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虽是辛苦,但每个人心中都有希望,希望一切会更好。

柳落雁她们,同自己的爷爷奶奶不常来往。虽是住的不远,但她看见他们的次数,屈指可数。柳落雁知道他们不喜欢自己,所以也不会去用热脸贴人家的冷板凳,自讨没趣。

但柳焱夏常去,柳落雁管不了,也不想管。

回来后,他会在饭桌上说起那个表哥的一些事。沈秀英听着听着,脸就沉了。她也不骂人,只是默默地吃饭。

每每这样,柳落雁就更难受。住在爷爷奶奶家的,是柳絮飞的儿子,柳落雁的表弟,比她小了几个月。

沈秀英经常听到别人在她耳边嚼舌,说小夏他爷爷每天领着这个小外孙上学放学,宝贝的很呢。柳爷爷柳奶奶疼外孙不喜自个的孙子孙女,这种做法,早已令沈秀英心寒。

甚至有好事者,会逗柳落雁与柳焱夏,说他们爷爷不要他们了,或是他们是没人疼的孩子之类的话。柳落雁表现的是丝毫不在乎,但这种亲情的淡漠,还是令她呼吸间都觉得胸口隐隐的发痛。

看着小夏惶恐地含着眼泪,柳落雁总会这样安慰他,“爷爷奶奶不疼你没关系,有爸爸妈妈,大姐二姐,都会疼你。我们加倍地疼你,我们,不是没人疼的孩子!”

柳落雁也一直觉得,自己家的孩子其实算是有些倒霉。自己的爷爷奶奶喜欢外孙,而自己的外公呢,又光顾着疼惜孙子。这么一来,姐弟三人,真是除了爹娘没人疼了。

柳落雁一家子一年也难得去几次外公家,外婆去世的早,唯一的舅舅舅妈也不待见她们。所以,柳落雁其实是很讨厌走亲戚。每年过年还有外公生日不得不去上门报道的那两次,总是觉着浑身难受。

其实农忙时节,柳落雁三姐弟是去过外公家帮忙的。但外公嫌弃他们人小干的活少,饭菜还吃的多,嫌东嫌西。所以后来,就算是沈秀英拿藤条赶他们,姐弟三人死活也不肯去。

柳落雁记得自己从小到大,从未得过这个外公的一分压岁钱,是一分也没有!不过,她不在乎,她心里一直这样安慰自己。

自己的爷爷奶奶这头,也是每年拿个一元的票子,一直到她大学毕业的那年,突然间得了张百元的大票子。记得那时的自己还很高兴,不是钱多的原因,而是觉得爷爷奶奶开始重视自己了。

老妈当时只是讥笑她,“明年你就工作了,这一百元不得加倍还回?”

老妈的这一句话,就像兜头兜脸给她泼了盆凉水,透骨的寒冷。她的亲奶奶,这会还算计着呢。

是啊,她不是一直知道这种淡漠的亲情么?对于他们,不抱希望,就不会有失望。

她不在乎!她还有爸爸妈妈姐姐和弟弟,她也有这种浓浓的亲情!她重生了,就要凭自己的能力,更好地守护这个家庭!

柳燕飞察觉,二丫头经常发呆了。虽然常听得她似嗔似恼训斥小夏,也常听得她欢笑,但她一个人的时候,就坐在院子里,呆呆地凝望远方。也不知她在想什么,但这样的她,让他这个做父亲的感觉很心酸,也有些害怕。不到六岁的女儿,却没有童真,反倒像个大人般深沉。

柳落雁晒黑了,黑而且瘦,似根没营养的豆芽菜。唯有一双乌黑的大眼,灵动而闪亮。她的头发长了些,又剪短了,看起来就像个小男孩。她也想过留长发,但是不方便干活,又懒得打理。

依然清晰地记得,苏逸说过,喜欢长发飘飘的女孩子。后来,她蓄起一头长发,却只能在风中凌乱。飘逸美丽,离她,很遥远。

深秋了,她,也感觉有些伤感呢。

卷一 第三十章:世态炎凉(上)

一大早,柳落雁未想到放牛回来,竟然见到了她那舅舅,沈裕。沈裕与沈秀英,眉眼间有几分相似,不高,很瘦。

这个时候没有电话,有什么事还得上门通知,所幸附近几个村落相隔都不算太远。

沈裕扫了小姐弟二人一眼,也未多客套两句,径直道:“婆还闹脾气呢,爹要你去劝劝她。”乡下地方,老一辈的,还是用婆、爹这些字眼。连小伟也是喊他爸为爹呢。

沈裕口中的这个婆,是沈秀英的奶奶,沈家老太,八十多岁了。沈秀英的娘死的早,沈老太也最疼她。

沈秀英二话没说,回房换了身衣服。

柳焱夏闹腾的慌,也要一起去。沈秀英怕到时关顾不了他,无奈,把柳落雁也捎带一并领过去了。因为柳燕飞一大早出诊,把家里唯一的自行车骑走了,沈秀英只好领着小姐弟俩走路去。

沈裕推着车,见他们速度太慢,便有些不耐,说载姐弟俩先走。

柳落雁这外公舅舅,带有莫名的抵触情绪,当即就摇头拒绝了,只是推脱同老妈走一路上陪她说会话。最后,沈裕便载了柳焱夏,扬长而去。

待母女二人赶过去时,柳焱夏一人孤怜怜地坐在门口,翘首等待。柳落雁面寒了几分,上前牵了小夏的手,随着母亲进了院门。

沈家二层的青砖房在当时很气派,青砖白粉围墙,连院里也刷了水泥地。舅舅家生活不错,还有些老底子,柳落雁心中了然。

院子里有个年青女人在忙活,皮肤较一般农村女人白,冷冰冰地打招呼,“姐,过来了。”

沈秀英朝她点头,径直往里走。

柳落雁不甚情愿地喊了声,“舅妈。”

沈裕的妻子戴小妹,面色阴沉地扫了姐弟二人一眼,也不回应,转身往客厅去了。

柳落雁看懂了她的眼神,不就是怕她们来蹭饭呗!心里虽是极为不舒服,柳落雁仍是磨磨蹭蹭地随着小夏进了厅,低垂着头,蚊子叫般喊了声外公。

柳落雁的外公沈光年,虽是清瘦,头发也白的有些早,但身子骨还算是硬朗。见两小家伙,不知为何心中就是不喜,有些严厉地冷哼,“声音大点,听不见!”

柳落雁仍是低垂着头,倔强地不肯照他话做。

柳焱夏左右环顾,忽然大声喊道:“外公!”

“耳朵都被你喊聋了!”沈光年沉了脸。

柳焱夏小小的身子缩了缩,委屈地绞着细瘦的手指。

柳落雁脾气也上来了,一把将小夏护在怀里,冷笑道:“小声大声都不行,总之我们就是不讨喜罢了!”

沈光年瞪了她一眼,转头冷哼,“秀英,这就是你教的女儿。”

戴小妹轻笑,任人都能听得出她笑声中嘲讽与看热闹的意味。

沈秀英按捺住怒火,笑道:“爹,我教的女儿怎么啦?我家小雁走出去,十个有九个夸她好,还有一个是瞎了眼的。”

“你拐着弯骂你老子!”沈光年眼一凸,怒道:“真是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女儿!”

“好了,不要吵了!”沈裕进来劝架,“姐你也真是,每次见面都要跟爹吵吵闹闹。他是长辈,你让着他点不行!”

“我哪里跟他吵了?”沈秀英也沉了脸。

“她眼里还当我是她爹?”沈光年哼哼叽叽,“她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我白养她二十年了,不说辛辛苦苦供她念书,我就是喂条狗,也知道朝我摇尾巴!”

“好了,你烦不烦!”沈秀英语气里也夹着枪药,“不就是比别人多念了两年高中,几块钱一年。是,女儿不孝。我心里该永远惦念着您老的大恩大德,这辈子,就是作牛作马,也无法偿还!”

“滚!”沈光年气的浑身颤抖,“我没你这种女儿!”

沈秀英站着没动,反倒一脸平静地笑道:“爹,我这种女儿怎么了?我一年三节节礼照送,你老的生辰我也不敢怠慢。要说我比小裕秀芳多读了几年书,欠了沈家的。可小妹的肚子,还不都是托燕飞想着法治。没有燕飞,沈家不知是不是还在生死胎怪胎!”

沈秀英的语气很平和,但说的话足以噎死人。沈光年父子脸都绿了,更是戳到戴小妹的痛处。

“又不是只有他才能治好!”戴小妹小声哼哼。

“什么死胎怪胎!”沈光年阴着脸,“这是他应该的!”

沈秀英心又寒了几分,撇开脸苦笑,“我去看婆,看完我自己滚!”

柳落雁望着她,心里又觉得痛且憋闷的难受。前世一直不明白老妈为什么总是跟外公过不去,老了也合不来,见面总要吵架。柳落雁觉着,若是自己有个这样的老爸,估计早就会被逼疯。

沈秀英往外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淡淡地道:“爹,你也别老是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你吃的盐比小雁吃的米还多,何必老是跟她过不去?”

“你......”沈光年眼又凸了,正待发飙,边上一只小手拽住了他的衣襟。

“阿公......”一个两岁左右的小男孩,拖着两条长长的鼻涕,怯生生地望着众人。

沈光年立马变了脸,脸上的慈祥可以滴的出水来,弯腰抱起他,柔声道:“小国华,怎么啦?”

沈秀英身子一僵,一手拖了一个,狠狠地往外走。气炸了气炸了!

卷一 第三十章:世态炎凉(下)

沈秀英在气头上就往外走,头脑一片空白,也不记得劝她阿婆的事了。

沈裕追了出来,低声急呼,“姐,等会。”

沈秀英深吸了口气,迫使自己平静下来,垂着眉眼僵着背脊立在原地。

柳落雁仰起脸,从她这个角度,刚好可见老妈眼里隐忍的泪花。她用力地握了握老妈的手,低声笑道:“妈,我们没事。”

“走吧。”追上来的沈裕弯腰抱起柳焱夏率先往外走。

一行四人却是出了院门,穿过几条巷子,到了沈家的老房子。

站在门口,沈秀英又有些不平,愤愤道:“小裕,婆八十已有六,你们还狠得下心让她一人住老房子!”

“我有什么办法!”沈裕连连喊冤,“婆什么脾气,爹什么脾气,一个比一个倔!婆闹上脾气,死活不搬新房,爹也是随她闹,又不肯说几句软话。这不越闹越僵,还盼着你能劝劝。”

“我劝?”沈秀英冷笑,“我跟爹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水火不容!”

“姐你真是得了沈家的真传,祖孙三代谁有你倔!”沈裕倒是有心情打趣,“你当初要嫁姐夫,婆和爹可是真拿你没办法。”

这旧事重提,沈秀英面色还是有些涩然,深呼了几口气,郁气也走了大半。

推了门,沈裕拖长了音调大声喊,“婆......”

厚重的围墙内,几颗高大在半空中横向扩展的柚子树遮挡了原本就不充足的光线,四方的院落更显阴森。正屋斑驳厚重的木门半开着,里头更是阴暗的看不清,仿若一个老人半张着牙齿快掉光的嘴,显露的污浊也有些骇人。

里头没有应声,柳落雁恍惚之间,似乎闻到了一种近乎死亡的气息。

沈秀英暗暗着急,松了儿女的手,快步跨过门槛,转进内堂。

柳落雁犹豫了下,决定同小夏在外面等候。她的前世,仍隐隐记得些参加这个太外婆葬礼的片段。那会她还太小,小到几乎不懂得死亡,更不懂理悲伤。因为不懂,所以不会伤心难过。现在她懂了,所以不敢接近,害怕生出情谊,因她离去而难过。

小鱼的命还悬着,依然是个未知数。不能让自己变得脆弱,多愁善感,她时时都在提醒自己,“柳落雁,你一定要坚强!”

柳焱夏在院子里转悠一会,也未找到什么有趣的玩意,趁她一个不注意,便溜了进去。柳落雁无奈,只好随着他进了里屋。

屋内阴暗而潮湿,柳落雁在右侧房内,终是见着了记忆中已是模糊的太外婆。像所有上了年纪的女人,苍老而枯瘦,布满皱纹的脸,昏黄的老眼。只是一头白发,白的极为纯粹,不带一丝斑驳,耀眼而夺目。

此时,老人家就像个孩子般,侧身埋入沈秀英的怀里痛哭。

沈秀英幽幽地叹气,腾出只手,缓缓地抚在她削瘦的脊背。

“婆为什么不肯搬,你还不懂吗?”沈秀英目光里有些寒意,“人老了,就像孩子一样,你和爹凡事多顺着点她。发自内心地去对她好,她还会去闹什么脾气?”

“说的我们好像是不孝子不孝孙。”沈裕低声咕嚷,随即扬了声,“道理你都懂,你怎么不多顺着点爹!”

沈秀英轻抚着的手一僵,愣了半晌,终是摇头叹气,“我和他,上辈子肯定是冤家。”

柳焱夏吭哧着爬上chuang,学着老妈的样子,去抚这个在他印象中仍是有些陌生的太外婆的脊背。这个举动,逗的老人家心都暖融融的。

“小夏,有空多来陪陪我这个一只脚已踏进棺材里的老婆子。”沈老太抹了把眼泪,面色凄然。

“老外婆,你两只脚都没踩着棺材啊?”柳焱夏蹙眉盯着老人的双脚,一脸不解之色。

这话逗的沈老太开怀大笑,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从枕头底下摸了两个东西出来,哽咽道:“老婆子没什么好东西,这个保佑咱们小夏长命百岁。”

柳落雁定睛一看,这两个明晃晃的东西是对银手镯子,有拇指粗。她侧脸看了看这个舅舅的反应,只见他脸色越发阴沉。

沈秀英看了眼她弟弟,忙将她婆的手挡回去,淡淡道:“婆,这东西收着吧,银子避邪,保佑您老人家长命百岁。”

沈老太哪肯收回,拼命往柳焱夏小手里塞。

小孩子家哪里懂得拒绝,人家给什么他就接什么。眼见柳焱夏就要把这对手镯子拽手心里,半空里忽然横过一只手,死拽着沈老太的手往里缩。

“婆!”沈裕脸拉的老长,语带怒气,“姐说的对,这东西您自个收着。”

沈秀英后背一僵,脸上神情未变,但嘴角已隐隐牵起一个嘲讽之笑,一闪即逝。因为不想让老人家难过,所以收了平时的伶牙俐嘴,否则怎么着也会损她那个弟弟几句。

沈老太慢悠悠地收回这未送出去的礼物,叹息着,“有时候我总想,人老了,活着不如死了好。”

“好好活着,有什么不好?”沈秀英神情平和,温柔地替她掖好衣角。

“秀儿,有空多来陪陪你婆吧?”沈老太忽然紧拽住她的手,“人老了,一颗心也总觉着空落落。”

“婆,你有儿有孙,又添了曾孙,心里应该塞的满满的。”沈秀英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沈裕,劝慰道:“搬去同他们一块住吧?”

老人沉默,垂着眼,一脸黯然。

“是啊!”沈裕忙笑道:“婆,房间还给您留着呢。您不搬,岂不是让村里人戳着脊梁骨骂爹和孙儿我呢。”

沈老太冷哼了声,侧头朝沈秀英道:“秀儿,午饭在婆这儿吃吧?”

“不了。”沈秀英不好说她得快些滚,只是摇头道:“还得回去给燕飞做饭。”

沈老太有些失望,嘟嚷着,“人老了,都嫌我!”

“哪里还会嫌婆。”沈秀英亲热地拥着她,扭头吩咐,“小裕,还不去喊爹帮忙把婆的东西搬过去!”

“叫他做什么!”沈老太还在呕气。

沈秀英连忙使眼色,沈裕总算是退出去搬救兵了。待他一走,又语重心长地劝道:“婆,您又何必自己跟自己过意不去?你不要管那么多,该吃就吃该睡就睡,人老了,更是不要吃亏!”

劝了番,沈老太总算是松了口,道是那个不孝子愿意软言求几句,就搬去同住。

事情解决了,老人家也搬回去住了。沈秀英帮着搬完东西,洗了把手就拽着儿女往外走。沈裕只是面子上留了几句,便由着她。

一路上,柳落雁只是耷拉着脑袋,懒懒地地走着。柳焱夏饿着肚皮,有些不开心,一直哀声叹气。

“看在那对银镯子的份上,但愿他们能对你好些......”沈秀英的话低不可闻,似是自言自语。

卷一 第三十一章:小夏的阴影

柳落雁骨子里其实是个人性悲观论者,一个人来到这个世上,是为了受苦受难。人一生之中真正幸福的时光,只是那段无忧无虑的童年。因为无知,才会快乐、幸福。

如今重得的这段已不再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却令她仍感觉幸福,只是因为小鱼,因为家人。但是这种幸福里,却夹杂着淡淡的忧伤。五年后,她真的无法再次承受失去至亲的痛苦。所以她的笑里,也带着苦味。

沈秀英便是看着小小的女儿这种深沉的笑,心里越加不安起来。

“小雁......”她的声音在颤抖。

“妈......”柳落雁回过神,仰起脸笑道:“我们一家人,要相亲相爱哦。”

沈秀英呆呆地望着她跑开,巴掌大的小脸上,那个明媚灿烂的微笑,令自己心里头也为之一振。

柳落雁跑去安慰小夏,那小家伙总也不肯打预防针。一年难得打两回,这小家伙却是避之为恐不及。

柳燕飞耐住性子安慰道:“小夏,等会有糖吃,甜甜的,很好吃。”

柳焱夏躲到角落里捂住手,颤抖着叫道:“我要吃糖,不打针。”

“不打针就没糖吃!”柳燕飞耐心磨尽,举着针管的手在发酸。

沈秀英无奈,只有温言软语着逼上前,准备来硬的。

柳落雁拦住她,和声安慰道:“小夏,二姐先打。不疼你再来,等会二姐的那份,也给你吃。”

柳焱夏猛地抬头望她,目光发直,嘴唇有些发白,那是被吓的。

柳落雁生平最怕打针,但她还是鼓起十二分勇气,挽起袖子,露出细瘦的胳膊,还得一脸享受的表情。针一下去,她不可抑制地颤了下,却又立马朝小夏展露个灿若春花的表情。

柳燕飞收了针,给了她一粒糖。白色的小药丸,记得小时候打完预防针后,都有这种药丸吃。很甜,小孩子们都喜欢。

有了柳落雁作示范,更有了柳燕飞作允诺,给他两颗糖,柳焱夏终是磨蹭着走近前来。沈秀英怕动作粗鲁吓着他,极尽耐心,才把他搂进怀里。针一下去,这小家伙那是哭天抢地,两个人按方才没让针头松落。

柳焱夏一手握着两颗糖,哽咽着,“二姐骗人,还说不痛。”

“咬咬牙,一下就不痛了。”柳落雁笑道:“快吃吧,糖要化了。”

柳焱夏脸上还挂着泪,含了颗糖,立马就笑了,“真甜。”

柳落雁眼里带着笑意,做小孩子真好,高兴不高兴,不会骗人,更不会骗自己。

做柳医生的儿女也有好处,像这种事可以享受点特优待遇。附近几个村子的小孩,还得排队打针,而他们姐弟三人,自家人随时都可。但是柳焱夏说他宁愿不要这种特权,他才不要打针,有糖吃就好。

家里聚了一大帮人,吵吵嚷嚷,柳焱夏打了针就不肯学习,柳落雁便领着他出去转悠了。二人去了桔园看鱼,小家伙趴在池塘边可以玩好久。

柳落雁嘱咐他小心些,便去田里锄草,锄好的草再丢池塘里给鱼吃,物尽其用。

家里前几天买了群小鸭子,一坨坨黄黄毛绒绒的小东西,惹人喜爱。柳焱夏很喜欢它们,便也跟着下了地,专门捉虫。那么恶心的虫子捉了给鸭吃,却是催肥的好料。

沈秀英提了用糠米和青菜拌好的饲料进桔园时,见着姐弟俩的乖巧懂事,内心更是安慰。这段时间,自己的脾气连带着也好了不少,不会动不动就朝他们发火。其实以前自己也不想,只是忙累了一天,回家还有一大堆家务,那几个小家伙再不知死活上来一闹,她难免会心烦。现在这样,真的很好。小鱼,也一定会没事的!

下午的时候,小夏忽然间捧着肚子老叫疼。柳燕飞估摸着是肚里蛔虫太多,连带着命令姐弟三人都吃下驱虫的药。

吃下药,柳焱夏果真消停了不少。还好家里饭桌上,一年里若不是逢年过节,也难得见着几次荤腥,否则还得戒口。有好吃的,只能看不能吃,对柳焱夏小小的心灵,简直会是一种折磨。

吃过饭不久,柳焱夏就开始跑厕所。不一会便在厕所里哇哇大叫,“妈,我拉虫子了!啊啊啊,好长一条,好恶心啊!”

沈秀英忙进去帮他处理,柳焱夏从厕所里出来时,一张小脸惨白惨白。

柳落雁忙打了水给他洗手,一边劝道:“小夏,以后饭前便后都要洗手,不把脏东西都往嘴里塞,就不会有这种虫子在肚子里了。”

柳焱夏哆嗦了几下,捧着小肚子,颤抖着声问道:“二姐,那些虫子真的是在我肚子里吗?”

“是哦,沿着你的肠子爬啊爬......”

“哇啊啊......”柳焱夏浑身发毛,尖叫着跑了。

柳落雁正贼笑着,忽然也腹痛,急速冲入厕内。

出来时,面色亦是惨白,被那蛔虫恶心的,想死的心都有了。自己小时候也是个不讲卫生的主,瞧瞧,报应来了吧。

晚上,柳焱夏死活不肯一人睡一床,死缠烂打去桔园同爸妈一块睡了。

自此之后,柳焱夏成了个讲卫生的乖宝宝。只是不敢再捉虫子了,连带着对蚯蚓,也怕起来。因为他说,这蚯蚓与蛔虫,只是颜色不同。但那种滑滑没毛乱拧曲的感觉,是一样的。

小小的柳焱夏,心理上也有了阴影。

小伟这家伙,逮住机会总要骂他是胆小鬼,惹得他更是动不动就眼里含着两包泪回来。柳落雁盘算着,哪天去收拾小伟一顿。但这种以暴制暴的方式,是小孩子所为,真是丢了她二十七年的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