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的眼中却并未看进那上面的纹案,凝聚目光注视的,是薄纱上隐约映出的人影。
模模糊糊的轮廓,宛若隐匿在玄宗秘境之中的谪仙,好似只要涉足其中,就可以有幸得到他的渡化。
那明媚的宫装女子便挽起裙摆,化身为虔诚的信徒,端着清浅的步子继续前行。
绕过屏风和两旁垂着的锦帘,那好似一幅水墨画般的景象就呈现在她的面前。
正对面的窗虽然闭着,但窗上的垂帘却是挽起的,秋香色的窗纱上有些模糊,不知沾染的是水汽还是霜华。
临窗的地方摆着同样是紫檀木的案几,案几上没有过多的杂物,只不过一方砚台、一条镇纸和几支羊毫。
那是长乐平日里写字的地方,而此时顾渊正坐在这里埋头处理文书。
他很是认真的在审看那些文书,偶尔执笔在上面落下批注。
他的手边还堆着一沓,显然已经处理了一些。
直到长乐行至屋内,他也没有觉察到有人靠近,仍旧眉宇微蹙的埋身于公务之中。
长乐便放轻了脚步,又往前行了几步。
因为受伤的缘故,他没有如惯常那般穿衣襟很高的浅清衣袍,而是随意的披了一件月白色的长衫。
这使的他更添了几分不染纤尘的卓然。
衣襟一直开至胸襟一下,现出里面同样松散的亵衣,半遮半掩的露出半边形制精巧的锁骨和胸口处的伤处。
经过了月余的将养,那伤处已然恢复不少,如今白绢也拆去,隐约可以瞧见里面的情况。
伤口上结了厚厚一道痂,在温玉一般的肌肤上显得格外突兀。
看着这一景象,虽然知道他已经好转,可长乐还是莫名觉得刺目,不由自主的蹙紧了眉尖。
她拾起脚边的蒲团,至他身边搁下,然后挨着他坐下。
感觉到身畔的温香软玉,顾渊才回过神来,连忙搁下笔,欲起身行礼。
“臣擅自使用了公主的书房,僭越了。”听着那悦耳的温润声音,长乐扯住他的袖摆,阻止他起身折腾。
“知道还这么做,子皙莫不是喜欢被本宫惩罚了?”控制不住的对他说出这般戏弄的话,于此同时,长乐将脑袋靠在了他的肩上。
随后翻了翻堆积在桌机上的文书,看起来不厚的一沓,处理起来应该还是要费些精神的吧。
她便又蹙了眉,抱怨道:“伤还没好全就急巴巴的送来这些,礼部的那些老头子,莫非都是吃干饭的。”
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姐弟,长公主有时候说话的语调还真是和天子很像。
面对她明显的撒娇,顾渊薄唇边不自知的弯起一抹浅笑。
他顺势抬手将她揽住,以免她一个不小心摔着,同时道:“臣陪着公主,这些先放下。”
长乐却不满的努嘴道:“罢了,公务为重,你处理你的,我就在一旁抚琴看书,不扰你。”
他若是现在搁下这些文书陪她,夜里也还是要自己一个人再看完,过去身子无恙也就罢了,如今伤还未愈,叫她如何舍得。
顾渊又低头扑进文书里,长乐则沏了一壶茶,又自一旁的书架上挑了本兵书来看。
说是看书,她实则一手撑着侧脸,目光却不由自主的向他瞟去,最后索性也不顾书了,只是看着他。
不得不承认,上天在造物之时是何等矛盾,一方面给了他伶人的卑微出身,另一方面又对他倾尽眷顾。
那如玉的面庞,在窗外透进来的辉光下显得愈加剔透。
清晰的轮廓和俊秀的眉宇同样的极尽完美,多一分显得过于,少一分又不足。
微抿的薄唇在常人看来是诱惑中透着的冰冷,也是不容接近的疏离,可唯有对长乐,却并非薄情的象征。
自衣襟间隐约透露的胸膛虽看不真切,却也可以窥一斑而知全豹,随之推断那掩盖在衣衫下看似纤柔的身子是怎样紧实而又精壮。
长乐如同受了蛊惑,忍不住伸手去触碰他披散在肩头的乌发,替他将垂到襟前的一缕拂至身后。
这一举动换来他侧过头来的一抹浅笑。
幽潭般的眼眸里都是宠溺和甜蜜,叫长乐恨不得将它们都占为己有,再不许别的人看到。
她下意识的对他回以明媚的一笑,却忽觉有什么在触碰她头上的青丝。
诧然抬头,原来他竟腾出手来,在她额发上轻轻揉着。
她便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轻吻,却又怕碍着他,只留恋了片刻就松开。
这样下去,她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打扰他的。
长乐甚有自知之明,可又舍不得离开,于是起身,让人把乌月取来。
对于顾渊来说,琴声不是打扰,而长乐也可以借此凝神聚气,把注意力暂且从他身上移开。
轻缓而又悠远的琴声便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她弹奏的是歌颂春光的琴曲,琴声宛若春江水暖,似乎也将这薄凉的秋染上了一丝温暖之意。
不知不觉便沉醉于其中,她索性不顾手上的指法,闭上眼睛用指尖感受琴弦,随性的拨弄着。
也不知过去多长时间,忽然有什么覆在了她的背脊上,柔荑也被握住,被带着勾动琴弦。
琴音顿时变得沉缓且浑厚了许多,但同时也更清澈。
倘若没有比较,她的琴声便是放在整个长安城,乃至整个大晋都是出类拔萃的悦耳。
唯独在他面前,即便充满自信的她也败下阵来。
可以说他是她习琴的夫子,而她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学生,可是无论她如何模仿、如何苦练,就是没有办法弹出和他一样的琴音。
他的琴声好似充满了某种神奇的力量,像是一个懂得诉说的人,蕴涵着太多复杂的情绪,令人禁不住想要探寻,一发而不可收拾。
哪怕仅仅只是三两个音,就足以看出区别。
长乐睁开眼,有些懊恼的回头看他。
这时候才发现他是贴着她身后坐的,双手绕至身前握住她的柔荑,如同将她拥在怀里。
他的下颌就在她的肩上,侧脸几乎与她相贴。
这忽然的动作让她的朱唇几乎擦着他的面庞而过。
只是刹那间,长乐便不由自主的红了脸。
他清俊的面容太过耀眼,让她垂眸不忍相视。
她携着愠怒低喃:“如何都没有你弹的好听。”
那表情就像是一个努力用了功却没有办法得到认可的学生。
顾渊薄唇微弯,在她耳畔给出认可:“公主已经弹得很好了。”
“哼,骗人!”长乐轻哼一声,索性撤回身子,耍起性子来:“不弹了。”
她这一撤便越发偎进了他的怀里。
方才被他握着柔荑的时候就注意到,他的身子有些凉,一双手更是凉的。
她便索性将那一双手揣进她自己的袖子里,在一双柔软的掌间熨帖着,暖融融的身子也往他怀里传递着温度,不一会儿就把他也捂暖了些。
对于这个自动送上门的小暖炉,顾渊也觉得受用,不由自主的就躬起身子,将下颌搁在了她圆润的肩头,怀抱更是将她拥紧。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似乎越来越贪恋这样的感觉。
她没事就爱赖在他怀里,总嚷着怕冷,可实际上她的身子要比他暖得多。
或许早在最初的相遇,他就贪图着这份温暖,直到五年前忍痛拒绝了她,以为就可以割舍了,可如今再触及,却发现早已陷得更深。
那感觉就像是干涸了许久的土地,忽然受到了甘霖的润泽,一丝一毫都舍不得放过,恨不能将她全部的揉进身体里。
“文书都看完了?”长乐靠在他的怀里懒懒的呢喃着。
“嗯。”顾渊贪婪着这温暖的润泽,闭着眼睛延续轻而缓的尾音。
时光在此时是如此悠长而又美好。
多希望一切可以定格在此处,连同那馥郁的微阳,那隐约还回荡在空气里的琴音,那温暖的拥抱和柔软的鼻息。
相拥的两个人都没有再言语,似乎小心翼翼的维持着,一个不小心就会碎裂原本的美好。
然而时光却从不停歇,即便默然于心间向神明许下愿望,也还是会在最没有防备的一刻戛然而止。
正是温存之际,书房的门口处却传来了脚步声。
这次是灼夏当了冤大头,进来打破这片刻的宁静。
有过数次经验之后,她却是学乖了,只站在锦帘后面便顿足不前。
竖起耳朵听了片刻之后,她先是试探的轻咳了两声。
一个温柔中带着缱绻的声音自屋内传来:“可是有事禀报?”
从声音来分辨,长公主今日的心绪应当不错。
心里有了底之后,胆子也大了些,灼夏于是清了清嗓子,应道:“启禀长公主,高公公方才来传话,是陛下传您觐见。”
“哦?”长乐诧然的坐起身来,回过头与顾渊相视。
自回长安以来,圣上除了晚宴,几乎从来不曾私下传她觐见,如今忽然传她,是为了什么,她实在想不出,而自顾渊的目光来看,显然他也没有想明白。
第37章 闹剧
从无极宫到承天宫,只不过隔着大半个御花园的距离,却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重境地。
长乐素日里喜欢清静,故而无极宫里大多数时候都很安静,原本派来伺候她的一大群宫人们也只留下了几个,其余都退了回去。
承天宫却不同,还没瞧见宫殿,就先远远的闻得一阵热闹的丝竹声,直叫人怀疑,长安城上空始终漂浮着的,那些不绝于耳的乐声的源头全都在于此。
刚一踏进庭院,就被布满侍卫和宫人的阵势给震住。
在愉悦的乐声之下,这些人的表情却是恭肃而又谨小慎微的,仿佛时刻警惕着,唯恐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堕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好似迷乱中透着的冰冷,强烈的反差,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氛围。
长乐在宦臣的引领下往正殿中去。
从里面传来的娇笑声以及杯盏碰撞的声音可知天子仍然还在“忙”着。
她不想打扰,原打算在门口候立,等到那欢愉结束再进去。
领路的宦臣却在殿前顿足,侧过身让开,对长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并道:“长公主请,陛下正在里面等着您。”
原来只是找她来赴宴的吗?
长乐略松了一口气,与此同时,心里的预感却让她觉得不安。
再猜测也是无益,她索性轻提裙摆往殿中去。
宽阔的大殿之中灯火摇曳、满堂华彩,即便是在白日里,也装点出犹如夜晚的靡丽。
一层层薄如蝉翼的轻纱,如同纤细而又柔软的腰肢款摆,和美人婉转的娇笑一样,像羽毛挠进了心里,不过片刻就生出欲罢不能的感觉来。
许是早已厌倦了宫里的乐坊,此刻奏乐的不知是哪里找来的丝竹班子,抚弄的乐声,庄重不足妖娆有余。
在那群乐人里,长乐还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宸妃送给她的两个伶人。
原本因为宸妃之事将他们牵扯进来,而使得他们得到天子的注意,她心里还存有些许的不忍,可如今看到他们脸上洋溢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她才知道是自己杞人忧天了。
有人期盼着最终能有个圆满的下场,有人愿用来日的凄凉惨淡换今时的富贵荣华,也不过是各人的选择罢了。
“皇姐来了。”
一瞬的出神之际,殿内传来了少年的声音。
那声音乍听起来没有异样,可略一探究却发现带着一种与实际年岁不符的东西,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在纸醉金迷中长久的浸淫才会有的东西。
长乐抬头,双手交叠的抬至前方,恭敬的行礼:“臣参见陛下。”
与此同时,她注意到,天子正坐在前方的御座之上,左右却各依偎着一位美人。
两个美人都是尚不曾及笄的年华,且看着很是面生,回想起来,在皇后的赏菊宴上也不曾见过,想必又是他刚搜罗来的新人。
殿中除了天子和她之外,还有别的宾客。
长乐在记忆里搜寻了一番,勉强记起是刑部侍郎,叫司徒云的,显然是皇后母家一派的官员。
那人见长公主驾临,连忙起身行礼。
天子却道:“尔等别光顾着拘礼了,还不快坐下来一起赏乐。”
说罢,他立刻命人给长乐安排坐席,继而对她道:“朕前日里听闻百花楼里新组了一套丝竹班子,奏的曲子颇有几分意趣,让长安城里的纨绔子弟们都趋之若鹜,朕就让人把他们请了来,听了之后觉得美中不足,于是让宫里的伶人添加进去,如此便好了。今日特意请了通晓音律的司徒爱卿来评赏,皇姐既然来了,也一起听听。”
那百花楼是个什么地方,长安城里的贵族无人不知晓。
也难怪奏出的乐声带着一股子撩人的狐媚之意。
然而被正统的宫乐这么一混合,原本南辕北辙的两股音,竟分别消减了各自的凌厉,莫名和谐的融合在了一起,倒真是妙不可言。
只是皇上竟然毫不隐晦的将这一套丝竹班子传到了宫里来,若是被朝堂上那些个老头子知道了,想必又要摇着脑袋说昏君误国了。
想到这里,长乐的唇边不由的浮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
接着,她又听见天子对司徒云道:“司徒爱卿觉得如何?这样的乐声是不是妙意盎然,若是司徒爱卿也觉得好,等到新年的国宴大典上,朕就让他们这么演。”
“这…”司徒云只顾用袖子擦拭额上的虚汗,却噎在那里一句也说不出来。
这倒也是,若只是问这曲子好不好,尽管用华丽的辞藻称赞一番就好了,可偏说要把这样的丝竹班子放到国宴上演奏,若是此时赞同了,到时候岂不要被那些老臣们用唾沫星子给淹死。
见司徒云一脸为难,天子换了关切的语调道:“司徒爱卿想是听曲听累了。”
说着,他拍了拍身边美人的削肩,命令道:“还不快去为司徒大人添酒,好让司徒大人解解乏。”
那美人得了令,笑意嫣然的行至殿下,腰肢一摆便如游蛇一般来到了司徒云的席前。
“司徒大人,请用。”妖娇的声音带着种媚骨天成的风情,尾音处更是七弯八绕。
光听得这一声,只怕不用饮酒就已经醉了。
长乐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同时听到座上天子传来的一阵轻笑。
司徒云方才还满面惶恐,此时见了美人,却顿时将其他的情绪都抛到了脑后。
他不敢太过造次,只是略掀起眼帘与那美人相视。
只是一瞬便似陷入了一双流转的美目中,不得不承认,这一对新添的姐妹花,当真是尤物。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面对近在眼前的诱惑,极力坚守的自持变得脆弱异常。
即便只是倾倒了一盏酒的短暂时间,长乐已清清楚楚的看到这两人当着天子的面于目光之中上演了一整出的缠绵悱恻。
实话说,这让她觉得有些恶心。
天子却好似看得意兴盎然,待到美人回到他身边之后,对司徒云道:“司徒爱卿,朕的这位美人美吗?”
他说着,一只手抚上美人的纤腰,引来一阵撩人的轻笑。
司徒云尚在恍惚之中,下意识的答道:“美,美…”
继而又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咽了口水,低头噤声。
天子又道:“哪里美?”
这追问出乎司徒云的意料,叫他一时慌乱,不知所措,愣了半晌之后,只得尴尬道:“都美,都美。”
“司徒爱卿这是敷衍朕啊。”没有想到天子在这件事上竟格外纠缠。
司徒云慌了,连忙道:“臣不敢…”
继而,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他又抬眼偷觑了一眼依偎在天子身边的美人,而后似思忖过后道:“臣的意思是…这位美人哪里都美,特别是…特别是纤纤玉手。”
“哦?”天子听罢,擒住美人的柔荑细瞧:“朕竟不曾发现,还是司徒爱卿有心。”
美人得到赞赏,立刻露出娇羞的笑。
天子则揽着美人道:“既然司徒爱卿喜欢,朕就忍痛割爱,把它送给你了。”
在场的所有人俱是一惊,皆道这行径实在不符合他的习惯。
“皇上…”美人打着转儿的轻唤,表面上似表达出希望留在皇上身边伺候的意愿,可眸子里的欣喜却掩藏不住。
司徒云则怔然在那里,仍然没有回过神来。
“来人啊。”伴着天子一声令下,美人半推半就的由着那些人将她拉开。
下一刻,美人已被带到了司徒云的面前。
从她看司徒云的目光,长乐隐约有种他们并非第一次相见的感觉。
司徒云连忙跪下来谢恩,却听天子朗声道:“司徒爱卿不必客气。”
继而,他又对美人身边的侍从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美人的双手砍下来,好让司徒大人带回去。”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犹如惊雷崩裂在大殿之中。
在场的所有人都那一瞬僵住,就连始终延续着的丝竹声也顿了顿。
原来他要送给司徒大人的不是美人,而是美人血淋淋的双手。
司徒云脸色煞白,身子一瘫坐到了地上。
接着便是血腥的一幕,大殿里响起了一声凄厉的惨叫,极长而又极惨烈的,仿佛穿透大殿和大殿上方厚重的云翳,冲入天际。
长乐不忍相视,只是端起茶盏,低头轻抿。
司徒云勉强爬将起来,一个劲儿的磕头,好不容易全身而退,再顾不上那美人,连滚带爬的出了大殿。
天子则好似一瞬间失了方才的兴致,用有些讪讪然的语调吩咐宫人们收拾干净。
那些宫人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让大殿恢复至原本的洁净。
若非空气里还残留的血腥气,简直就要以为方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被天子搂在怀里的另一位美人显然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眼下正吓得花容失色、浑身颤抖。
天子没有丝毫怜惜,只是露出嫌恶的表情,将人推开,而后起身步下御座,朝仍然端坐于席间的长乐踱来。
继而天子的声音传了来:“方才莫不是吓着皇姐了吧。”
第38章 参奏
此时的天子用关切的语调说着话,俨然是一个体恤臣下的明君,实在让人难以和刚才的景象联系在一起。
面对一母同胞的兄弟,长乐觉得陌生却又不陌生。
自先帝身上延续下来的残暴似乎很早就在他身上得以体现,大抵是从他握着被折断脖子的鹦鹉,对她说“这只鸟想飞走,我就把他给杀了”的时候开始。
后来他在司徒氏的支持下谋取皇位,而先帝也不明缘由的驾崩。
那之后,他的情况要缓和些,不过在她离开长安的这五年中,似乎又变得更严重了。
长乐起身端礼,不动声色的应道:“臣还好。”
天子却上前来,轻捏住她的指尖,将她扶起道:“皇姐莫要怪朕,朕也是不得已。”
他…这是在解释。
“其实那个美人朕很喜欢,她比后宫的所有妃嫔都知道如何才能取悦朕。”他说着这句话的时候,语调像极了当年。
那时他还是个孩子,红着鼻尖、眼泪打转儿的对她道:“其实我很喜欢它,每天替他准备最新鲜的饲料,可它还是要抛下我,我只好杀了他。”
时光仿佛发生了重叠,面前身着龙袍的少年正在用同样的语调对她道:“朕待她很好,甚至不介意她罪臣之后的卑贱出身,可她却偏偏惦记着那个曾经在刑部大牢里给过她一碗热粥的侍郎大人。”
“所以,朕只能杀了她。”用平淡的语调说着话,黑曜石般的眼眸里却浮现出嗜血的情绪。
他忽然握紧了拳,咬牙切齿道:“朕最恨背叛,所有背叛朕的人都得死!”
下一刻,他却又换作柔和的语调,看向长乐道:“皇姐说,朕这样做对吗?”
长乐知道他并非在询问,只是等待着她肯定的回答,于是毫不犹豫的答道:“皇上圣明。”
果然,听到此话的天子露出了笑容,拍了拍长乐的肩道:“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姐弟,还是皇姐了解朕。”
自他口里听到“一母同胞”这四个字,她却不受控制的微蹙了眉尖。
这件事便这么过去了,天子的心情又恢复至原本不错的状态。
他转过身往王座上去,同时用轻松的语调道:“朕今日请皇姐来,并非只是为了听曲。”
终于进入正题了,长乐不由的提起了心,表面上却维持着云淡风轻,端起酒盏轻抿:“那是为了何事?”
“皇姐看这是什么?”天子屏退众人,而后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枚奏本。
这种朝堂上的东西被他带到奉天宫里来倒是少见。
长乐于是起身,至御座下端立,答道:“臣不知。”
天子便慷慨的说与她听:“是弹劾皇姐的奏本。”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让长乐蹙紧了秀眉。
“哦?”她配合着他,演出这如同看戏的态度:“不知弹劾的是何事?”
天子则如同与她讨论别人的事一般道:“你说这荒谬不荒谬,这可是数十名朝中重臣的联名上疏,为的是揭露大晋长公主与突厥通敌的叛国之罪。”
这话让长乐交握于袖下的柔荑指尖泛白,可表面上却看不出任何异样。
她不紧不慢道:“既如此,可有证据?”
“证据就是…”天子说着,忽然迸发出一阵轻笑道:“皇姐曾接受过突厥王子馈赠的一只雪狐,还将那只狐狸带回了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