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提出让砚今嫁给任长风。
若有一天拜火教取代纯阳成为大秦的国教,希望能凭砚今和任长风的关系保纯阳地位。何况明里即将成为纯阳掌门,砚今务必会为他着想。
这是她唯一能为纯阳,能为明里做的事。
她沉默看着画卷中男女,回想起弹琴练剑的事情已经是几年之前。她想了想,问:“明里知道吗?”
君毓点头。她颊边攒起明艳的笑,双眼却毫无神采。
“既然是他期望的,我答应。”
任长风将聘礼送上纯阳,但找来找去也找不到收聘礼的人,砚今是孤儿,唯一的师父也已经坠崖生死不明,他思前想后,最后把聘礼送到了明里的院子。
结果被明里黑着脸轰出去。
他站在门外戏谑:“我就要娶你师父了,你还不出来喊声师…师…”
“师”了半天没说出来,悻悻走了。
她素来都是穿纯白道袍,如今穿上大红嫁衣,本就清丽的模样被修饰得十分明艳,像开到极致的桃花,一颦一笑都是难掩风姿。
她站在那棵枯萎的桃花树下,手指抚过覆满积雪的枝丫。
“我就要走了啊,你为什么还不开花。”
碎雪落在她凤冠霞帔上,像零星点缀的白色珠花。她终于离开这个地方,离开她想要一直守护的人。
君毓作为长辈给她梳发上妆,苍白脸颊涂了胭脂,是强打的笑颜。任长风接她下山的时候,纯阳上下都来送行,独独不见明里。她仰头喝下送行酒,被呛出满眼的泪。任长风将酒杯握在手中打量,好半天才饮下。
他说要带她去看大漠长河,落日圆月,她想象那些未曾见过的景色,恍然觉得自己这一生去过的地方实在太少,她认为纯阳雪景最美,显然不是这样。
当夜他们宿在山下的驿站,准备翌日回拜火教圣地成亲。砚今睡到半夜突然听见隔壁异响,她起身去查看,发现任长风像醉了酒一般打翻了满屋子的东西,一张脸红得怪异,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任长风,你怎么了!”
她想冲过去扶住他,却被他一掌推开,眼睁睁看着他瘫倒在地,喷出一口黑血来。她惊慌失措地将他抱在怀里,听见他微不可闻的声音。
“胭脂,和酒。”
“什么喝酒?你在说什么,任长风,你撑着点,我去找大夫!”
她起身欲走,房门突然被撞开,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君毓带着几名纯阳弟子走进来,明里亦在其中。
此刻,她才有些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死死抱住任长风,不让他们带走他,可终究一人难敌,还是被制服。明里将她扶起来往外走,她紧紧抓住他的手腕。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胭脂没有毒,酒没有毒,甚至这些于我都没有毒,可是混在一起对内力深厚的任长风就是致命之毒是不是?”
他默默看着她不说话,她紧紧咬着牙,猛地抬手打过去,然而终究是没有落下那一巴掌,眼泪却毫无征兆地掉下来。
她从来没在他面前哭过,可如今她眼底的悲痛那么明显,是真的再也承受不住了。
“明里,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我怎么把你教成了这个样子。”
君毓绝不能忍受拜火教威胁到纯阳的国教地位,想要击溃拜火教,就必须先杀掉任长风。可他武艺高超,为人又谨慎,连送行酒都探了又探才喝下去。只有用成亲为契机,只有砚今在的时候,他才会降低防备。
君毓告诉明里这些的时候,像是看透了什么一样,加了一句话:“他们在成亲前任长风就会死,砚今也不会有事。”
他轻信了君毓。
总要有人为任长风的死付出代价。
当拜火教集结人马讨要说法时,君毓毫不犹豫将砚今交了出去,直言是她因不愿嫁给任长风而下毒加害,纯阳愿以教规处死砚今,给拜火教一个交代。
明里一脚踢开殿门,长剑对着君毓刺过去,她堪堪避开,面有怒色:“你这是要欺师灭祖吗!”
他看着她,眼里怒火腾腾:“棋子用完就丢,掌教手段当真是好。但你信不信,她若有事,我绝不会放过你。”
君毓冷笑两声,目光凛冽:“终于承认你喜欢自己的师父了?当年你那么干脆的和她断绝师徒关系,为的不就是有一天可以光明正大的和她在一起吗?”
她一剑挑开对准自己的长剑,恢复往日庄严:“你想救她,就想办法拿到拜火教义和拜火剑法,没有这两样东西,他们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我也不会再忌惮他们,自然也不需要为了给他们一个交代杀了砚今。”
他收剑割断腰间佩戴的代掌门信物,转身离开。
“这个东西还你,届时我用拜火教义来换她,你若食言,我必血洗纯阳。”
半月之后,君毓这些年派出去寻找云游掌门踪迹的探子终于传来消息。掌门为了阻止魔女非狐堕魔,散尽修为,却最终被成魔的非狐杀死,令人惋惜。
她其实早有心理准备,面无表情听完,最后缓缓开口:“可打听到,掌门师兄临死前,有什么遗言。”
探子更深地低下头:“善待非狐的徒弟。”
她挺得笔直的背影有一瞬间的摇晃,袖口双手紧握成拳,好半天才语气平淡让人退下。
三清殿檀香的香味熏得人头晕,她冷笑一声。
“你为了非狐不惜放弃纯阳,最后却死在她手上,当真可笑。你至死还在挂念她留在纯阳的这个徒弟,我便让她来陪你好了。”
明里回到纯阳的时候,砚今被绑在太极广场的石柱上,白色道裙血迹斑斑,飞雪飘落如天地祭奠。
他飞奔而来,一柄长剑无人能敌。他将她抱在怀里,语声颤抖得可怕。
“对不起,对不起,砚今,我回来了。”
他目色血红看着君毓,嗓音几近嘶哑:“你说过我拿到拜火教义就会放了她!”
君毓冷冷看着他:“你是我纯阳弟子,若你迷途知返,纯阳掌门之位…”
“闭嘴!”他暴怒打断:“我不稀罕什么掌门之位,我只要她活着!”
是他错了。他为了名扬天下无数次伤害她,放弃她,到最后他终于想要挽回的时候,一切都已太迟。
她在他怀中剧烈咳嗽起来,鲜血从唇角溢出,他慌张得去拭她唇边血迹,她却将手指伸向虚无:“桃…花…”
他忍住即将破喉而出的哭声:“我带你去。”
他抱着她在雪里飞奔,掠起寒风刺骨,殷红的血一路滴落,似雪地里开出了艳丽的花。
数年未开的桃花此时竟然发出粉嫩花盏。她躺在他怀里,唇角一点点掠起,人之将死,亦是笑着模样。
“明里,桃花开了。”
她伸手想拍他的头,就像曾经一样,可在半空便无力垂下,他将她的手紧紧握住,听见她虚弱又执着的声音。
“明里,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嗓音轻飘飘的,“我曾经许愿,若它开花,我就嫁给你。很可笑吧,我竟然喜欢上自己的徒弟。”
他发抖得去吻她冰凉的唇,泪滴划过她的脸颊落在冰凉雪地:“我娶你。砚今,我娶你,不要睡,我们这就去成亲。”
血不断涌出湿透她的衣衫,她依旧轻轻地笑:“我曾听人说,死前牢记心爱之人的名字,死后不忘,来世便可寻到他。”她的气息渐渐虚弱,目色已然涣散,却仍固执说话,“明里是纯阳给你取的道号,你原本是叫什么?我会好好记住,下一世,我一定早点来找你。”
他终于痛哭出声,紧紧搂住她下滑的身体,深深埋进她的颈窝,温热眼泪流过她冰凉的身子:“程天衣,我叫程天衣。”
清风拂过,绯红桃花纷纷而下,将她掩埋。
她生于桃花下,终死于桃花下。
尾声
“后来啊,我重伤君毓,背着砚今杀出纯阳,将她葬在桃花林,后又被中原正道追杀。”
讲述这如血般惨烈的过往,他的眼眸已是古井无波,只是提到那个像雪一样的女子,仍能寻到痛苦之色。
流笙轻叹一声:“再后来,你聚集拜火教徒,重整拜火教义,在大漠以西创建了明教,名动中原。”
他并不诧异她会知道,只淡淡笑了笑:“可还是失败了,明教已散,我也将死。”
流笙撑着头想了想:“我可以治好你的伤,你要不要呢?”
他摇摇头,将包袱里的画卷缓缓展开,画面是他再也回不去的曾经:“这些时日,我总梦见她站在桃花树下朝我伸手,一遍遍地叫着我的名字。我想,她该是等得急了,我要去陪她了。”
他曾是纯阳掌门的继任人,是中原正道敬仰的侠士,他做到他想要的名扬天下,却终究因命运走上一条被天下人唾弃的道路。
这些年他变了很多,可唯一没变的,是他深爱她的心。


第九卷 忘川·风无
我想治好你的病,得到你的谅解,在你想起前获得你的爱,在你想起后利用这份爱。
第壹章
凤仙镇城外有人跳河寻短见,被救起来后依旧哭着要上吊,众人耐心劝导小心看护,闹出的动静不小,就连流笙都前来瞧热闹。
波光粼粼的河面映着岸边艳丽凤仙花,哄闹人声中,她独独听见一句浅淡温雅的声音:“没有谁能救活一心寻死的人,就像没有谁能叫醒装睡的人。”
流笙回头,看见灼灼花影映在男子外衣上,他身姿高挑,却隐约透出几分孱弱之态,眉眼生得极其清隽,如春日细雨远山淡云。
她走近两步:“公子既如此说,想必也是有故事的人,不如去我的茶舍坐坐,给我讲讲你的故事。若故事好听,我便送你一杯茶,回答你一个问题,上天下地,无论古今。”
男子看了她一眼,似在思忖,片刻,嗓音淡淡:“好。”
第贰章
侍从带着她穿过一片掩映在天竺葵之下的小路,像踩在漫漫云霞之中,而绯色烟霞的尽头一座悬挂七角宫铃花灯的高亭拔地而起,四周皆垂了白色帷幔,底部缀了夜明珠。日头从云间探出光影,打在夜明珠上透出琉璃光彩。凉风拂开帷幔,明珠相撞发出叮当玉响,她看见亭中侧卧的女子露出裙角的一片红。
送风阁的阁主,风无。
她不敢细看这个传言中的女子,只是将自己的委托又重复一遍。侍从不知何时离开,一阵书页翻动轻响后,似高山流水云雾缠卷的嗓音飘下来。
“你不想嫁给藏云山庄的大公子,因他体弱多病常年卧床?”
她咬着唇:“是。父辈定亲之时不曾料到这些,如今的果却要我来承受,这不公平。”
藤床轻响,传来的嗓音带了丝笑:“你可知藏云山庄在江南一带实力雄厚,武林地位更是无可撼动,你嫁过去便是少夫人,有何不好?”
她捏紧拳头:“我不想当寡妇。还请阁主出手,帮我将这门亲事退掉。”
送风阁是十年前兴起的组织,聚集了天下奇才:武功高深的剑客,胸有乾坤的谋士,技艺入神的工匠,琴技高超的琴师。只要你付得起送风阁感兴趣的东西,无论什么事它都能帮你办妥。但它从不接伤天害理之事,也不会故意刁难委托之人,是以在江湖上的名声倒算正派。
良久,帷幔被掀开一角,她看见一张仿佛画上拓下来的脸,一笔一画都勾描得精致,但太过精致反倒透出疏离,没有人气。
她穿一袭红裙,罩了件白色纱衣,墨发用一根素色玉簪松垮垮绾住,眉眼冷丽似岭上白梅覆雪,身段高挑若山间长松修竹。
“这桩生意,我接了。”
她眉间喜色难掩,又听风无道:“我什么也不要,你只需给藏云山庄的大夫人修书一封,将你不愿意嫁给她儿子,于是拜托了送风阁这件事如实相告。”
虽然此举会招来藏云山庄的记恨,但只要能退掉这门亲事也无所谓了。回家之后她按照要求修书一封,而此时风无也命人拿着她的亲笔书信前往,两封书信几乎是同时到达。
三日之后,藏云山庄回信同意退亲,与此同时一百侍卫带着聘礼前往送风阁,轰动武林。
藏云山庄大公子与送风阁阁主结亲,月底在山庄成礼,诚邀天下各路侠士吃杯喜酒。
送风阁是何等神秘,这个置身江湖风雨之外的组织从不与任何世家有所牵连,更何况大名鼎鼎的阁主风无,竟下嫁给那个病怏怏的大公子?
一时妒忌羡慕连连。
成亲前几日风无带着几名手下前往江南,因大公子叶宿白体弱,便省了接亲这一步骤,藏云山庄可不敢将风无当做即将过门的媳妇,招待礼节全是按一门之主的排场。
夜深月淡,大夫人林氏拜访了风无,她着素色单衣,修长手指执一杯茶,烛光映着精致容貌,褪去了传言中的神秘风华,显出几分平易近人的模样。
她替林氏斟了杯茶,唇角攒着淡淡笑意,并没有传说中那么疏冷:“夫人深夜前来,是希望我为你解惑吗?”
林氏点点头,她手指支额,黑发松垮垮绾在头顶,透出几丝慵懒和随性。
“我在信中其实已说明。夫人也听过前些时日带领征北军凯旋的大将军燕君北,请旨皇帝肃清江湖势力,听闻燕君北的首个目标是九冥堂,但在九冥堂之后,送风阁大概会成为他的第二个眼中钉。”
和传承的武林世家不同,送风阁是突然组建起来的江湖势力,虽然它口碑良好,却和九冥堂本质相同。所以风无需要一个靠山,一个在江湖上地位稳固的家族,以保送风阁不被朝廷除掉。
“夫人急着让大公子成亲,一来是大公子确实到了成亲的年纪,他需要一个妻子,而你要一个男孙。”她说这话时似笑非笑,如深泉寒星一双眼似乎什么都知道,“二来,据我所知,二公子叶初近来似乎有些不安分。夫人需要给大公子找一个靠山,比起定娃娃亲的那个姑娘,我想,送风阁更能让夫人安心。这是笔划算的生意,夫人觉得呢?”
藏云山庄的二公子叶初是二夫人所生,这对母子无时不想着取代她和宿白。宿白体弱多病,叶初又虎视眈眈,唯一办法便是生下子嗣巩固宿白的地位。
林氏脸色难辨。这个言语间将世事都控于掌心的女子令她感到恐惧,她一字一句都令人信服,却又透出满不在乎的感觉,大概是身居高位太久,觉得没有任何事会脱离她的掌控。
宿白娶这样一个女子,不知是好是坏。但事到如今已无路可选,她咬着牙点头:“尽管如此,还是希望姑娘今后能够善待宿白。”
她笑了笑:“那是自然。”
第叁章
这场喜事办得盛大华丽,无数人赶来参礼,叶宿白果然是传言中面无血色的模样,叫人在心底感叹可惜了那张美如冠玉的脸。转而又看看光是身段就令人遐想非非的新娘风无,越发觉得可惜。
风无掀开喜帕一角,屋内四处挂了红绸剪花,喜烛映着花影重重,叶宿白踩着门口凉白月色踏进来,疏朗眉目有倦意,面色淡淡。
虽然礼仪过程尽量从简,他折腾一番还是有些撑不住,强打着精神服了药,回头看见新娘已经自己卸了凤冠,换了单衣,朝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累了就睡吧。”
他是从母亲口中得知这位大名鼎鼎的阁主,其实并没想好要如何同她相处。他一向怕麻烦,此时却要面对这么个大麻烦,难免头疼。
风无见他愣愣不说话,干脆走到他身边扶他,眉眼间有常年身居高位的疏离,神色是一贯的慵懒,但嗓音刻意放得极轻。
“你不必担心我会用阁主的身份压你,既然成亲便是夫妻,今后安稳相处便可。”
他微微偏头看她,黑发如锦缎侧束在胸前,白色单衣衬得人十分清丽,让他想起皑皑雪山一株白梅迎风而放。
她说她想给送风阁找一个靠山,但一个终生都无所作为甚至不知道能活多久的废人明显不是最好的选择;说什么接了退亲委托不想让天下人笑话他所以代替对方嫁过来,也不怕折煞了他。
这个夜晚他睡得并不好,身边突然多出一个人,能听见她细密绵长的呼吸,闻见如清风明月般怡人的淡香,满脑子都是她浅浅的笑。
翌日一早她起床梳洗,见他还睡着便没叫醒他,独自出去散步。因他身体不好,饮食一概单做,大荤大油沾不得,常年吃着药膳。她回来已快午时,叶宿白居然还没醒,她走近床边,将金丝绣牡丹的红帐挂到鎏金弯钩上,放低嗓音喊了几声他的名字。
没反应。
摇了摇他露在外面的手臂,还是没反应。她眉目一凝,伸手探他的气息,发现气若游丝,这哪里是睡着了,分明是昏过去了。
她当即吩咐侍卫阿水去请大夫,又将叶宿白抱在怀里为他运气疏通,看见他苍白面容微微显出潮红,这才松了口气。
大夫看过之后施针开药,说是他昨日太累才会在睡梦中昏迷,这段时日一定要好好调养。
林氏待他人离开后道:“宿白的身体你也看见了,待他好转之后,我希望你能尽快怀上叶家的子嗣。”
她将锦被捻上去一些,握住叶宿白冰凉的手,嗓音淡淡:“我会治好他。”
林氏一愣:“可这些年我请了无数大夫…”
“没有送风阁办不到的事。”她打断她的话,微抬眼眸,眼底冷光疏离,“我风无说要治好他,就一定能治好他。”
大夫人面色复杂走了。她捧着他的手,方才冷厉的气息已全部消散,良久,她低低叹了声气。
待她掩门离开,叶宿白缓缓睁眼,鼻尖清香未散。
翌日,风无命人将洗尘院围起来,然后只身离开。二公子叶初提着补药去探望,被侍卫阿水拦在院外,面色阴沉地走了。
风无离开半月,带回了药圣东方淳。药圣素来性子古怪,藏云山庄不是没有去请过,请不来只有带着叶宿白去百草谷,他看了几眼便说治不好轰他们走。如今居然被风无请了回来,令人意想不到。
叶宿白躺在院内藤椅上翻书,初秋天气仍有炎意,他却盖了一床单被,身后如伞撑开的金桂树落下细小花盏,空气中有丝丝香气。
她朝他走近,红裙白衣像风中绽开的冷梅。他合上书页,容色淡淡:“听说你把我围在院子里,不让外人进出?”
听不出他到底是不是生气了。她在他身边站定,微微倾身,他看见她领口绣着的淡色芙蓉,映着俏丽下颌。
“不是围,是保护。”
他微抬眼眸,依旧没有什么情绪:“我不需要保护。”
她为他拂去肩上落花,嗓音细腻:“那我把人撤了。”
妻子顺从夫君并没有什么不对,但这出现在风无和他身上就十分不对了。他抬眼看她,苍白病容上一双寡淡无欲的眼睛。
“风无,我二弟给了你什么感兴趣的东西,令你不惜委身下嫁也要完成委托?”
那双深井无波的幽幽黑眸,仿佛他什么都知道。
她一眨不眨看着他,突然笑出声:“夫君这么聪明,怎么在这件事情上犯糊涂了呢?”
外人只道他是常年卧床的废人,但这个废人却拥有世人难及的智谋与手段,以及一批为他效忠的暗影。
她俯身靠近他,他浅淡眼眸映出她深深笑意:“我不惜赌上一生幸福也要得到的感兴趣的东西,当然是你。”
他面色不变,耳根却泛出一丝红意。她伏在他肩头,是缠绵温柔的姿势,他闻见清风冷香,她的呢喃就响在他耳边。
“宿白,任何时候,你都不用怀疑我。”
第肆章
东方淳将新配的药方拿过来时,风无正坐在院内给叶宿白剥葡萄。莹润指尖沾着葡萄清甜香味,她神情专注。叶宿白偏着头,似在小憩。
她接过药方扫了一遍,无声走到院外,悠悠道:“这方子可不像出自药圣之手。”
东方淳环胸望天:“他的病治不好,我能做的只有这样。”
她挑起一抹笑,直直看着他:“需要什么,告诉我。”
他白了她一眼转身要走,被她一把拽住,依旧是云淡风轻的笑,语气却不容置疑:“我知道你有办法。”
他转身咬牙看了她一会儿:“你不要命了!”
她扣住他的手腕,红裙被风掠起一角:“我希望你的下句话能回答我的问题。否则,我不介意一把火烧了百草谷。我记得百草谷的前身药谷也是被大火吞噬,你花了很多心血才修缮成如今世外桃源的模样吧?”
东方淳气得牙痒痒,但也深知她的性格,只能开口道:“鬼沼的毒蛇花,南疆五毒教培育的蛊血,雪巅千年开花的知雪草,这还是最起码的药材,光是五毒教你根本就不可能闯进去,更别说拿到他们培养的蛊。”
她松开手:“那些事你就不用管了。”
东方淳气呼呼走了,她转身回到院内,叶宿白已经醒来,一双深邃无波的眼睛静静看着她。她将玉盘里剥好的葡萄递过去,笑意盈盈:“夫君,吃水果。”
他看着她,想起前晚暗影来禀,叶初约了风无见面,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叶初离开时似乎气得不轻。他早知叶初和送风阁有委托交易,其实想想也知道,无非是调查他的身份。
他自胎里带了病,小时候差点死掉,被一个游方道士带去道观休养,十岁时才被接回来。只是发了一场高烧,醒过来后很多事都不记得。回到山庄之后,叶初没有一日不怀疑他的身份,想尽办法调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