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挽香低头思忖了片刻,竟觉那个梦境不堪回想,仿佛什么无法触碰的东西。
一想到那个红衣男子,她的心里便说不上是舒服还是难受,片刻后又像是蓦地的被人攥紧。
她毫不自知的蹙紧了双眉,搪塞道:“我的梦里很混乱,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好像是很熟悉的景象,又好像根本没有经历过。”
苏瑾有些诧然的看着她。
林挽香抬眸与他对视,问他道:“那大师兄呢?大师兄梦到了什么?”
她这样一问,苏瑾却垂下眼眸,避开了她的目光,沉声应道:“不过是过往在蓬莱的一些琐事,并没有什么不寻常的。”
“哦。”林挽香有些失望。
谈论过蜃梦的话题后,两人再未多言,一心一意的寻找蜃妖留下的气悉。
出乎意料的是,那蜃妖竟隐藏得极好,林挽香和苏瑾跟随着断断续续的妖气,也不知找寻了多少个日夜,从荒芜的沿海来到村庄、小镇,而后周遭渐渐热闹起来,他们看到了越来越多的人,越来越热闹的集市。
尽管两人不约而同的从未言到放弃,可是眼下情形却是越来越不妙。
且不论那蜃妖携了阿宛这么多日,是否已经将她吞噬进自己的妖元,单是这越来越重的凡人气悉,交错叠加在一起,要分辨出其中属于蜃妖的气悉,实在不易。
事实上,追风铃的感应也在一路逐渐减弱,直到彻底消失在一座城池前。
“夕南城。”林挽香眯着眼睛,仔仔细细的将城门上的三个字念了一遍。
苏瑾与她并肩而立,一道仰望着斑驳中仍显矜贵的城门。
他看了看手中的追风铃,很快下定结论:“蜃妖的之气最终就是消失在这里的,这夕南城乃是前朝皇都,虽过百年,却仍有真龙之气徘徊,说不定那蜃妖就是逃入城中,借助真龙之气掩盖自身的妖气的。”
“如此,我们就进城中看看。”林挽香点了点头,对苏瑾的推论表示赞同,说罢便毫不犹豫的朝着城中行去。
夕南城虽是旧都,可是前朝的繁华与喧闹却并没有因为朝代的更替而没落。
当年的贵族后裔,有不少还在这里生活。
他们或坐在茶馆里会友,或在秦楼楚馆中风花雪月,依旧延续着往日的纸醉金迷。
商人们在城中最热闹的集市上贩卖自遥远西域带回的新奇玩意儿。
几乎每一条道路都是人头攒动,街道两旁拥挤的摆着小摊,伴着摊贩们各具特色的吆喝,展示着琳琅满目的商品。
这里的景象对于自小生活在蓬莱岛上的林挽香和苏瑾来说,无一不是充满吸引力的。
然而他们却没有心思关注身边这些随处可见的热闹与繁华,因为他们在这座城里已经游荡了三日,却始终没有任何蜃妖或者阿宛的踪迹。
那蜃妖就像凭空化作烟尘在天地间消散了一般,追风铃自进入夕南城后便安静的挂在苏瑾的妖间,再没有半点儿响动。
林挽香和苏瑾两人几乎已经陷入绝望。
他们只能不断重复的向沿街的商铺和行人描述阿宛的模样,祈望奇迹的出现。
“先歇会儿吧,在这样下去,你自己就先倒下了。”苏瑾拉着林挽香在街边的包子铺里坐下,将刚买的包子先递给她。
林挽香接过包子咬了一口,而后转过头来,看向正凝视她的师兄:“师兄你不也是一样?自己也吃些。”
“恩。”苏瑾唇角一弯,露出一抹温暖的笑。
他心事重重的吃了几口包子,却忽然对林挽香道:“若是还找不到阿宛,我们就先回蓬莱,请师尊想法子。”
“那怎么行?”林挽香嚼着包子,双颊鼓得圆滚滚的争辩:“我们没有完成任务,哪有脸回去见师尊,我一定要找到阿宛!”
“这件事关乎你的性命,你不要任性,就算没有完成任务,师尊也不会因此就怪罪与我们,就算怪罪,那也是我未能照顾好你,所有责罚自然都会为你担着,你还怕什么?”苏瑾苦口婆心的同她说了许多,然而说完后他却发现她那位师妹从刚才起就没有认真在听,两眼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此事毕竟关乎她的性命,因此好脾气的苏瑾终于有些恼了,抬手到她面前晃了晃,怎知林挽香却一把将他的手臂抓住。
苏瑾正诧然,却见林挽香目光仍停留在前方,仿佛不可置信般道:“你看那个姑娘像不像阿宛。”
她说着又抬手往前指了指。
苏瑾于是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却见前方一间十分宽敞的店铺前停着辆十分华丽的马车。
如此的雕花携锦,就连四面垂落的绢缎也是上好的材质。
不用想也知道,这样的马车在凡尘间一定属于不同寻常的富贵人家。
这些对于已经在夕南城待了三日的师兄妹来说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然而不可思议的是那马车里出来位姑娘,虽然从他们所在的方向只能看到侧脸,但同阿宛已然是十分相像。
可是香儿怎么会在这里?
她身上的衣裙也不是原来那件,那上乘的衣料显然属于夕南城这样的繁华之地。
“会不会只是容貌相似?”苏瑾有些犹豫的看向林挽香。
林挽香则将最后一口包子咽下去,而后“噌”的站起身来:“是不是问问就知道。”
说完她便欲往上去,却被苏瑾及时拦住:“你这样上去就问,万一不是的再惹出事情的可就麻烦了。
“那怎么办?”林挽香无奈道。
苏瑾思忖了片刻又道:“我们先跟着这两马车,看它最后到哪里去。”
林挽香和苏瑾很快达成了共识,而他们说话的这段时间,那位姑娘已然从铺子里出来,重新回到了马车上。
随着马车起行,他们二人便催动轻功跟了上去,穿过了这条最繁华的街道,而后拐过数条街口,最终使入了一条幽静的小巷。
马车在一处庭院的大门前停下,垂落在马车前的锦帘再度掀起。
这一次林挽香在暗处寻了个视野好的地方,总算将车里出来的锦衣姑娘瞧得清清楚楚。
这一瞧,她和苏瑾具是一惊。
“她就是阿宛,一定是阿宛没错。”林挽香已然难掩喜悦之情,不管那许多便跳了出去。
“阿宛!”她冲着那位正要上前去叩门的女子唤着,突如其来的出现将女子身边的几名侍从和丫鬟都吓了一跳。
“你是何人?”那些人连忙护在女子身前,朝着她这个不速之客呵斥。
苏瑾也现身于人前,正要帮林挽香辩解,却见那名身穿锦衣的女子一脸欢喜的朝林挽香扑了过来:“香儿姐姐,大师兄,你们怎么找来了?”
竟真的是阿宛!
几番周折,师兄妹三人终于团聚,林挽香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阿宛更是高兴的手舞足蹈。
待到情绪稍稍平复,林挽香正要问阿宛是怎么逃脱了蜃妖的纠缠,又是如何到这夕南城中来时,却听到一个无比悦耳却又十分清寒的声音传来:“可是阿宛回了?”
这个声音让人想起潺潺的溪流和山峦间堆叠的积雪,像是将什么东西撞戟在林挽香的心上,她觉得胸口的跳动似停滞了一瞬,而后抬起头来看向那个声音的来处。

第38章 夕南白府(一)(捉虫)

那处庭院的大门不知什么时候自内开启,一袭白衣的男子自庭院中步出,顿足于悬着两只青色灯笼的门前。
那男子通身气度不凡,竟比蓬莱岛上的几位师尊还多几分出尘。
他的面容是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清俊,纤长睫羽微垂,在眼睑氤氲成影。
他的发很长,像上好的绸缎一样披在身后,一直垂至脚踝,可以想象若是用手将那一头乌丝捧起来,只怕也会像捧着流水那样握不住。
男子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让人想起夜里虚无的月光,想起遥远山峰上的积雪,想起隐世多年,早已参破悲喜的仙人。
可是,偏偏就是这样一副疏离的容颜,却让林挽香自心底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
她费尽心力回忆,可是从小在蓬莱长生活的她怎么可能遇到眼前这个人。
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越是想不通就越是忍不住去想,脑中拂过一些模糊的影像,却是在蜃梦中遗留下来的记忆。
心像被什么攫住了一般,林挽香虽极力保持表面的平静,实则已然到了不能呼吸的地步。
她下意识的蹙禁了一双秀眉,目光不受控制的停留在那名男子的面容上,许久忘了移开。
白衣男子并没有看她,而是朝向阿宛道:“这两位是?”
阿宛连忙欢快的应道:“这位是我大师兄,这位是我的香儿姐姐。”
她说着又将林挽香的手臂挽紧了些,再向她和苏瑾介绍道:“这位是白公子,这些天多亏了白公子收留我。”
奇怪的是白衣男子在听到阿宛的介绍之后竟将眸子转向她这边。
触上那双瞳眸时,林挽香的心愈发莫名的难受起来,于是忙垂下眼眸避免与他相视。
那一瞬间,她注意到白公子的眸光里似乎浮现出某些类似于惊诧的情绪,而听到他道:“这位姑娘可是阿宛的姐妹?”
阿宛便又欢快的应道:“我们俩确是姐妹。”
她实则说得也不假,她们二人自小便在一处,又有那般特别的联系,和普通人家的姐妹也无不同。
白公子却又问道:“你们可是双生姐妹?”
林挽香还没缓过神来,倒是苏瑾先一步应道:“我这两位师妹眉眼虽然相象,却并非双生,她们的生辰不在同日。”
听了苏瑾的解释后,白公子倒不再追问,侧身让出进门的路道:“二位远道而来,不如先进府饮一盏洗尘的茶再叙。”
连日来,苏瑾和林挽香而人不分昼夜的寻找阿宛,连歇脚的时间都极少,眼下确实有些疲倦和狼狈,既得这盛情相邀,他们便也不推辞,跟随白公子踏入庭院。
一路行去,才发现这位白公子的府宅是一处清净雅致的所在,内里并没有浮华的雕梁画栋,然而一花一木,回廊与亭台都别具匠心,虽然没有繁复的装饰,可是每一处细节都极尽风雅,普通人看不出所以然,或许只有同道中人方才能品出其中的妙处。
白公子引他们至正厅里入了座,又命仆从呈上茶水,茶盏是纯净无暇的白瓷,茶水是上好的雨前龙井。
“这些日子多亏了白公子的关照,予我住处和好吃的饭菜,还给我买了新的衣裙,不然我一个人在这里,恐怕就要露宿街头了。”阿宛对这位看起来不怎么好亲近的白公子倒显得不生疏,提起来满满的都是感激。
苏瑾和林挽香见状,自然连忙起身言谢,白公子却将目光停留在阿宛的身上,有那么一瞬,那清寒的面容上竟浮起一丝微不可查的浅笑。
察觉到这一丝细微变化的林挽香不禁又怔了怔,却听白公子道:“二位何必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相信任何人在荒郊野外看到这样一位昏迷的女子都不会置之不理。”
他说的甚是轻描淡写,林挽香却在这时回过神来,并抓住疑点问道:“不知白公子是在何处遇上的阿宛?当时可还有别的什么同阿宛在一起?”
林挽香话里这“别的什么”指的自然是蜃妖,可是面前这位白公子是个凡人,若是直接问他可有看到妖物,又怕惊到他,便只得委婉的表达。
白公子却不假思索道:“那日我外出自城外归来,在城郊的树林边遇到了阿宛,又见她身上旧疾发作,便将她带了回来,暂且留在府中调养。”
“仅仅只是这样?”林挽香难掩诧异:“白公子遇到阿宛时就不曾遇到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白公子抬了抬眼眸,依旧平淡道:“并无不寻常之处。”
林挽香还想再问,却被苏瑾拦住,拿出大师兄的架势道:“不管怎样,师妹在此叨扰数日,承蒙白公子照拂,感激之情无以为报。”
“无妨。”白公子只是简单了推辞过后,便又提起另一个话头:“先前听阿宛说自己是从蓬莱岛上而来,二位既然是阿宛的师兄和姐妹,想必也都是当世修仙第一大派三清门的弟子吧?”
白公子提到修仙第一大派时,虽然话语中用的是钦敬的字句,可说话的语调却是透着不屑,好似根本未将蓬莱和三清门放在眼里。
这是林挽香的感觉,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在面对白公子的时候,她总是控制不住的关注他所有细微的情绪变化,并无限的放大,简直无法解释。
她莫名的觉得有些焦躁。
“吾等确是蓬莱三清门弟子。”苏瑾应着,同时对白公子行了个传说凡尘间江湖人常用的抱拳之礼。
白允对苏瑾颔首示意,而后道:“既然二位自蓬莱而来,想必一路上也是风尘仆仆,在下白允,乃是这间庭院的主人,若是各位不弃,可先在府上安顿下来,歇息几日再做打算。”
白允翩翩有礼而又携着疏离的介绍了自己,同时十分客套的留客。
苏瑾在心下盘算了一阵,想到他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确实需要个落脚的地方,且夕南城繁华,各处来往的人也多,说不定能打听到一些关于那个厉害灵体的消息也说不定。
他想着,又侧头看了看林挽香,见她正陷入沉吟,似乎并没有要反对的意思,便起身对白允道:“如此,便叨扰了。”
“无妨。”白允淡淡的应了。
倒是香儿一听要在这里多住几日,竟高兴的跟着站起身,而后蹦蹦跳跳的挪到了白允身旁的椅子上,看着他高兴道:“太好了,可以和白公子多待几日了。”
林挽香此时自沉吟中抬头,正瞧见白允侧头看向香儿的一瞬,却见他始终疏离的面容上竟又出现了方才那般微不可查的浅笑,甚至连眸光都柔和了几分。
不知为何,林挽香又焦躁了几分。
白允这时道:“我这就叫人给二位收拾出两间屋子。”
不想阿宛却看向林挽香:“给师兄准备一间就好了,我一贯和香儿姐姐住一间屋子的,就不必麻烦再多备一间了。”
白允的目光也随着阿宛毫无征兆的向她投来,叫她不禁有些无措,失神的点了点头:“恩。”
“也好。”白允的目光只在林挽香身上停留了片刻,转而又看向阿宛:“另一间屋子我还是着人备下,你身子未愈,需要静养,若是想歇在一处便在一处,若是不想也好有个准备。”
实在难以想象,生着那样一张清寒的面容,却还有如此细致入微的一面,林挽香默然于心下叹息,忽然又觉得奇怪,为何自己要想这些。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转眼已是傍晚十分。
白允命人准备了一桌的饭菜为他们洗尘,他自己却只是一直饮茶,未曾动筷。
用过晚膳后,林挽香和苏瑾不便再多扰白允,便辞过他各自回房歇息。
回到房中许久未见的两姐妹却是抱着被子挤在一头说着体己话。
从头到尾,阿宛的话题都没有离开过白允。
林挽香自她的话里得知,白允乃是夕南城中有名的东家,名下有不少商铺,但是他这人不爱热闹,多数时间都把自己关在府中,偶尔才出去一两遭。
“白公子一年难得出回门,却刚好遇上了我,还把我救了回来,你说这是不是缘分?”阿宛放轻了声音,贴在林挽香的耳边说着,像是说着心里某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有的时候,我觉得蜃梦里那位弹琴的公子就是白公子,真的,这庭院里就有一片和我梦里一样的林子,只可惜没有开花,也不香。”阿宛还在念叨着,而此时的林挽香却在想另一件事情。
她忽然坐起身来,一脸严肃的问阿宛道:“那日你被蜃妖掳去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到这夕南城里?那蜃妖又去了哪里?”
阿宛却道:“我被蜃妖抓到后就像是一直被埋在黑雾里,然后我就又落进了蜃梦里,一直反复的做那个梦,等到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白公子的府上了。”
“如果是这样,你不觉得奇怪吗?”林挽香却好像自阿宛的话中找到了什么重要线索:“这个白公子只是个凡人,若是遇上蜃妖不但不可能救你,自己恐怕都自身难保,若是没有遇上蜃妖,你说那蜃妖好不容易把你夺去,又怎会轻易放弃?”
“会不会是这个白公子有问题,一看到他我就觉得很奇怪。”林挽香最终得出了这个结论。
阿宛却撅起嘴道:“我觉得是香儿姐姐想多了,白公子救了我的命,还对我这么好,怎么可能是坏人?一定是那个蜃妖知道逃不过你们的追击,被你们抓到连妖元都保不住,所以丢下我逃命去了。”
“说来,见到白公子时,我也觉得奇怪。”阿宛忽然一脸神秘的看着林挽香:“我第一眼见到白公子的时候就觉得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好像很久以前就认识了他。”
“熟悉的感觉…”林挽香再度陷入了沉吟。

第39章 夕南白府(二)

林挽香师兄妹三人于是在白府暂时安顿下来。
这段时间阿宛在白府养病,也给林挽香和苏瑾免去些后顾之忧,于是趁着这段日子四处探寻那魔物的消息。
可是几天下来,她们却一无所获。
那魔物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前朝文宗帝即位前夕,大闹夕南城之后就如同自这世间凭空消失了一般。
如此探寻了多日后,林挽香和苏瑾都不禁有些失望,于是在又一日没有任何结果的寻找后,苏瑾向林挽香提出离开夕南城去别处寻找的想法:“我们在夕南城已经打听遍了,那魔物虽然曾在此地出现,之后却杳无所踪,又是百年前的事情,说不定早就离开了,我们不如早日启程,去别处探寻。”
林挽香低头沉吟了片刻,最终也没有表现出异议,应道:“也好,今日回去,我先同阿宛说一声,明日我们就向白公子辞行。”
“好。”苏瑾应过之后,两人便往白府的方向回去。
回到白府中时,夜幕已然降临,白公子不喜喧闹,所以白府一贯早早的就撤了各处的灯烛,下人们也不敢四处走动。
行在无比寂静的庭院里,林挽香和苏瑾自然而然的放轻了脚步,互相之间也停止了交谈,各自回住处歇息。
林挽香回到白允给她和阿宛安排的屋前,却被眼前的阵势给下了一跳。
这间屋子前还带着个小院落,现下那院落里便并排立着几个仆婢,一个个默不作声的站在黑灯瞎火里,要不是其中一人手里提了盏昏黄的灯烛,真还以为是什么夜妖鬼魅的。
林挽香行至跟前,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你们大晚上的在这里做什么?”
其中一名仆婢应道:“回姑娘的话,是公子在伴着阿宛姑娘饮药,因是新方子,怕阿宛姑娘有什么需要,所以让奴婢们候着。”
“哦,那你们怎么不进去候着?”林挽香顺口又问。
那仆婢却道:“公子不喜欢吵闹,也不喜欢和人接触,以前这园子里没有仆从和婢女的,因为阿宛姑娘来了,才临时将奴婢们从铺子上拨来照顾姑娘。”
“哦?竟是如此。”林挽香有些诧然的抬头,看向那间亮着烛光的屋子。
原本这时候进去也没什么不妥,可是她却不知为何顿住脚步,和那些仆婢们立在一起等白允出来。
片刻之后,她又注意到屋里的窗上有影子在动。
目光不由自主的移了过去,她看到窗子上勾勒出两个人的影,正是阿宛和白允。
那影子看得并不清楚,却可以瞧出两人相对坐着,似乎正有说有笑,而白允手中端着碗,不时舀起碗中的汤药,先放在自己唇边吹凉了才递给阿宛。
看到这一幕,林挽香心下又出现那般莫名的感觉,一颗心像被什么攫住,而后渐渐揪紧。
她不想再看下去,却像着了魔一样无法移开眼眸。
她甚是还难以自控的行到了窗子跟前,凝视着映在窗纱上的影,鬼使神差的抬手触碰上去。
指尖触上白允的影,一一在他的眉宇、眼眸、鼻梁还有薄唇上停留,她只是这样做着,却不知为何要如此。
直到那影子忽然动了动,显然是要起身,林挽香才忽然醒悟过来,连忙离开窗户旁,往门前行去。
这时候她才发现眸子里竟不知何时结了一层雾。
白允自屋子里出来后,她假装若无其事的同他打招呼:“有劳白公子照顾阿宛。”
白允微掀眼帘,只在她面上停留了一瞬,而后略略颔首道了一声“无妨”,身影便没入夜幕之中。
林挽香将他的背影凝视了片刻才转身回房。
屋子里阿宛本来已经躺下,见她回来又连忙支起身子。
“今日怎样?可有进展?”阿宛关切相问。
林挽香无奈的摇了摇头,在床塌边坐下后对阿宛道:“师兄和我决定明日向白公子辞行,我们离开夕南城去别处找,可好?”
说完这句话,她明显感觉到阿宛的失落,见她垂下头,安静了片刻之后却道:“阿宛一切都听你们的安排。”
林挽香有些诧异:“你身子若受不了,也可不必…”
“我受得了。”阿宛忽然抬头,眸子里却已唤作笑意:“能够和你们一起到外面的世界看看,能够认识白公子,阿宛已经很满足,阿宛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不想成为你们的累赘。”
“阿宛…”看着这样的阿宛,林挽香忽然觉得很难过,倾身将她轻轻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