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长乐无极
作者:江浣月
文案

他是佞臣,也是伶人。
她爱他怜他,费尽心思只为了占有他。
最后才知道,一步一步踏入的,是他早就张开的网。
大晋朝的长公主平生最喜欢做的事就是TX一本正经的奉乐侍郎顾大人,于是TX着TX着就不小心被算计了。
不爱红装爱武装的病娇长公主殿下和美貌腹黑琴师的故事。
以及…
男女主拿错剧本系列。
长公主:“你到底想要什么,荣华富贵还是权力,这些本宫都可以给你。”
顾大人:“我要你。”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甜文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长乐,顾渊(子皙)┃配角:天子,众妃嫔,浅冬,灼夏┃其它:1V1,SC,HE,互宠

 

第1章 夜宴

“夜,绵长如水,乱了心扉。徜徉永巷,高高的宫墙,暗红似已干涸的血。裙脚拂过的地方盛开着大片大片的牡丹,它们开得那样妖冶而高贵,像冰冷的长剑划破锦缎,在胸口盛放的殷红…”
厚重的云翳像在天空铺开了一张网,将整座长安城笼罩其中。
本是一片漆黑的夜,却在宫灯氤氲的昏黄中变得明亮。
不是明亮,而是绮丽。
华丽的宫殿像一块巨大的琉璃,在夜幕里熠熠生辉。
镶金粉的红烛已经扭曲变形,夜宴却还在继续。
丝竹之声和弥漫在空气里的酒香一样绕着精致的横梁盘踞。
大殿中央的舞台上,站立的却不是媚眼如丝的舞姬,而是一个宦臣。
因为点头哈腰已经成了习惯,那宦臣即便刻意的站直了身子,背脊却还是弯曲成明显的弧度。
此刻,他正用尖细的嗓音继续念诵那段幽怨的文字。
“琴弦划破了指尖,可我不愿停下。
在这寂寞的夜里,我想要我的琴声带着长相守的誓言随那战鼓流进你的耳朵里,我想要我血的气悉载着对你的痴恋依那硝烟飘进你的鼻子里。
我想要走进你的梦里,告诉你我不再是受万人膜拜的贵妃,我只是想念你。
在弥漫着清露的晨晖里想念你。
在惹人迷醉的夕阳里想念你。
在仿佛没有尽头的黑夜里想念你。
你琉璃般的眼睛。
你唇间温暖的气悉。
你阳光里带笑的神情…”
“哈哈哈…”最后的几句还没有念完就被座上传来的笑声打断。
看起来不过只是一个俊美少年,却透着天子与生俱来的威严。
天子一手扶着御座上的龙头把手,直笑得拍大腿:“写得妙,写得妙,比朝堂上那些老家伙们写得妙多了。”
大殿忽然陷入一片寂静,转瞬后又迸发出此起彼伏的欢笑。
便是不想笑也要将嘴角扯出弯曲的弧度。
妃嫔们皆已笑得花枝乱颤,唯独其中一人面如死灰,凤眸里满是惶恐和不可置信。
即便是在满殿的美人中,她也是最出众的。
这个原本坐在众嫔妃之首,地位仅次于皇后的女人,此刻却噗通一声扑倒在地。
恐惧凝结在明艳的面庞上,原本精致的妆容也变得狰狞。
“陛下…陛下饶命啊!”她匍匐在君王的脚边,终于哭得撕心裂肺,可是证物俱在,早已无从辩驳。
君王握紧了她的下颌,看那张娇花一样的脸在他手中逐渐扭曲。
“爱妃。”他柔声的唤着,眼角却现出嫌恶的表情:“你的情郎已经到黄泉路上等你了,你怎么还不去陪他?”
“陛下…”那妃嫔拼命摇头,不断冲刷的眼泪早花了满脸的妆。
天子又抬起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脸:“爱妃放心,朕会成全你的。”
这不同寻常的节目令座下众人唏嘘不已。
嫔妃们或是被吓得捂紧了嘴,或是幸灾乐祸的交头接耳:“张贵妃和飞虎将军的□□败露,这次是再翻不起身来了。”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个哭得钗环散乱的女人身上,唯独一女子,虽在这喧闹中央,却始终不曾抬眼,仍旧怡然的品着杯盏里的美酒。
此女虽坐在妃嫔中央,却未作妇人打扮。
她的脸上也没有浓艳的妆容,唯独一身布满精致绣纹的朱红广袖长袍华丽非常。
许是酒过三巡,她已然微醺,双颊泛起的两抹绯红,衬得那雪玉般的肌肤愈加剔透。
转眼间杯盏里的酒就没了,她提起玉壶添酒,宽大的袖摆随着手上的动作滑落,露出半截雪白纤细的小臂和皓腕上一对掐丝牡丹的金镯子。
她仿佛沉浸在另一重境地里,慢条斯理的低吟浅酌,好似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和她不相干,直到张贵妃忽然推开驾着她往外去的卫兵,换了方向扑去。
她见天子心意已决,自知再不会顾念往昔恩情,便打算拼死一搏,跪在了那抚琴之人的脚边。
“顾大人救我…”张贵妃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顾一切的攥紧了面前的衣摆。
众人的目光追随着她而去,却不约而同的在触碰到那抚琴之人时怔了怔。
所谓公子如玉,举世无双。
那人一袭浅清宽袍,举手投足间皆是风雅,面容更是生得清俊无比,端坐于七弦琴前,宛然似温润的玉像,哪里像个凡人。
堂堂一个男子,竟将满殿灿若娇花的美人儿都比了下去。
唯一可惜的是,这位公子的表情过于清冷。
他眼帘低垂、薄唇轻抿,目光始终只是停留在琴弦上。
面对近在眼前的哭天抢地,他却丝毫也不为所动。
张贵妃彻底绝望,欲扑上去对他又抓又咬,幸而被侍卫及时拦住。
被制住手脚之后,她便只能瞪着一双凤目看着他。
那目光就像是走投无路之人在神明面前祈求跪拜,谁知磕破了脑袋后却发现,那神龛里供奉的原来是魔。
大殿里的交头接耳愈演愈烈,变成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那一双双充满探究的眼睛怀着揣测向他们看来。
仅仅只是从张贵妃上演的独角戏中,他们好似也能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流言蜚语如同掀起了巨浪层层推近,与此同时,张贵妃也陷入癫狂。
她挥舞着涂满丹蔻的纤纤玉指,歇斯底里的高呼:“顾渊,你别忘了…”
“顾大人深受圣上信任,那都是因为他的忠心,张贵妃可莫要指望顾大人会与你同流合污,替你求情。”一个慵懒的声音自座中传来,因为沾染醉意,而披上了靡丽的色彩。
这个声音成功的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就连那始终低垂的眼帘也缓缓掀起,终于自纤长的睫羽下现出一双幽潭般的眼眸。
不过瞬间,那声音又增添了愠怒:“就这么由着她闹吗?还不快拖出去!”
方才在舞台上念诵诗文的宦臣先一步回过神来,连忙朝着筵席间稽首:“请长公主恕罪,微臣这就让人把人犯带下去。”
说着,他朝向那两个卫兵,立刻换了冷肃的一副表情,喝道:“还不快带下去!”
听到“人犯”二字,张贵妃愈发被刺激了神经,变得更加不可理喻。
然而她一介女流,怎么挣得过习武的男人,终于在阵阵凄厉的尖叫声中被拖出殿外。
大殿里续灯添酒,丝竹再起,很快又回归了起初的热闹。
天子左右各拥着一位美人,丝毫也没有失去一个宠妃该有的伤怀和惋惜。
他身边的位置空出来一个,很快就有别的妃嫔补上。
筵席正酣,人们还是一如既往的推杯换盏,仿佛刚才当真只是一个节目。
“今日盛宴乃是为了欢迎长公主从封地回来,就让臣妾代后宫众姐妹敬长公主一杯吧。”皇后端起杯盏起身,先往座上征得君王的同意。
“皇后提议甚好,皇姐一路辛苦,朕也要同敬皇姐一杯。”君王说着,与皇后一起端起酒杯,目光往座中寻去,可是…
“长公主,长公主殿下呢?”不知是谁呼了一声,众人便都开始寻找,然而方才分明还在座中饮酒说话的一个大活人,竟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独留下满满一桌的佳肴和半盏残酒以及空空如也的坐塌。

此时,筵席上被众人寻找的长公主正独自漫步于冗长的宫道上。
路的两边都是娇艳的牡丹,可她却独独仰头看向阴沉的天空。
明月被厚重的云翳压着,只隐约透出几丝微光,在天边晕染出一片,仿佛奋力的想要挣脱这牢笼而不得。
她轻叹一声,有些百无聊赖的垂下眼帘,双眸却在看到前方幽暗处时忽然变得明亮。
那里仅有一盏幽暗的宫灯,逐渐映出一袭浅青色的衣袍和清俊的眉眼。
灯光如月光般照在他的面庞上,像是附着在美玉上的辉光,温润得让人不忍打扰。
他眼帘低垂,如同在筵席上那般不为周遭万物所扰,却唯独将眸光停留在她的身上。
“子皙,子皙…”她笑得两眼弯弯,将他的表字反反复复辗转于两瓣朱唇间。
他便拢袖朝她行礼:“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下一刻那柔软的双臂便趁他躬身的时候环绕上他的脖颈,带着香气的唇瓣贴近他的耳畔,吐着如兰的气悉,柔声低语:“你怎么不祝本宫长乐无极?”
他谨慎的退开两步,巧妙回避她进一步的贴近。
纵使面容依旧清冷,但他的额上已经起了一层薄汗。
“那犯了公主的名讳,微臣不敢。”他小心的回答,肃穆恭谨的就像大学里的夫子。
怎知他这般模样,愈发叫人想要撕裂这无懈可击的外表,将他彻底弄乱。
她几乎快要控制不住的付诸于行动,却到底还是收住,只是将朱唇更加贴近他的耳畔,甚至说话的幅度略大些就要触上那一小团白玉似的耳珠。
“可我就是喜欢听你唤我的名。”她故意用撒娇的语调说着话:“或者你就像过去那样,唤我乐儿也好。”
“小人惶恐。”他当真是惶恐了,纵使乌发丝毫不乱的笼在冠帽里,纵使衣领高至颈间,纵使他的表情没有半点儿破绽,可额上的薄汗和剧烈的心跳都早已出卖了他。

第2章 夜行

“有什么好惶恐的?你以前不是都这么唤我?”长乐步步紧逼。
顾渊尽量避开她的目光:“过去是小人不知,冒犯了公主,是小人的罪过。”
他说得甚是惶恐,也让长乐露出失落的表情。
“原本是期望长乐无极才取的这个名字,如今却反而因为这名字,再不许人提起这个词,有什么意思?”长乐低声呢喃着抱怨。
顾渊长身玉立,她踮脚踮得累了,于是将额首埋进他的颈窝。
丝丝酒香混杂着她身上清冽而又温暖的香气传来,可见她是有些不胜酒力了。
他便托住她的后腰,替她支撑住身子,安慰一般的在她背脊上轻拍,薄唇于她耳边轻声道:“公主殿下不待在筵席间,怎么独自一人到这里来了?”
这声音很悦耳很温柔,将她瞬间引带回与他初见时的光景。
还记得那时候,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觉得他是一个温柔的人。
沉浸在回忆里,她不觉露出笑容,挣扎着抬头看向他。
那双幽潭般的眼眸明明正与她相视,可是她却觉得还是太远,还要再近一些。
她也确实这么做了,伏在他襟前休息了片刻后,又有力气揽住他的脖颈,整个人像是吊在了他的身上。
她玩得不亦乐乎,同时不忘与他斗嘴:“子皙不也背着众人溜出来了,还一个人躲在暗处,你倒是说说,你在这里等谁?”
她笑靥如花,微弯的唇角携着几丝狡黠。
明明知道答案,却偏要他亲口承认,就是想看到那张清冷的脸上露出难堪的表情。
顾渊只是垂眸,薄唇紧抿却并不答话。
长乐突然想到什么,蓦地露出恍然表情:“哎呀,差点儿忘了。”
遮蔽了两汪幽潭的纤长睫羽因为她的一惊一乍而微动,接着又听见她轻笑道:“你上谏功高盖主的飞虎将军有功,为大王解决了心头大患,受封奉乐侍郎,如今该叫你侍郎大人了。”
她轻而易举的说着这些调笑之言,却字字都戳进他的心里,然而这些年来的经历早已让他能够平静的面对这些。
纵使内里翻腾,他却仍旧保持着表面的平静,沉声道:“在公主殿下面前,子皙永远都是公主的奴才。”
“呵!”她轻笑,似乎载满了嘲讽。
好不容易安静了片刻,她伏偎在他近前用指尖玩着他领口的滚边,让人担心下一刻就要不耐烦的将那扣得繁琐的衣襟扯开。
“公主若是歇够了,臣就送公主回宫。”他小心翼翼的低语,就像哄着一个孩子。
长乐蹙眉,不满道:“没有没有,谁说我歇够了。”
伏在自己胸口的人越来越胡搅蛮缠,顾渊却抑制不住的于薄唇边弯起一丝弧度。
她是当今大晋天子一母同胞的姐姐,是大晋朝开国以来唯一一位有封地的公主,也是唯一一个执掌兵权的女人。
她统领百万大军,平日里运筹帷幄,杀伐决断让许多男人都畏惧,可唯独在他的面前,此时此刻,如同一个小姑娘一般的撒娇耍横。
“公主醉了。”他俯下身来低语,声音都柔到了骨子里。
在他的面前,她显得很是娇小,现下总算如愿以偿的与他脸贴着脸。
她趁着这个机会占便宜似的轻蹭,稠密的睫毛像蝶瓣儿一般灵巧的扫过他的面颊,也似挠进了他的心里。
她身子都不稳了却还要嘴硬:“我没醉!”
“是是,公主殿下没醉,公主殿下只是累了?”他顺着她的话为她开脱,薄唇边的一抹浅笑蔓延到了眸子里,那副清冷的面容便立刻生动起来。
只可惜她一心把脑袋往他胸口埋,没能看到这一幕,否则也不知要如何欢喜。
她不满的命令道:“不许叫我公主!”
到了这个份儿上,他便也什么都顺着她了,于是又道:“好好,那让子皙送乐儿回去吧。”
听到这声乐儿,长乐立刻露出了满意的表情,却将一双手朝他伸去:“我走不动了,你背我。”
她原本带着捉弄的意思,故意将难题摆在他面前,怎料他先是扶着她的双肩将她稳住,而后在她惊诧的目光中转过身去蹲下。
“快上来吧。”见身后的人半天不动,他略侧过头,低声催促了一遭。
将身子贴上她的背脊,她难得乖顺的趴着不乱动。
小巧的下颌搁在他的肩头,温软的呼吸就在耳畔。
他背着她在幽暗的深宫里行着,路边昏黄的宫灯将两个交叠在一起的影拉得很长。
过了这么些年,她还是轻轻巧巧的,好似一点儿也没变,还是当年那个粘人的小姑娘。
一路上唯有清风,不见明月。
冗长的宫道很是幽寂,可此时长乐心满意足的靠在顾渊背上,却一点也不觉得孤寂。
她轻哼了一段小曲,继而在他耳畔说话:“刚才筵席间我替你解了围,你要怎么谢我呀?”
听着这语调,就已知道必又有戏弄之意。
顾渊倒也不慌张,顺着她的话道:“承蒙公主殿下相救,臣不甚感激,非结草衔环无以为报。”
他语调已经尽量诚恳,可长乐却还是不满的轻哼:“哼!言不由衷!”
被这么当面戳穿了他也不反驳,只是继续背着她前行。
反倒是长乐按捺不住了,又压低了声音在他耳畔道:“就算我不出面,你也早有法子化解,对不对?”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里竟透出些失落来。
她知道他技高一筹。
浸淫在这宫里,便是再干净的人也会被染上各种各样的颜色,然后要么死去要么游刃有余的周旋在阴谋诡计之中。
就算是出身高贵的皇亲国戚也不能幸免,更何况这些年来他从一个伶人走到今天,想必比起她这个常年远在封地的公主,早就习惯了那些尔虞我诈。
可就算她知道他一定有法子化解,看到他在众人目光注视的中央,看到他站在风口浪尖之上,她还是控制不住的想去拉他一把。
她越想越不好受,于是不甘的追问:“告诉我,你有什么法子?”
顾渊起初不答,可在他百般的纠缠之下终究还叹了一口气道:“袖子。”
“袖子?”长乐眉尖微蹙,不明白他的意思。
目光顺着他宽大的衣袍向下才恍然大悟,她便迫不及待的巴拉着他的衣袍往下够。
顾渊手上将她扶紧,携着宠溺的语调责备:“慢着些,仔细摔了。”
浅清的笼纱长袍在她的魔抓之下被拉扯得皱了一大片,她才如愿以偿的寻着他的袖摆摸进去。
那袖兜里果然藏着什么东西。
长乐摸出来一看,竟是一片小小的金锁,上面镌着“平安富贵”四个小字。
这般精致的佩饰,显然是幼童带的。
她唇边的笑冷了下来,眸子里是凝固的情绪。
感觉到她的变化,顾渊并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轻声道:“放心,臣已将他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应当可以平安长大。”
长乐眸中的神色又变作了惊诧,似乎启唇欲语,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再长的路也终究会有尽头。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来到了无极宫门口。
这里是长乐在皇宫里的寝宫。
此时,盘踞在长乐脑袋周围的酒意已经散了些许。
她轻叹一声,准备从顾渊的背上下来。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背着她的那人不仅没有允她这一动作,反而跨过门坎往她的寝殿里去。
宫人们见来的是顾渊,也没有一个敢多问的,都自觉的退了下去。
长乐在他耳际轻笑:“你就不怕被传出去,让陛下知道。”
顾渊径直将她送到了床榻上,而后托着她的腰身将她放下,答道:“若是传到陛下耳中,只怕陛下高兴还来不及。”
长乐微怔,下一瞬却又恍然。
她咯咯的笑出声来,朝他伸来双手。
皓腕上那一对掐丝的牡丹金镯子,沿着雪白的小臂滑下,藏入宽阔的袖中,彼此撞击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不过片刻的失神,袖摆就被一双柔荑缠住。
她似怕他丢下自己离开,奋力的扯着他拉近。
混乱之中,她抓掉了他的冠帽。
满头的乌发在一瞬间倾泻下来,触在她的脸上,似上好的绸缎。
空气里弥漫着属于他的熟悉气悉。
是琴木的香气,自他的袖口和发间散发出来,比最上等的安神香还要好使。
她终于得逞,迫他不得不俯下身来,以免两人纠缠在一起的发丝扯疼了她。
她便趁机将他揽住,粉瓣似的朱唇只差半寸就要贴上他的薄唇。
“交出兵权还是找个人嫁了?你不如趁现在说出来,或许我什么都答应你。”她微眯着双眼看他,那笑容里是不经意流露的妩媚。
她到底不再是小姑娘了,五年的时光已经将她变成了一个女人,可以蛊惑人心的女人。
他的呼吸不知何时变得急促,掌心贴上她的后脑,只要稍稍用力就可以令那微弱的距离消失,可他终究只是在轻叹一声后垂下眼帘。
松开她攀着他衣袍的柔荑,他小心的拉开与她的距离,又恢复了惯有的冷清:“小人惶恐,请公主殿下慎言。”

第3章 忆梦

墨发散落在浅清的衣袍间,冠帽也歪倒在一旁,然而此时的顾渊却无暇整理被弄乱的仪容,他全部的关注都在那床榻上。
锦绣成堆中,长乐已经入眠,正睡得安稳,只是睡梦之中她还紧紧抱着他的一条手臂,将他的手掌枕在耳边,好似怕他会丢下自己离开一样。
“子皙,子皙…”她在梦里呢喃着他的名,让他极力维持的伪装在顷刻间崩塌。
修成而又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抬起,向那沉睡中的面庞接近。
她梦里微蹙的秀眉,她蝶瓣儿一般的密睫,她小巧的鼻尖和不点而朱的红唇…
他用目光反复摸索着,指尖都开始微颤。
就快要触上那面庞时,他的手却最终顿在半空,化作一阵叹息。
那些厚重的云翳或许已经散去些许,竟有微弱月光滑过窗棂,铺撒在大殿的地上。
到底是多少年前,他也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夜也有相似的挣脱云翳的月光。
他坐在冰冷的地上,看月光将掠过的身影勾画在殿门上。
轻声哼唱的小曲逐渐的由远而近,越来越清晰。
那是和长安上空永远漂浮的靡丽乐声不同的声音。
然而哼着歌的人似乎并不明白其义,竟将一曲充满幽怨的调子唱得欢快。
这强烈的反差让他暂时忘却了自己的处境,不由的蹙紧了眉。
下一刻,那哼唱突然断在了半截。
他抬眸朝门口看去,触上一双充满好奇的眸子。
那一瞬,少女唇畔弯起的浅笑,是他延续至今的念想。
她笑得眉眼弯弯,为他解开手脚镣铐。
“你叫什么名字?”她歪着头问他。
“子皙,顾子皙。”他轻声应答。
“子皙,子皙…”她便不再将那首小曲挂在唇边,而是换作了他的名,接着甜甜的对他道:“我叫乐儿。”
他把她当成了普通的宫娥,把自己学会的琴曲教给她,给她讲宫外的事。
每日入夜之后,她都会偷溜出来,到琴室里与他短暂相聚。
他们在月光下抚琴,而她喜欢撑着脑袋听他说话。
他问她初见那夜她哼唱的小曲是什么来历,她说那是她母亲家乡的小曲,讲述的是思乡之情,可她不知道什么是思乡之情,因为她从小就长在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