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离听到一个妈字,就觉得心里一激灵,想到妈妈离开家时的泪容,不由觉得自己很没用。“好吧,我也不问他是怎么得罪你们了,但这是最后一次。”
“我希望你不光是打他,最好是侮辱一下他。”那个面相斯文一些的男生补充道:“比如踩他的脸之类。”葛离有些瞧不起他们,口中讥诮道:“唔,我认得你,全年级第一名。叫什么来着……”
毕宁见他一下道破,顿时一悚,心中后怕起来,便拖着石聪一起跑掉了。
不久,考试前四天,韦宗泽没能来上学。
第二天,他那位大名鼎鼎的妈妈辛乔坐着小轿车,一身光鲜亮丽,神气自若地来到学校。带着一个穿警衣的男人直接大步跨进校长办公室。全校传得沸沸扬扬,说警察局的人都来了,出手打韦宗泽的人八成要坐牢。石聪和毕宁吓得不敢来上学,只有葛离被抓去招供了,但是怎么问,也不能从他口中听到石聪和毕宁的名字。
辛乔把葛离带到医院去看韦宗泽。
韦宗泽脑门缠着纱布,问他:“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你没得罪我。”葛离惭愧道。
韦宗泽眼神一定,“他们跟你很要好吗?”
“没什么联系。”
“那你为什么要听他们的话。”
“没有为什么。”
韦宗泽仔细瞧着葛离的脸,“现在,他们肯定躲在背后嘲笑我们,骂我们是傻瓜。我想问你一件事。”
“你说。”
“你肯不肯跟我做一回兄弟。”
“……”葛离不太能理解他的意思。
“不过,你带着一帮人打了我很多次,而我总是一个人,寡不敌众,所以你还欠我的。”说着,顿了一顿,“我让妈妈叫了几个人堵在医院门口,等一下你出去以后,大概很快就会回来了,被抬回来。”
葛离闻言,忽而感到一阵冰气,来自韦宗泽那双穿透人心的眼睛。
韦宗泽接着道,“这样一来我们就扯平了,到时如果你肯跟我做兄弟,我绝对把你当自己的亲人看待。如果你不肯就算了,大不了以后各走各路。”
葛离忍着心中那不可名状的畏惧,好笑起来,“如果我跟你做兄弟,条件是你要让你妈妈叫门口那些人离开呢?”
“对不起,这不行。”韦宗泽闭目仰躺在床上,“亲兄弟,明算账。”
葛离猝然一愣,旋即拉整齐了衣衫,朝门外走。
“得,横竖是个死,早死早超生。”
却听韦宗泽在身后道:“恩,你早去早回。”
关于这件事,傅剑玲也只知道明面上的那些,就是韦宗泽被打伤住院,后来带伤参加期末考试。她一直想寻机去看看他,可她实在没有勇气直接到他的家里去。
放暑假的时候,傅剑玲去看了苏丽。苏丽的脸色苍白得好像打过一层珍珠粉,笑起来更显虚弱。因她问起近况,剑玲便把韦宗泽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她。
苏丽竟顾左言他,直言问道:“我知道他喜欢你,你呢?”她仔细端详她,“我觉得你对他也是有感觉的。”
其实苏丽对傅剑玲和韦宗泽来说,都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在她面前,剑玲觉得说说实话也无妨。
“我总是会注意他,忍不住,就算我不想这样。”剑玲说着,越来越来看清自己的心:“可是喜不喜欢,不应该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苏丽淡然一笑,“哎,我很羡慕你们,还有时间可以慢慢考虑,慢慢感受,我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死掉了,还没来得及谈一场真正的恋爱。”
“那你心里有没有喜欢的人。”
苏丽竟回道:“有,就是韦宗泽,他是黑马王子。要是我还有时间就好了,我要把他抢过来,我年纪比你大,做事比你成熟,我什么都比你好。只可惜,现实是残酷的,就因为我比你成熟董事,所以我知道不能这么做。如果我这么做了,他会更加孤僻。我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苏丽说话的感觉总像是不一次说完就会没有机会说完那样地,充满压迫和绝望。
“你呢,你觉得他很特别。”苏丽又严肃地问道:“可是,你也会为他想这么多吗?”
“我……”傅剑玲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不用回答我。”苏丽却迅速阻止道:“任何答案我都不想听。”
就是那样一个答案,却一点一滴在傅剑玲的脑海中形成涟漪。
暑假中,韦宗泽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偶尔在车站碰到,他竟然跟葛离在一起,提着篮球,准备去球场找高年级的人打比赛。
“你还好吗?”遇见的时候,韦宗泽先开口问。
“还好。”剑玲答道,“你借我的书,我看完了。”
“噢!”他却像是不太希望她看得这么快,“那,你还要看吗?我家还有很多。”
剑玲想了一下,终于回道:“嗯,那再借给我看吧!”
“好。”他十分高兴,“明天下午五点我在这里等你。”
傅剑玲点点头,忽然觉得害羞起来,低着头先行离开。
葛离站在一边,瞧剑玲羞怯的背影,不由憨头憨脑道:“喂,她是静静的朋友耶。你在追她啊,怎么不早说,我可以帮你牵线嘛!”他说着,仿佛真的要来当媒人。
韦宗泽却已经抱着篮球,喜滋滋走得老远。
翌日正好是周末,下大雨,还一整天下着,街道上的景色都淹没在密集的雨线之后,屋子里也都是潮湿的气味。傅剑玲躺在床上,看着桌上的小闹钟,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虽然她不确定下这么大的雨,他还会不会去车站那里,不过她自己是要守信的。于是打着一把小花伞,不徐不缓走到那个车站。
是不是所有女孩都会被这种情景打动呢?
当周围来往的人群匆匆走过,男孩却忐忑而认真地站在那个地方等待着,虽然打着伞,头发却还是显得湿漉漉的,唯有揣在怀中的那本书,被谨慎地保存着。当他抬头看见她,眼神中一闪而过如露如电,亦如虎一般的喜悦。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把书交给她就走掉了。
书用一个透明的塑胶袋包着,傅剑玲听他的话,带回家去,坐在自己房间的时候才打开来看。一点也不意外的是,里面夹着一张字迹工整的小纸条:
如果我喜欢你,你会不会觉得很奇怪。
为了这张小纸条,剑玲彻夜难眠。当她真的从他那里得到这么一句话,却开始感到害怕了,非常害怕,但同时又感到欣喜,抑制不住的欣喜。然而早已失去理智的大脑却难以为她判断出哪一个才是她的真实感受。
过了很多天,她在书里面夹了一张小纸条,在车站那里等他。
韦宗泽从中得到的回应是:我害怕。
这句话包含了太多种意思,这也是女孩子所特有的感受。
而韦宗泽在考虑了很久很久以后,终于在暑假快结束的时候,又在书中夹着纸条向剑玲谨慎地表达他的心意:
我知道现在有点早,你不想谈恋爱,我可以等你。如果你愿意,还书给我的时候,请送我一张你的照片。如果你不愿意,只把书还给我就好。我绝不会再纠缠你,让你烦恼。
时光自此停滞下来,所有的躁动和喧嚣都屏息以待。他的未来好与坏仿佛只在她的一念之间。对韦宗泽来说,这种殷切的期待所包含的热望和情[欲],是多么地令他心痛。
直到开学前,傅剑玲终于还书给他了。
里面夹着一张照片。
巧笑靓兮。
第三十八章
高二开学那天,盛夏之末,天气爽朗,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
薛涩琪很开心的汇报说暑假基本是跟妈妈一起过的,在她的服装店里打小工赚取零用钱。许为静对此很是羡慕,老说她得天独厚,让人眼热。薛涩琪笑她道,你跟葛离那么恩爱,全年级都在眼热了嘛。其实是带些嘲讽的,许为静却装作没听明白,只是呵呵地笑着。杜雅自己倒无甚可以汇报的事情,便推着剑玲道:“说一下你暑假的事嘛!我好几次看见你跟韦宗泽在车站见面。”
许为静听罢一惊,“不是吧!我是听葛离提过,说韦宗泽想追你!这么快就追上了?”
傅剑玲羞得满脸通红,猛摇头,“都说了我不会这么早谈恋爱的。”
许为静直笑:“是是是,你爹妈把你教育得太好了!谈个恋爱跟卖身似的,想那么多。” 薛涩琪却帮着傅剑玲道:“人家哪能像你呀!不知道矜持,只知道投怀送抱。”许为静自觉薛涩琪近来很喜欢针对她,想是因为她没男朋友吧,心里便有种超凡的优越感,只把她当个吃不到糖果的孩子来看,口中道:“你个小丫头懂什么叫投怀送抱唷。”薛涩琪白了她一眼。
上学期薛涩琪看到她跟葛离又在吵架,虽不明白他们有什么好吵的,但是许为静那张牙舞爪的样子可真吓到她了。偏偏葛离还不生气,把她摁在怀里随便她折磨。薛涩琪后来从杜雅那里听到,说许为静又勾搭了别校的一个男孩子,葛离差点跑去教训人家。薛涩琪有一次坐在爸爸的车上,准备去参加她老爸梅开二度的婚宴,路上却看到葛离孤零零一个人坐在马路的栏杆上喝啤酒,那时他正光着脑袋,很好认。虽然说学校静止学生喝酒,但看他那个样子,薛涩琪猜他那会儿的心情肯定是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翌日,她出于好心把这件事告诉了许为静,蛮以为她会立即去抚慰一下葛离的,谁知许为静一脸无情,毫不在意,只说随他去吧,不过就是想妈妈了。
其实,这么说起来,薛涩琪也常常想念她的妈妈。
自私如许为静者,怎么会知道那种想念妈妈,妈妈却不在你身边的感受。
而韦宗泽呢,自从得了傅剑玲的默认,心情豁然转变过来。一种油然而生的幸运感和责任感促使他渴望获取对人生的掌控权。由于成绩飙升得很快,他还引起了班主任数学老师傅成海的注意,傅老师多次在班上公开表扬他,让他异常兴奋。也不奇怪吧,因为傅成海就是剑玲的爸爸。韦宗泽不免对他生出一种超越师生敬意的亲切感来。
虽然剑玲还是不愿意在公共场合同他说话,但对韦宗泽来说,这已经是非常大的进步。往后他们再交换书籍,已不只是武侠小说了。从《小王子》到《基督山伯爵》,韦宗泽虽从来不看,可为了能借书给剑玲,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书店里转转,然后买回一两本书,期待着给她惊喜。后来直到他们大学同居,剑玲才知道原来他不怎么看书的。
当然现在说这个还早。
应该来说说韦宗泽人生中最重大的一个转折点。
那个闷热的夏夜好似一团有重量的黑烟,黑烟中惊雷响动,他和父亲米源坐在家里看电视剧,眼睛却都时不时注意着挂在墙壁上的时钟,很晚了,妈妈还没回来。挨到十一点多,韦宗泽忽然浑身打起冷战,就像凭空中有个冰人蛮横地搂抱过他。不舒服的情绪犹如正在扩展的原点,一刹时吞噬他的心。
然后电话就响了。
米源什么都没有想就起身去接电话。他原本就是一个没什么灵感的人。
可他接电话的时间实在太长太长,说话的声音也太沉太沉。韦宗泽坐在沙发上严实地盯着他,直到他转过身来,瘦削的脸上还带着怎样都消除不了的惊恐和讶异,好容易从颤抖中挤出声音。
“你妈出事了。”
他们就没命地赶,在狂风中,在暴雨里,来不及理清自己的情绪,当他们赶到医院时,辛乔也就只剩那么一口气。时钟快要指向零点,也许是夜色太重,他们一大一小站在抢救室门口时,只觉脚下软绵绵轻飘飘,心脏跳动得有疼痛感。
——就算她不是一个好老婆,她和他也做了十几年夫妻;就算她不是一个好妈妈,她也是十月怀胎把他生下来的人。
坐在抢救室外面面如死灰的还有一个男人,他时常开着车到院子门前接她,此时正木讷地坐在长凳上。直到医生出来了,朝他们三个致意,“就你们来了吗?”说话间,他身后的护士也把辛乔推了出来,送往她的病房。那男人很有钱,为她订了一个单人间。
几个人边说边走,很快就来到病房门前。得知他们和辛乔的关系后,医生微妙地叹出一口气,大概见怪不怪,只婉转说道:“你们现在就可以通知其他亲属来看她了。越快越好。”
一句话如醍醐灌顶,三人都听得真切。
“一个一个进去看她吧!”医生又略带惭愧地补充道:“我们也已经尽力了。”
首先,是那个男人先进去的,哭着进去,哭着出来,没有用太多时间。就算用了他们也不知道,他和父亲都很需要时间来接受这一现实。而那男人出来以后,抽噎着对父亲说:“你进去吧。”
父亲就红着眼进去了。
韦宗泽转身瞧着那个男人,他已经不会傻乎乎地以为他和母亲之间是清清白白的关系。那男人也转过头来端详他,仿佛想从他身上找母亲年轻时的影子。本来他的年纪就有点大,此时此刻更显老态。
“你有老婆吗?”韦宗泽问。
他却点点头。
“哦!”有他这个答案,韦宗泽也不想知道更多的事。待父亲出来,也是一副眼泪鼻涕挂满脸皮随时随地就要昏过去的样子,“去跟你妈妈好好说话。”米源说。
韦宗泽嗖地站起身,其实他的脚已经完全没有感觉,只知道大脑正在命令他,快进去看看。他进去以后首先闻到一阵刺鼻的药水味,那平日里趾高气昂,风采照人的妈妈正奄奄一息躺在面前,朝他微笑着,却连头都不能动。
“儿子,长话短说。这一回老天爷要我,我就跑不掉了。可是这辈子我都活得很自私,养你这么大,也没送过你一件半件生日礼物,现在要走了,我想明白要给你留一个选择权。” 辛乔认真而缓慢地说道。
韦宗泽看着辛乔,内心的动荡反而使他肉体停滞。
辛乔却只怕她那话说不完,紧着一口气继续道:“大概你也知道,你不是米源的儿子,但你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你的亲生父亲是个商人,很无情,但是很有钱。现在我要走了,往后你可以自己选择要不要认祖归宗。认了,你就鱼跃龙门,摇身一变成为有钱人家的孩子。不认,你就还是现在的你。”
辛乔说完,仿佛这一口气用尽,下一口气还需要时间来积攒。
可攒好了,依然没得到儿子的回应,辛乔问:“你心里怎么想?”
韦宗泽却问出一个藏在他心中很多年的问题,“我是谁的儿子。”
辛乔道:“你跟谁的姓,就是谁的儿子。”此间脑海中一闪而过那个人冷峻的脸孔,一生自恃美貌的她,把世界想得太多情了。当年辛乔端的是带种入门,木已成舟。却想不到结局惨淡,炎凉如他,丢下一笔钱便扬长而去,同她断绝来往。她果不甘心,就在嫁给米源的前夕,还苦苦追问,难道你打算一辈子都不管这孩子吗?他是你的种,你不爱我,难道也不爱自己的孩子吗?
那人却仿佛厌倦了被女人用这种方式挑战,一只手指摩挲着无名指上的钻戒,漠然道:“你要死得早,可以叫他来找我。”
一晌贪欢,半点情份也无,她曾以为青春无敌,美色如酒,总有一天可以打动那个人,从此飞上枝头做凤凰,结果却是南柯一梦,生下一个儿子,没有人疼没有人爱。
只是待她人生渐长,终于看穿了红尘世事,不再为此感到悲愤时,忽然间发现儿子已经长大了,高高的个子,冷漠的性格,一举手一投足都像极了那个人。可她却还欠着他一个选择的全力。
“他是怎样的人?”韦宗泽问。
而辛乔怕是再也不想说话了,听到这个问题时,直觉得许多旋转的冷风在她身体里面冲撞着,快要喷发出来。
“一个很冷酷的人。”说到最后一个字,已经细若蚊声。
如果造化令我休息,我便放手,尘世一切,从此不值一提。
我已知离别容易,愿来生全都忘记。
米源和韦宗泽在医院守了两天两夜,尽可能通知了所有亲属,第三天下午,辛乔离开人世,带着数也数不完的闲言碎语和风流艳事。葬礼的费用几乎全由她那个老情人出,父亲米源就像一个穿线的木偶,被他随意摆弄着。
韦宗泽在守灵的那天晚上,问米源,你当我是你的儿子吗。
米源说,我一直都当,就是一直当不好。
米源说,你的爸爸叫韦少卿,是北京的一个商人,你要是认祖归宗,马上就会高人一等,而我只是一个工人,什么都不能给你。
韦宗泽独自守灵,看着母亲的遗像一整夜,怎么也不能想象另一个家的模样,以及另一个男人让他开口叫爸爸的景象。
那时候他已经一个礼拜没去学校了,打算借给剑玲的新书还压在他的枕头下,书里面夹着小纸条和他自己的照片。他已不记得在那小纸条上都写了些什么,他只想知道剑玲正在做什么。
辛乔的葬礼上,韦宗泽的班主任傅成海理所当然也来了。宽阔厚实的大手摸了一下韦宗泽的头,对他说节哀顺变,然后和父亲米源攀谈几句,无处不表现得同情怜悯,似乎认为他的家庭已经毁得一干二净,他是一个前途堪忧的孩子。
是的,老师一定也知道那些不中听的谣传吧。
韦宗泽看着他高大的背影,逆着阳光,带着一种锐利的惋惜,仿佛要挡住他看向剑玲的目光。那时韦宗泽想,我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告诉傅剑玲发生在我身上的这些事呢!或者,我该不该告诉她?如果告诉她了,我们会一起茫然下去吗?
葬礼结束后,他没有马上回去上学。妈妈已经不在了,他不愿别人看到他带着黑色袖章时还对妈妈的事切切私语。可是米源也没有问他的意见,就主动联系他那个所谓的亲生父亲,后来很快就来了一位惹眼的美女,长得很有几分似他,喊他作弟弟。
她说,我叫韦开娴,如果你真是爸爸的儿子,那我就是你姐姐了。
她说,你别怕,我妈和你妈一样,都不是正宫娘娘。
噢,如果你想回去认爸爸,就通知我一声,我会给你安排的,你要记得打这个电话。
韦宗泽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驱赶着往前走的小马驹。
翌日,他终于决定去上学,葛离形影不离地跟着他,要是谁看韦宗泽的眼光稍有蹊跷,葛离就要给点苦头他们尝尝。
可是那天,剑玲没有来上学。
问葛离也说不知道,都没注意到她没有来上学。便去问许为静,许为静竟十分担心,摇着头说,昨天全国青少年书法表演赛,剑玲跟毕宁两个是学校代表,下午没上课,一起去了。结果今天两个都没到学校来。打电话到她家,都是她妈妈接电话的,说她是病了。我们打算放学去她家里看看。
韦宗泽总有一些不详的预感,拜托葛离跟着许为静一起去瞧瞧。
到了傍晚放学,韦宗泽没有跟她们一起走,怕剑玲不高兴,于是在离剑玲家不远的车站等着。很晚,直到葛离来跟他报信。
“怎么回事?”
就连葛离一回想,心中都觉得疼,“那胚子对傅剑玲施暴。”
又想到当初毕宁和石聪找韦宗泽的麻烦,那眼神比谁都冷得彻底,当时他就觉得不对劲。打人次数颇多的葛离这一次没有用“殴打”“欺负”等更加常用的词汇,而是用了一个很少见很严重的词。他甚至觉得韦宗泽没去她家里看看是好事。
“傅老师怎么说?”韦宗泽问。
“好像跟毕宁的爸爸妈妈谈过了。对方赔钱了事。”葛离说:“他们都是老师,觉得闹大了很难看。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傅剑玲只是被打了,虽然打得很严重,但是没有被强[奸]什么的。”
韦宗泽听完,直觉怒火从脚底烧上了脑门,这段时间就没有一件顺心的事。老天爷就是看他不顺眼。
“像毕宁这种人,一旦发起神经来,真是不得了。”葛离仰着脸,看着天上飘着的几朵白云,假想着要是许为静发生这种事,他会怎么做呢?想完了,正眼瞧着韦宗泽:“怎么样?要不要我去找他。”
“然后呢!”韦宗泽说:“你要是被学校开除了,你妈能接受吗!”
葛离咋听时,一阵紧张,旋即又无赖起来:“管他妈的,再说我这成绩也考不了大学,别说大学了,别的什么也都考不了。”
韦宗泽便仔细问他,“你想过将来要做什么吗?”
“没。”葛离摸着他那颗光头回道。
韦宗泽便和他勾肩搭背地走着,有一搭没一搭讲着他们的未来。
事后一个月傅剑玲才去上学,没想到,她最想见的人不在,她最不想见的人也不在了。
爸爸很早就在饭桌上提过韦宗泽的妈妈过世,还十分担心他的前途。她仔细听着,时常找时间去巴公房子那边看,有几次是看到他站在门边,面无表情地给苏丽的花草浇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