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宗泽的梦是混淆的,时而是他远远地望着她,时而是他紧紧地抱着她的,韦宗泽还梦见熟睡的傅剑玲,她的面容平静,仿佛正梦见飘雪,而他轻轻走过去,伸出手想要捋一捋她的秀发,抚摸一下她的额头,可她却幽然转醒,用冷冰冰的眼神看着他,不言也不语。
韦宗泽早上醒来的时候,心情十分微妙,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忘记关掉的床头灯。没喝完的红酒里溺死了一只小小飞虫,也许是醉死的,韦宗泽把酒倒在阳台的盆栽里。韦宗泽想到傅剑玲昨晚说的话,自己却不再像昨晚那样生气。他到浴室沐浴洗漱,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一件套的西装穿上,配着月白色的衬衫,打好深紫色的领带——
“你穿西装的样子很英俊。”以前她这么说过,“昨天傍晚你打赤膊在阳台上给落日写生装作艺术人士,今天早上你却穿着西装革履出门装作行业精英,真像。”他问:“像什么?”她说:“像两个人。”
韦宗泽常常捏一捏她的脸,然后大力搂住她的肩,两个人一起走。而现在他竟连她的一片衣襟也碰不到了,那难以逾越的距离,冷冰冰的眼神,当她真人就在面前,却怎么也碰触不到的时候,苦涩感觉中微微荡漾起血腥的兴奋。韦宗泽想,偶尔他也会有种错觉,自己化身成虎,将她一口吞下肚去。
韦宗泽清晨去上班,葛离已经开车到楼下接他,为了工作方便,他把房子买在沿江大道上,价格不菲,但作为他决定永久居住的地方,他十分满意房子的地理位置和建筑环境。韦宗泽一直建议葛离也找个地方定居下来,但葛离却一笑而过。
有时候,葛离的心思也是难懂的。
“你还生气吗?”葛离一边开车一边问,韦宗泽坐在后面正考虑公司里的事情,忽然被葛离一问,他好笑道:“不气啊,我说你还真关心我的事啊。”话毕一顿,又补充道:“或者说,你还真关心傅剑玲的事。”葛离倒不尴尬,回道:“我怎么会不关心她呢,我对她是多么好奇啊。”韦宗泽笑:“你会想跟她上床么。”葛离把方向盘一打,车便转了个大弯,葛离淡淡地说:“怎么会,不是那种好奇。”
韦宗泽想了想,却道:“对许为静你倒是一直兴致勃勃的。什么原因呢?”葛离说:“不就像你一样,不管是在什么地方跟什么人在一起,每一个地方都没有她这个人,可每一个人都那么像她,久而久之,你怎么忘啊。”
韦宗泽说:“你曾经觉得她就像你自己一样吗?”
葛离说:“曾经觉得,可是现在已经不那么想了。”
韦宗泽笑了笑:“是吗?”
葛离从后视镜看到韦宗泽的表情,遂反问道:“那你呢?曾经觉得傅剑玲就像你自己一样吗?”
韦宗泽眯眼瞧着车窗外,细雨蒙蒙,有风吹过,“很早以前就不那么觉得了。”
他们一路开到公司,当韦宗泽和葛离从电梯里走出来,门口办公室里刚到的员工都停下步来向他问候,他露出标准的工作式微笑。
韦氏是个集团企业,主营两大行业,食品和建材,此外还在小范围投资房地产和广告等。掌舵的老佛爷是韦宗泽的爷爷韦天铭,已经去世一年多,膝下两男一女,分别是韦宗泽的父亲韦少卿,叔叔韦少庭,小姑韦如韵,发展至第三代,也即是韦家大势的缩略图,父亲不仁,儿子争锋。
韦宗泽如今帮着二哥韦宗镇发展房地产,借以争位上游,而韦家关键的食品业则掌握在大哥韦宗耀的手里,叔叔的独生子韦宗仁能力又很强,手里握死了全部建材业。本来这两边的人骨子里决计是不合的,每一谈钱必然擦枪走火。可到了现下,宗镇和宗仁都想下大力气去搞房地产,韦氏本来在这一方面就比较落后,想要赶上来,若没家族力量,轻易是不能下叉的。
从理想的角度来说,韦宗泽即不支持哥哥韦宗镇,也不支持表兄韦宗仁,他打从内心深处,并不认为自己是韦家的种子,要在韦氏的土壤中发芽,他有他的心乡。
韦宗泽坐在会议室同宗镇开电话会议,问到他超市的情况如何,这家超市是宗镇和宗仁一起投资的,算是和平相处的信号,也是投资江城房产的前哨。韦宗泽传真了几分进度文件过去,宗镇还算满意,说,本来还担心放虎归山,现在看看,你已经乖顺多了,也知道什么是现实了。
韦宗泽好笑:“大哥几时也开始说这么教条的话。”
韦宗镇却道:“我年纪大了,很正常。倒是我知道你回去以后,还在追求以前那小丫头。”
韦宗泽心里不爽,却不吭声,韦宗镇便说:“你也别气,我毕竟是关心你,早前爷爷给你做媒的那个李家姑娘,过几天也要去那边了,她要去做展馆,一准要找你‘叙旧’,你可别做得太难看。反正我听说那个丫头也不理你,你索性潇洒点,别钻牛角尖吧。”
韦宗泽冷笑一声,嘴上道:“是,我知道了,二哥。”
挂了电话,转头问葛离,“李玲如要来,你知道不?”
葛离说:“听到风声,没确定。”
韦宗泽:“我算怕了她,是不是我走进男厕所,她才能不跟来?”
葛离:“她也算痴情了。”
韦宗泽忍不住头痛:“就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葛离好笑道:“是啊,是啊,你心里肯定在说,为什么我爱的人不爱我,爱我的人我又不爱她。”
韦宗泽瞪去一眼,葛离遂放下一叠文件,“看看吧,历洋发过来的营养品部分城市试销报告。”他抽出其中红色抬头的一份,“宗镇手里的报告和历洋发来的有点不一样,关键是安全性问题有点儿出入。”
韦宗泽仔细比对,习惯性皱起眉头,考虑片刻道,“你让历洋发一份匿名文件给我爸爸,让爸爸去说吧。”
葛离点点头:“历洋现在也难做了。”
韦宗泽叹口气:“我心里有数。”
韦宗泽早上办完事,下午就去见了几个供货商,桌面上谈得自然是好,信誓旦旦表示支持。晚上他们便要招待他去玩一下,拉拉扯扯地倒是江城民风,韦宗泽同葛离便去了。半路却接到姐姐韦开娴的电话,非要他陪着去看江边的花灯展和民俗表演。
一般的小姐可不得喜欢这些东西,姐姐偏是倒过来的,她总以为在她不了解的地方,有个人在等她。
反正他也不喜那些无聊的夜生活,便打道姐姐的住处,她住以前住过的老宅里待嫁,那已是不久之后的事了。韦宗泽接到她以后,见她打扮得十分精致,不禁有些迟疑,“只是去看看花灯,你打扮得是不是太仔细了。”他说。
韦开娴鬼马地楸了一下韦宗泽的鼻子,“你好大胆子,都管到姐姐的穿着打扮上来了。”
两人遂坐进车里,韦宗泽还是隐忍不住,低声警告:“姐姐,你别在快要结婚的当口上又跟什么人好了,偷偷出去约会。”
韦开娴笑了笑,却不害臊:“约会又不妨碍我结婚,只是普通朋友玩玩而已。”
韦宗泽摇摇头,“我不反对你玩,可是你一回来就这样,被二哥知道了怎么办。”
韦开娴闻言,点燃一支烟,吞云吐雾几回,便道:“宗镇真把自己当成爷爷了,什么事都管,情情爱爱的事也管。我呸,去他妈的。”
韦宗泽笑出来,说:“是啊,去他妈的。”
韦开娴靠在他身旁,手伸到半开的窗前搁着,烟头灰便随风一蔟一簇地飞走。她忽然温柔起来,问道:“小玲最近怎样?还是不理你吗。”韦宗泽不作声,韦开娴低笑:“不如姐姐帮你。”韦宗泽便不高兴地朝一边挪开些:“这不关你的事。”
韦开娴不快地哼了声,不一会儿,到了江滩口,天上已经飘着许多孔明灯,红团浮动。韦开娴要下车,回头对韦宗泽说:“我去见朋友。”
韦宗泽十分不愉快,问:“到底是什么人?”
韦开娴却作个嘘声的动作:“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想爱谁就爱谁。”
韦宗泽只好松手,让葛离停车,待韦开娴走远些了,才对葛离说:“你跟去瞧瞧,普通人就算了,随她去,三分钟热度而已。”
葛离苦笑,摸摸脑勺埋怨道:“哎,又让我干这个活。”
韦宗泽瞪着他:“你去不去!”
葛离说:“去,去,我去,你自己转转吧。手机拿好咯,咱干特务的,联络很重要。”
韦宗泽踹上一脚:“快去。”
这回的花灯展较往年热闹许多,江滩这会儿人气旺盛,韦宗泽也跟着人潮步行,各式花灯小摊在江水边排成一条街,还有些游人手里提着刚买下来的,四处晃荡,远看像浮游的萤火。韦宗泽挤在人群里,很快就厌烦了。他想挤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却被推动着,一直往前。
一会儿,被人重重拍到肩膀,韦宗泽转过身来,就见薛涩琪笑嘻嘻站在面前。
“想不到你这种人也会来逛这个。”薛涩琪说,然后提起手里的孔明灯,“我要过去放灯了,剑玲也在,你想不想过去?”
韦宗泽低头瞧着她,笑道:“哟,你不是讨厌我吗?什么时候开始理解我了。”
薛涩琪嘿嘿地笑,“你去不去,不去拉倒。”说完径直地往江边那头钻,很快就和他隔了几个人,韦宗泽索性跟上去,一边挤一边低声说:“我是碰巧过来的。”
薛涩琪百无聊赖,不耐烦道:“知道知道。”遂领着他到约好的地点,入夜的江水郁郁发黑,加之月亮清辉高远,这处光景便僻静多了,只有人捧着灯来,或点燃了令它飞上天空,或搁在圆盘里随波逐流去。因放灯时都要许愿的,便安静得很,就听到江水哗哗然急语。
韦宗泽看到傅剑玲正提着一盏未点燃的灯,向旁边的男士借打火机,那男的首先看了看她的脸,发觉她面容清秀,便乐不及从口袋掏出打火机。
韦宗泽大步过去,横在其中,顺手取走她手中的灯,就像以往取走她的信任那样,随随便便地。
“我来帮你点。”他说,然后从口袋里取出打火机,傅剑玲倒没生气,向别人好言致歉过,便跟他一起走到水边,就和他梦中一样,她的眼神冷冰冰的,不言也不语。
韦宗泽叹口气,遂把打火机递给她,“你来点吧,我帮你拿着。”
傅剑玲眉目低垂,接过打火机,从下方伸手进灯笼中,点燃火蕊。红色的灯罩令光芒格外艳丽,傅剑玲抬眼见到被照亮的韦宗泽的脸。他正直勾勾地看着她,她也是一张被照亮的脸。
相顾无言,片刻,手中的孔明灯却摇摇摆摆攀风而走了。
有很多心情,埋伏在相遇的时刻,若不相遇,那心情便不会蠢蠢欲动。韦宗泽想,他们的爱,就像傅剑玲梦中的飘雪,也像他们手中飞走的明灯,等待它飘落或坠落的过程中,心会感到涩痒难忍。
傅剑玲总是在做勇敢的事情,但她总是说:我是悲观主义者。
第十六章
韦宗泽难过地看着孔明灯游走黑空,温暖而明亮的灯光从她脸上迅速消失,她只是看了他一眼,他却不能从那么短暂的目光中分辨出她的感情。没有一个楔机让他们真正地重遇,从绵延难忘的旧时光中醒来。或许正像姐姐说的,若不快些醒来,就要死在那儿了。
不过,他倒没有想到薛涩琪这天的一反常态,给他穿针引线,只是一个恶作剧般的掩护罢了。所以当薛涩琪回过神看着他们两两相望,共起明灯,心中火苗一下子扑到油田里去。她如法炮制让傅剑玲帮她提好灯,自己掏出打火机也点燃了,灯却迟迟不肯飘忽起来,薛涩琪生气地说:“这灯也挑人啊,怎么越坏的人灯就飞得越快。”
韦宗泽知道她在骂自己,便好笑道:“那不是剑玲的灯么?”薛涩琪尴尬道:“反正用的是你的火。恶火。”
韦宗泽指着薛涩琪问傅剑玲:“她这辈子是不是都这样,改不了了?”
傅剑玲道:“改不了了,所以你还是少惹她为妙。”韦宗泽摇头感叹:“明明都这么大人了,没几年就得结婚生孩子,却还像个捣蛋鬼。依我看,娶你的人都得当你爸了。”
韦宗泽一句玩笑话,却戳中涩琪的死穴,她竟把手一松,灯还来不及飞走便坠落在水中,烧了一会儿后,听到呲呲两声,火就灭了。薛涩琪瞪着韦宗泽道:“你这人怎么回事?瞧不起我?打以前你就瞧不起我。”
韦宗泽伸手把残灯捞起,扔在一小堆垃圾上,正巧江面开来两艘游轮,他看了好一会,感觉夜风轻呼呼地吹着,心情豁然开朗,便找一块空地方坐下来,也不心疼他那套干净的衣服,抬头说:“喂,不如坐下来,我们好好聊一聊,说说话。也许,我们一直也没有在一个很放松的时刻说过话。”一边说,一边拿手拍拍旁边的空位置以示邀请。
傅剑玲略有诧异,“你转性了吗?昨天还生那么大气,今天又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说着便坐过去。薛涩琪犹豫了一下,比较担心地上太脏,但还是坐下来,低声道:“韦宗泽你还没回我话呢。”
韦宗泽说:“有什么好回答你的,我从来就没瞧不起你啊、看不惯你啊、恨不得你倒霉啊,从小到大这些话都是你自己说的。就比如说小时候吧,我给剑玲写信,你倒拿在手里先看,还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我那时要不撕了那信就不是我了。这是你先不对,不是我瞧不起你才撕信吧。高中的时候我过生日,请了很多熟人就是没请你们,我不是也没请剑玲吗,可是你就偏偏觉得我针对你排挤你,你说你多自恋?方诚不要你做他女朋友,是因为我说你不合适,你非说是我看不惯你扯你一脚,因为你根本不信他只是跟你玩玩而已。我跟剑玲在一起谈恋爱的时候,你就躲得远远的,远远的,让剑玲不安,好像我一来,就是来害你的、来害她的。你一生起气来,说我玩弄剑玲,还到处说,见人就说,也不考虑剑玲的感受,一直说到我受不了了,警告你,你就一口咬定我恨不得你倒个大霉死去。一直到现在,你都莫名其妙地讨厌我。我没说错吧?但是我在北京的时候,你自己主动跑来找我帮忙,我帮了吧。你找了几次,你心里清楚吧,没忘吧,我有一次不帮你吗?有吗?”
韦宗泽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说到薛涩琪目瞪口呆,两只手紧紧掐在一起,嘴唇也紧闭着,韦宗泽看了她一眼,问道:“我为什么帮你知道吗?”薛涩琪说:“知道,因为剑玲。”
“还有呢?”韦宗泽说,“我没把你当朋友?我们以前不是同学?”
傅剑玲在一边听着,提取着其中的讯息,而薛涩琪却沉默着,仿佛在他的质问下难以启齿。韦宗泽用手指了指江面,“小时候,我们是一锅粥,喜欢,暧昧,讨厌,同盟,敌对,站中间,我们结伴打江边走过,船喊了我们就喊,好像很勇敢,其实呢心里头都是小疙瘩,小秘密。对不对?可是薛涩琪,缘分呢?缘分两个字我们从不否认吧,这辈子你能够只为交情两个字给足几个人面子?”韦宗泽说:“是,没错,我这个人很自私,斗争欲很强,我喜欢一个人我就会一辈子喜欢她,可是我失去她的时候,从没回头来看看她的脸,一次,两次,三次……她现在不要我,不理我,咫尺天涯,我没话说,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可是薛涩琪,你为什么不帮我?从来也不?你永远都希望她跟别人在一起,或许你才是瞧不起我的那个,你总是希望我打回原形,变成被人欺负的小傻子。对不对?”
薛涩琪被他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少顷也吐不出一个字,一会儿发觉手上有些温润,原来是掉眼泪了,傅剑玲忙伸手搂着她好言安慰,韦宗泽瞧她平日里凶巴巴的,这才说上两句竟然掉眼泪了,反觉得自己怨气太重,便婉转妥协道:“哭什么呀。我又不是骂你,一句半句的都不是骂你啊,你没发现我其实是在求你帮我吗?别哭了吧,哭什么?我又不欺负女的。”
哪知薛涩琪冷不丁一个大脸倾到他眼前,索性张牙舞爪道,“呸呸呸,韦宗泽,你还不欺负女人?除了你那个风流的姐姐,你欺负过剑玲没有?许为静呢?不过她是活该,你干得好。欺负过以前喜欢过你的女孩子没有?你好意思说,流氓,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这样的。我帮你?我干嘛要帮你,不用我帮,剑玲她也一次一次自讨苦吃了,结果呢?呸呸呸,反正我话说在这里,我管你今天掏心挖肺的,但是你们和好我就反对,就反对,怎么着吧!”
韦宗泽为了避开她的大脸特写,忍不住往后倾了些,眼神有些复杂,整个人还有点像斗败的公鸡,抬眼瞧傅剑玲,她倒笑得发抖,“我不是跟你说,叫你别惹她吗?”
韦宗泽也跟着笑,没有生气,江面的轮渡好像忽然间都消失了,江水变成十年前那样子,长长的驳船在上面运煤,他们坐在一起谈天说地,然后把手悄悄靠在一起,却装作互不知情。
韦宗泽的心如今饥渴得流泪,在她的面前,每一时,每一刻,他还像以前那样,把手朝她的手上挪去,她却有如心电感应一般忽然冷漠下来,并且毫无避讳地用意料中事的眼神瞧着他的手。有些嘲讽,好像在说,还来这套?
因为这屈辱的感觉,韦宗泽收回了手,撑着头,看轮渡,晚风依然轻轻柔柔,豁然的心情却荡然无存。可是他却感觉到她的气息,和他的一样在晚风中飘漾。韦宗泽握紧了拳头,心里想:爱一个人恨一个人都很好,因为心会燃烧。
等到花灯会都散了,傅剑玲和薛涩琪都回家去,韦宗泽回到车里坐着,等姐姐和葛离。葛离先韦开娴一步回来,回来后看到韦宗泽坐在车里发呆,便敲了敲车窗,待他回神,他便自行上车去,坐在驾驶座上,整理好自己。
韦宗泽疲倦地问:“怎么样?什么人?”
葛离说:“我觉得不太合适,是个老男人,看起来就很风流的那种。和开娴姐以前耍过的那些完全不同,怎么说呢?我看着他们在一起的感觉就很……”
韦宗泽皱眉:“很怎样?”
“很坏。”葛离说:“那个男的不是省油的灯。”
“行了。”韦宗泽好笑:“你没去开口说两句话吧,就知道他不是省油的灯。”说完看到不远处,韦开娴婀娜的身姿,她正缓缓走来,似乎还很开心。
韦宗泽对葛离道:“只要姐姐有分寸,我不想管她的帐,你记牢了今晚见的人,要是我姐姐结婚的事出了问题,我就要他好看!”
葛离点点头,遂下车去给韦开娴开门,韦开娴一上车便笑呵呵地,说着一堆废话,韦宗泽则心烦不已,忍不住打断她,道:“姐,你别玩过火了,对方到底什么人,要搞得神神秘秘?”韦开娴却盈盈生笑:“咦?你刚才不是让葛离跟着我吗?葛离拿手机偷拍了吧?我觉得好刺激啊。他是什么人你可以自己查啊,查到了姐姐结婚的时候给你红包,查不到姐姐也不会笑你的。其实啊很好查的,来来,姐姐给你一个提示——他是你一个‘熟人’的熟人。”
这个提示她刻意说得一字一顿,韦宗泽却听得头疼,他本不喜欢姐姐这种在不适合的时机阳奉阴违引人注意的习惯,便只挥手作罢道:“算了,我也没兴趣。”话毕人朝窗边靠去。
韦开娴知道他是真心的不耐烦了,便也朝另一边窗上靠着,闭着眼,似梦非梦,突然又遗憾似地吐出一句话:“我不填完我心里的空荡,我就不甘心,死也不甘心。宗泽……”
韦宗泽却装作没有听到,听到的都是夜晚游走的风,虽然轻轻的,但就是很吵。他发现每个人都有这么个能概括一切行径的理由,三个字,不甘心。以前他也曾用这个理由跟傅剑玲说过话,但她回问过他:何苦呢?
一路上,姐弟俩没说一句话,到了老家门口,韦开娴下车,临去时却抚摸了一下韦宗泽的头,好像他是个小孩子。韦宗泽也不拗气,垂着眼说:“你快进去休息吧。”韦开娴就走了。韦宗泽瞧着她落寞的背影一点点融进暗区里,直到葛离开车载他离开。
“有时候,我真不知道她要怎样才满足。”韦宗泽说。
葛离便道:“开娴姐有很强的破坏欲。但是她一个小女人,除了破坏点情情爱爱的事情,还能破坏什么?”
韦宗泽眼神一飘,蓦然觉得葛离这话说得神准,“你最近时不时开金口了。”他揶揄道:“女人的事,一说一个准。”
葛离无奈,“要笑就笑呗,反正女人都这样,你说你搞不清她吧,她却把什么事都做得很明白,你一看就明白,她是要钱,还是要什么。但是你说你搞清了吧,她忽然转个身又什么都不要了。我就经常琢磨着,会不会只是想要个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