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死箍住她双肩:“离开九冥堂吧,白骤,这么多年,你已经偿还清了。”
她摇头:“离不开的,九冥堂不会放任知晓秘密的影杀离开,若有一天我能离开,大概就是死了。”
燕君北怎么舍得她死。
他找到萧何,提出只要放白骤自由,他什么事都可以答应他。他已经做出牺牲自己的准备。
可萧何对他的牺牲并不十分感兴趣,好在对他大将军之子的身份比较感兴趣:“听闻燕放大将军贴身之物天蚕软甲是绝世宝贝,多次在战场上护得他性命,若你用这个宝贝来换,九冥堂保证今后不动白骤分毫。”
他竟然将主意打到自己父亲身上。可再宝贝的东西都是身外之物,这与白骤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当他费尽心思拿到天蚕软甲来到九冥堂时,白骤刚出完任务回来,风尘仆仆的模样,肩头伤口还未处理。
“东西我拿来了,也请你遵守诺言,放白骤离开。”
她猛地抬头看他,一向散漫的眉眼紧蹙。萧何接过天蚕软甲,面上闪过莫名神色。他走过去抓住她的手要离开,萧何慢悠悠开口。
“白骤,堂内前几日刚接了一个委托,我思前想后觉得只有你能完成,你可愿受托?当然,你想离开我绝不强留,毕竟,我还要遵守和燕小将军的约定。”
萧何说完这番话,燕君北能感觉到她一点点挣脱开他的手,终于跪下:“属下领命。”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拳头紧握:“你在做什么?我好不容易才换得你的自由,你竟然…”
燕君北被她冷声打断:“我从未求过你帮我,一切都是你一厢情愿。燕君北,走与不走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她从未这样和他说过话,这些年她虽然总是满不在乎的样子,可在他面前都是笑意盈盈的。这样的白骤,他不曾见过,也再不想见。他转身离开,袖口拂过决裂声响。
偌大房间寂静无声,良久,萧何嗓音淡淡。
“下一个任务,我要你去刺杀燕放。并不需要杀了他,你只需挑断他的筋脉,让他一辈子只能躺在床上当个废人。”
她咬着发白的唇,摸出腰间酒囊灌了几口,面色终于有所缓和,声音却微微颤抖:“你让我接近燕君北,获得他的信任,就是为了取得他父亲的天蚕软甲,以便刺杀?”
萧何面色渐冷:“他时刻穿着这宝贝,令人无从下手,除了他亲生儿子这世上恐怕也没有谁能拿到手。”
她低笑出声,压住肩头伤口,血从指缝滴下,一贯风轻云淡的嗓音,此刻竟含了几分悲怆:“我替你办这最后一件事,你放我自由吧。大约你也清楚,我活不长了,所以才会接连派那些棘手的任务给我。我知道你从不做亏本的买卖,最后为你办这一件事,也算还清你的救命恩情。”
他负手看着她,就像无数次她完成任务回来,他面带笑意称赞她一样:“好。”
她还记得那些年,她陪着他在刀光剑影的江湖闯荡,为他挡下无数暗袭,最终内伤难愈,这些年全靠续命丹吊着。可近来续命丹也开始失效,疼痛一波压过一波,喝酒本可以镇痛,如今也没什么作用了。
她总是天真地认为,他曾经那样温柔地救下她,她在他心中终归是不一样的。可后来也终于清楚,她唯一的不一样仅仅是,她是他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若有人比她更锋利,她便失去这份不同。
她走到门口,将面上的悲戚一点点隐去,终于又变成往日洒脱的白骤。
“冥主,我会为你办好这最后一件事。请你今后,放过我,放过燕君北。”
那个少不更事的孩子啊,竟然和最狡诈的九冥之主做交易。她将他骂走了,希望他再也不会回来。
片刻,听见萧何淡然嗓音:“我的目标只是燕放,自然和他无关。”
将军府的地形她再清楚不过,和燕放交上手时,她竟然有微微惧意。她不怕死,不怕痛,她只是怕那个少年看见她对他的父亲下手,会如何恨她。
当她将刀刺进燕放四肢,周围火光终于围过来。燕君北血红着眼,恨不得将她一口口咬碎吞下肚。
“他所说的委托,便是让你刺杀我的父亲?”
她手腕翻转挑断燕放最后一根手筋,在他的惨叫声中缓缓起身。
“他还活着,我没有杀他。”
她眸色浅淡看他一眼,从重重包围中飞跃而出,熟悉的嗓音还在他耳边:“燕君北,我等着你来报仇。”
那是燕君北从军前,最后一次见她。
第伍章
“爱卿,你觉得朕的提议如何?”
君王笑吟吟的声音传来,燕君北收起回忆思绪。室内沾了晨露的木芙蓉插在黄釉蟠螭纹双龙瓶里,龙涎香漂浮在鼻尖。
他隐下眼底晦暗情绪:“如今战乱未平,臣无心为家,六公主惊艳无双,必另有良配,臣一介武夫不敢妄想。”
他起身跪拜,凛声道:“且近来江湖势力越发猖狂,扰乱朝纲,臣愿请旨肃清乱势,为陛下分忧。”
日光洒在金碧辉煌的雕梁飞檐上,他步履沉着,踩着这白玉台阶,暗自握紧了双拳。
他带着他的铁骑归来,誓要踏平九冥堂,将那人斩于刀下。当年他骗自己偷取了父亲的护甲,才害得父亲卧床多年。他愧疚痛恨之际,唯有放弃自小的大侠梦,挑起燕家大梁,遵循父亲的意愿从军参政,向父亲赎罪。
那个女人啊,他在军营多少年,便恨她多少年,可再次看见她,听见她满不在乎地说不认识他,愤怒竟然大过了仇恨。
几日之后,江湖盛传,骠骑将军燕君北将领铁甲军队马踏江湖,首个目标直指九冥堂。而九冥堂也高价悬赏刺杀燕君北,赏金之高前所未有。
白骤喝得醉醺醺,踏进分堂接了这个委托。
分堂主有些迟疑:“白堂主…不,白姑娘,你离开九冥堂多年,这一次…”
被她一甩酒壶打断:“我只是来当个挂牌杀手,接个委托,赚点酒钱,不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可是你接的这个委托是有史以来最难的委托啊…
她步履凌乱踏出去,微醺嗓音散在屋内:“告诉其他人,这个委托我白骤接了,谁也不准插手。”
燕君北整顿了铁甲军,正在军营和副手商议进攻计划,突觉凛冽杀气四面八方袭过来,杀手未到,杀气已至。
铁甲列阵,将燕君北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地护在中间,他们早已得知会有杀手前来,只是没想到这个杀手将杀意暴露得如此明显,给了他们充分的迎接时间。
一缕酒香飘然而来,本来淡定无比的燕君北霎时变了脸色。片刻之后,白骤摇摇晃晃闯进军队的攻击范围,手上还提着一壶酒。
“全部退下。”
“将军!”
“收队!退下!”
他脸色恐怖得吓人,周围将士面面相觑只得齐齐后退,偌大的空地上只留下他和白骤二人。
远山如黛,晨雾溶溶,她身后似有烟雾轻拢,眉眼氤氲在酒香中,步伐有些踉跄。
他死死瞪着她,嗓音愤怒得颤抖:“我怎么也想不到,接下这个委托的会是你。白骤,为了他你还有什么是不能做的,我在你心中,又算什么?”
她偏着头,斜挑着唇角,是漫不经心地笑:“什么也不是,你是我此次的目标。”
他听见这样伤人的话,竟然笑出声,握紧手中长枪,缓步走近她,每进一步,能感觉到他凛冽杀气刺穿她的皮肤。
“都说杀手无心,曾经我不信,如今不得不信。白骤,你以为我不敢杀你是不是?”
她微笑地看着他,好像风中冷冽盛开的凤凰花,竟是突兀收了杀气:“那便动手吧,燕君北,杀了我,为你父亲报仇。”
长枪抵住她心口,他咬紧了牙,却没有再进一寸:“当年就算没有你,也会有其他杀手。你接下委托,是为了保住我,保住你自己。这些你明明可以解释给我听,却从来不说,让我误会你这么多年。白骤,你什么时候才能在乎我一点,哪怕是一点。”
手掌用力,长枪终于刺穿她的胸口,却故意歪了一寸避开要害,她喷出一口血踉跄着要倒下,被他揽入怀里。
他抚上她的后颈,低低的嗓音响在她耳边:“我定会踏平九冥堂,将萧何斩于刀下,断了你这一生牵挂。”
她晕在他怀中,被他命人关进了监牢。而他整顿铁骑,马踏九冥。
白骤醒过来的时候,身边站了个小将,目光悲戚地看着她。小将是燕君北的亲卫,他打开牢门放她走。
“将军说过,只要杀了九冥之主,这场仗就算打赢了。可这么多天,将军还没有回来,我知道你是九冥堂的人,希望你能把将军带回来。”
腰间酒囊已满,是他担心她在牢里喝不到酒亲手装满的。她拍了拍亲卫的肩,眉眼坚决:“哪怕我死,也一定让他平安归来。”
她赶过去的时候,九冥堂已被攻破,可燕君北和萧何不知所踪。她寻着踪迹找过去,在凤凰亭找到了他。
他躺在凤凰花下,嫣红花瓣落在他玄色铠甲上,遮住了斑驳血迹。看见她时唇角微微挑起,气息微弱难寻。
她艰难走近,用手去抚摸他冰凉的脸,听见他微不可闻的声音:“我已经杀了他,白骤,你终于自由了。”
“你这个笨蛋。”她蹙紧眉恶狠狠地骂他,可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下来,滴在他的眼角,像是他不舍离她而去。
他却笑得越发开心,用尽全部力气动了动嘴唇,说出一句什么话来。她贴着他唇角,全身都在发抖。
“燕君北,你说什么,我没听见,你醒过来,再说一次。”
可是再也没有人回答她。
尾声
她将琉璃茶盏拿过来,兴致勃勃地问流笙:“起先我看你这茶盏里的水是赤红,怎么一段故事讲完变得如此清澈了?”
流笙笑答:“因为你口中那段最纯粹真挚的感情,涤清了水之浑浊。”她手指轻点水面,问她:“你想知道什么?”
她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其实就是想问问,那时候,他到底说了什么。”
水面荡漾,画面缓缓浮现,男子死前的模样再次浮现,他拼着必死之心将长枪刺进萧何心口,终于两败俱伤,可他撑着血流不止的身子,一步步走到了凤凰亭,临死也想死在她喜欢的地方。她看似满不在意,眼底却满满都是悲戚,紧紧捏着酒囊,听见很久未曾听见的声音。
“你终于在乎我一次了,我好开心。”
那么久以来故作的坚强和不在乎终于在此时崩溃,她能感觉心脏被一寸寸敲碎,痛到了极致。她朝流笙说了句谢谢,踉跄着飞奔出门,连酒囊都没有拿。
流笙看着消失在竹林间的女子,轻叹了一声,看向还有画面浮现的茶盏。
是她年幼之时,瘟疫袭遍了村庄,她并没有染病,却和那些病患关在一起,周围的人逐渐死去,她紧紧抱着膝盖蹲在角落,也快要被饿晕过去。
后来县令下令烧掉这个村庄,她拖着小小的身子爬出去,隔着窗户喊救命。可没有人理她,他们抱着木柴将窗户遮住,将她最后的希望掩盖。
然后她听见清脆的嗓音:“里面还有个小女孩活着,我听见她喊救命了。”
她已经快失去意识,趴在地上听着那个声音和县令争执,最终县令派人进来将她救了出去。她快要昏过去,却执着地睁开眼想看看是谁救了她,却只看见一个蓝色镂空玉佩,雕刻着一只独特的雪狼。
后来她跟着乞丐讨饭,某一天玄衣男子闯进来,她一眼就认出那个玉佩,认出了他。少年说他被家族赶了出来,以后要开始流浪。
她握着他的手,保证:“我会陪着你一起流浪。”
后来玉佩在一次厮杀中摔碎了,她再也没见萧何戴过。一直以来,她以为是萧何救了她,她付出一切心意全部为他,却在之后的岁月里被他的无情伤得体无完肤,心意也被消耗殆尽。直到燕君北的出现,她爱上这个善良的男孩,可她配不上他。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去,或许十年后,或许明天,而燕君北有最好的未来,她怎么敢打扰他。
可茶盏中的画面,将更残忍的真相一点点揭示。
燕放的大将军之位是世袭他的父亲,而燕放是燕家庶子,大将军的爵位本不该被他得到,是他刺杀了自己的兄长,燕家的嫡子。
当时所有的矛头都指向燕放,可萧何的母亲为他做了伪证,证明他当夜在青楼并没有离开。
拿捏着燕放这个把柄的女子生下了萧何,住进了燕家,随着萧何日渐长大,她也渐渐不再满足妾侍地位。燕放可以杀掉嫡子,她也可以杀掉正妻生下的燕君北。
这件事终于被燕放发现,他厌恶这个贪心毒辣的女人,用毒酒杀了她,甚至连萧何这个他并不喜欢的儿子都不打算放过。
萧何得到消息逃了出去,临走前为了保险起见,偷了燕君北象征身份的雪狼玉佩,成功逃出城,直到遇到了白骤。
他十分乐意利用她的报恩之心,凭着足够的智慧和手段萧何进入九冥堂,获得前冥主的青睐,坐上了冥主之位,开始了对燕放的报复。
而白骤不知道这些,她错付了全部心意。
流笙将茶盏收起来,似在感叹。
“这些事情,你不知道,也好。”
第七卷 忘川·凉裟
有人在传说她的眼睛,看到使你更年轻。如果你得到她的拥抱,你就永远不会老。
楔子
有人在传说她的眼睛,看到使你更年轻。
如果你得到她的拥抱,你就永远不会老。
第壹章
屋外蝉鸣绕耳,流笙正在午睡,听见敲门声不紧不慢响起。她饮了一口清茶祛了睡意,摇着罗扇将门打开。
青衣僧人怀抱四四方方的木盒,斑驳日光透过竹林洒在他身上,像幽然的禅意滋生。
“天气太热,小僧想向姑娘讨一杯清茶。”他唇边笑意安然,“来之前,也曾听过姑娘茶舍的规矩。不巧小僧前日途经大漠,遇上一名女子,她向小僧讲述了一则传说,倒有几分意思。便想用他人之故事,换姑娘一杯热茶,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流笙笑意融融看着僧人,侧身将他迎进来,净手煮了清茶,顿时室内茶香醉人。僧人将木盒端端正正放好,品了茶,终于开口。
“人们在传说,她的眼神缓缓掠过天空,风雪就马上停止;她的手指缓缓拂过土地,花朵就马上开放;她的嘴唇轻轻微笑,整个大漠就为她倾倒。”他看着流笙,“不知姑娘是否听过这段在大漠里流传甚广的传说?”
流笙摇摇头,嗓音带着浅浅慵懒:“不曾听过,但这名女子想来是十分美丽的,若有机会,倒想见上一见。”
僧人笑了笑,手指抚着木盒,面上是回忆的神情。
“她找到我,要找我做一个交易。她可以告诉我关于这个传说所有的真相,作为交换,我将她死去朋友的尸骨,带回他的家乡安葬。”
流笙将目光落在木盒上,盒面有繁复木纹。她看了一会儿,唇边突然露出莫名笑意,听见僧人浅淡声音。
“有人在传说她的眼睛,看到使你更年轻;如果你得到她的拥抱,你就永远不会老。”
第贰章
圣火从坛顶燃烧至山脚,在伸手可触星辰的圣坛上看下去,犹如大漠中两条缠绕的火龙,将夜间冰凉的沙子都撩惹得燥热起来。
风里传来驼铃的声音,像是来自天际,又似乎近在耳边。山下的教徒从房屋里走出来,抚摸心口单膝跪地,他们知道,今晚教中的护法又要去执行任务了。
一切都是为了圣教大业,他们内心澎湃,期待着自己能成为护法的那一天。
圣坛之上,星月如阳,这些被教徒所羡慕的护法们正垂着头等待接受圣女的祝福,然后不惧刀剑,虽死犹荣。
良久,女子自月光下而来,莲足上一串铃铛作响。想象中应是及腰长发,却被头上白色连帽笼住看不真切。她垂着眼,红色面纱遮住了脸,步履轻盈,转眼已来到众人身边。
她将吻轻轻印在为首护法的额头上,像是完成任务一般转身欲走,听见身后低低的嗓音。
“传说得到圣女的吻,死后便可前往极乐之地,那是真的吗?”
这么多年以来,这是第一次有人在得到她的吻后提出质疑,她觉得很有趣。她转身细细打量眼前这名护法,白袍加身,面貌隐在连帽之下,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她凑近他,浅浅的嗓音就响在他耳边。
“若你没有死在此次任务中,回来之后,我就告诉你。”
十日之后,中原光明寺被焚,各大门派围剿明教教众,仅一人逃脱。他们将这些魔教之人的尸体挂在光明寺山前的佛像之下,扬言要将明教彻底逐出中原。
凉裟听见这个消息,中肯的评价了一句:“不知道佛祖会怎么想。”
十三天的风带着一丝凉意,程天衣将瓷瓶中最后一滴佛陀泪倒进菩提池,刹那幽香四溢。凉裟从水中浮出来,鬓间湿发贴着脸颊,面容氤氲在水雾里,似乎下一刻便要羽化。
“你会越来越美丽。”
她仰着头,似笑非笑,嗓音是一如既往的浅淡:“最后一滴佛陀泪用完,又得麻烦教主闭关为我炼制了。”
他笑了笑:“待我出关,该有一场大动作了。”
凉裟颔首,见他从池岸跃下,赤黑斗篷扬起如大漠之鹰,消失在月光之下。她嗤笑一声:“这么高,迟早有一天摔死你。”
脸上却无半分笑意。
佛陀泪渗进她的肌肤,体若白玉,眼眸更添魅惑之色。程天衣说得对,她越来越美丽,她已经想不起自己曾经的模样了。
那些虔诚的教徒们都以为圣女是极乐之地的使者,她永远年轻,不会死去。他们等待着她的救赎,将她作为精神信念的支柱,虔诚地信奉着圣教,将她的传说广布大漠。
可有谁知道啊,她不过是上任圣女自杀后程天衣随意捡来的孤女。
他坐在白骆驼身上,问她:“我可以让你变得很漂亮,让很多人喜欢你,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她将好不容易抓到的沙蝎塞进嘴里囫囵吞下,缓解了饥饿感,才终于有力气说话:“我跟你走。”
她只想吃饱穿暖,却得到了更多,譬如地位,譬如美貌。只是从那日起,她再也没有离开过十三天。
有时候她会想,自己到底得到了更多,还是失去了更多。
一丝血腥味飘来,她侧耳,听见本不该属于十三天的沉重脚步声,转瞬已近在咫尺。
是苍白却俊朗的面容,白色连袍上血迹斑斑,他将弯刀扔在脚下,深若寒潭的眸子看着她:“你说我若活着回来,就会告诉我。”
她偏着头,水珠从额头一路划下,认真地想了一会儿:“那是假的。”
他笑了笑,又问:“传说看见你的眼睛,可以变得年轻,是真的吗?”
这么久以来,除了程天衣,已经很久没人和她说过话。她看着眼前这个伤重不去疗伤,却跑来求问的古怪男子,觉得十分有趣。
“那也是假的。”
他没有其他教徒眼中的狂热,就如他的嗓音一般,冷清的,低沉的。他在凉裟满含兴趣的眼神中晕厥,晕前留下一句话。
但你的眼睛真的很美。
除了教主和圣女,没有人可以待在十三天。这个叫沈玦的护法是第一个违背教令独自上到十三天的人。也亏得程天衣已经闭关,否则定会一掌打死他。
凉裟并不会岐黄之术,但程天衣的房间有很多瓶瓶罐罐,她各样捡了一瓶,全部给沈玦用上,竟治好了他的伤。
彼时凉裟站在抱月亭边,脚下是万丈深渊,白云漂浮在她指尖,伸手可触穹顶。今日的她将头发放下来,果真垂至腰间,红衣黑发不施粉黛,唯额间一颗月形坠饰,是惊心动魄的美,已无法用言语形容半分。明教教徒将她作为心中信仰不是没有道理。
她看着远处黄沙莽莽,嗓音飘渺:“你知道为什么教令将十三天列为你们不可踏入的禁地吗?”
沈玦摇头:“属下不知。”
她靠着抱月亭坐下来,手指微微撑着额头,似睡非睡的模样,“以前,圣女和一名护法暗生情愫,妄图私奔,导致教内人心不稳,教徒信念崩塌。程天衣为了杜绝这种事情再次发生,所以将十三天列为禁地,除了祈福之时,圣女不能离开这里。”
她转头指了指自己:“你听说过每个部落民族都有信奉的图腾吗?我,就是教徒的精神图腾。”
她的嗓音那样轻,就像凉凉的月光,和她如火张扬的美貌大相径庭。
沈玦看着她勾人心魄的眼眸,想了想:“传说圣女是长生不死的,圣教历来只有一位圣女,却不知圣女口中那位和护法私奔的女子,又是谁。”
她揉揉脑袋:“你的问题可真多呐。所有的传说都是假的,都是程天衣编出来唬人的,为了使你们忠心地为他卖命罢了。哪里又有人可以真的长生不死呢,而且…”
却是轻笑了声,没有说出口。而且,似乎历届圣女,死的比旁人还要快些。
沈玦并未注意她没说出来的话,声音低低的,有种莫名的沉重:“不知,那位和护法私奔的圣女,后来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