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遵命。”
陈阿诺将那两人的对话纳入耳中,听到“教主”二字,便想难道是魔教的人。
早就听说魔教中人杀人不眨眼,甚至曾有名门正派,因得罪了魔教教主而惨遭灭门。
想到这里,她便禁不住紧张起来。
可就在这时,挡在她身前的药架却发出了一阵细微的响动,恍惚有倒塌的趋势。
陈阿诺心下一慌,忙伸手去扶,然而经过烈火焚烧的木质药架,本就摇摇欲坠,哪里经得起碰触,于是她的指尖才刚触到架子上,整个药架便倒塌下来。
“什么人!”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方才在外面说话的两个人已经冲了进来。
前面的那个手里提着长剑,电光火石之间无比精准的指向了陈阿诺的眉心。
而此刻的陈阿诺被倒塌在地的药架溅了满身的黑灰,灰扑扑的样子如煤堆里爬出来的一样,根本看不清五官,只有那一双晶亮的眼睛,在一片黑灰中突兀的眨巴着。
她这幅模样看起来甚是滑稽,然而立在他面前的两个黑衣人却并没有笑,具是满脸警惕的与她对视。
这些人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又是魔教中人,毫无疑问就是这场大火的元凶。
而今他们在灰烬里发现她这个活口,免不了要斩草除根,看来这一遭她是凶多吉少了。
对眼下的形式作出判断之后,陈阿诺反而冷静下来。
既然终归是一死,大不了就去地府和爹娘团聚,也没甚不好的。
她索性伸长了脖子,露出一脸大义凛然的表情,以眼神示意提剑的那位下手利落点儿。
就在那人读懂了她的眼神,抬手朝她脖子上砍去时,不想却方才那个冷肃的声音再度响起:“慢着。”
陈阿诺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只见一直立在提剑那人身后的女子忽然握上那人手臂,往她近前挪了两步。
于此同时陈阿诺也将那女子看了个清楚。
这名女子也着了一身黑衣,款式却比方才那位繁复许多。
她的双肩十分瘦削,身形很修长,行动间像个柔弱的闺阁女子,然而蒙着黑纱的脸上,那双目光冰冷的眼睛却让人很快否定了这个判断。
而她在近处说话的声音,竟比方才还要冷肃:“整个村子里只有她一人幸存,面对刀尖也毫无惧色,必该有些不俗之处,带走。”
随着黑衣女子一生令下,陈阿诺便在未及反应之际被人点了穴道,提剑的那位又掏出一块黑纱蒙上她的眼睛,至于她们到底为何不杀她,又要带她去哪儿,便不得而知了。

第8章 天英教(二)

陈阿诺被那些黑衣人带出了山谷,塞进一辆马车。
一片漆黑之中,马车不知行进了多久,最终在一个到处是鸟涧虫鸣的地方停了下来。
她的眼睛仍蒙着黑纱,又被人牵引着行了一段,直到抵达目的地才被允许取下。
突如其来的阳光刺得陈阿诺下意识的眯起双眼。
待逐渐适应之后,她举目望了望自己身处的地方,而后惊诧的发出一声浅呼。
但见此地地势极高,放眼极目之地,皆是云海,近处则是草木葱荣,奇花遍地,间或有屋舍环山而立。
而她此刻所在的地方还不过只是半山腰,仰起头来遥望峰顶,才真正是高耸入云,仿佛隐没在了日阳的尽头。
过往,她总以为自小生活的那个山谷就是远离喧嚣的世外桃源了,而今到了这一处地方,才明白过来什么是奇绝。
那巍巍山峰又险又奇,一览众山小的势头就好像一个孤绝的高人,永远伫立在世人不可企及的那处,沉默的俯视着这个世界。
如此震撼而又玄妙的景象,任谁看了都会被慑住,甚至因为身在其中而产生某种难以言喻的自豪感。
就在陈阿诺正为眼前所见而怔愣时,前面带路的黑衣人忽然催促起来。
她只得收回目光,跟随那人进到一间屋子里。
同时,她也注意到,被带来这里的除她之外,还有许多和她年龄相仿的少女。
她们在进屋后被挨个搜身,而后被要求换下自己的衣衫,简单梳洗之后,穿上由那些提供的,相同样式的黑色衣裙。
穿戴完毕,少女们又被领着往山上更高的地方行去。
可以明确的感觉到,行进之中,脚下的山路越来越崎岖,后来甚至到了无法行走的地步。
同行的少女有几个因为畏高,已然低声的呜咽起来。
那些黑衣人却还步履轻盈的带着路,全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再这样走下去,只怕大半的人都要葬身山崖而亡。
陈阿诺刚在心下默然嘀咕,便有一声尖利的惊呼自身后传来,慌忙回头去看,竟是一个落在队伍后面的少女失足掉下悬崖。
众人顿时陷入一片惶恐,阵阵惊叫之间,有胆小的已然抱头痛哭起来。
陈阿诺满心焦急,正思忖如何救人,却见眼前一道黑影闪过。
所有人都以为是自己眼花,可定睛一看才发现,那竟是一个人,自嶙峋石壁间飞身而过,以快得让人看不清的动作沉入山崖之下,而后携着掉落山崖的少女飞了上来,稳稳的停在地上。
那名少女已然被吓得不省人事,一旁目睹整个过程的众人中亦传出一阵阵如释重负的叹息。
陈阿诺都忍不住要为那人拍手叫好,这功夫可比戏本子上写的厉害多了。
待那位英雄救美的黑衣人立定之后,方才给她们领路的那人慌忙迎上去跪伏于地。
那人尚未及开口解释,英雄救美的那位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扇得她生生吐出一口血来,而后满身戾气道:“这点儿事都做不好,留你何用?”
那人不顾伤痛,扑倒在黑衣人面前慌忙求饶,黑衣人却只是扬了扬手道:“把她们弄上去,教主面前若是少了一个,拿你是问。”
冷肃的声音一出,陈阿诺便认出来,这个人正是在村子里发现她的,那个削肩的黑衣女子。
想不到她武功如此之高,陈阿诺不禁后怕起来,若是当时这人要杀她,而今她恐怕已经成了一缕亡魂。
尚且思罢,方才跪地求饶的那人已经恭敬的应了一声,接着自怀中掏出一只短哨一吹,几声近似鸟鸣的蹄声响彻山间。
所有人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便见峭壁之间忽然出现了许多人,一样的身着黑衣,一样的武功了得。
这些人不由分说,一人擒住两名少女便朝山崖上飞去。
又是一阵阵惊呼,少女们显然被这些像鸟一样会飞的人吓坏了,然而陈阿诺心下却十分了然。
这些人并不是会飞,或有什么神力,而是会轻功,而且是十分了得的轻功。
于此同时,她放眼前方的山路,才发现过了方才那段崎岖之地,俨然已经没有了可供人行走的路,山间层层叠加的都是悬崖峭壁。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在那些峭壁的顶端,也就是整座山峰的峰顶,竟然有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沐浴在黄金一样的阳光中,熠熠生辉。
若此刻有人告诉她那是神仙居住的天宫,她一定毫不怀疑的相信。
且莫提眼前的景象何等震撼人心,便是想着这般险峻的地势,常人徒手攀爬至此已是不可能,更不要提在这里建造一座宫殿。
显然,被震慑住的并非陈阿诺一人。
那些少女们被黑衣人携着,陆续抵达,仰望那座宫殿之际,竟都忘了方才的恐惧,一个个怔愣在原地,满脸不可思议的在心底膜拜。
众人发呆之际,方才那位黑衣女子已不知在何时先他们一步抵达峰顶。
她立在通往宫殿的石阶上,俯视众少女道:“随我来。”
说罢黑衣一旋,转身朝那座伫立在顶峰的宫殿而去。
和所有的少女一样,陈阿诺此刻也禁不住紧张起来。
纵使知道眼下身处险境,稍不留神就可能命丧于此,可还是忍不住好奇,建造在如此险峻之地的宫殿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住在里面的人又是怎样的世外高人?
通往峰顶的这条路与方才山间的景象大相径庭。
耳边不再有虫鸟啼鸣,只有凛冽的风声贴着耳际刮过。
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寒冷起来,叫人下意识的抱住双臂。
所有人似乎都被这冰冷而又凝滞的氛围所感染,一路行去竟没有一个人发出半点儿声音。
终于抵达峰顶,黑衣女子朝着门口驻守的几名黑衣人亮出一方木牌,便领了众少女往殿中去。
真正置身其中才知晓,这座瑰丽的宫殿也不过只是冰山一角。
常人实在难以想象,在这样一个地势诡谲,几乎不可能到达的地方,竟然别有一番天地。
巍峨殿堂之后,亭台楼阁、水榭石桥、长廊回转、檐牙交错,无一处不精巧,无一处不堂皇,只怕盛京的皇家庭院也不过如此。
在一路的惊诧和心下的默叹之中,少女们追随黑衣女子的脚步,绕过纷繁错杂的回廊,通过层层关卡,最终来到一处更为宏大的宫殿之中。
气氛彻底凝滞至冰点,在静到极致的殿堂中,连黑衣女子都提起了呼吸。
又过了三道关卡之后,宽阔的大殿呈现在眼前。
黑衣女子率众人跪下,冷肃的声音竟也含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黑莺参见教主。”
黑莺?这名字倒甚是符合她从头黑到脚的模样,也符合她总是黑着一张脸的表情。
陈阿诺虽和众人一样,顺从的跪伏于地,心下却忍不住开起小差来。
这时,一个无比悦耳的声音自大殿的尽头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人都带到了吗?”
陈阿诺又是一惊。
那是怎样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声音,柔缓似春日清泉,却又冰冷如山巅积雪。
听过一次之后便忍不住期待着再度聆听,仿佛有着某种蛊惑的奇怪力量,千丝万缕的将心头摄住、攥紧。
“禀教主,这些就是从各处搜罗来的孤女,属下已精心挑选,都是资质不错的。”黑莺已经恭敬的答了话,转而令众少女起身,往教主近前挪了数步。
这个过程中,陈阿诺抬头偷觑,匆匆一瞥间只恍惚瞧见大殿尽头的座上坐着一名身穿红色衣袍的男子。
那名男子身形欣长瘦削,面上戴着一个精巧的黄金面具,面具上镶嵌着数颗价值连城的红宝石,而他身上的红衣宽大且款式繁复,层层叠叠的轻丝罗纱笼于外袍之上,布满金丝绣纹的衣摆拖曳至地,足有二尺来长。
整个画面充斥着一种妖艳而又诡异的气氛,只是这样一身华光满布的袍子,虽然好看,可不用想也知道穿在身上定然十分不便,实在有华而不实的嫌疑。
尽管如此,那人仅仅只是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周身散发的风华与威仪已令人不敢直视。
他再度开口说话,悦耳的声音便流了出来:“资质如何,还要检验过才知,今后能不能成为天英教的人,就要看她们的本事和造化了。”
这番话分明已涉及大殿中所有少女未来的命运,可他说得却是一派云淡风轻。
同时,自他的语句中,陈阿诺亦捕捉到几个重要的字眼:天英教。
如此说来,如今她置身其中的这座山峰,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第一邪教,天英教的所在。
而此刻,在大殿尽头坐着的那个红衣男子,极有可能就是号称武功天下第一,天英教的魔头,教主萧千雅。
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陈阿诺的心情无比复杂。
那个只在江湖故事里出现过,对于她来说是一个传说般存在的人物,此刻竟然与她身在同一间大殿之中,甚至只要她抬头,那人就在她目光可及的地方。
然而,与此同时,这个人也是山谷中那场大火的罪魁祸首,是背负着村子里数百条人命,杀害她父母,与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第9章 天英教(三)

萧千雅只交代了这几句就让她们退下了。
众人沿着原路返回,不得不再次将方才的惊险经历一番。
好在有了一遭经验,这次也就顺利了许多。
只是,众人经过艰苦跋涉好不容易到了山顶殿中,教主却三两句间就把她们给打发了,这让陈阿诺很是不满,暗自在心下嘀咕:真是劳民伤财。
渡过险峻的山路,少女们又被带回位于半山腰的那些屋舍里。
在分配了各自的居所之后,黑衣人将她们集合到一间较大的屋子里。
经历过旅途劳顿和方才的惊吓的少女们,眼下看到那一张张桌机上摆着的饭食,各个都眼放金光,恨不能立马扑上去,至于恐惧害怕的,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年轻的小姑娘就是这样,有顿好的吃就高兴得没了烦恼,哪里还管日后好不好,眼下有没有危机。
陈阿诺也跟着她们一起在桌前坐下,仔细端详了摆在面前的膳食。
每个人的都是一样,一碗米饭、三碟小菜和一碗羹汤,以精巧玲珑的碗盘盛装着,卖相颇佳。
随着黑衣人一声令下,少女们便都埋头吃了起来。
除去身后看管的人踱来踱去的脚步声,一时间屋子里静得落针有声。
在这个由不得自己的地方,谁知道这顿吃饱了,还有没有下一顿。
大家似乎都抱着这样的心态,不顾一切的先在眼前把肚子填饱。
尽管如此,陈阿诺记起陈药师常叨叨的那句“防人之心不可无”,便还是留了个心眼,偷偷取下左耳上的银质耳钉,挨个的到各个碗里试了试。
起初并无甚变化,然而当她最后一个试到汤羹里时,银针的表面一层却变了色。
她心下大惊,又凑到跟前仔细的嗅了嗅。
一丝奇异的香气夹杂在食物的喷香里,若有似无的散发出来。
那气味陈阿诺认得,正是香蓿草。
只是汤羹中置放的量极微,若非终日与草药相伴之人,断然察觉不到。
这香蓿草倒也不算罕见之物,不过将其捣碎之后散发异香的汁液却有轻微的毒性,服食过后会出现发热和腹泻之症。
身无恶疾之人无需解毒,数日热症褪去便可痊愈,但若是有隐疾或原本身子孱弱的,则极可能被其毒性勾出其他疾症,且一发而不可收拾,直至身亡。
此毒物甚是玄妙,这毒下得也巧妙。
陈阿诺无法妄自揣测天英教的人对她们下毒的原因,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些人并非要取她们的性命。
这样想着,她也稍事舒了一口气,可对于那碗羹汤,她却再不敢动一口。
用膳时间将尽,陈阿诺望着眼前已然被扫光的饭菜,和那仍是满满一碗的汤羹,不禁有些忧愁。
天英教的人既然下了毒,就是要让她们喝下去,若是最后发现独她一人没有服用,必会引起麻烦,若是让他们知道她已辨认出里面的香蓿草,则又不知道会招致怎样的祸事。
怀着诸多忧虑,陈阿诺不动声色的端了那汤羹到跟前,暗自观察在桌机间走动的黑衣人,准备趁那些人不注意,寻机将汤羹泼到桌下。
可就在她准备动手的时候,袖角却被人扯了扯。
陈阿诺顿时吓得一身冷汗,只当是被发现了,满心焦急之际却听到一个怯懦的声音传来:“这汤你若不喝就让给我吧?”
陈阿诺寻声侧过头去,才知方才扯她的是并排坐在她左边的姑娘。
那姑娘压低声音与她说话的时候,一双眼睛还紧紧锁在她面前的汤羹上,甚至不自知的咽了咽口水。
说来她这一身精瘦的身形看着也不像贪食之人,或许是路途上饿久了吧。
正分神之际,那姑娘却已等不及她的答复,不由分说的就从她手上夺过汤羹,往嘴巴跟前送。
陈阿诺心道不好,慌忙与她争夺,奈何这位姑娘只误解了她是不肯让出这碗汤,愈发一骨碌把汤倒进了嘴里。
于此同时,她们两人间的这番小小骚/动也引起了黑夜人的注意,一把将她们两人拉离了座位,狠狠训斥了一番。
陈阿诺又是献媚,又是苦苦哀求,才终于逃过更重的责罚,只是那姑娘恐怕要多受一番香蓿草的折磨了,而她也只得无奈的叹了叹。
接下来的数日,天英教的人对她们管得倒是松散些,每日里只是叫她们做些打扫的事情,再无其他为难的。
然而所有人的寝食都得严格按照规律行事,这让向来懒散惯了的陈阿诺很是怨念,但苦于没有反抗之力,也只好恭顺的遵从。
那日随着羹汤饮下去的香蓿草渐渐显现症状,有人开始发热,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时疫。
大家起初并没有多加留意,可随着发作的人越来越多,少女们开始陷入恐慌。
有遭遇过瘟疫的开始在人群里宣扬恐怖的言论,本就脆弱的人心顿时濒临崩溃,一时间人心惶惶。
大家不约而同的开始孤立那些症状严重的。
看着越来越混乱的情形,陈阿诺也不免焦躁起来。
原本只要多饮水,将药汁排出体外,症状便可得到缓解,可天英教的人却在这段时间里严格的控制了每个人的饮水量。
其用意再明显不过,便是要让这些少女自生自灭,完全靠自己的身子来抵抗毒性。
可是在疾病与恐惧的交杂下,人心只会变得越来越脆弱,继续这样下去,恐怕真的会闹出人命来。
陈阿诺急得团团转,终究也没有办法,又不得不伪装毒发的症状,几日下来,别提有多难捱。
恐惧的顶峰出现在第一具少女的尸首被发现之时。
一时间歇斯底里的惊叫声叠起,少女们蜷缩在墙角发出阵阵呜咽。
她们中的许多人应当从未如此真实的触摸到死亡。
即便是陈阿诺,在经历了整个村庄的横死之后,看到这一幕也仍然心有戚戚。
那些黑衣人却只是面无表情的将少女的尸体从床榻上拖了下来,用破旧的席布草草的卷了,拉到屋外处理。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冰冷而又无情。
这一刻,陈阿诺似乎隐约意识到什么是江湖。
腥风血雨、命刀暗枪、弱肉强食,人命也不过只是草芥。
这场瘟疫持续了整整七天,这也是陈阿诺和众少女所经历的最阴暗的七天。
死亡的气息反反复复的凌虐着她们的心,仿佛无穷无尽,没有终结。
虽然她没有服用含有香蓿草的汤羹,可真实的感觉也让她觉得是到炼狱里走了一圈。
然而这一点,她或许该值得庆幸,如若当时她真的喝了那碗汤,七年前那场让她失去记忆的大病不知道会不会也被勾出来,夺了她的命去,连她自己也没有把握。
少女们的热症渐渐褪去,黑云般笼罩的恐惧也随之消散。
所有人都好似松了一口气,却也隐隐觉察到这或许只是开始。
正在打扫院落的陈阿诺忍不住又停下来遥望那座位于峰顶的大殿。
那是天英教教主萧千雅所在的地方。
杀害她父母的仇人就在目光可及的地方,可她却不能报仇,甚至连靠近都不可能。
有生以来,她从未觉得如此无力,从未如此悔恨自己没能认真的从小习武,才落得如今这副模样。
正咬牙切齿的出神之际,肩上却被人拍了一把。
接着一个清脆而又和婉的声音传了来:“还在这里愣着做什么?先生已经发了信号让大家到堂子里去,你可是没瞧见?”
跟她说话的是睡在她邻铺的少女,与她同年而生,小名唤作阿香,母亲是苗人。
而她话里提到的先生,正是那些看管他们的黑衣人,虽然那些人多为女子,可都以这二字作为代号。
陈阿诺跟在阿香后头,步伐有些踟蹰。
她心事重重的沉吟了许久,忽而加紧两步与阿香并肩而行,复又犹豫了片刻,才嗫嚅的问道:“阿香的父母可也是被天英教害死的?”
被抓来这里的都是孤女,阿香也不例外,可对于彼此的过去,少女们似乎都默契的遵循着一个并不言明的规则,那便是互不相问,以免戳到别人的痛处。
阿香却忽然顿住脚步,回过头来露出诧然的神色:“当然不是,我爹娘原是普通的农户,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染上瘟疫死了,剩我一人在街头乞讨,若不是天英教把我带到这里,我至今只怕还在为一个发霉的馒头打得头破血流。”
她说话间竟满含对天英教的感激之情,听得陈阿诺满心愕然。
阿香则自顾自的继续道:“我做梦都不敢相信自己会来天英教,以前蹲在茶馆门前偷听说书的讲故事,就听说过萧教主,人们都说他不仅是天下武功最高的人,还是天下最美的人,连芙蓉楼的头牌美人儿在他面前都成了丑八怪…”
阿香愈发露出一脸崇拜的表情,陈阿诺却已经起了一身了鸡皮疙瘩,不禁暗自腹诽:居然拿一个男人跟妓楼的女人比,当真好笑,而且长得比女人还好看,还要戴个面具,萧千雅搞不好就是个变态。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陈阿诺便也不再接她的话。
然而,当提到天底下最美的人时,她的脑中却不由的浮现出山谷里溪水边的那个身影。
一时间,思绪又纠缠起来,她只得摇了摇头拼命甩开脑中影像,再三告诫自己莫要胡思乱想。

第10章 天英教(四)

陈阿诺和众少女被带到了一间暗室里。
那暗室门窗密闭、不见阳光,刚一踏足便觉到扑面而来的阴寒之气,让人不由的毛骨悚然。
阿香害怕得指尖颤抖的攥住陈阿诺的袖管,陈阿诺侧过头向她投去安慰的目光,自己心下却也直打鼓。
经过前些日子香蓿草引发的瘟疫一事,她算是彻底看清楚了这江湖第一魔教的真面目。
凭借天英教中人的手段,只怕拿出再厉害些的对付她们也是有的。
众人忐忑之际,领着她们进来的那名黑衣人忽然说话道:“今日只是初选,确认哪些人有继续留下来习武的资格,记住,天英教从不许失败,被淘汰的人只有一个结果,便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