路的侍女却停了下来,示意她继续前行后,便兀自退了下去。

明白过来意思的姜怜心只得硬着头皮,独自往大殿近前行去。

连指尖都开始微微颤抖,为了缓解紧张的情绪,姜怜心开始思考见到画末之后该说些什么,才能够消解他的怨恨。

这样想着,她果然平复了些许,与此同时,宫室的大门也已近在眼前。

由于宫室门口处有屏风遮挡,里面又挂了数层帘幔,仅是立在门口,并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姜怜心便探头探脑的往里瞧了瞧,继而调整了数次呼吸,刚抬起脚往里迈,便被屏风后传来的一串媚笑顿住。

那笑声似乎正是那日大殿上,羞辱她的妖女的。

原来她也在里面,姜怜心于是停下来,踟蹰着现在进去是否正确的时机。

可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的呻/吟飘入了她的耳中。

那声音很低很轻,分辨不出是谁的声音,似乎携着痛苦,却又极度隐忍。

断断续续的低/吟还未结束,刺耳的笑声又再度传来,叠加在逐渐转变为吟/泣的声线下,异常诡异。

显然,宫室内不仅仅只有那个妖女。

虽说数千年来,姜怜心对于这件事都显得有些迟钝,可身为凡人时,经历过与画末的成亲之后她也多少明白。

眼下那屏风之后正在发生着什么,即使不亲眼目睹也再清楚不过。

姜怜心瞬时间已是双颊发烫,托盘里的瓶器因为剧烈颤抖的手而发出碰撞的声音。

自宫室内传来的声音却愈演愈烈,如此尖锐的刺激着她的心。

她终于承受不住,失手摔落了满盘的瓜果和酒器。

当剧烈的碎裂声在脚畔响起,姜怜心已顾不得许多,装过身去落荒而逃。

她不知道跑了多久,只觉风不住的掠过耳畔,将她变得越来越狼狈。

最终她在一处偏僻的巷子里停了下来,靠着墙壁,脱力的滑落在地,而后无助的蜷缩在墙脚,抱紧了双臂。

她紧闭双眼,将脸埋进了膝盖里,有温热的水泽在雪白的衣裙上渐渐晕染开来。

她说不出此刻的心情是怎样的,悲伤、怨恨、嫉妒还是彷徨。

这数千年里,在她心里,他似乎从来没有离开过,无论她是仙子也好,是凡人也罢,他都始终陪伴在她的身旁,即使她一再的伤害他,他都不曾将她放弃。

而方才的那一幕,远比身体的折磨和侮辱来得可怕,那痛楚远不是握着玄铁割裂心脏可及。

此刻的姜怜心无比的怨恨,她恨自己当初的妥协,恨自己没能宁可同归于尽也要守在他的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鉴于15日存稿箱君罢工,于是今天多发一章补上,稍后还有一章,敬请期待哦(*^__^*)

第二十章 :魔君现世(四)

姜怜心在纷繁迷惘的情绪中待了一夜,直到天边微明,才失魂落魄的往她寄居的偏殿行去。

到了偏殿门口,她才知道那里已然热闹得开了锅。

一众侍女和卫兵正在四处寻她。

领头的那个白裳侍女见她往这边过来,急匆匆的就迎了上去,纠结着一双妖异眉眼责备道:“你这一夜是去哪儿了,我等都快把魔宫给翻过来了!”

姜怜心听着她的数落,始终还是怔愣的状态,那侍女也懒得同她多费口舌,松了一口气般与她吩咐道:“魔君陛下就要起了,你赶紧去伺候梳洗。”

一说伺候梳洗,姜怜心又想起昨日在魔君寝宫的见闻,心下自然是万般不愿,只顿在原地,没有半分挪动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