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姜怜心找回了那些尘封的记忆,却觉得这本就没什么可怀疑,那确实是出于本能,纵使什么都不记得了,却还记得要爱他,就好像在忘川之中,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却还记得要等她一样。
或许当真是孽缘未尽,画末并没有灰飞烟灭。
当他再度修成人形时,第一件事便是去寻找那位怜心仙子,然而寻遍三界,他只得到了一个流传于尘世的美丽传说。
传说中,怜心仙子追随心中挚爱跳下诛仙台,坠入轮回,至此再没有踪迹。
画末便从此置身幽冥地府,在忘川之中等了她千年。
千年的时光里,他守望着每一个自奈何桥上经过的魂魄,只为寻找那一抹熟悉的容颜。
她却在轮回之中,前尘尽忘。
当覆盖天地的光芒逐渐暗淡下来,姜怜心觉得自己的身子也变得十分轻盈,且慢慢的被填满,有什么东西随着过往的记忆一起物归原主。
那是她的仙元,曾被她的师父,玄清尊者亲手抽离并封印起来的仙元。
她催动仙法,自半空中缓缓下降,脚尖点在喷涌的泉眼上时,有无数的光斑在她的身体周围流转盘桓。
温泉之中的那几个小家伙也跃出水面,似乎意味她正在同它们戏耍。
她低头看了看,水里窜动的正是师父豢养的灵宠,黑鳞蛟龙的幼崽,也是她在蓬莱岛数千年寂寞时光中的玩伴,并不是什么水蛇。
这些蛟龙幼崽外表看起来温顺,却原不是好相与的,否则师父也不会让他们来镇守仙元,若不是对她身上六瓣莲心的神泽之气熟识,只怕眼下这间殿堂都会被巨浪掀翻。
姜怜心后怕的长舒了一口,伸手摸了摸那蛟龙的小脑袋,便转身出了大殿。
她看着眼前这片熟悉的仙岛,又举目仰望岛中央那座直耸入云的山峰,云雾缭绕中的大殿若隐若现,忽然觉得十分感概。
一切都已恍若隔世,却又仿佛一个新的开端。
或许这就是轮回,三界之内,无数人与妖欲跳脱出来,却又始终深陷其中的轮回。
她低头叹了一叹,开始盘算时辰,现下玄清尊者应当正在那座山顶的殿中闭关悟禅,若他这些年来都没有改变习惯,应当还有两个时辰才会下山。
也就是说,她有两个时辰去找到画末,并带他逃出蓬莱。
脑中飞快闪过这些计划之后,姜怜心便抓紧时间召唤了祥云,朝海上飞去。
蓬莱岛附近能囚禁妖的地方只有一个,她曾被封印在那里思过数百年,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
海上的烟云飘渺,狂风夹着海浪扑面而来,拂过她的衣带仙袂飘摇。
隔着重重烟云,她还是很快就找到了那片有着巨大漩涡的海域。
囚室就在那个巨大的漩涡中。
海面上隐约有浮光流转,那并非波光,而是玄清尊者布下的仙印结界。
她依照已然久远的记忆,尝试了数个不同的仙咒,终于那结界的光减弱了几分。
见颇有成效,姜怜心索性默念咒文,抛开祥云朝着结界俯冲过去。
就在快要触到海面的那一刻,结界终于破裂,汹涌的海水竟朝着两侧分开,形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甬道。
姜怜心朝着甬道中飞去,终于抵达海底。
这里就是多年前,她私藏画末在岛上,被师父发现后,囚禁的地方。
由冰晶铸就的监牢寒冷而又孤寂,在这里,整个世界都是寂寞的,甚至听不到海浪的声音。
她的师父玄清尊者曾说过,只有在如此的空无之中,灵与性才能达到至纯的境界,才可以摒弃一切的杂念,消除孽相。
然而在这里待过数百年的姜怜心却觉得,在这仿佛没有边境的孤寂与绝望中,孽相反而会滋长,执念反而会变得更加深重。
带着这些纷繁的思绪,姜怜心踏足于寒冰之上,绕过沉睡着上古神兽横公的水潭,来到四面皆是冰晶的洞穴之中。
那一刻,她却止步不前,驻足而踟蹰。
若是什么都不记得的她,或许还可以毫无顾忌的扑入他的怀中,诉说别离的相思,可眼下那些尘封的记忆已然揭开,她竟不知如何面对。
洞穴之中,倚在冰壁上的男子正微垂眼帘,仿若陷入沉睡,苍白的面容,簇拥在雪白的衣衫之下,几乎要融入了寒冰之中。
那清俊的眉眼,如绸的墨发,翩跹的白衣,数千年来,始终完美得犹如最高洁的仙谪。
一切都是如此安详,若非他眉宇间盘桓不去的幽怨之气,她定会以为那是一尊由千年寒冰镌刻而成的雕像。
也许是觉察到她的靠近,画末睫羽微颤,继而展露出那双宛若无波的瞳眸。
看到她的一瞬,他似乎不敢相信,正浮现出诧异的神情。
姜怜心又痴痴的朝他行了几步,忽然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捂着嘴落下泪来。
她想那一刻她一定哭得很难看。
她什么都不顾的拉开脚步向他跑去,然后一头栽进了他的怀里。
微凉的臂环上她的娇/躯,在这深海的寒冰之中,竟是说不出的温暖。
“别等了好不好…”她埋头于他的胸襟,闷声低喃,而后挂着满脸的泪痕,抬头看他。
数千年来,他始终都是初见时的模样,只是那双眼眸却不再浮着流光,宛若无波的沉寂是孤独了三千年的痕迹。
她看到他左眼下的那颗黑痣,宛若泪珠一般坠饰眼角,伸出手去反复摩挲,却始终未能拭去。
那不过是她不经意间落下的一滴水墨,却氤氲成他千年不散的愁怨。
“等了千年的那个人…别再等了好不好…”泪眼模糊之中,她又重复了那句话,颤抖的音调之中是彻骨的疼痛:“我不够好吗…我保证会对你好…难道有我还不够吗…”
她攥着他的衣缘,哭得更加放肆,反反复复的说着那几句。
对于她莫名的一番无理取闹,画末显然有些意外,却还是收紧手臂将她拥住。
他忽而动容的吻上她的脸颊,似乎要一点点吻干她脸上的泪痕,移至她耳畔之际,他浅浅叹息了一声,最终以极轻的声音转瞬即逝的说了一个字:“好。”
逐渐干涸的泪水再度汹涌而至,姜怜心猛的吻上那两瓣近在咫尺的薄唇,绝然的就好像要与他在缠绵之中同归于尽。
她呼吸凌乱的攫取着独属于他的水墨香气,攥着雪衫的双手也变为攀附,混乱之中,她感受到他的回应,便愈发不可收拾。
对于姜怜心来说,那不是恋人重逢时一个简单的拥/吻,那里面包涵了太多不能言说的东西。
她忽然很害怕,害怕分离、害怕等待、害怕那些所谓的命中注定,唯有不断的自他的怀抱中汲取勇气。
唇舌的交缠不知持续了多久,方才渐止,姜怜心倚在画末的怀中,很希望时间就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你都记起来了?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画末携着疑惑相问,微凉的唇就贴在她的耳际。
姜怜心微眯双眼,贪婪这呼吸间的水墨香气,更加用力收紧了环在他腰上的手臂:“恩,都记起来了。”
“至于我会在这里的原因,说来话长。”她依依不舍的撤离那个怀抱,站起身来朝他伸出手:“等我们逃出去,再细细说与你听。”
凝视着立在面前的姜怜心,画末潜意识里觉得她有哪里不一样了,却又无从深究,停顿了片刻,终还是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柔荑。
“怜心。”与他指尖相触的那一瞬间,姜怜心忽然听到一个清越而又飘渺的声音自耳际划过,就好像咫尺间的呢喃。
“遭了,他提前出关了!”她惶恐的惊呼,记忆之中,会这般以千里传音之法唤她的只有一人,那便是她的师父,玄清尊者。
“他一定是发现我不在岛上,追来了…”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天地间几欲颠倒的剧烈震动打断。
慌乱之中,她展开双臂,下意识的便要以自己娇小的身躯挡在画末面前,却还没站稳便被画末挥袖一捞护入怀中。
那些冰晶开始碎裂,深潭里浮起惊涛骇浪,名唤横公的上古神兽也被惊醒,正焦躁不安的在水中游移。
接着随着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接二连三的自方才她打开的甬道中落了下来。
姜怜心立时紧张起来,如果是她的师父,原本不该弄出这样大的阵仗。
拥着她的画末周身戾气翻飞,显然已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可就在这时候,冰壁上却回荡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是什么鬼地方?白毁了我这身道袍,五十两银子啊!”身穿道袍的男子边抱怨边往洞内寻来,虽然模样已比记忆中的成熟了许多,可眉眼间的神情却还未变,特别是那说话的语调,依旧神神叨叨,斤斤计较。
紧随着他身后,另一个带着调笑意味的温雅声音也传了来:“我早说过不必结这么大的阵法,若是真有仙印,你那阵法也是没有用的,况且早有人在前面开好了道。”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人就不能消停会儿!”当听到第三个属于少艾的娇俏声音,姜怜心再难掩欣喜,慌忙拉着画末迎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锵锵,神神叨叨、斤斤计较的道长大叔登场!还有我们妩媚动人的桃花妹纸和小鲤鱼哦。
第十九章 :尘封的记忆(五)
与众人相见时,姜怜心已高兴得说不出话来,还是小璃先反应过来,冲上前握住她的手道:“家主的身子可好了?”
姜怜心目光晶莹的点了点头,继而抬起头看向矶元和桃夭,不敢置信的问道:“你们如何寻到这里来了?”
桃夭正露出温雅的笑意,行至姜怜心面前,刚要开口,却被小璃抢过话去:“多亏了桃管家,用桃花酿在家主身上做了记号,带着我们寻到蓬莱仙岛,家主不知,这一路我们碰到许多事情,还好桃管家神通广大…”
“他若真是神通广大,何至于花了十年时间才找到去蓬莱的路?”旁边抱臂而立的矶元跟着接过话头,一脸不削的斜睨着桃夭。
桃夭也不辩驳,自始至终都只是含笑看着姜怜心。
姜怜心被他们两人拌嘴的模样逗得“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却又突然想起什么,忙打断矶元接下来的数落:“我们恐怕没有时间多聊了,蓬莱岛主玄清尊者已经发现我逃了出来,眼下镇守这里的横公鱼恐怕也要醒了,再不走只怕走不了了。”
“蓬莱岛主?说来家主怎么会忽然自府中消失,到了蓬莱?”矶元又寻着她的话追问起来。
此时姜怜心却注意到那水潭面上泛起的波纹极不寻常,便催促道:“这个说来话长,先出去再说。”
她话音才刚落,忽然一个巨浪自潭中翻起,周围的冰壁都开始震荡起来,甚至有坍塌的趋势。
那名唤横公的巨兽显然已被方才外人闯入的动静惊醒,正翻江倒海的折腾。
眼见着赤红如铁刃的巨大鳞片随着它绞动的鱼身现出水面,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禁紧张起来。
姜怜心只觉身子一紧,已被画末拉至身后护住,矶元和小璃则朝着谭中正跃起的横公鱼迎了上去。
激烈的交战立刻拉开序幕,这头巨兽已被玄清尊者豢养数千年,用以镇守寒冰监牢,抵御那些试图闯入仙岛的妖物和凡人,其厉害之处,姜怜心比任何人都清楚。
眼见着矶元的阵法对它毫无作用,她便急得欲冲上去,却又被桃夭拦住。
她便情急之下攥住他的袖角道:“得赶紧逃出去,这横公鱼一旦被激怒,后果不堪设想!”
姜怜心尚还未说服桃夭,却听到小璃趁着打斗的间隙朝他们吼道:“你们还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走!”
见小璃打定主意拖住巨兽让他们先走,她自然不肯,再次挣脱桃夭欲上去帮忙,却措不及防的被矶元用术法弹开。
小璃则趁着这个时机,再度催促道:“快走!我原身亦是横公,自然知道如何对付它!”
说罢,她飞快的从袖子里掏出了几颗乌色的东西,撒入那横公鱼的口中,顷刻间,正扬起尾鳍欲向矶元拍去的横公鱼便似失了平衡,猛的落入水中,溅起数仗高的大浪。
小璃趁此间隙朝着矶元喊道:“快结火阵,煮了它!”
想不到小璃竟果然有几分门道,刺之不穿,煮之不死的横公灵兽竟然她面前现出不敌之势。
姜怜心这才略放下心来,在桃夭一再的催促之下出了那满是寒冰的囚室。
然而才自海中脱身,与他们同行的桃夭却忽然止步不前。
“这是何意思?”姜怜心回头看着他,心里头有些不好的预感。
却见桃夭立足于海上,一袭桃色长衫却丝毫没有沾湿,带着咸味的风拂起他的乌发和衣袍,面上浮着温暖笑容,让人仿佛置身于十里桃林。
纵使在这般情况危急之下,他依然端雅翩然,犹如初见时那般。
桃夭将目光锁在姜怜心的双眸里,相视良久才启唇道:“既然那位仙人要来了,我便在此会会他。”
他说得甚是轻松,就好像事不关己一般。
姜怜心便急了,毫不犹豫的拒绝道:“玄清尊者修行万年,你不会是他的对手!”
就连素来与他不和的画末也急于相劝:“还是一起走吧…”
“你与他交手过,自然知道如果他追上来我们一个也走不了。”桃夭打断了画末的话,转而看向姜怜心,用极温柔的语调道:“仙人以慈悲为怀,他要抓的是你们,不会对我怎样的。”
桃夭的声音充满了蛊惑,就好似过往每一次对她的引诱,然而此时此地,他的目的却那许多次不同。
姜怜心仍不肯离开,与他在海面上僵持。
桃夭脸上的笑意渐渐加深,却多了一许苦涩的意味。
他缓缓抬起衣袖,姜怜心还以为他改变了主意,要与她一道离开,正欲上前去握时却见他袖摆一翻,顿时,天地间仿佛有万花盛放。
滚滚巨浪携着桃花芬芳袭来,姜怜心便被浪花带来的巨大冲力推向远处。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若不是画末及时将她扶住,她几乎就要落入海水之中。
待这一片混乱过后,姜怜心回眸搜寻,茫茫海面却只余烟云浩渺,早已没有桃夭的踪影。
桃夭竟以妖法将他们二人强行送离百里之外。
如此情形之下,除了继续逃亡,再没有别的选择。
姜怜心也顾不上隐瞒身份,随即召来祥云,依靠仙法而行。
也不知过去多久,仿佛没有尽头的海面上,烟云渐渐消散,一方绿洲出现在眼帘之中。
随着距离的拉近,起伏的山峦、茂密的丛林,甚至远处袅袅的炊烟都渐次的清晰起来。
“这里不是蓬莱地界,我们回来了!”姜怜心难掩激动的欢呼雀跃,重新回到尘世的她竟觉得松了极大的一口气,忽然发自心底的不解尘世中为何有那么多人费尽心机的想要成仙。
他们最终在一处山峦上停下,月光自天际肆意泼洒,虫鸣与鸟蹄不绝于耳,原本无比静谧的夜晚,在自仙岛回来的人耳中,却觉得格外喧闹,似乎在彰显着凡尘的热闹。
姜怜心举目朝四周看了看,继而对画末道:“这里丛林茂密,不乏有灵气的花木,或可将你我气悉掩住一二,我们先藏身于此,再想法子与他们联络。”
“好…”画末若有似无的应了一声,却让姜怜心注意到一些不寻常。
似乎自离开海底后,他就没有说过话,整个过程中也几乎没有使用妖法,而今这说话的声音更是…
姜怜心抬起头,想借着月光看他,然而他低垂眉眼,披散的乌发坠至身前,将大半的侧脸遮住,叫她看不真切。
“怎么了?”她关切的问他,伸出手去欲握住他袖下的手,却只抓住了一抹翩跹的袖角。、“无事。”他轻声答着,似乎有意的避开了她的触碰。
姜怜心便又仰头望了一眼天空,匆忙一撇间,才注意到挂在天际的那轮明月,犹如玉盘,美满无缺。
此时的人间竟恰巧是月圆之夜,画末一系列不自然的表现,似乎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想着画末此时一定十分难熬,姜怜心急于寻找一处可以暂时安身的地方。
就在这时,一个隐蔽的山洞,适时的出现在眼前。
她忙扶着画末进到山洞内,才刚至洞壁边欲让他先坐下,他的身子却像忽然脱力般贴着坚硬的石壁滑落下去。
画末似乎很是痛苦,这让姜怜心也百般不安,她抬袖帮他拭去额际的薄汗,正盘算着要渡些仙气给他,然而伸手去握他的手时,她却发现了一件更加可怕的事情。
那衣袂之下,被她握住的并不是温润如玉的手掌,而是一截枯骨。
姜怜心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再的确认后,连声音也带了哭腔:“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如果只是反噬,不应该如此,然而画末早已陷入迷离,根本无法回答她的问题。
姜怜心颤抖着双手,捧着那只由枯骨拼凑的手掌,更加不知所措起来,眼前的这一幕竟让她想起那年姜府中,她以诛妖阵法设计,险些令他灰飞烟灭的一幕。
这一刻,姜怜心觉得天都要塌了,却也无能为力,只能一遍遍唤着画末。
被她唤起一丝神思的画末,睫羽剧烈的颤动,不断张阖的薄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姜怜心便忙凑至他近前侧耳细听,终于分辨出碎裂的话语:“炼…妖…石…”
炼妖石?
她忽然明白过来,画末体内的炼药石不断的消耗着他的妖力,尤其是在反噬时,失去了妖法的抗衡,愈加凶猛,而在一日便如同凡尘一年的蓬莱岛上,他每日都要遭受一次反噬,如此累加,眼下只怕已耐不住炼妖石的力量,如此下去,迟早会灰飞烟灭。
在这紧要关头,姜怜心想到的唯一方法便是将她的仙气渡进他体内,助他一臂之力与炼妖石相抗。
如此想着,她便也立刻行动,催动妖力至掌心,而后贴上他的身子。
可奇怪的是,每每那仙气就要脱离她的身体往他身上渡去,却又被另一重力量抵挡回来。
想来他还以为她的凡人之躯经不起生气的消耗,所以潜意识里拒绝着她的施与。
连续试了几次仍然不行,姜怜心急着对画末哀求,奈何他早已意识不清,任她说什么也听不进去。
泪水不可抑止的顺着脸颊滑落,姜怜心已分辨不出是源于恐惧,还是忧愁,她收紧手臂拥着画末,眼睁睁看着血肉一寸寸化为枯骨,几乎崩溃。
就在这绝望的边缘,她忽然自黑暗中抬起头,似乎想到了什么,继而俯身朝着他的薄唇吻了上去。
第十九章 :尘封的记忆(六)
起初,画末仍下意识的抗拒,然而当温暖的气悉渡上冰冷的薄唇,他却也似经受不住蛊惑,渐渐弃守坚持。
辗转的吻,逐渐深入,姜怜心眼角的泪顺着脸颊滑过,落入唇中,在交缠的呼吸间弥漫着一丝苦涩的味道。
她将手沿着他的衣襟滑入,触碰之处却都是冰寒彻骨,仿若将她的心也冻住。
就好像是害怕他会自眼前消失一般,姜怜心忽然变的疯狂起来,一双柔荑游/走于他的身子,飞快的撕/扯着雪白的衣袂。
当画末的喘/息变的越来越急/促时,她便掀/起裙摆,跨过他的腰腹,缓缓坐了下去。
结合之际,姜怜心难以抑制的轻/吟。
画末的魂思虽然依旧迷离,身子却逐渐被她唤醒。
他紧蹙眉宇,颤动着细密而又纤长的睫羽,仿佛在经历一场激烈的梦境。
随着姜怜心生/涩的动作,他似乎极力压抑着什么,紧抿着薄唇,微扬起脖颈,眼角那颗被笼入阴影的黑痣,仿佛一滴泪,即将滑落。
凝望着那清俊的脸庞,姜怜心不禁动容,伸出手触上他的眼角,反复的摩挲着那颗黑痣,却怎么也拭不去。
她难耐的于唇畔泄/出一丝低/吟,而后俯身,再度寻着他的薄唇吻上去。
温暖而又柔软的身子覆上他寒冰一样的胸膛,那剩下的半颗心正贴着他的肌肤剧烈的跳动。
姜怜心探出手,去握他身侧的那一把枯骨,十指交缠之时,令人惊心的触感好似锋利的匕首,一寸寸割裂开她心尖的血肉。
越来越多的泪自她的眸中流出,趟过他冰冷的薄唇。
他终于不再隐忍,启唇回应来自于她的温暖。
亲密到极致的相拥,已让人分辨不出,更多的是痛苦还是欢/愉。
有那么一个瞬间,姜怜心甚至以为世界就要这样走到了尽头。
她拼尽一切与他抵/死/缠/绵,只望在天地崩塌之时,他不会离自己而去。
忽然间她意识到,在过往数千年的时光中,他自始至终都与别人不同,而她即便丧失了魂魄与记忆,也始终依赖着这种不同。
如果有一天,这样的不同永远消失于天地之间,那么多漫长的时光,一时一刻该如何捱过,她从来都不敢想。
怀着这诸多纷繁的思绪,姜怜心终于在他情/动至极的那一刻寻到了时机。
趁着他卸去所有防备的瞬间,她将来自于六瓣莲心的神泽之气源源不断的送入他的体内。
来自于远古的炼妖石,被仙气缠绕,逐渐恢复平静。
姜怜心仍倚在他的怀中,贪婪着那份微凉的触感。
她拉过宽大的雪白衣袍,将两个人的身躯一同笼在其中,贪婪却又安静的凝望他的眉眼。
漫长的夜终于过去,姜怜心试探的触上他的手臂,而后小心翼翼的下移,待确认他掌心的血肉重又恢复温良,才难掩欣喜的露出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