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斜了他一眼,闲闲道:“那内奸还找不找了?”
“我们什么时候去见云惟珎?”
“明日早上,玉阳楼。”陆小凤简短道。
“那就不找了,时间不够。”鹰眼老七也是个有决断的人。
“你可想清楚了,放到台面上来谈,付出什么、舍弃什么、底线在哪儿,你要自己心里有数才行。”陆小凤十分担心,鹰眼老七是以武发家的,他可不是靠嘴皮子生存的。“我得提醒你,盛名之下无虚士,云惟珎辩才了得,舌利如刀,就是我,也难占上风。”
“难不成你要袖手旁观?”
“我就是个引路人,引路人!牵线搭桥的,你们正主都碰上面了,还要我干什么,我是能做你的主,还是能做他的主。”陆小凤翻白眼道,“好你个鹰眼老七,什么好处没有,就又诓我去卖命,今天你的酒是保不住了,看我给你剩一滴不?”
陆小凤佯装生气的进了酒窖,留鹰眼老七在门外踱步思量。
鹰眼老七既然做了决定,就不会婆婆妈妈,让陆小凤自便,他去前面安抚帮众。
“老大,陆大侠可有什么好办法?”见鹰眼老七出来,众人都忍不住询问道,事关生死,不能不急啊。
“你们放心,我已经有对策了。”鹰眼老七做自信状。
“老大,那咱们该干什么,你说,我们都听你的。”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喊道。要不是鹰眼老七和他熟悉,他都要怀疑这个家伙就是内奸了,有你这么明目张胆问的吗?好在鹰眼老七知道,这个家伙,就是个直肠子,半点儿不会转弯。
“唉,现在还不能说,你们等着就是了。”鹰眼老七叹气道。
“为什么不能说,老大是信不过我们吗?”
“还要等,没有粮食,又不能从水里捞食,再等就要饿死了。”
“是啊,最要紧的是填饱肚皮啊!”
天风堂的中层帮众,吵吵嚷嚷的闹开了,鹰眼老七不敢确定这是其中有人挑拨,还是大家情绪本就不稳,只得拿出老大的气势来,厉声喝道:“吵什么!我做事自然有自己的打算!现在剑一堂围了我们,恐怕早就安插了钉子过来,你们这般吵闹,焉知不是中计了!”
鹰眼老七环视一周,看堂下的人左右四顾,下意识和旁边人拉开距离,光看表面也看不出什么来。他放软语气道:“弟兄们也不要着急,我已经想到办法了,最迟后天早上,我定然给大家一个交待。弟兄们若还信我、服我这个老大,就安静等着!要各司其职,不要让人钻了空子!”
鹰眼老七一硬一柔,又自己保证了最后期限,帮众们倒也安心了不少。当即就有人告退,表示要去加强守卫。他们江湖人,一两天不吃饭,还是扛得住的。
……………………
“主子,该用晚膳了。”傍晚,毅然过来叫云惟珎吃饭。
“不急,我等郭萍回来。你们还有任务,先吃吧。”云惟珎正在看书,头都不抬的道。
“都是习武之人,早一点迟一点,无所谓。”功夫到了毅然这个程度,已经不太重视口腹之欲了。
“你们啊,就是不知道保养,等老了,后悔都来不及。”云惟珎笑着摇头,二十岁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是铁打的,等到了四十岁,生活和身体就逼迫你成为一个养生专家。
“少爷比我们都年少呢。”毅然憨厚笑道,这是调侃云惟珎少年老成了。
云惟珎摇头不语,看毅然还不去吃饭,把头从书中抬起来,好奇的看向他,问:“还有什么事儿吗?”
“主子,陆小凤明天能带鹰眼老七来吗?咱们防守得这么严密…”
“你呀,和杉然果然是兄弟,问的问题都一样。放心吧,不信陆小凤,也得信我的眼光啊,不用担心。只要盯着陆小凤就是,他能找出漏洞,也算是给我们查漏补缺了,日后行动要更加精进才是。”云惟珎又解释了一遍,毅然他们这是太过自信了吗?他们剑一堂从创立到现在,一帆风顺,就是有挫折也是小问题,许多事情都是云惟珎解决的,是不是把他们惯坏了?
让他们经受挫折教育这个念头在云惟珎脑海里停留了一秒,就让他清出了脑袋,剑一堂不能出问题,他代表的是朝廷脸面。若要磨练下属,不求速成,积少成多就是,再不济,等他们开山立派的时候,总要处理这些问题,坐了那个位子,自然就知道动脑子自己解决问题了。
云惟珎终究没有等到郭萍回来吃饭,独自用了晚饭,就回去休养生息了,明天是一场硬仗。
第二天,天色将明,云惟珎按照往日的作息,起床吃了早饭,正在玉阳楼五楼远眺湖光山色,郭萍就回来了。
云惟珎来不及和郭萍多聊几句,属下又来通禀,陆小凤和鹰眼老七到了。
陆小凤和鹰眼老七都换了一身新衣,打扮隆重,云惟珎甚至能闻到上面的香薰味儿,所以说,陆小凤是从哪儿淘换的这身行头,青楼知己帮的忙吗?
“云大人,别来无恙。”陆小凤首先拱手问好,又向郭萍的方向道:“郭大师。”
“鹰眼老七见过云大人,见过郭大师。”鹰眼老七也跟着陆小凤行礼问好,郭萍的身份对外是担任军职的朝廷命官,只是被派驻云府而已。但是谁不知道郭萍是云惟珎一手调/教的,加之他宗师的身份,无论朝堂江湖,没有人能忽视他的存在。但郭萍还是依旧甘心做云惟珎的影子,让多少挑拨离间不成的人扼腕不已。
“二位不必多礼,请。”云惟珎把两人引向观景阳台,这玉阳楼是他的产业,修得自然也符合他的喜好,在五楼有一个大大的观景台,现如今,上面已经摆上了点心茶水,这是云惟珎准备的谈话之所。
阳台上只有三个座位,郭萍坐在屋内品茶,毅然等十八卫成员守在屋外、阳台下、房顶等各处,怕鹰眼老七狗急跳墙刺杀云惟珎,或者干脆逃跑。
其实哪儿用这么麻烦,就是郭萍不来,仅凭他的威名,鹰眼老七就不敢妄动。
三人在观景台坐定,云惟珎也不着急进入正题,花啊茶啊的扯了半天闲话,鹰眼老七不耐烦这样的寒暄,对陆小凤使了个眼色,陆小凤开口道:“云大人,我应您的邀请,带着鹰眼老七来赴约了。”人是你让来的,就早点进入正题吧,扯什么淡。
“欢迎。我来江南,正是为了十二连环坞之事。”若不是你们自己闹出了幺蛾子,会劳动一国首辅出京?脸还真大呢!
“云大人对我十二连环坞围而不攻,想来是另有章程,请赐教。”都摆明车马了,还要什么遮羞布,直说吧,你想干什么。
“陆小凤,你没有把我的话转述给他吗?”云惟珎佯装诧异道,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该称呼鹰眼老七做什么,因此都用人称代词或直接忽略。
“陆小凤说了,但是云大人,这是不可能的。十二连环坞是我鹰眼老七从师父手里接过来的基业,断不能在我手上断送了,十二连环坞不能散!”鹰眼老七斩钉截铁道。
“不散也可以,按照朝廷的规矩办帮派,朝廷还会有税收优惠和起步资金补贴,燕子坞不就是很好的例子?”云惟珎一副好说话的模样。燕子坞的确是官督民办帮派的代表,遵守朝廷法度、照章纳税、吸纳的帮众向剑一堂报告、三月一次向剑一堂汇报运转情况…零零总总。在鹰眼老七看来,这还是帮派吗,他还能做主拍板的吗?头上供个祖宗都没这么掣肘。
“云大人,欺人…”鹰眼老七拍桌子发火儿道,还没让他多说两个字,一股气机就锁定了他,鹰眼老七瞬间冷汗直冒、心跳如擂鼓。这个时候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面前坐的,不是往日谈判桌上的江湖草莽,这是朝廷大员,身边还有宗师保护。拍桌子这种事情,在这里是干不得的。
看鹰眼老七脸色瞬间煞白,陆小凤虽然没有被气机锁定,但曾在云府有过一次经历,立马反应过来,眼含请求的轻唤一声:“云大人。”
云惟珎微微点头,坐在屋内的郭萍就顺势散了杀气。鹰眼老七此时中衣已经汗湿,他努力稳住自己的手,掩饰性的断气桌上的茶杯,慢慢咀着茶水。
云惟珎拿起旁边小小博古架上的一叠文书,推到鹰眼老七面前,道:“这是对已经捕获的原十二连环坞中人的处置,不管我们今天是否谈的拢,这些人,必须接受朝廷律法的制裁。”
云惟珎用一个“原”字,打击的鹰眼老七精神气都眼看着低了一截。
鹰眼老七盯着文书不动,陆小凤直接拿过来,上面是对这些人的判刑,有天风堂的,也有其他分堂的,“熊耀,男,承平二十年生人,无锡惠山熊家村人,后为十二连环坞维扬堂堂主。承平四十一年,无锡富商杨安一家五十六口灭门案主犯。逃逸,隐于十二连环坞。后,偷盗…抢劫…杀人…灭门…”
一个人的罪状,只有简短的几行,陆小凤随手一翻,都是身负人命,案情恶略之人,每个人都一样罪行累累,陆小凤想求情两句,都找不到理由。陆小凤以前交朋友,只知道他们义气,却不知他们欺压良善,肆意屠戮百姓;他们挥霍的钱财,除了收水道上的保护费外,还有劫富济贫,劫别人的富,济自己的贫。
陆小凤把文书放下,推回鹰眼老七面前,鹰眼老七一看陆小凤的脸色,就知道事情不可转圜,他手下人是什么德行,他还不清楚吗?鹰眼老七也拿起来翻了翻,里面连几十年前犯下的案子都有记录,要说云惟珎是突然兴起,才到江南的,鬼都不信。看来这次天风堂撞毁渔民船只一事,只是个□□了。剑一堂做了这么充分的准备,想来是不能善了。
“鹰眼老七,你想清楚了吗?”云惟珎云淡风轻的问道。
鹰眼老七迟迟不答,脑子里无数思绪闪过。现在,他硬拼肯定是拼不过的,个人武力不如郭萍,帮众实力不如军队,单单云惟珎把这份罪证往外一撒,捅破了这层遮羞布,十二连环坞的名声就臭大街了。智取…他能智取什么?
“云大人,十二连环坞最开始都是些过不下去的渔家汉子,水上讨生活不容易,求的不过是温饱罢了…”鹰眼老七开始打苦情牌了。
“是啊,这是朝廷的失职,陛下新登基,已然大赦天下,之前的小错小过,本官就不追究了。”云惟珎就差没指着鹰眼老七的鼻子说,这是朝廷的职责,你一个混江湖的,跑错片场了吧!
鹰眼老七看了陆小凤一眼,知道自己软硬不行,哀求都没用,又从观景台眺望着远处被包围的天风堂所在,咬了咬牙道:“云大人准备如何处置我?”
“放心,条件我早就让陆小凤转告你了。剑一堂抓捕的这些人,你可以念在共事一场的份儿上,给他们清明多上两柱香;普通帮众出帮为民,都是陛下子民,本官只有爱惜的道理;帮中有识之士,愿入剑一堂者,本官十分欢迎;至于你,入剑一堂的长老院,日后谨守剑一堂的规矩。”
云惟珎说的很清楚,只要不和朝廷作对,朝廷不会打扰你的生活,甚至欢迎你施展才华,帮助你实现报复。
鹰眼老七咬了咬牙,实在不敢拿主意,这可是百年的基业啊!
“若是有帮众想要成立一个渔民互助组织,江南河运联盟之类的,用十二连环坞的名字,我也不反对。”云惟珎闲闲的补了一句。
堂堂江湖一流帮派,就然沦落到如此地步!鹰眼老七看过文书上其他分堂长老、堂主、帮众的名字,知道若不是自己在天风堂,这位位高权重的云大人,还不一定会屈尊降贵来江南。
“好!我鹰眼老七应了!”鹰眼老七咬牙切齿道。
“如此甚好,请先回去安抚帮众,一个时辰后,剑一堂会过来接收。能带什么走,必须留下什么,毅然会和你商量的。”云惟珎边喝茶边道,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鹰眼老七沉声道:“告辞!”转身大步走了出去,估计他这辈子都不想看到云惟珎那张可恶的脸了。
陆小凤没有走,在品着茶,道:“一切都在云大人的掌握之中,鹰眼老七毫无还手之力,陆小凤佩服,佩服!”
“若没有围住十二连环坞的士兵,我就是再会搬弄口舌又有什么用。”云惟珎自嘲,复又感叹:“拳头大才是硬道理啊!”
陆小凤一愣,好奇道:“云大人不怕鹰眼老七反悔吗?”
云惟珎瞥了他一眼,“他不敢,我也不会让他有这个机会。”
陆小凤看了看屋中的郭萍,又望了望楼下的兵士,沉默。
“鹰眼老七是个浪荡惯了的人,恐受不得朝廷约束。”陆小凤还是不死心的想给鹰老七求个情。
“陆小凤啊,陆小凤,你交朋友的本事天下第一,可你看人的眼光啊…啧啧,给你一句忠告,交朋友也要分人啊。”云惟珎嘲讽技能打开,他想到的是陆小凤带着自己的朋友,抓自己的朋友这种剧情。
陆小凤微微皱眉,不解云惟珎为什么突然这么尖利,那些事情都还没有发生,陆小凤自然想不到云惟珎脑子里是什么鬼东西,只以为他在挖苦他呢。“云大人倒有识人之明。”陆小凤怪声问道,讽刺之意也是十足。
“我是有。”云惟珎毫不谦虚道:“就拿鹰眼老七来说,若是淡薄名利,该去出家;若是不想连累追随者,自行解散就是,剑一堂还能拿平民百姓做什么?如今不过是拿捏着身价,等朝廷招安的条件罢了。事实上,从你是一个无帮无派的浪子,他是总揽几省水运的江湖巨擘就能明显看出,他权利欲重,想出人头地。”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江湖能给他的,朝廷能给的更多。陆小凤,不用担心你的朋友在朝中会不适应,或许你知道了他曾经的所做所为,鹰眼老七就只能称为你过去的、曾经的朋友了。”
云惟珎放下茶杯,走了出去,只要鹰眼老七不跑、不乱来、不留后手,他就算完成任务了,剩下的事情十八卫就可以完成,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在这之前,他要先去一趟百花楼,和花满楼告别。
云惟珎到百花楼的时候,这是中午,秋老虎仍有余威,云惟珎一身汗走进百花楼。
“云兄,快上来,刚好家中送了酸梅汤过来,喝点儿解暑吧。”花满楼招呼道。
“唉,有时候还真羡慕你们习武之人,瞧这冬暖夏凉的。”云惟珎一口气喝了两碗酸梅汤,感叹道。他的身体就是普通人,健康,但没有“特异功能”。
“我听云兄的脚步轻盈,也是学过武功的吧。”花满楼好奇道。
“说来怕你笑话,我对习武真是一窍不通。我也是会医术的,人体穴位机能也了解;见识也有,十八卫的武功还是我教的,结果我愣是不会武功。曾经有人给我摸骨,说我的身体是天生的习武料子,根骨绝佳,后来…不说也罢。我这点微末内力是别人传给我的,本来是打算让内力在我体内运行,给我找找习武的感觉,可惜我蠢笨如牛,有了示范,依旧学不会。这些内力留在我体内,就是强身健体的功效,并不像你一般,能飞檐走壁,空手夺白刃。”
云惟珎难得解释了一下,可能是对面坐着的人是花满楼的原因,云惟珎有了倾述的欲望。他一直觉得,自己学不会武功,是这个世界对自己的排斥,或许又是他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必须付出的代价。到目前为止,除了不能习武,他没有发现自己有什么事做不成,有“命运”阻碍。
“云兄何必自谦,天下还是不会武功的人多些,你又何必自贬,天下万物都可入道,习武是一种,修文是一种,行医、做官都是。”花满楼开解到。
“七童,你真是说到我心里去了,我正要去见识另一种道,特意来和你告别,也调整一下药方。”云惟珎道。
“哦,去哪儿,什么道?”花满楼好奇。
“万梅山庄,剑道。”

第三十四章

西门吹雪在亭中擦拭宝剑,这是一天的早上,他刚刚练完剑,在例行对宝剑进行保养,用他的话来说,是感受剑意,与宝剑心灵相通。白衣飘飞,面容冷肃,这是西门吹雪一贯的模样。
这个时候,老管家走了过来,一身浅黄色的衣服,微微佝偻着背,他手里拿着一份拜帖,道:“庄主,有人求见。”
“谁?”
“云惟珎。”
“郭萍来了吗?”
“来了。”
“请。”
西门吹雪和管家的对话,简短精炼,若是让云惟珎听见了,他必定不悦。不是为了西门吹雪冷癖的性子,而是为了一个字,求见的求字,说一声请见会死吗?云惟珎不觉得自己需要求西门吹雪什么,难道西方魔教的人都是这样自傲到自负的吗?
幸好云惟珎不知道,所以还心情愉悦的往万梅山庄慢慢赶来,拜帖是在塞北的分堂早就送上去了,约定时间,方便他的拜访。
云惟珎经过那片开满杜鹃等秋日野花的山坡,入目一片绯红,经过时沾染了一身花香,让他心情更愉悦了一些。到了万梅山庄门口,西门吹雪已经持剑立在那里等候。云惟珎不认为这份尊重是给自己的,对爱剑成痴的人来说,郭萍才是让他眼睛发亮的原因。
“见过西门庄主,庄主万安。”云惟珎行礼道。
“云大人安好。”西门吹雪回礼,然后眼睛就落在了郭萍的身上,郭萍不为所动,依旧如山岳般静静的站在云惟珎身后。
“请!”西门吹雪让出路来,邀请他们进庄。
云惟珎静静的打量了西门吹雪一阵儿,这样的观察并不失礼,一个非江湖中人,对万梅山庄的庄主有好奇是自然的,更何况,西门吹雪以比他热情十倍的眼光,紧紧盯着郭萍。
云惟珎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和他同龄,比他大两天的年轻人。剑术超绝,喜穿白衣,面容冷峻,生性冷僻,这是江湖对他的评价,却这般流于表面。自从西门吹雪成名,江湖少年剑客就喜欢一身白衣,一把乌鞘长剑,殊不知,画虎不成反类犬。
西门吹雪和云惟珎想象的一样,他是一个剑客。即使曾经他们的身份有过怎么让人不愉快的过往,他们之间对生命、规则、责任与义务的观念有多大的分歧,但这依旧挡不住云惟珎对这个人的欣赏。
云惟珎本以为自己见到西门吹雪会长长的嘘一口气,放松下来,或者心中恨意更甚,但是都没有,云惟珎平静的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这才是西门吹雪,不是玉罗刹的儿子,不是西方魔教的少主,只是剑客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和云惟珎并列走在一起,云惟珎也不好老是侧着头看他,很快云惟珎就把自己的视线落在了前面引路的管家身上。
他穿着一身浅黄接近褐色的衣服,颜色单一,但深浅层次分明,这样的衣着风格,云惟珎总想起西方魔教的蓝衣和紫衣。赤橙黄绿青蓝紫,玉罗刹性喜大红,那么橙这个颜色所代表的就是他最信任看重的人了。蓝衣和紫衣随侍在他身边,排名却在最后,看来玉罗刹真正的心腹,依旧如他的面容一般,隐藏在迷雾中。
管家在拐角的时候,好似随意的转过头来,云惟珎和他视线相交,云惟珎微笑着点了点头,管家回了一个谦卑恭谨的微笑,回过头去,恭敬的给客人们带路。云惟珎不怕管家的试探窥视,他没有见过还是玉天宝时候的云惟珎,而且,十年过去了,云惟珎的相貌、气质大改,恐怕玉罗刹亲至,也认不出来。
到了正厅,分宾主坐下,下人上了茶,西门吹雪开口道:“云大人此来,所为何事?”
“来给庄主送礼。”云惟珎微笑,示意刚刚跟在他们后面的人,把被缚住双手的一个美艳少妇推了出来。
西门吹雪一向平淡的眼睛,终于出现了情绪。这当然不是西门吹雪看上了这个貌美的女人,而是这个女人西门吹雪以为她已经死了,死在他的剑下,死在他验证剑道、为世间除恶的剑下。
“见过西门庄主。”这个美艳的女人,即使是做了阶下囚,依然毫不气馁,微微仰着天鹅般的脖子,展现着自己最美好的一面。
这个女人叫柳青青,当然,也可以叫她花寡妇,杀夫、灭门、偷盗、拐卖,一个人能犯下的罪恶,她似乎都有兴趣,品行和她的容貌完全成反比。
西门吹雪一年前追杀她,结果她落入流沙之中,西门吹雪以为她死了。当然,她只是诈死,若是没有云惟珎派人守着,那么她将在去往幽灵山庄,伺机东山再起。
“奴家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云大人也不知为了什么,非要把我揪出来,难道您和西门庄主有仇?唉,也是,您是朝廷命官,怎么可能看得上江湖草莽,听说您刚把十二连环坞给灭了,现在又到万梅山庄来,难不成…”柳青青突然咯咯咯的笑了起来,笑声清脆动听,还有那么一丝丝的诱人。
“程伯,带下去。”西门吹雪惜字如金道。橙衣化名为程艺,微微佝偻着背,举重若轻的把柳青青给拎了下去。这个女人的存在,就是打西门吹雪的脸,他能有什么好脸色。就是带这个女人来的云惟珎一行,在他眼里也没有好印象。
“多谢云大人。”西门吹雪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