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那些流传已久的典籍记载,凭借白允的实力,莫说这巨蛟,便是司命神君亲自赶来,也未必是他的对手,看如今的情形,多半还是他修为还未恢复就急着前来夺那前世镜。
林香儿的心又提起几分,然而她才不过挪了数仗的距离,却已被迎面袭来的杀伐之气逼得无法继续。
对于她这般修为浅薄的凡人来说,这样的战斗即便未曾正面参与其中,仅仅只是弥漫在天地间两股不断冲突的杀伐之气,已然让她不能招架。
她咬紧牙关坚持,却很快就在一阵脏腑的绞痛中呕出一口血来。
这肉身凡体看样子是无法承受了。
林香儿一面恨自己不争气,一面又想唤白允,可呼声就要出口,她却忽然醒悟过来。
如今白允和这巨蛟正战到关键处,她若前去定然帮不上什么,反而会成为拖累,若是在此时唤他反而引他分心。
这样想着,她便揪着胸腹退了开去。
现实却偏偏事与愿违,她才刚刚想通,退出那斗气弥漫之境,一口气尚且不曾喘匀,那巨蛟竟忽然改变方向朝她这边游来。
伴着一声凄厉的嘶鸣,想必是那巨蛟终于占了下风,被白允击中要害,逃得十分慌不择路。
觉到周身云海翻腾,林香儿已经是避之不及。
随着强烈的杀伐之气扑面而来,她再度呕出一大口鲜血,彻底在混乱的气流之中乱了阵脚。
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抓那海棠树的枝木,却掏了个空,这才发现自己已被那剧烈的煞气推到了远处,周围没有任何可以攀附的东西。
更糟糕的是,她脏腑受的创似乎不轻,眼下脑袋阵阵发昏,竟有魂思迷离之象。
要维持住身形也变得十分困难,身上那点儿灵力根本无法控制。
脚下踏着云雾好似忽然稀薄,在坠落前的最后一刻,林香儿看到那一袭白衣的身影翩跹之间由远而近。
她不知道那白衣主人是看到了自己,还是仅仅追击巨蛟而至,只是那最后的画面无比深刻的印刻在她的脑海里,是她此生见过最美的一幕。

朦朦胧胧之间,有水声在耳畔流淌。
林香儿觉得浑身痛极好似将要散架,小心翼翼的移动手指,指尖触碰到的却是身下冰寒坚硬的东西。
随着魂思的恢复,她终于想起自己的处境,并意识到支撑着这身躯的并不是云雾。
她费力的睁开双眼,恍惚中看到耀目的光弥漫在四周。
这里应当还是玄宗秘境,却并不是方才巨蛟和白允交战的地方。
难道方才她阴差阳错之际竟到了另外一重境地。
缓了许久之后,林香儿咬牙皱眉的撑着快要散架的身子坐起。
她向四周环视了一遭,才发现这里似是一间大殿,却又空旷无一物。
从周围平静的气息之中可以分辨出,这里除了她也没有任何的生灵,安静的就像是一个世外桃源,又或是幽禁着什么东西的封印之境。
换作以目光探寻,林香儿确认了昏迷时的触觉。
这一重境地虽然也弥漫着云雾,可天地尚且有分别,脚下踩着的也切切实实是坚硬的冰晶。
眼下顾不得寒冷,林香儿只觉得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
才放松了几分,她胸腹见又窜过一阵火辣辣的疼。
她心道不好,隐约觉得再这么下去多半就要滚去地府报到,于是勉强支撑着身子,仰头往四周环顾。
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弥漫着雾气的冰晶,林香儿寻着水流的声音才在云雾中瞧见一处奇景。
说是奇景,对这九重天上来说倒也算不得什么,可她一介凡人,见到水往高处流,最后在没有任何依托的情况下兀自成形,化作一方高台,并托了个镜子在上面,还是有些惊讶的。
林香儿踉跄的扑至那水台前,伸出手欲触碰,却又犹豫着退了回来。
她再度回头将这里扫视了一遭,而后将目光回到那面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铜镜上面。
这该不会是传说中的前世镜吧?
忽然冒出的这种想法,把林香儿自己都吓了一跳。
“还真的是一面镜子啊。”
她自言自语的嘀咕着,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这一次竟毫不犹豫的伸手碰上镜面。
因为搁在这水台之上,镜子上沾了些水汽,故而摸上去有些凉。
林香儿见并无异状,便凑上前去,那镜子里顿时映出她的面容。
因一路上风尘仆仆,而今弄得灰头土脸的,看着甚是狼狈。
“和普通的镜子并没有什么不同嘛。”林香儿嘀咕着,更加大胆的将那面铜镜自水台上取了下来,捧在手里把玩。
说不准这就是个障眼法,让好不容易闯入此境的人把它当成宝物带走。
反复触着镜面,林香儿愈加笃定自己的揣测。
将那铜镜摆弄了许久,她最终还是忍不住有些失望,依依不舍的将铜镜放下,决定起身寻找出去的路,先脱困了再说。
就在她转身之际,一阵强烈的辉光却毫无征兆的自身后某处耀起。
林香儿看到冰晶铸成的地面上反射的光晕,连忙回头,才发现那光是从被她随手放在地上的铜镜上传来的。
她于是折回去,俯下身从薄雾中将那面镜子捞起来,这才发现方才随手一放原是将铜镜倒扣在了地上。
方才把玩的时候,她只顾着看那镜面之中有无特别,却并没有去看这镜子的背面,如今竟惊异的发现,方才的辉光便是自这背面发出的。
难不成还有别的玄机?
林香儿想着,便仔细端详起镜子的背面来。
同样赤铜的质地,这镜子的背面不似普通的镜子那般雕琢着精致的花纹,似乎过于朴实无华。
若不是这背面显得粗糙,照出的人影也不清晰,或许会被以为是镜面。
林香儿又以指尖碰了碰铜镜,想看看方才它是如何发光的。
然而就在她触上铜镜背面的一瞬间,一股异样的暖流竟沿着手上的经脉传递开来,蔓延上她的胳膊,身子,直至眉心。
好似有一道门就这么被冲开,阵阵难以言喻的感触如潮水一般涌来。
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向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停不下来。
林香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却又找寻不到原因。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也想止住这不断滑落眼角的泪滴,可是一切就像失控了一般无法阻止。
她脸上挂着泪痕啜泣,一时竟愣在那里,怔怔的看着铜镜。
泪水模糊了视线,叫她看不清铜镜上映照的画面。
晶莹的泪珠滚落眼角,滴滴答答的落在铜镜的背面,淹没在潺潺的水流声中。
那些莫名而起的情绪,一浪高过一浪,几乎将她没顶。
她自小便被说成是情识浅薄,即便被赶出蓬莱也不曾有过多的难过,如今忽然面对这些过于剧烈的感触,实在难以承受。
就像是有一只手抓着她的心,让她揪痛得无法呼吸。
林香儿不自觉的大口喘息,急切的想要从这些莫名而又强烈的情绪之中解脱出来,然而当泪水再次顺着脸颊滑落,落在铜镜上时,竟像是被那铜镜吸了进去,顿时消失无踪。
更加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那铜镜上竟出现了不同于她面容的奇妙画面。
林香儿一面忍耐着仍然汹涌的那些情绪,一面惊诧的抹去不断滚落的泪珠,努力看清那铜镜背面上呈现的内容。
然而接下来出现的东西,却是让她又疑惑又震惊。

第82章

却见铜镜的背面恍惚幻化出光影之象,似透过镜中可窥得另一个世界。
林香儿不知那是人间还是九重天上,但从同样弥漫的雾气来看,多半是在仙境之中。
说是仙境,那里与蓬莱以及玄宗秘境却又不一样。
似乎被一片花海覆盖着,入眼处尽是繁茂的枝木和清雅的白色花朵,好似隔着铜镜也能嗅到阵阵扑鼻的幽香。
林香儿认得这些开着花的枝木,在夕南城的庭院里,她曾经见到过,听白允提起似乎是唤作香木花。
不过这镜子里的香木花林可比夕南城中白府上的开得繁茂得多,瞧这模样,透着股灵气,又生在仙境之中,多半是已经修成了精魂的,说不准很快就要幻化出人形。
林香儿将那镜中花海看得入迷,却见迷雾渐渐散去,现出整片仙境的全貌。
原来那些香木花开在一片山崖之上,山崖有清泉汇集,形成深潭。
如此依山傍水,远处天际更是清远无端,当真是一处益于修行的好地方。
正感叹着若是能寻着这个地方去修行,说不准她这般资质也能修出些成果来。她的目光却很快被山崖边一袭身影吸引了去。
那人乌发如瀑,白衣胜雪,浑身上下都透着股遥不可及的清寒,看这派头就知道是个不一般的神仙。
只可惜那仙人始终坐在山崖旁低头抚琴,又有阵阵祥瑞之气萦绕在他周围,叫她看不清他的面容。
林香儿隐约觉得对这位仙人有种熟悉之感,更加奇怪的是正如她方才猜想的,香木花果然修成了精,且她竟能听到那花魂的心声。
如她一样,小小的香木花精也对这位仙人充满了崇敬之情,只可惜她尚未修成人形,无法表达,唯有努力绽放出更加娇丽的花朵伴着仙人。
除了崇敬,香木花精还对仙人充满了感激之情。
原来在很久很久以前,它还只是一株普普通通的香木花时,这位仙人某日恰巧路过此地,见到这样一片花林,又觉此境灵气充盈适宜修行,从此以后便常常到这里来。
仙人每每在山崖边抚琴诵经,那香木花虽混沌未开,却也一直聆听。
就这样过去了天长日久的时间,香木花的花魂渐渐有了灵识。
或许是受到仙人周身祥瑞之气的提携,或许是应为听了那些琴声和经文而顿悟,总之这香木花竟然修成了精魂,不再是一株无知无识的草木。
那香木花精十分的勤勉,每当仙人弹奏的琴音和念诵的经文,它都仔仔细细的听着,虽然她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可只要感觉到仙人的气息,听到他悦耳的声音,就觉得浑身上下从花瓣到树杆儿都是舒服的。
她也对这位仙人的提携十分感激,每时估摸着他要来的时间就连忙抖擞了精神,奋力将花开得更盛一些,将那香气弥漫得更加浓烈一些。
只可惜,仙人专注于修行,纵使山崖边的香木花开得再繁盛,也从来不抬眼看上一看。
这却又让香木花精觉得有几分失落。
即便如此,只要听到仙人的琴音,这点不快又很快就被抛到了脑后。
香木花精依旧十分奋力的开着花,在仿佛没有尽头的悠长时光里等待着仙人的到来。
又不知过去多少年岁,香木花精的修行有了些小小的成就,虽然仍不能明白其义,却能将仙人念诵的经文倒背如流。
这时候的香木花精越来越期待着修成人形的那一日,期待着自己能够站在仙人的面前,亲口向他询问那些经文的奥义,还有弹的那些曲子,为何那样好听。
它等啊等,总觉得那一天很快就要到了。
出乎意料的是,某日那位仙人在抚琴念经之后竟第一次行至山崖边,抬手抚上了那承载着一树繁花的枝干。
当时的香木花精整棵树都傻了,甚至能感觉到他掌心微凉的温度。
她清楚的记得那时一丝风也没有,可它的枝桠却在不住的颤抖,发出窸窣的声音,抖落了雪白的花瓣落在他的肩上,埋进雪白的衣袍里。
她无法置信的听着他道:“再过百年,你便可幻化人形,可惜我或许见不到那一幕,此后你且要虔心修行,切莫懈怠。”
那蜿蜒在地下的树根控制不住的抓紧了泥土,香木花精觉得自己连精魂都在颤抖。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原来他早就发现她有了灵识,不久之后就要修成人形。
他竟还来叮嘱她要虔心修行,切莫懈怠!
可是…可是他说或许见不到那一幕是什么意思?
见不到哪一幕?她修成人形的那一幕吗?
都已经千年了,他不是总会来这里,怎么会看不到?
意识到这个问题的香木花精忽然由兴奋转为紧张,等待着仙人的回答,可仙人却只是在山崖边静立许久,而后乘着祥云,衣袂翩然而去。
自那以后,香木花精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那位白衣仙人竟当真许久都没有再来,比千年间的每一次离开都要久。
感觉不到围绕在仙人周围的瑞气,香木花精变得没精打采,耷拉着枝桠,花也开得远不如过去繁茂。
但始终有一点,她却坚持着,那便是不停的念诵着仙人曾经念过的经文,虔心修行。
仙人说过的话,她从来就不曾忘记。
终于百年将过,香木花精经受住了天劫的考验,眼看就要修成人形。
就在幻化人形的前夕,她却还望着远处天际,期盼着那一袭白衣的身影能够如百年前那般出现。
可惜的是,她没有能够等来仙人,却等来了浩浩荡荡的魔军。
原来天地间有魔星降世,且率领魔界大众攻上了天界。
可巧不巧,这里虽然极少为人所知,却是通往天界的一处要塞。
感觉到席卷天地的杀伐之气,千年来香木花精第一次体会到恐惧。
整片花林都被瘴气弥漫着,天地也变得暗淡无光,就像被罩进了一个黑色的大罩子里。
不安之际,幸而远处天边有天军赶来迎敌,而香木花精竟在这般情形下见到了她一直等待的那位仙人。
她高兴的连那些害怕都忘了,立马抖擞起枝头的花朵,迫不及待的想要让仙人看到她幻化人形的一刻。
事情却并不像她想象的那般,原来仙人不是来看她。
只见他身披战袍,脚踩战云,显然是来迎击魔君大部的。
香木花精虽然有些失落,却还是默默为仙人鼓劲,直到她发现自己所处的山崖成为了两军交战的中心。
这一定是天命的捉弄,在她历尽艰辛挨过天劫之后,却偏偏在她修成人形的前夕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香木花精很是失落了一阵子,可转念一想若是这一仗白衣仙君能胜,保护了天界不被魔界所侵,却也不失为一种功德,她便也恢复了安然自若。
然而就在她等待着灰飞烟灭的那一刻时,白衣仙君却指挥天军后退,而天地顿时为魔气所笼罩。
后来,香木花精在形同魔境的山崖旁幻化成人形,终究没能让白衣仙人看到这一幕。
然而她心里牵挂的却不是这个,她费劲心里逃出已然被魔界占领的疆域,四处打听仙人的消息,却得知他因犯了错眼看就要受刑。
听到这个消息后,香木花精更是连歇一歇都不敢,马不停蹄的赶到了诛仙台。
在那里,她看到主管审判的仙君捧着长长的卷轴历数白衣仙人的罪行,并用威严的语调道:“罪仙背叛天界,纵容魔军侵占要塞,令生灵涂炭,触犯天条,罪至不赦,今判革其仙职,灭其仙魂,下诛仙台,受轮回之苦,承生生世世孤寡之命。”
那审判的仙君说了些什么,香木花精虽然听得糊涂,可大意却也明白,不禁一阵心惊肉跳。
眼见着白衣仙人就要被压至诛仙台边,香木花精终于不顾一切的冲了出去。
“仙人…”她撕心裂肺的呼喊着,眼角竟有什么不知名的温热液体滑落,怎么也止不住。
立在诛仙台边的白衣仙人在她的呼声中顿足,回眸之际依然如山崖畔抚琴时那般云淡风轻。
他凝视着她的双眸,薄唇似弯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清冷却又悦耳的声音道:“你修成人形了,真好。”
那语调是如此熟悉,亦如他叮嘱她要虔心修行,切莫懈怠时一样。
香木花精顾不得众仙异样的目光,奋力朝诛仙台边扑去。
她声音颤抖的哽咽着:“不是这样的,仙人没有背叛天界,仙人是不忍见花林被毁,是因为对苍生怀有悲悯啊!”
然而事到如今,再没有人会听她的话,白衣仙人就在她的眼前跳下了诛仙台。
那时候的香木花精被这一幕所撼,脑子里是一片空白,竟也跟着白衣仙人跳了下去。
在割裂着魂魄的疾风中,她终于握住了那片白色的衣摆。
仙人闭目凝息,全然看不出被毁去仙魂的痛苦,可她的心却在一阵阵揪痛。
在急速的坠落中,她颤抖着握住仙人的手,凝视着始终安详的面容,而后,她竟生生扯出自己的精魂推进了仙人的眉心。
似乎感觉到她的精魂,仙人猛地睁开双眼。
挣扎之间轮回道却已在近前,那香木花精竟在此时用尽最后一丝灵力将仙人推开,最终消失在轮回道的尽头。
看到这结束的一幕,林香儿震惊不已。
她分明感觉到香木花精的心声,感觉到她在心底对白衣仙人说:“我愿替你受尽生生世世孤寡之命,以报你千年渡化之恩情。”
还有,在跳下诛仙台的一刻,透过香木花精的眼睛,她终于看清了那位白衣仙君的面容。
那面容除了满怀悲悯,竟与她认识的一个邪物一模一样。
那个邪物就是白允。

第83章

就在激烈的情绪还未来得及收拾时,那镜中景象却又变幻莫测起来。
浩淼的仙雾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终年积雪的山峦。
木舟载着小女孩顺流而下,那蜷缩在角落里的小小身躯和身上的大红喜袍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伴着夜幕降临,在布满繁星的天幕之下,那山谷之中上演着初遇的故事。
白衣乌发的男子半掩在漆黑的夜里,依旧和山崖畔抚琴的仙人一般模样,只是那眸子里再无悲悯,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清寒。
林香儿终于明白过来为何在那山崖之畔,她第一眼便觉他熟悉,却未能将他认出。
白衣仙人和山谷中对小女孩施以援手的男子就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一个是心无旁骛,虔心修行的圣者,一个是囚困在这世间的幽魂。
是他们周身的气泽完全不同。
从一开始,林香儿在海底封印中见到白允,便知他是邪物,于是理所当然的认为他周身散发着那股幽怨之气十分正常,如今看到这镜中之景,看到曾经卓然出尘的他,又得知了那样一段过往,她才终于知晓原来一切并非无缘而起。
她的心里抑制不住的十分难捱,再加之这一段故事又落得个支离破碎的结局,看到最后眼角好不容易才干涸的泪便又再一次流淌。
镜中人事再度变迁之后,这一遭的主角却是林香儿虽从未见过,但无比熟悉的一个人,她的师姑林挽香。
这毫无疑问是她一直期待揭晓的真相,于是忍住心中哀婉之情,无比认真的集中精神。
最终,她惊骇的发现从未怀疑过的师父在这件事上还是对她说了谎。
她并不是挽香师姑的后人,而林挽香也从来没有和一个凡人男子离开。
自白允被封印在海底之后,她便放弃了修行,每日所做的唯一一件事便是坐在海边一言不发的聆听着海浪之声。
虽然不能相见,而他也并不知晓,她却始终陪伴着他。
只可惜她的身子却是一日不如一日,渐渐的孱弱下去,最终也没能逃脱既定的结局。
而林香儿亦猜得没错,白允胸口处那个永远也无法修复的空洞,确实是她造成的。
在白允被封印后,她日复一日的守在海边,到底是放不下心里对他的痴恋,还是出于对他的愧疚却也不得而知了。
这诸多的疑问,当她最终在海边坐化之时,却也都随风消散,唯独不知在白允的心里是否也如时光一般流逝。
镜中变幻的景象在这里戛然而止。
这三段故事虽然不同,却无疑都与白允相关。
更加令人惊诧的是,无论香木花精,被献祭的女孩还是林挽香,虽是不同的三个人,冥冥之中却似乎殊途同归。
林香儿为镜中所见震惊不已,一时失手,甚至将那铜镜落在了地上。
她这才回过神来俯身去拾起,低头之际却自镜中反射瞥见一抹雪白的衣摆。
这一次并非镜中幻象,而是真真切切在她身旁。
她仍坐在地上,愕然的回过头来,看着他缓步行至近前。
那镜中历经了三世劫难与离别的白衣仙人,就立在她的面前,她却反而觉得不真实起来。
她怔怔的捧着铜镜,忘了泪痕还不曾擦干,仰起头来凝视他的双眸时,原本只是模糊的视线又化作泪滴自眼角滑落。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短短的一段时间里,流尽了前面许多年加起来都不曾流过的泪。
百般的疑问与话语梗在胸臆之中,林香儿终于抑制不住的向他发问,开口却问他道:“你是何时来的?镜中的景象可都有看到?”
伴着雪衣在眼前堆叠,白允好看的眼眸移到了与她平视的地方。
他始终清冷的眸子里此时却好似盛满了无法言喻的东西,仿佛快要漫出来,凝着她的眼眸点了点头。
林香儿垂下头,有泪水滴落在铜镜上。
她便又不可置信道:“这就是前世镜?”
白允没有说话,但雪衣细微的窸窣声告诉她,他亦如方才那般颔首。
林香儿低着头,双肩却开始颤抖,她的双手握着铜镜,指尖渐渐泛白。
白允抬起雪袖,似乎带着犹豫,最终却还是覆上她的双肩。
“所以她们都是我,我就是挽香师姑对不对…”林香儿忽然抬头,迎向他的双眸已是一片晶莹。
白允似被她突如其来的情绪怔住,只是凝视着她,尚且不曾回答。
她的双手却攥紧了那片雪衣,指尖颤抖着上移,不忍触碰那仅用修为暂时填补的空洞。
她的泪已落满腮,哽咽道:“所以是我…是我让你变成这样…是我…”
此时的林香儿已近歇斯底里,靠着白允握着她双肩的手才勉强支撑住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