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杰下意识地抬起头,望着那块刻着[正大光明]四字的牌匾,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
“那就是[我不在乎]!——给我打!”
第五十九章 玩不残你们就不算我谢安能耐!
在大狱寺三堂公堂之上,作为主审官,谢安捧着一盏茶优哉游哉地轻品着。
堂中,御史监辖下督查司左副督御史之子王涵面色涨红地坐在那只有两条腿的椅子上,他感觉自己的双腿逐渐开始发麻,这种生不如死的感觉,他有生以来从未尝到过。
尽管如此,王涵亦一动不敢动,尤其是当听到被仗打的张杰那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面色苍白的他,浑身微微颤抖起来。
“哼!”瞥了一眼堂中,谢安端着一杯茶优哉游哉地品着,时而摇头晃脑,仿佛那张杰的惨叫是世间最悦耳的乐曲。
你们真以为哥好欺负?啊?
两个傻鸟!
坐在主位上将那王涵与张杰两个人的表情尽收眼底,谢安暗自冷笑。
不得不说,这两位世家公子太不了解谢安的性格了,想当初他还是平民的时候,就敢替李寿出头,不动声色将太子李炜整了一通,如今当高居正品上的大狱寺少卿,岂会在意这两位公子家中担任朝中三品大员的父亲?
倒不是说谢安仗着自己妻子梁丘舞的权势,仗势欺人,就算没有梁丘舞,谢安单凭大狱寺少卿的职位,狠狠教训一顿这两个不长眼的家伙,而且事后对方还挑不出半点毛病来,就算最后闹到御史监,谢安也不怕。
单论耍嘴皮子的工夫,除了长孙湘雨那个妖孽般的存在外,谢安可从来没有怕过什么人。
或许有人觉得,谢安就是一个欺软怕硬的家伙,不敢去对付太子李炜,却拿那两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出气。
谢安不否认,他觉得,在明知道自己实力不如对方的情况下,还要以卵击石,用鸡蛋去碰石头,除非是被对方逼到了悬崖边上,不得不这么做,否则,这就是一种极其愚蠢的行为。
有句话,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谢安虽然不自认为是君子,但他依然可以做到隐忍两个字,只不过隐忍归隐忍,一味地被动打压,那可不是他谢安的性格。
偶尔挑软柿子捏捏,出出气,这不是挺好?有益身心。
至于堂下那两位公子,虽说此前与谢安也无冤无仇,可谁叫这两位家伙是太子一派的人呢?谁叫这两个家伙在谢安上任的第一天就过来捣乱呢?谁叫他们仗着自己家中父亲是朝中是三品官,就对谢安那般蔑视无礼呢?
要怪只能怪他们自己傻,心甘情愿被太子李炜当枪使,却不知,谢安与太子李炜早已势如水火。
别的且不说,单单是太子李炜派刺杀来行刺谢安,至今已有三次了,只不过对方权势太甚,谢安这才暂时忍让罢了,毕竟用他的命去换太子的命,谢安可不觉得这是一件赚便宜的事。
再者,杀害储君罪名太大,那一日打晕太子时,谢安其实也想过杀了这家伙,只不过怕事后走漏风声,连累李寿以及苏婉,这才罢手,而如今,他谢安已是拖家带口的人,自然要更为谨慎,毕竟谋害当朝太子可是要株连九族的,别的暂且不是,梁丘舞与伊伊肯定是要遭殃,至于长孙湘雨以及苏婉,那就看长孙家与南公府吕家的权势了。
其实前些日子谢安在东公府养伤时,闲着没事也询问过长孙湘雨,长孙湘雨提醒过他,以他如今的实力,还斗不过太子,正确切地说,除非有朝一日谢安在朝中只手遮天,否则不能将太子怎样。
只要那李炜一日是太子,他谢安便做不到,其他人也做不到,唯一的办法,就是将逼到法律的对立面、朝廷的对立面,虽听着复杂,实际上却只要用一句话便可以概括。
等!
等到大周帝位传承在即,其余皇子不得不背水一战,对太子群起而攻之的时候!
以太子李炜那狭隘的心胸,倘若被削去太子头衔,必然会兵行险着,做出有违于大周律法的事,到时候,倘若谢安能够坐上大狱寺正卿的职位,或许还能升一堂,亲自审问李炜。
当然了,前提是一切顺利。
而至于眼下嘛,大周天子身体状况还不错,皇嗣之争还没有到最激烈的地步,谢安自然也没有必要与太子李炜死磕,挑几个来找事的软柿子捏捏,岂不是更好?
“…二八、二九、三十!”
在谢安端着茶思考日后的时候,项青与罗超二人已将那张杰用刑完毕。
不得不说,当项青、罗超以及那两名衙役退开的时候,张家公子的屁股几乎可以说是被打皮开肉绽、血迹斑斑。
这还是在项青与罗超手下留情的情况下,毕竟真正的仗刑,可以打赘肉最多的屁股,而是背脊梁,以项青那能够力拦奔马的力气,一棍就能将那个纨绔子弟的脊梁骨打断,要是没有项青与罗超手下留情,那个叫张杰的家伙,在挨了三十仗后,还有命在堂上惨叫?
这点谢安也心知肚明,说实话他也只是打算狠狠教训一下那两个不开眼的家伙,但却不想闹出人命,将这件事彻底做绝,一来是他大狱寺少卿的位置尚未坐稳,二来嘛,眼下还不是彻底与太子一派死磕的时候。
平心而论,其实只要那王涵与张杰二人服个软,谢安也不会做的太过分,但可惜的是,这二人见自己在谢安这里吃了亏,似乎还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少卿大人,这打也打了,罚也罚了,眼下该替本公子讨个公道了吧?此案如何定夺,还请大人速速裁决!——还是说,少卿大人其实对审案一窍不通,是故,故意罚本公子,想拖延时间?”说话的,是蹲着马步坐在那张椅子上的王涵。
而此时张杰正捂着重创的屁股挣扎着站起来,闻言怒声道,“少卿大人羞辱之恨,我张杰且先记着,倘若少卿大人的裁决不能叫在下满意,在下定要与家父言及!”
“张公子啊,”谢安轻笑一声,故技重施,抬手指了指头顶上方的匾额,戏谑说道,“本官上面那块匾额,有写[我在乎]三个字么?”
项青以及那五名衙役闻言忍俊不禁,毕竟刚才他们不理解谢安这句话的含义,可现在,他们哪里还会不明白?
听闻这句话,回想起刚才那一顿痛打,张杰面色苍白,张大嘴望着谢安半响,语气忽然软了下来。
“无论如何,还请少卿大人给在下一个公道!”说着,他故意装作很气愤的样子,瞪着王涵,而后者好似想到了什么,也瞪着他,看上去好似水火不容似的,可公堂上的人谁还会不清楚,这两个人明显就是一个鼻孔出气。
差!
演技太差!
连长孙湘雨那个疯女子万分之一都没有,就敢出来丢人现眼?
望着那二人在堂下故弄玄虚,谢安微微摇了摇头,暗暗说道:行,既然你们还想玩,哥就陪你们玩下去!玩不残你们,就不算我谢安能耐!
想到这里,谢安点了点头,淡然说道,“本官既然既然升三堂受理了你二人的纠纷案子,自然会给你等一个满意的答复…”
“少卿大人,话可莫要说地这么满!”王涵冷笑着说道,在他身旁,屁股被打地皮开肉绽的张杰亦恨恨望着谢安。
说实话,对付这种不晓世故的纨绔公子哥,谢安真感觉自己有点大材小用了,他哪里会不知这两个纨绔子弟在想什么,无非就是双双不满他谢安的判决罢了,将此事闹大,最好闹到御史监,然后太子那帮人便有理由弹劾他谢安,说他连这等小事也无法断决,不足以担任大狱寺少卿。
而他谢安会叫这种事发生?就如他心中所想,玩不残这两个纨绔子弟,就不算他谢安能耐!
想到这里,谢安心中冷笑一声,故作没有看到二人凶恶的眼神,拿起案卷粗粗瞥了几眼,淡淡说道,“这案卷上写,你二人在集市殴斗,究竟是谁先动的手啊?”
王涵与张杰闻言对视一眼,继而异口同声说道,“是他先动的手!”
不得不说,这两个纨绔子弟虽然不通世故,但也清楚先动手的人理亏,他们可不会给谢安找空子的机会。
可惜的是,他们的想法,显然要比谢安心中所谋划的低上好几个层次…
“这样啊,那本官可否能理解为,是你二人同时动的手?”
王涵与张杰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那好…王涵,本官先问你吧,你为何要动手打张杰呢?”
王涵想了想,说道,“本公子忘却了,只记得是他先惹恼了本公子,是故,本公子才出手打他…”
“哦,”谢安做恍然大悟状,点头说道,“那你是如何打的他呢?”
“本公子打了他一拳…”
“不够清楚,”谢安摇了摇头,故作严肃地说道,“你这般说,本官哪知你是如何动手的?这样吧,你在本官面前示范一下,如此,本官自知谁对谁错!”
“这…”王涵犹豫一下,望了一眼张杰,张杰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二人虽自以为掩饰地巧妙,可惜堂上的人都瞧得分明。
“本公子就是这样打的…”嘴里说着,王涵握紧拳头,轻轻在张杰腮帮子上打了一拳。
谢安心中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淡淡说道,“就这样轻飘飘一拳?连挠痒都不够吧?为了这等小事,就来我大狱寺,你二人真当我大狱寺整天闲着没事?啊?!”
“不,是本公子忘却了方才的力道,是这样了…”王涵犹豫地望向张杰,见后者点头示意,使劲全身力气,狠狠砸向张杰脸庞,那砰地一声,谢安略微抽了一口冷气,隐约感觉牙酸。
谢安心下暗笑:不错嘛,小子,挺狠啊!
他清楚地瞧见,那个张杰被打地上身一晃,险些跌倒在地,待站稳脚跟后,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王涵。
就在这时,谢安又问道,“张杰,本官再来问你,你又是如何动的手啊?”
张杰揉了揉略微有些发肿的腮帮子,声音有些跑调地说道,“在下踹了他一脚…”
“哦?如何踹的?示范给本官看!”
在谢安暗自看好戏的目光下,张杰吸了口气,猛地挑起一脚踹在王涵大腿处,王涵似乎没有料到他会用那般大的力气,身形一晃,愕然望着他。
二人对视着,似乎在用目光交流着什么,只不过比起方才,他们望向对方的眼神中,有了几分怨意,多半是在责怪对方出手太重。
谢安心中暗笑,咳嗽一声,问道,“王涵,在集市上,张杰是这般踹你的么?”
“是!”
“张杰,在集市上,王涵是这般打你的么?”
“是,少卿大人!”
“那就好…不过本官方才只注意着谁打了谁,谁踹了谁,至于力道,本官倒是没注意…你们再示范一遍!——本官只有瞧得清清楚楚,才可以断案,两位公子以为否?”
“…”王涵与张杰心中激气,却也没有办法,朝着方才的步骤又来了一遍。
“这回少卿大人可瞧清楚了?”
望着他二人脸上的怒容越来越甚,谢安暗自冷笑,故作皱眉说道,“不对啊,王涵你方才打他的左脸,怎么这会就变成胸口了?张杰你也是…到底是何处?——你二人确认一番,再示范一遍!”
“…”王涵与张杰愤怒地望着谢安,他们哪里还会不明白,这是谢安故意在耍他们,但是比起最初,他们这会连对面充当对手的同伴也恨上了,暗自埋怨对方出手太重,丝毫不顾及对方。
如此重复了六七次,每一次谢安总能挑出点毛病来,王涵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回顾谢安说道,“少卿大人,我二人重复如此多次数,难道你还没瞧清楚么?”
谢安微微一笑,淡淡说道,“好了,本官已瞧清楚了,现做作此判决:王涵打了张杰一拳,是故,张杰,你也打王涵一拳;张杰你踹了王涵一脚,是故,汪涵,你也踹他一脚…杀人抵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见谢安竟做出这等判决,王涵与张杰心中冷笑,正要说话,却见谢安一拍惊堂木,沉声说道,“本官已做出判决,你二人为何不从?莫非藐视本官不成?!倘若如此,本官便要治你等一个藐视公堂之罪!”
王涵与张杰闻言,没有办法,只能照着谢安说的做。
待完毕之后,谢安这才慢悠悠地说道,“方才本官的判决,你二人服是不服?——倘若不服气,细细禀来!”
本来王涵与张杰便打定,无论谢安做出什么样的判决都会说不满意,这会儿又岂会客气,闻言双双表示不服。
“那就好,本官还真怕你二人服气了呢!”谢安戏谑地说了一句,继而板起脸来,说道,“以[一报还一报]既然不服,那就以[两报还一报]!——王涵,本官允你还张杰两脚;张杰,本官允你还王涵两拳!”
“这…”王涵与张杰闻言面色苍白,正要说话,却见谢安戏谑一笑,悠悠说道,“本官知晓你二人不服,打了再说!——两报还一报倘若还不服气,便三报还一报;三报还一报倘若还不服气,便四报还一报…”
听着谢安那慢悠悠的口吻,王涵与张杰二人神色渐渐变得不自然起来,额头也渐渐渗出了汗珠。
“大…大人,在下服了…”本就受了三十仗打的张杰一听还要受那般多的苦,顿时求饶起来,而王涵却似乎还有些犹豫的样子。
见此,谢安端起茶盏,吹了吹茶水中的茶叶,淡淡说道,“光一人服气可不行呀,本官断案要做到公平公正,必须你二人一同心服口服…”
张杰一听面色更急,怒视着王涵骂道,“王涵,你小子打出兴致来了?”
本来王涵心中多半顾虑着太子李炜那边的嘱咐,不想就这么轻易向谢安服软,而如今被同伴破口大骂,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反唇骂道,“叫什么叫,你方才不一样踹地那么狠?”
“我狠?我方才受刑的时候,你小子就安安逸逸坐上椅子上…”
“安安逸逸?你倒是去试试那两条腿椅子!——那种生不如死,我宁可被杖打的人是我!”
“放屁!——你个混账,方才怎么不说?”
“你…你骂我?”
“骂你?老子还打你呢!”说着,张杰满脸怒意地扑了上去,扭着王涵的衣服就撕,后者亦不甘示弱,两人顿时扭打在公堂之上,只将项青、罗超、周仪以及那五名衙役看得有些难以置信。
谢安倒是心安理得地坐在主位上,悠哉悠哉地喝着茶。
他刚才之所以叫那二人互相打对方,本就是为了挑拨他们,别以为下令的人是谢安,这两个人便会将所有的恨意都归到谢安头上。
不,他们还会埋怨对方,埋怨对方下手太重,然后连自己都无意识地逐步加重了下手的力道来报复对方。
尤其是,他二人平日里是朋友,是故这种仿佛被朋友所背叛的恨意,才尤其深刻、明显。
效果不错嘛,心理学的暗示…
瞥了一眼在公堂上扭打在一起的二人,谢安嘴角微微扬起几分笑意,继而,他收起脸上的笑意,猛地一拍惊堂木,故作震怒地吼道,“此乃堂堂大狱寺,岂容你二人在此放肆!——来人啊,将他二人收监,关入大牢,明日再复审!”
项青与罗超二人正惊讶于那二人的反目成仇,如今听谢安一说,这才反应过来,与几名衙役上前,费了好些力气,才将那扭打在一起的二人拉开。
望着那二人衣衫不整,发束凌乱,犹用充满恨意的目光瞪着对方,周仪暗自咽了咽唾沫么,望向谢安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敬重与忌惮。
而谢安倒是没有注意周仪目光的改变,他正望着那王涵、张杰二人,望着他二人被项青、罗超以及几名衙役押往大狱寺官署内监牢的途中,犹自像两只好斗的公鸡般,狠狠瞪着对方。
两只傻鸟!
今日你谢大爷给你二人上一堂心理学的课程,好好学着点!
冷笑一声,谢安撇了撇嘴,抬手一摔手中惊堂木。
“退堂!”
第六十章 弈棋与闲聊
虽说只是教训了两个被太子李炜当枪使的小喽喽,不过谢安的心情依然很好。
“我的快乐,建立在他们的痛苦之上…”
哼着跑调跑地非常厉害的小曲,谢安坐在二堂,继续批阅那一叠厚厚的案卷记录。
在批阅了几份后,谢安发现,大周地方官员上呈的案卷记录,其中的案子几乎都是牵扯到人命的案子,而案卷中的人犯,有的被判为不赦的死罪,有的则发配从军。
起初谢安还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在转念一想后,他倒也释然了。
毕竟大狱寺是大周最具权威的公堂,若不是牵扯到人命的案子,各地官员如何会叫下属官员千里迢迢送到冀京呢?
反过来说,要是每一桩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向大狱寺秉呈,那大狱寺的正卿、少卿以及其余官员岂不是要累吐血?
“北海郡平昌县,犯人朱二,乃当地屠户…因与当地县民王蔡起口角之争,心中不忿,怀恨在心,将王蔡杀死,凶器乃杀猪刀…缉捕捉拿后,供认不讳,押解至刑部,监侯司…周老哥,这监厚司,是做什么的?——怎么每一份都是到那什么监侯司的?”
正在备注方才王涵、张杰一案的评事周仪抬起头来,闻言拱手笑道,“启禀少卿大人,这监侯司,乃刑部专门处理死刑案件的司署,而秉呈到我大狱寺的案卷,大多都是各地方府衙判为死罪的案子,是故,一概押送至监侯司,收监、等候处刑…”
哦,原来这监侯司的[监],是收监的意思啊…
谢安闻言恍然大悟,在想了想后,疑惑问道,“死刑犯押送到冀京,还不是就地处刑么?”
“是呢!”见谢安一副匪夷所思之色,周仪拱了拱手,笑着解释道,“皇恩浩荡,即便死刑犯判的是死罪,可依然乃我大周子民,非刑部,各地府衙无权私自处斩,否则一概以杀人罪论处,必须将其押解至刑部监侯司,由监侯司定罪,夺其[国民]身份,且关入牢狱。经此道手续,那些死刑犯便改叫死囚,乃待罪之身,再非我大周国民…”
“这么严格?”
“我大周历年来对死刑管理素来严谨,”笑了笑,周仪继续解释道,“处刑死囚的日子,在秋季。介时,由刑部本署[提牢司],将死囚从大狱押解出来,经[秋审司]再复审,确立罪名,最后由[赎罚司]将犯人押解至市集问斩,问斩后,再由[赃罚司]将死囚尸体发回原籍安葬,并将死囚生前遗物、家书,交予其家眷,若无家眷,则由当地府衙代领。”
这么人性化?
谢安听闻有些吃惊,他没想到处斩一个死刑犯,竟然要经过当地府衙、冀京大狱寺、以及刑部本署三道手续。
“周老哥,我大狱寺不是负责复审么,怎么那什么秋审司还要复审一边?”
“大人误会了,我大狱寺的复审,乃是就此案件,倘若大人觉得此案件尚有蹊跷之处,可以发回叫当地府衙重审…而刑部秋审司的复审,只是就犯人本身而言,粗浅地说,就是在死囚处刑之时,头上顶一个什么样的罪行。再者,也有一些死囚等不到处斩,便自尽于牢狱之内,尽管牢狱看管森严,但还是不免会出现这样的事,是故,秋审司在处斩死囚之前,需按照名册再确定一番,倘若死囚已死于牢中,便将其处刑日期勾去…”
“哦,原来是这样…”谢安点点头,继而疑惑问道,“在牢狱自尽的死囚,很多么?”
“这个嘛…”周仪犹豫了一下,见左右无人,压低声音说道,“官面上是这么说,可事实上,并非如此,想来大人也听说中死囚监牢内的事…一般,即便是死囚,其家属亦要使些银子,打点一二,买通牢狱内的狱卒,否则,恐怕等不到处刑,就被那些狱卒打死于牢中了…”
“并非死于自尽?”
周仪苦笑一声,压低声音说道,“我大周刑法颇宽,就算是待死的死囚,也不一定就会死,但凡遇到举国之天大喜事,陛下都会下圣旨,大赦天下,比如早些年,四皇子北征凯旋,举国沸腾,陛下便下圣旨赦免了该年的死囚,改发配充军,是故,即便是死囚,只要其家属能多使些银子,也能保全性命…”
“还有这种事?”
“大人自然不知这种龌蹉事…提牢司的官吏们,有的是这类办法,倘若有一死囚秋季押解到冀京,其家属也在暗中使了银子,打通了关系,提牢司的官员便能以来不及定罪等种种理由,让该名死囚来年再处刑…倘若银子打点地充足,到了来年,提牢司又会说那名死囚病入膏肓、奄奄一息,只剩下半条命…总之,只要蒙混过秋季,便又是一年…”
“…”
“如此年复一年,年复一年,待得陛下下诏,大赦天下,该名死囚便可免去死罪,改判充军…一句话,钱能通神!”
谢安闻言愕然地张了张嘴,继而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可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不,有钱能使磨推鬼!”
周仪愣了愣,继而忍不住笑出声来,拱手说道,“少卿大人明鉴!”
二人正说着,忽然有一文官匆匆而来,正是那些被谢安赶出三堂的文官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