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能在花厅有座位的人,都是历练沉浮多年的,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专心听布政使大人的演讲,一个眼神都没分给林峰和柳娘,好似这话题与他们全无干系。
马大人完全继承了官场的优良传统,有稿子讲一个时辰,没稿子讲两个时辰,茶水续了五遍,都泡成白水了,他才意犹未尽的停下。
“本官蒙陛下隆恩,觍为广东布政使,既到了地方,就要了解地方情况,好汇报给陛下。本官从肇庆府开始,挨个造访州府,亲眼看过,才能给陛下上万言书。丑话说在前头,本官在都察院多年,干的就是铁面无私的活计,若有什么请客送礼求情的,统统赶出去,反治一个行贿之罪!”马大人声色俱厉,下属官员个个抱拳应是。
经过下马威、畅谈施政理念和布置目标任务的三重奏之后,新任布政使见面会到此结束。
若是马大人真要亲自到地方视察,他们这些人都跑不了。海贸规模最大的是广州府和惠州,其他州府的人见林峰和柳娘快步出来,赶紧拦住。
“温之老弟、一德老弟,难得有缘相聚,不如一起去喝一杯?”肇庆知府笑道。
柳娘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脸,道:“大人,别说喝字,先走一步。”柳娘不等他反应,快步而走。
“干什么去?”肇庆知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上茅房!”旁边林峰补充道,也快步跟上了柳娘的步伐。刚刚在花厅里,可是喝了无数茶水,在上官面前又不好请假更衣,快憋不住了。
不说不觉得,一说肇庆知府也忍不住加紧双腿,跟着他们快步而走。
幸亏布政使衙门的茅房是全封闭式的隔间,地方大,东西一应俱全,人家还有个好听的名字——更衣间。
出了更衣间,柳娘和黄柳没给同僚堵他们的机会,携手溜走。
“香山卫不能留了。”柳娘叹道。
“回去之后就让江星移他们搬!”林峰黑着脸道:“江星移留下,黄宇等人都离开,随张顺的船队到岛上去,我就不信马大人能渡海去看!刚建好的军营先当做训练场吧,对外宣称是为衙役们备的。再装模作样租给商家一些,就说是帮助百姓强盛健体的。多拉几个老阿公过去,最好胡子一把,让他们找茬儿说是军队化整为零都没借口。”
柳娘听了万分心疼,“军营可是新建的!”她也投了银子,被拖成民用之后,就收不回来了,至少在马大人走之前收不回来。
“真是见鬼!我马上写信上京问问恩师,这个马大人到底什么来头,怎么就敢三把火烧得这么旺!”林峰气得拍桌子,他连升迁都不要,不就是舍不得海贸的巨额利润吗?这马大人来断他的财路,犹如杀他父母啊!
“成,各找各的门路,先把路数打听好。只盼着这是个外强中干的,说说而已,若是当真逗硬,想办法调他走!宁愿送些功绩让他高升!”
“你人面儿广,也打听打听这马大人有什么爱好没有,子侄都在什么地方,有能帮忙的不?”林峰提醒道。
忙着商议如何躲避这次检查,各出奇招,这样的场景也在每个州府发生着。
林峰和柳娘的希望注定要落空了,这位马大人先检查了肇庆,定了“渔民违禁入海”“官员渎职”的罪名。布政使自己就下了政令训斥肇庆知府,还连上折子,吏部也发文批评,肇庆知府今年的考评最好也就是个中下了。
肇庆知府都这样,被看不惯的林峰和柳娘又有什么好下场呢?
连着准备了一个月的资料被来来回回的找错误,马大人带着心腹在城里一家一家的看,看见关门闭户的商铺,却不信是早就关门。检查兵营也对老弱病残视而不见,只说是违规建筑。林峰柳娘应对迅速,没让找到证据。可这是人治社会啊,上官说有毛病,自然就有毛病。
马大人发公文训斥广州府和惠州,“惑民于利,失之教化”。你说说,带着老百姓赚钱都是不对的,难道要一州一府的人都穷得要饭才光荣吗?
这种蠢货清官,还不然来个有能力的贪官让人放心呢!柳娘让这马大人气得三观摇摇欲坠。
柳娘以为这样已经够让人烦心的了,没先到朝廷总能在犯蠢上刷新柳娘的认知。今年台风来的又快又突然,海边渔民多受灾,又有海盗趁机掳掠,广州和惠州的军队都在外面岛屿上,不能及时救援,伤亡惨重。
马大人估计没见过这么厉害的风,居然上折子给朝廷,建议渔民内迁三十里。
这种拍后脑勺想出来蠢主意,朝廷居然同意了!


第199章 渔家傲
“怎么办?”气到极致反而不会大吵大闹, 柳娘冷静问道。
“不知道, 别问我。如果我是个能下决断的人, 当初不至于问了你才决定来广州府。”林峰仰面长叹, 绝望的捂着眼睛。只有亲临, 才知道真相。京中高层大佬们想当然做出了内迁的决定, 可百姓的生计怎么办?离人骨肉,不人道,这是其一。渔民们世世代代靠海为生, 他们没有别的求生本领, 内迁就是要他们的命。内迁难道是把人赶过去就算了吗?不妥善安置, 这些人肯定会成为社会不稳定因素, 造反、土匪、闹事, 随之而来的问题太多。内迁的人也不可能分到其他州府去, 还是在自己的地盘上,谁肯自己找罪受?
“你有办法吗?”林峰反问。
“等。”
“等什么?”
“等别人的动作,等京中的反应。你我都和京中同僚好友联系了,若是有赶马大人回京的办法当然好, 退而求其次也要有一个瞒天过海的计谋。”柳娘叹道:“肇庆府已经开始内迁了, 我们先等一等。看着肇庆府如果能够顺利实施,也许我们也能。”
柳娘万分痛恨这样不切实际的命令,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呢?生活在体制内, 刚开始的时候痛恨高墙,后来却发现自己依靠高墙而活,这就是体制化。柳娘在这里, 有亲人、有朋友、有事业,从来没想过要放弃。
“好吧,听你的,我们等一等。可马大人不会给我们时间。”林峰道。
“你写一篇文章,好好阐述磨刀不误砍柴工的重要性,事关民生,不得不谨慎。就说最大的肇庆府已经开始实施了,参考肇庆府的做法,总结经验教训,我们才能避免前车之鉴。总之往百姓啊、天理人伦啊之类高大上的靠。”
“你怎么不写?你可是探花,你的赋文乃当世一绝。”林峰挑眉问道,若不是现在情况太紧急,林峰都怀疑这又是一个陷阱——让他出丑的阴谋。
“我怕自己把上书写成了檄文。”柳娘轻描淡写瞟了他一眼,林峰顿时闭口不言。
檄文,这是憋不住要开骂了啊!好吧,还是他写的好,若是骂了上官,等同于骂了推行这个政策的京中大佬,说不得皇帝陛下也在里面。为了大家的小命着想,还是他这个二甲进士来吧,现在就别挑剔名次了。
林峰的上书送到布政使衙门的同时,给肇庆府知府衙门也送了一份过去。既然肇庆府知府这么积极,身先士卒,第一个开干。证明他是想要出这个风头的,想要给新任布政使留下好印象的吗,那他不愿意有人抢他的风头。
果然,肇庆府知府也给布政使大人上书,表示自己愿意“率先垂范”,给同僚们做榜样。
马大人通盘考虑,同意了。但只给了广州府三个月的时间,整个广东的州府排着顺序,一个一个接着来,谁也别想跑掉。
……………
“怎么样?肇庆府怎么样?”林峰着急问道。林峰和柳娘而今都在香山县,香山县是整个广州和惠州最西边的一个点,若是要内迁,当从香山县开始。他们也试着实地来看一看,看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自从马大人给了三个月期限之后,肇庆府的动作更大了,这个期限不仅仅是给广州府的,也是让肇庆限期做出成绩。林峰和柳娘让人一天三报肇庆府的动作,整个广东都看着呢。
柳娘眼中遍布血丝,含泪欲泣,经过这么多世界,柳娘以为自己已经够坚强了,再也没有人能骗走她的眼泪。可看着纸上短短几行字,还是忍不住湿了眼眶。柳娘偏过头,不让林峰看她狼狈的样子。
林峰一把抢过信,只见上面写着:“知府命卫所驱赶百姓,死伤过百,兵士不忍,反杀之。有白云村四十五户,不堪□□,跳海。老者七十,幼者襁褓。海崖下鲸鲨盘旋不去,水淡红。”
“王八蛋!”林峰拍案而起,“他这是为了政绩,连百姓的死活都不顾了啊!这个混蛋,枉他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衣冠禽兽!”
林峰气得在屋里团团转,来回走都没想出个办法来。
“你就这么干坐着,那可是人命啊!你怎么不想想办法!”林峰怒吼道。
“老子不正在想吗?你学驴推磨这么久,想出来了!”柳娘不甘示弱吼回去,柳娘现在心里完全被激愤填满,什么办法都想不出来。
两人对坐怒吼,江星移却大步跑进来道:“倭寇来袭!还有海盗!”
屋漏偏逢连夜雨!
林峰、柳娘猛得站起来,不约而同问道:“什么时候?在哪里?有多少?”
“瞭望塔上已经能看见桅杆了,至少有百艘快船,很快,不超过一个时辰就能到。”江星移沉重道。
柳娘和林峰同时偏头对对方道:“打!”双方都能看到对面人眼睛从忐忑到坚定的过程,很好,他们都怕对方不同意。没想到两人想法一致,都不怕,打!
“唤卫所各总旗来听令!叫县令来!”林峰下令道。
江星移也早有准备,总旗们就等在外面。
“甲一旗做先锋迎战,甲二旗两翼略阵接应。炮火营后方用红衣大炮、虎蹲炮远攻!江千户,你是指挥!”林峰迅速下令,各总旗抱拳应下,各自去备战不提。
“蒋县令,你马上通知百姓固守家门,不要随意外出。县衙门做好安抚和后勤保障,治安也由你负责。”
“是下官遵命。”自柳娘升之后,蒋鑫便做了县令,几年间攒下偌大家业。
“一德,你马上回去。”林峰补充道。
“人跑不过船,先飞鸽传书回去,我随后就回。”柳娘快速道:“光凭岸上的人没办法打赢的,要调黄宇他们回来。”为了应付马大人大检查,不符合应有建制标准的军队都撤到还上去了,且柳娘下了严令,让他们不要擅自开战。一切以低调为主,免得给马大人把柄。
“你去!”两人又异口同声道。谁都知道,出去才是最安全的,留守的那个人把性命寄托在出去那个人的身上。
“你听我说!”柳娘快速道:“香山卫就在最前线,我做过县令,情况比你熟!整个广州府的县份我都打过交道,上手最快!惠州那边卫所也只有我能调动!我还打过海战,我比你更能胜任!”
“可黄宇最信任你,你去才能取信于人。”林峰找借口道。
“难道里面没你的心腹?赶紧的,被说了。我至少还习过武,比你这文弱书生强多了。真有万一,我活下来的几率比你强。别忘了,我是戚家的女婿,惠州平海所、捷胜所、碣石卫统领都受过老岳父大恩,保我一条命没问题!”
“可是…”
“别他妈废话了?要等人打到家门口吗?”柳娘暴躁道:“赶紧滚,香山炮火弹药充足,我尽量撑三天!”
“我马上回来!”林峰跑步到内室,飞快换上轻假,出来的时候柳娘正在和江星移安排战术,舆图和沙盘都搬了出来。
“我马上回来!”林峰再次强调。
“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柳娘头都没抬的嘱咐道,若是他不幸回来得太慢了,也别硬拼,保存实力,总为为她报仇第一天。
“我马上回来!”林峰大吼一声,在亲卫的簇拥下,快步出了香山县县衙。
说时迟那时快,从江星移进来禀告到林峰冲出去叫人,就那么几句话的功夫。一切尽在不言中,所有的默契、挣扎和考量都在瞬间完成。
“别怕,我们早就预想过若是有倭寇来袭该怎样打,现在不过是来得早一些、多一些,照以往演习的时候打就行了。”柳娘安慰道,只是当初的计划里,兵比这多,将比这多,现在和当初柳娘未来之时实力差不多。
柳娘笑道,“星移,又是一个立功的机会,等这场仗完了,你又得高升。好不容易和你平级,马上又要被你压过去了。”
柳娘故做轻松转移话题,江星移配合道:“大人可别赖皮,上次说好谁的品级先升,谁请吃霸王楼的。”
“霸王楼就霸王楼,美酒美食管够!”柳娘拍胸脯保证。卷起舆图,与江星移一起出了衙门,他们要到前线去。
当年演练的时候,香山卫是建制齐全的卫所,巅峰时期人数达到两千人,船只遮天蔽日,可在近海称王。现在为了躲避检查,港口上停的船只不超过五十艘,还有民用渔船!倭寇和海盗的船只数量是他们的一倍,这仗怎么打?
“红衣大炮和虎蹲炮有几尊?”柳娘问道。
“装备在船上的有四尊红衣大炮,六尊虎蹲炮。”江星移指了指具体方位,柳娘也有许久没登船了,毕竟这已经是林峰的管辖范围。
“城楼上的呢?匠作营的呢?”
“东南西北城楼上各两尊红衣大炮,匠作营里完工的有四尊,还待最后调试。”
“全部搬来!”
“全部搬来?”江星移劝道:“城楼还要守啊!”
“现在最大的危险来自海上,守城楼用不着火炮。搬的时候大张旗鼓,我就是要让百姓们都是到,现在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时候了!”他们背后又没有敌人,炮火这样的大杀伤性武器,应该用在大规模战争中。
“是!”江星移应下,吩咐亲兵马上去办。
“把城中倭寇奸细都杀了。”柳娘下了第二道命令。
“需不需留传递假消息的?”江星移为了保险,多问一句。
“一个不留,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人头悬城墙,警示士绅百姓!”


第200章 渔家傲
“通告全城, 进入战时戒备状态。”
“传令匠作营权全力制造炮/弹、箭/矢、弓/弩, 三班倒, 日以继夜, 十二个时辰开工。”
“去死牢调死囚出来, 组成敢死队。让他们驾驶满载火药的尖头船去撞敌船, 战死三倍抚恤,从衙门库银出。侥幸或者,免除死罪, 赏良田!”

一道道命令有条不紊的发了下去, 城中慌乱的军民百姓也有了主心骨, 老县令还和他们在一起, 人家已经是知州了, 这样的大官都没走, 他们肯定没事儿,香山县守得住!
柳娘这才是身先士卒,给百姓打了强心针。
第一轮攻击从死囚敢死队开始,不需要培训, 这些人天然就是水上好手。驾着尖头船, 悍不畏死的冲过去,爆炸的时候,能带累两艘左右敌船沉没。
倭寇和海盗被这样不要命的打法吓了一条, 攻势暂缓,没等多久,又重新组织好阵型冲了过来。
第二轮攻击是红衣大炮和虎蹲炮。大炮响声大、威力更大, 柳娘只觉得脚下土地在抖,耳朵嗡嗡一片听不清声音。靠的太近了!柳娘揉揉耳朵,继续透过支架望远镜看远方的战局。
大炮基本压制了敌船的进攻,有少数漏网之鱼,也被弓/弩所击退。一时之间大炮轰鸣、箭/矢齐飞,尚未短兵相接,但两方都能听到对方士兵的哀嚎。
战局一时僵持住了,但这对柳娘来说是不利的。香山县人口少,军队更少,打不了持久战。倭寇和海战都是走闪电战路子的,现在就看谁耗得过谁了。柳娘只希望第一战不惜代价狠狠挫了他们的锐气,能让们占缓攻势,等到林峰回来。
第一场遭遇战,双方都没有留手。倭寇和海盗见不能一举攻克,暂缓局势,退到大炮射程之外。远远看着船上搭出舷板,有人通过,应该是相聚商议接下来的战术了。
柳娘长出一口气,第一场没输!
船上和岸边都传来士兵的欢呼声,开门红!城中士气高昂,对柳娘这个老县令也更加佩服、敬仰了。
柳娘趁机让医护营来搬死伤者,轻伤之人仍旧留在前线,死难者由家属领回尸体,重伤者统一在医护营接受治疗。
“老蒋,粮食还够吗?”柳娘小声问蒋鑫道。
“还够,就是全城人吃,也至少能供应三天。从海外拉回来的好米,准备卖给北方人的。”这里海贸发达,码头旁边就是仓库,存放了许多货物。
“都记下来,等到战事结束,照价赔付。”柳娘叹道,蒋鑫肯定没征得主人家同意就私自征用了。
“老大人放心,这些商人巴不得呢!原本朝廷打仗,就该找他们摊派军饷。大人仁慈,不但不摊派,还要赔付呢。咱么还顺带帮他们保护了货物,都没找他们要镖银啊。”蒋鑫刁钻道。
“哈哈,老蒋啊,几年不见,你长进了啊!”就能把抢人家的东西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可见这几年没白当官。
“全靠大人提携。”蒋鑫拱手道。
“不开玩笑,保护好粮仓。”柳娘笑过,重新严肃神色,叮嘱道:“城里的奸细肯定没有清完,若他们孤注一掷,宁死也要烧粮仓,咱们就断了后勤保障了。奸细防不胜防,千万不能让人得逞。”
“老大人放心,下官都安排妥当了。”
柳娘挥手让蒋鑫回去忙了,心里却不住咂摸着“老大人”三个字,蒋鑫的岁数几乎能做自己的爷爷,他是怎么能够这么自然的喊出“老”字,自知之明呢?
暂时休战,柳娘他们也有功夫讨论战略、战术了。
再次推演过后,江星移抱拳道:“大人,来犯的倭寇和海盗本来就是利益联盟,且十分松散,此时当派出使者,若能挑动他们的矛盾,自然能令其分崩离析。”
“说的对,但派谁去?你也知道倭寇和海盗都是草台班子,他们可没有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肚量。想做使臣,慧心铁胆、唇枪舌剑缺一不可,这样有本事的人,我舍不得,我冒不起这个险啊!”柳娘长叹,眼前他们还有余地,柳娘舍不得而这样的人才去冒险,更关键的是她也没听说香山县有这样的人物啊。
“大人,总要试一试。我们如今最重要的是拖延时间,等林大人回来。林大人走的时候,并未绕路,从侧翼突围,不知什么时候倭寇和海盗就反应过来了。派使臣去,至少能拖延一段时间,不会更坏了。”江星移还是坚持自己的说法。
“你这样肯定,难道是有人选了?”柳娘问道。
“大人看小儿可否?”
“你儿子?哪个?”
“长子江望!”江星移斩钉截铁道。
“小妹还有身孕呢,你舍得儿子,我舍不得妹妹,再等一等吧。不必使臣,到时我猛攻一侧,认着一家打,肯定受挑拨,自己就能乱起来。”柳娘摆手不同意,转瞬间想出了替代招式。
“大人,正是江望请命!”
“小妹知道吗?”柳娘问道。
“知道,她也同意。”
“成,先叫江望来吧,我先试试。”
柳娘叫了江望来,同时派人去通知黄氏和草儿,他们也该有知情权。
江望已经穿好了甲胄,英姿飒爽的走进来。
“你父亲说你请命出使,我不同意,小妹还怀着孕呢。你不心疼媳妇儿,我心疼妹妹,这事儿人就此作罢。好好在家伺候孕妇不好,非跑那么危险的地方干什么?本官且要敲打敲打你,不要以为娶了人就万事大吉,你若待她不好,本官随时可令你们和离。”柳娘摆出一副棒打鸳鸯的架势出来。
“会打人,拙荆已经同意了。”江望几年不见,越发成熟了,听了这般诛心之言,也不生气,就温和解释。
“没用!她以夫为天不知道怎么拒绝,本官自然要为她做主。况且,本官也信不过你的才干,不敢任你做使臣。”
江望静默半响道:“任凭大人这样说都不生气,可见下官还是有本事的。”
柳娘苦笑,“劝不住,骂不改,你就真打定主意了?”柳娘当然是故意的!当初只因为不同意两人婚事,江望就暴躁道如同被点燃尾巴的猫,现在被人骂道跟前,却有了唾面自干的本事。
“打定主意了!”
“你出事,我救不了,可能连全尸都保不住。”柳娘长叹。
“下官愿意!”
听他连连保证,柳娘又有什么办法呢?
“不卑不亢,进退得宜,果然是长进了。”柳娘请他到旁边坐下,写了亲笔信交给他,附带广州知府的印信。林峰走的时候,把一切大权都托付给他,包括官印等信物。
黄氏终究没来,只差人传话,说“一切由你做主”。草儿也没来,递了一张便条过来“我信夫君”。
柳娘终于下定决心,派江望出使。
柳娘对江望集以厚望,在交战中,正是辩臣扬名立万的时机。苏秦张仪这样的纵横家,不也考一张嘴皮子打天下吗?江望以往是做武将的,希望他凭着做武将的危险直觉,能挑拨他们松动的联盟。
战争并没有停歇多久,第二天一早上,冲锋的号角又响了起来,敌军已经组成了三角箭头阵型,向岸边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