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赵大牛却也和爹娘提了提柳娘的事情,对她不沾家事表示了不满。
赵二郎拿着百两银子买了可传子孙的田地,正自豪家业在他手上壮大,对柳娘这个大功臣正是厚待的时候,也只安抚两句,并不多言。
安抚终究只是安抚,矛盾总有爆发的一天。
刘二嫂出了月子,正在哺乳期,照顾孩子日夜颠倒的,家里的事情依然帮不上忙,白大嫂滋生诸多怨言。刘二嫂即是侄女儿,又是媳妇儿,还率先给老赵家添了孙子,赵二郎夫妇满意她得很,两个妯娌拌嘴,也总是围着刘二嫂说话,白大嫂更加不满了。
白大嫂外祖家人多,舅舅多、表哥也多,她拖人看着柳娘,发现柳娘每天早出晚归可不仅仅是去守坟,时不时往镇上跑,依旧自由进出王先生的老宅。
白大嫂是个谨慎人,又细细打听了柳娘的过往,知道她手里还掌着王先生的花卉生意时终于恍然大悟。和丈夫一说,发现柳娘做生意居然没有分红给家里,顿时觉得自己拿住了把柄。两夫妻一商量,都觉得柳娘应该把生意交给家里男人做主。这生意以前是王先生的他们自然不敢插手,可现在王先生不是死了吗?
赵大牛夫妻商量了许久,自觉想出了万全之策。
这天柳娘又早早出门,带着香烛纸钱往王先生坟头而去。到中午的时候,白大嫂在赵二婶面前伏小做低,只说担心柳娘一个姑娘家中午没饭吃,啃干粮难受,撺掇着赵二婶给她送饭。
赵二婶对柳娘正在蜜月期,把德祖交给二媳妇儿照看,施施然带着白大嫂去关心柳娘。
自然,在坟头上是看不到柳娘了,赵二婶又在白大嫂的撺掇下去了王先生故宅。这里已经被县令大人接手,派了仆人看管。看门的仆人并不知柳娘与家里的关系远近,赵二婶是柳娘的亲娘,问柳娘的行踪,仆人自然知无不言。
知道柳娘没日去镇上居然没和自己说,赵二婶已经很生气了。白大嫂还在一遍撺掇,说柳娘做了多大多红火的生意,气得赵二婶更是怒火冲天,也不知道柳娘藏了多少私房钱!
当晚,柳娘抹黑回来的时候,一家人在堂屋端端正正的坐着,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


第15章 不种田
赵二郎作为一家之主,当仁不让的坐在主位,看柳娘进门,黑着脸问道:“你上哪儿去了。”
柳娘先给在座的人福身问好,问得他们脸皮胀红,才慢条斯理道:“早上去给王爷爷上坟挂纸,中午去了镇上,晚上又去拜祭了王爷爷。”
赵二郎脸色回转,总算没有虚言骗他。
一旁赵大牛忍不住了,插嘴道:“爹,你别听这臭丫头的,她那么聪明,一看大家都在,肯定知道我们都知道了,才说实话的。”
“嗯?什么知道知道,大哥在说什么?”柳娘歪头,疑惑问他。
白大嫂赔笑道:“没什么,没什么。”白大嫂这才后悔没早和赵大牛交待清楚,真是牛脾气,拉都拉不住,看人家二弟二弟妹多沉得住气,柳娘问好的时候还回了笑脸呢,这脸不红气不喘的厚脸皮,真该让这头倔牛学学!
赵二郎重新板起脸,问道:“你去镇上,为何不与家里说?”
柳娘惊讶道:“与家里说?可之前一直都是不说的啊!当初我日日与娘报备行程,娘说让我听王爷爷的话,不必说的。”
赵二郎愣了愣,以前当然是这样的,可是…“今时不同往日,王先生都去了,你就该听家里的话。”
“爹说的是,可家里也没早说啊,我就按照往常惯例了。”柳娘叹道,“既然爹说了,我日后出门定和家里人说,不让您操心。”
“嗯!”赵二郎点头,思索着该怎么进入今天的主题。
“天晚了,爹娘、大哥大嫂、二哥二嫂,我回房休息了。”柳娘一副事情已经完了的样子,准备抽身。
白大嫂赶紧拦住:“等等,爹还有事儿呢!”
白大嫂在心里嫌弃赵大牛不聪明,她又聪明得到哪儿去呢?
柳娘疑惑回头,“爹还有事,吩咐我就是了,何必让大嫂传一道话。”这模样不知在说白大嫂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还是骂她拿着鸡毛当令箭。
赵二郎重重搁下茶杯,发出重响,沉声问道:“柳娘,你去镇上做什么?”
柳娘心中一叹,无心思考赵二郎的话,神思莫名转道了茶杯上。这茶杯还是她买回来的呢,以前家里哪儿有这种东西,吃饭喝水都是用自己的碗。
“王爷爷临终留了遗言给我,我去为王爷爷办事了。”
“我问的是,办什么事!”
“生意上的事。王爷爷生前和镇上、县上的多家商铺签了契书,供应一年花卉。今年才过了一半,王爷爷就去了,生意无以为继,我们作为毁约方,自然要和铺子解释清楚,赔偿别人的损失。”柳娘把生意上的事款款到来,“这几个月,在给王爷爷上坟的间隙,都去办这些事情了。”
“还要赔偿损失?”赵二郎问道。
“自然!爹爹没接触过生意,自然不知道。契书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我们违约了,自然要赔偿。为了赔钱,王爷爷在村里的花圃已经把成品花都卖完了,镇子上的的花店也抵了出去。”
“这…”赵二郎捋着胡子沉吟,他没做过生意,也不知真假。
“妹妹这是骗爹娘不知道呢!哪儿有人死了就不做生意的,那么多花都赔给别人了?我可听说花圃里都是名贵东西,一盆好几两银子呢!”白大嫂着急道。
“大嫂说的这是什么话!生意是你做的还是我做的,是我清楚还是你清楚,就凭听说二字,平白无故往我头上扣一顶欺骗爹娘的帽子,这不是陷我于不孝吗?”柳娘怒道。
“妹妹别生气,嫂子一着急就口不择言,你是见过大世面的,别和她一般见识。其实爹娘也是担心你,往日这生意有王先生做后台,自然好说,可先生不幸去了,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危险。就算花店买了、花圃里的花也没了,可花圃还在啊。”赵二牛轻声细语的问道,一边打压着白大嫂,一边逼迫着柳娘,这说话的功夫,生在农家可惜了。
“二哥当日不在,王爷爷去的那天,县令老爷就说过,王先生名下的宅院田地都归他所有了。”
“凭什么呀!你可是王先生的弟子!”赵二婶听到这里也忍不住了。
“娘,我可没正式拜师,您忘了,以前大哥可是满村子宣扬我没拜师父就乱占便宜,而今空口白牙说我是王爷爷的徒弟也没人信啊!”柳娘懒得看怒发冲冠的赵大牛,补充道:“再说,县令大人可给了我百两银子,这就是酬谢我照顾先生多年了。先生的丧葬银子也是县令老爷出了,他得王爷爷的遗产不是理所应当吗?再退一万步说,就是这些银子都没有,大人要这些产业,咱能说一个不字?”
柳娘口齿伶俐,一家子农人怎么会是她的对手,三五下就让他说的哑口无言。
赵二牛想了想,道:“妹妹说的有道理。二哥还想问问,那这些年你积攒的关系呢?王先生在村里不乱出去,生意都是你出面联系的,都五年多了,你肯定认识很多人。人说见面就是情,这些情分总不会也没了吧?”
“二哥有见识,还知道人脉关系呢。可人家做生意看的是王爷爷的面子、甚至县令老爷的面子,我一个小姑娘又有什么本事和别人攀关系呢?”柳娘打定主意死不承认,反正她手里是什么都没有了。
赵二牛笑道:“妹妹倒是一推二五六,什么都说没了。既然都没了,那妹妹这些天往镇上去是做什么?”
“二哥这是审我了?也不知我犯了什么大罪,然二哥撺掇着爹娘,一家子三堂会审。”柳娘词穷,只能虚张声势了。
“柳娘,你老实和爹娘说你去镇上做什么了?什么我撺掇的,你问一问爹娘今天的事情,我事前我可有说过一个字?你小小年纪哪儿来这么多心眼,连家里人都不信了?”
赵二郎一拍桌子,喝道:“都别说了!柳娘,爹知道你聪明伶俐,见过大世面,你老实和爹所,你去镇上做什么了?”
“去和商铺解约,去赔偿人家的损失,去处理王先生剩下的产业,好清清白白交到县令大人手中。”柳娘深吸一口气,“这就是实话,谁来问我都是这话,我也从未骗过爹娘。”
“好,爹信你!”赵二郎斩钉截铁道。
“爹…”赵二牛和白大嫂不赞同的叫了一声。
“那事情处理完了吗?”赵二郎问道。
“还没…”
“没处理完的交给你大哥二哥,从今天开始,你就在家里,好好学学做饭、绣花。”赵二郎拍板道。
“爹,人家商铺也只认我啊!”柳娘道。
“你不是说商铺认的是王先生,你只是个中间人吗?既然是不甚要紧的中间人,你去和你大哥二哥去有什么区别?他们两个大男人,说话总比你一个小姑娘有威信。还是说镇上有什么非要你去处理的,只认你的?”
柳娘无话可说,道:“并无。”
“那你和大哥二哥交待一下,让他们去办。”赵二郎挥手道。
柳娘嗤笑,“什么好话都让他们二人说尽了,我还有什么可交待的?王爷爷已经去了,人家不至于和我一个小姑娘认真,镇上没事儿了,谁都不用去了?”
柳娘恨恨瞪了他们一眼,掀帘子跑了出去。
“爹,你看看,我就说这臭丫头有猫腻吧!”赵大牛迫不及待告状道。
“闭嘴吧你!”赵二郎恨铁不成钢道,他怎么生出这么个蠢东西来,若是柳娘是儿子就好了!赵二郎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如何看不出柳娘有事隐瞒,她一个姑娘家在外抛头露面已是不妥,王先生去了更无后台,不如趁板凳还热着,把儿子们推上去。赵二郎看了看三个儿子,大牛太蠢、德祖太小,只有二牛有成算,事情还得落到他身上啊!
“这丫头心在外面跑野了,爹娘的话都不听了!”赵二婶抱怨道道。
“行了,小姑娘谁没脾气!慢慢来就是!”赵二郎喝道,反正是自己的女儿,赵二郎不信制不住!
柳娘并未把今晚的插曲放在心上,跑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点亮油灯,去箱子里拿衣服换洗,突然发现自己的箱子好似被人翻过。月娘已经出嫁,家里就只有她一个女孩儿,这里外三间房暂时都归她所有,村里治安很好,家里也一直有人在,房间从未上锁。柳娘翻了翻柜子和床铺,发现没多出什么,也没少什么。她的房间本无贵重物品,只有几套换洗衣服和几条头绳,这些年多做男装打扮,连首饰都没有。
柳娘嗤笑一声,在自己家里,已经被当成做贼的了。柳娘心想,家里人也许看她不顺眼,可这有什么用,她为家里赚了这么多钱,就是有一二小情绪,在银子面前也是白搭。
今晚的事情柳娘以为过了就算了。
第二天早上柳娘不得不感叹先人的智慧,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句话说的太有道理了。
“什么?缠足!”
“是啊,妹妹高兴坏了吧,这都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才能享受的。只要缠了足,日后不用下田、不用干活儿,干干净净在屋里绣花就是了,何等体面!还是爹娘疼你呢!”白大嫂喜笑颜开道。
真是个天才的主意,也不知是谁想出来的。既然管不住柳娘的人,但至少可以摧残她的身体啊。缠足之后,自然无法和外面生意人打交道,只要柳娘不奔着鱼死网破去,剩下的生意人脉肯定要往两个兄长身上移。而且,缠足之后,柳娘真的全靠家里供养,一举一动都要受人指派了。这样的好主意不是赵大牛和白大嫂能想出来的,柳娘侧头一看,赵二牛正微笑看着她呢!
“我不想缠足,缠足疼!更何况我就是个农家姑娘,不想学什么千金小姐。”柳娘直截了当的拒绝。
“你懂什么,你跟着王先生识文断字的,又见过市面,再有双三寸金莲,日后还不嫁给官老爷!你看你姐姐,她还没你能干呢,都能嫁给地主家儿子,现在咱家也是地主老爷了,你肯定要嫁给官老爷才行!”赵二婶劝道:“娘都打听清楚了,高娶低嫁,皇妃娘娘都能是老百姓的女儿呢!”
赵二郎和赵二婶苦口婆心和她讲道理,“这都是为你好!”
“我不信,姐姐没缠足不也嫁的好吗?除非姐姐亲自来和我说。”柳娘无法,只能用拖字诀。


第16章 不种田
“柳娘啊,你是个懂事孩子,这些年爹娘待你也不差吧。”赵二郎语重心长道。
“爹娘待我很好。”与同村那些田间灶头转不停的女孩儿相比,柳娘的生活的确算得上舒心。
“你记得就好。”赵二郎眼含深意的看了柳娘一眼,道:“爹再疼你一回,叫你姐姐回来说与你,知道吗?”
柳娘听出了他的话中之意,这是最后一回。
柳娘低头不说话,赵二郎也不愿意明目张胆的撕破脸,沉吟道:“且去吧。”
赵二郎安排赵二牛去镇上接月娘回来,赵二牛走之前和媳妇细细交待:“她是个厉害的,心眼子多,一家子加起来也不及她一个。无论她来说什么都不要理,我想着无外乎就是挑拨你和大嫂的关系,装作为你好的样子,千万不可上当。只要我们自己拿的稳,她也无计可施。”
刘二嫂连连点头,嫁进来也小两年了,她如何不知道这小姑子的厉害。
白大嫂也不放心,拉着赵大牛千叮万嘱:“你都说了她聪明,还回回往那枪口上撞,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瞧瞧老二一家子,那才是真聪明呢,回回把咱们当枪使。这回我想好了,有事儿让爹娘说去,我就不信了,爹娘是看中你这个日后奉养他们的长子,还是看中早晚嫁出去的闺女!”
赵二婶心中有事和当家的商量,这回她没忘了把德祖赶出去。
“孩儿他爹,真让柳娘缠足啊,我瞧她好似不乐意。”赵二婶神色犹豫。
“当然是真的,咱们当爹娘的都是为她好,日后嫁个好人家,那才是一辈子的依靠。”赵二郎叹道。
“可…可这丫头向来主意大,能听咱们的吗?”
“主意再大也是我闺女!”赵二郎冷哼一声,道:“行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以往是看在王先生的面子上,现在她就只是我闺女!”
“还有县令老爷呢!柳娘还认识县令老爷呢!”这是让赵二婶最不放心的地方。
“我也认识县令老爷!王先生葬礼的时候来过,全村人都认识他!三年了,县令老爷来过两回,这算什么亲近关系。若真有关系,就该给王先生过继个儿子,日后香火有继。而今,县令老爷迫不及待的收了王先生的宅子田亩,想必不是什么亲近的,咱们也不必怕。再者说了,就是县令老爷也管不了我管教闺女不是?让闺女缠足,说到京城都是我的道理!”赵二郎心中有数,道:“收收你那软心肠,柳丫头来求你,你也不许松口。这是关系一家子生计的大事,知不知道!”
“柳娘是个老实的,每月月前都给我收着,有赏钱也给我拿着呢!年初月娘要嫁了,她送个腰带都不够钱扯红绳呢,再不会作假。”
“哼!就算身上没有现钱,肯定也有做生意的路子。二牛说的对,她在外面跑了五年,就是个乞丐婆子也熟人熟面了!她天天往外跑为什么?你难道要让生财的路子陪嫁到外人家去?”赵二郎打定主意不让赵二婶坏事,道:“等月娘回来,要是说不通,就打一顿关起来,给她缠足,日后就知道爹娘都是为她好了。儿媳妇儿来求你也不许胡乱应答,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赵二婶连连点头。
一家子都做好了绝不给柳娘任何翻盘的机会,柳娘却未曾动静。
吃过早饭,柳娘照常提了纸钱香火篮子去给王先生上坟。
“这都三个月了,还天天上坟个什么劲儿?”白大嫂在东厢看见,忍不住嘟囔。
“嫂子,您就多担待些吧。”刘二嫂抱着孩子对柳娘微笑,示意她快走。
“就你会装好人!”白大嫂一把放下门帘子,虽然想好了要和二房精诚合作,可瞧见刘二嫂那张脸白大嫂就不舒服。
等到中午,赵二牛才把月娘接了回来。柳娘规规矩矩上坟,中午也回来吃饭,看见月娘大吃一惊:“你怀孕啦!”
“还是柳娘眼尖,刚三个月,婆婆说前三月不稳当,没让说,就是二哥不接我,我也要回来报喜呢!”月娘满脸洋溢着母性的温柔。
“你怎么来的?累不累,我去给你倒水。”柳娘赶紧嘘寒问暖。
月娘笑道,“还是妹妹疼我,别担心,家里用牛车送我来的呢。牛车不就在院儿里放着,相公本也要来,可我们约好的是明天,今儿他陪公公出门去了。我想着早一天晚一天也不差什么,就先跟着二哥回来了。”
“回来好,回来好,快坐着罢,我摸摸。”赵二婶把月娘拉到身边坐下,摸了又摸,肯定道:“保准是个儿子!”
“姑奶奶可真有福气,这是进门就怀的吧!”刘二嫂在一旁奉承。
“二嫂也有福气,这是我侄儿吧,虎头虎脑的,长得真壮实!”月娘用更夸张的语气还回来。
一家子兴高采烈的围着说孩儿经,仿佛昨晚今早的争锋都不存在。
吃过午饭,月娘就拉着柳娘回了房间。
“事情二哥都和我说了。”月娘严肃的看着柳娘,道:“你怎么想的,这么好的机会一定要抓住啊!”
“怎么说?”柳娘问道。
“缠足啊!那是城里的小姐才有的做派,你只要缠了足,就不用下地了。你年纪小的时候没让你下田,等大些又遇上了王先生,一辈子没吃过苦。我出门子的时候还担心你吃不了这份苦,现在好了。爹娘疼你,你不用受这个苦,你是不知道种田有多磨人,你看村里的姑娘,三十岁磨得和六十岁一样,再看看城里人!”
“可缠足也苦啊,我都十一了,肯定要把脚骨掰断,断骨之痛比下田更苦。”柳娘平静道。
“可男人喜欢小脚女人啊!”月娘哭笑不得,叹道:“姐姐知道你心气儿高,平常男人也比不过你,可谁让咱们生成女人了呢?我若当年有这条件,缠足肯定嫁的更好。”
“姐姐觉得缠足好?”
“当然!”月娘斩钉截铁道,“你还小,在外面走动人家都以为你是男孩子不会和你说这些关窍,再说这种掏心窝子的话,不是亲近人谁和你说?等日后你就知道爹娘的苦心了,都是为了嫁个好人家!”
柳娘灿然一笑,“姐姐和我说实话,我也和姐姐说实话。王爷爷的产业全部处理了,可我代表他出面这些年,认识了不少人,重新开始一门生意也容易。若是缠足,这些东西就只能拱手让给大哥、二哥了,你知道的,我和他们关系可不亲。我觉得钱掌握在自己手里嫁好人家的几率比缠足嫁好人家的几率大多了。”
月娘蹑手蹑脚走到门口,看了看没人偷听,才小碎步跑过来道:“死丫头,我就知道,你肯定有后手,怪不得爹娘让我回来劝你呢!你听姐姐的,这世上男人都不喜欢女人抛头露面,更怕女人比他们能干。你若是在外面做生意,不管再有钱,男人都能找到借口不娶你。若是这样,一辈子还有什么指望?”
“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就好了?”柳娘嗤笑。
“你懂什么,咱们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就算你和大哥关系差点儿,日后弥补就是。大哥得了你的好处,难道会对你不好?再说,还有爹娘呢!”柳娘苦口婆心道。
“大哥那人,姐你心里难道没数儿?最是记仇不记恩,这些年我给家里到处还少吗?吃我的穿我的,还要挑剔我,这样的人品如何指望得上。再别和我说爹娘会为我做主的假话了,日后是大哥奉养爹娘,银子在谁手里谁就有说话的底气,我就是太傻,才会落到如今这地步。若是日后我和大哥有冲突,难道爹娘会护我不成?就拿这次来说,也不过是想拿我的东西给两个儿子罢了。为我做主,这话你信吗?”
“唉…”月娘长叹一声,“你这脾气真要改改了,女孩子家不好这么直接的。”
月娘难道不明白赵大牛的性子,难道不明白这个家里赵二郎夫妻最重视什么?可她没有办法,她最好的出路就是装作不知道,低眉顺眼、安安分分嫁出去,脱离原生家庭。她以前就和柳娘说过,女孩子贞静顺从为要,因为女人没办法养活自己,就是能,日后总要嫁人的,嫁人除了看嫁妆,就是看娘家了。说句不好听的话,一个没有娘家的孤女,就是有家财万贯,夫家也能想办法给你吞了,再治死你,连个喊冤的人都没有!
“我不是你,这脾气怕是改不了。”柳娘摇头。
“道理你懂得比我多,形势你比我看得明,我只问你这么死扛着有办法吗?谁能帮你?最后惹得爹发火儿,打晕了你再给你缠上你有什么办法。或者把你关在家里,就这么饿着,你不说出那些人脉关系不给你饭吃,你能怎么办?”月娘越说越伤心,好像这些事情已经发生了似的,无可奈何哭道:“我没什么好劝你的了,你自己看着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