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程梁秋许暮融两人杵着不动,程梁秋说:“小老师,难得碰见你朋友,带我们一起去玩吧,我很久没有过夜生活勒!”
江曦婴瞪他:“小孩子哪来的夜生活。回去,回去,别忘了这儿还有伤患。”
话才说完,许暮融即闷闷回了一句:“我也要去。”
元惠几个人笑死了,推着江曦婴往前走,元惠说:“好拉,带这两个小弟弟去也不错。反正今天是我请客,你不许拒绝。”
于是在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下,他们搭了两台计程车来到附近最大的一家K厅。找了个小包房,包房里暖和得很,服务员还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绿茶,元惠另外又叫上两打啤酒两个水果拼盘。
第一个开唱的是程梁秋,唱BEYOND的原谅我今天,竟是意外的好听,那种干净舒缓带着少许悲怆的少年唱腔充满了与这个商业时代格格不入的缅怀。直至唱到最后一个音,元惠都似陷入了回忆般不曾开口说话。
程梁秋唱完,还得意地丢飞吻,江曦婴便说:“幸好你没唱什么古惑仔之类的怪歌。”
元惠笑了笑,只叫朋友递来话筒,“轮到我了。”元惠点了一首英文歌,当前奏响起,江曦婴略略有些惊讶,看着元惠,元惠说:“还会唱吧?我唱男声的,你唱女声。”
程梁秋觉得新奇,看屏幕上映着一行英文字Where The Wild Roses Grow,可惜没有MV。“没听过这首歌哩。”程梁秋侧头跟许暮融说:“我还是第一次在K厅听人唱英文歌。”
许暮融没说话,仔细听着歌,大概听出这首歌讲的是一男一女,男的把女的比作一朵旷野的玫瑰,但许暮融的英文水平不佳,只模模糊糊听出了这是一首结局悲伤的歌曲。
元惠唱的男声的部分其实并不好,可是江曦婴所唱的女声部分却充满了引诱与感慨,仿佛歌曲中这个叫做Elisa Day的女人就是她自己。
程梁秋悄悄楸着许暮融:“小老师这么呆的人,竟然唱得这么好,不过你觉不觉得这首歌有点怪怪的?好像恐怖片!”
许暮融哪管他说什么,专注听着,也明明白白听到一句“He would be my first man……”(他是我的第一个男人)。许暮融心里想:这首歌的名字我记下了,回去要好好查一下,看看到底唱的啥。
随着歌曲旋律的起伏,包房里的人各有所思。元惠唱完以后沉默着,江曦婴也没说什么,只把话筒递给下一个人。
元惠说:“喝酒吧!”自己先干了一杯。
江曦婴也倒满,却没办法Bottom Up。
元惠笑:“你还没练出来啊!”
江曦婴说:“喝多了头晕,这辈子也练不出来。”
这时朋友们都开始自顾自地点歌,不时还会听到程梁秋得意非凡的表演。元惠却不声不响地挪到江曦婴旁边坐下,看看样子是要开始叙旧。元惠问:“你和他还见面吗?”
江曦婴摇摇头。
元惠说:“我有他的电话。”
江曦婴笑:“不用了,其实早就结束了。”
元惠不信:“可我上次打电话到你家,你爸接的,你爸说你一直没有再交男朋友。”
江曦婴还是笑,之后伸手拿过那半杯啤酒,咕噜咕噜喝尽,“这种事勉强不来的,何况我现在过得很好。”
元惠仍然觉得可惜,却也没什么好说的,在她印象中,江曦婴并不喜欢对别人倾诉自己的内心,认识她这许久了,若不是有同室之谊,或许转个身她就不记得还有元惠这个人。元惠常常会觉得江曦婴的个性虽然温和,内心却非常冷酷,她似乎和谁都相处得很好,却对谁也不会留恋。
彼时许暮融坐在旁边竖着耳朵听她们说话,就着天花板上霓红球转动的光芒瞧见江曦婴分外平静的面容,许暮融无由感到焦躁,忽然就问:“他是谁啊?小老师的男朋友?”
元惠说:“是啊,还是一个很拽的人。”
许暮融自然要问:“能有多拽啊!”
江曦婴捏住元惠的鼻子,“你别乱说。”元惠飞速逃开,倚在一朋友身上,笑道:“拽啊!大一组织乐队唱遍了本市所有酒吧,大二开始漫游全国,大三休学,出了一张很红的原声大碟。”
这样的经历对高中生来说显然是稀奇的,于是程梁秋和许暮融几乎同时问:“什么碟?”
元惠嘿嘿一笑,拿起桌上的遥控点了一首歌,电视屏幕即打出一行字“晴空万里”,歌的前奏是高调急速的吉他,就像清晨时醒来的沉睡者迎着冉冉旭日将窗帘撕裂,这支歌的MV制作也很特别,开始时整个画面只是一只手在床单上抓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抓紧。接着是晦涩而意识流的歌词,配着忽然从舒缓沙哑转至嘶竭的吼叫,最后就一直重复着相同的高潮。
遇见你之前,失去你之后,
抬头只见晴空万里,
天涯海角我都可以去。
这首歌太熟悉了,在许暮融读初二的时候,满大街都在放,就连那些两元杂货店里也放这个。乐队的名字他已记不得,但他记得那主唱是个非常喜欢画浓妆并且在身上到处穿环的男人。他长得有些阴柔,声线也很幼细,只出了一张大碟,之后便传闻他与经纪公司起了纠纷,被永久雪藏。
元惠说:“这是他整张碟里唯一一首原创,献给曾经最爱的人。”说到这儿元惠一笑,“猜猜那是谁?”
许暮融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喉咙哽得厉害,程梁秋却兴奋得不得了,吹着口哨说:“小老师,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么一段事儿。”
江曦婴不理,怕他们越说越来劲,想到时间不早了,于是把一边的许暮融拉起来,对元惠说:“明天还要上课,不聊了,我先送他们回家。”
元惠一看都十一点半了,自己明天也有事情要办,于是叫了结帐,几人走出K厅,外面黑区抹区的,元惠说:“江曦,有空要找我!”
江曦婴只是笑:“行行行,改天我请你。”
许暮融这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明天醒来时,觉得身上凉嗖嗖,于是他完全不想下床,可他妈妈却在门外面敲个不停,妈妈说:“这孩子越来越不像话了,睡觉还要把门锁上,早上叫他又不起,这上学要迟到了都,文汉你还管不管啊。”许文汉即是许暮融的爸爸,此时正在吃早餐,娑娑抖着报纸专拣政经类的新闻来看,听到老婆唠叨,许文汉说:“孩子长大了都见不得人管他,你这一刻不停地盯着,怎么没把他成绩给盯起来。”
许暮融厌恶地听着门外的絮叨,终于爬起床,一声不响到卫生间刷牙洗脸,然后到厨房的餐桌上拿了根油条衔着,一边套上外套,也不扣好,也不回头,“我去上学了。”
许暮融神情恹恹,还扭着一只脚,勉强骑上自行车,温温吞吞地,在这大冬日的清晨,他呵出的白气倒比他本人还显得精神。到学校后,许暮融直接把车骑进车棚,看到管理员老伯正在插牌子,不时还打了几个喷嚏。许暮融转头看看四周,正巧看到程梁秋也骑车过来了,后坐上还载着一女孩。
许暮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程梁秋骑到跟前,让女孩先下车,他才踮只脚在地上,说:“乖乖,你自己骑车来的?脚没事儿了?”
许暮融说,“吃大还丹也不会这么快好吧,反正还疼。”
程梁秋哦了一声,回头跟那女孩说:“放学一起走,你在教室等我。”然后跟许暮融一起往教室走,许暮融问:“这又谁啊!”
程梁秋说:“三班的啊,冬运会时还来给我们篮球队加油。”
许暮融没理,从小他就觉得程梁秋的爱好除了篮球就是女孩子,不过他从来也不承认自己有女朋友,温翎为此总是骂他,说他奸诈到了极点。
程梁秋见许暮融又开始不声不响地,特别奇怪,似乎冷淡淡看谁都不顺眼,这才大清早呢就不爽讲话了。正想问他,谁知他又突然开口:“秋刀,我看你对小老师很热衷勒。
程梁秋听了,想都没想即回道:“是啊,你不觉得她很有趣么。”
许暮融说:“只要是女的你都觉得有趣。”说完顿了顿,又问:“难不成在打她的主意?”
程梁秋大笑:“怎么可能啊,先不说我怎么样,可是要江老师跟我们来真的,那就像叫我们跟小学生来真的,可能吗?一大早你这脑袋里都想什么了。”
许暮融切了句,“不要你管。”接着又尖声问:“难道我是小学生?”
程梁秋莫名奇妙,“你到底在发什么神经?上次不是给你介绍女朋友了,结果你偏要伤人自尊,还害得我跟前跟后地赔罪。”
许暮融对这事的确有几分愧疚,回想到自己做的,心里更不是滋味。程梁秋问他:“到底哪里不满意。”许暮融说:“没有不满意,就是没意思。”
程梁秋想了想又说,那我再重给你介绍一个。
许暮融忽然笑出来,“我说你高三要出国的吧,弄这么多女朋友到时候怎么收场?”
程梁秋尖叫,“我没有女朋友,大家只是合得来一起玩罢了。”
许暮融不禁感慨他这天生没有负担的性子,两人一边走一边聊,走到实验楼附近,许暮融突然说,“带烟了么。”
程梁秋惊讶,“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去年叫你试,妈的你还骂我吸毒。”
许暮融说,“我晚熟不行吗?”
程梁秋笑,“算啦,一大早的,等中午我给你一包,咱俩去花园抽。”
许暮融哦一声,抬头看天空白蒙蒙的,寒风簌簌,校园里的树已刮秃得一片叶子不剩,大概是期末考试近在眼前,往来的学生大多抱着书本一边走一边翻,许暮融却猝然说了句极不搭调的话:“昨晚上我作春梦了。”
程梁秋只当这是笑话,哈哈大笑,然后问:“说说,感觉怎样?”
许暮融说,“不太记得了,就记得梦里有很多蝴蝶,然后早上起来就那样了。”
程梁秋嘿嘿地笑:“慕容,我告诉你,梦见蝴蝶的人,心中有欲望。”
许暮融把他一推,“你就装吧你。”程梁秋方大笑说:“你别不信,这可是经验之谈。”
两人又开始胡扯八道,不一会儿,许暮融看见正前头江曦婴和两个女老师往这边走过来,不知是在聊什么话题,江曦婴一直在笑,笑时呵出的白气一阵一阵被晨风卷走。
许暮融和程梁秋也走过去,程梁秋迎面喊:“老师早啊!”许暮融却面无表情,与江曦婴擦肩而过,只是那么短的一瞬,他的手似不经意地碰到了江曦婴的冰冷的手。只是碰了一下,其实什么感觉都不会有。
可江曦婴仍旧察觉到了,那么快的,像一只羽毛轻轻划过,几乎是多想一点儿就会以为什么都没发生的那样的轻,不知为什么,却让江曦婴心里头莫名惊悚,尽管穿着厚厚的鸭绒外套,可她觉得自己连汗毛都竖起来了。
第三章 在水一方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想着不该想的人,那你就会陷入一种对时光感到厌烦的情绪当中。是怎样的厌烦呢?那就好比许暮融对这个漫长寒假的厌烦,他时常从内心感到难过。看到自己的房间、书柜里的武侠小说,看到母亲陈放在客厅壁窗每一格里的莫名其妙的石雕,还有洗手间里掩藏拙劣的84消毒液,这一切都使他感到厌烦。并且他每晚每晚睡不安神,总是觉得时间走得异常缓慢。好容易熬到白天,找了程梁秋文建出去浪荡,偏又在闹哄哄时开始犯困,日子过得简直浑噩。
再后来春节到了,文建随父亲一起回上海老家过年,程梁秋和温翎两家是邻居又是世交,乐得一起过大年。只有许暮融家亲戚少,又有些远,走了两天自家亲戚就算完事,最后只是许爸医院同僚之间的走动。许爸最不情愿也得抽出一天时间带着儿子老婆到院长家去拜会,那即是程梁秋家。
程梁秋家是别墅,院子后面还有一个小木屋,大概一米五高一点儿,不过三四坪大,还是程梁秋小的时候自己搭建的。许暮融到他家客厅时并没见到他出来,于是就自己找到这处。结果却吓了一跳,程梁秋和温翎居然一个床头一个床尾睡在一起。一边的电视上还连接着游戏,恶魔城,看来这两个是玩游戏玩得累了。
许暮融悄悄走过去,拍醒程梁秋,程梁秋惺忪两眼,打着哈欠说:“啊,你来了。”许暮融压低了声音:“快起来。”程梁秋给他拽下床,这才醒了神儿,一眼看到温翎睡在那头,立刻坐起来:“我的妈,真危险!”许暮融说:“你不说温翎是兄弟,不会出手么!”
程梁秋从一边的塑料筒里翻出一罐饮料,喝到肚里冰冰凉,就地坐着说:“你想哪去了,真的只是玩累了,我还以为她回去了。乖乖,幸好没给我妈看到,真险。”
许暮融反倒笑,“文建要知道了,非掐死你不可。”
程梁秋却不以为然:“都说了我没做,况且这跟文建有什么关系。”
许暮融也从筒子里掏出东西来吃,“文建前几天打电话给我,说他和温翎KISS过了。”
程梁秋一口水喷出来,“你说什么?”
许暮融耸耸肩,“我让他也跟你说一声,他非要我转告。”
程梁秋听了大笑,“真逊呐,咱几个从小就认识,他还给我来这套,我对温翎又没什么。”
许暮融说:“反正我是中立的。”
程梁秋哼了一声,转身见温翎身上的被子快要掉下来了,又伸手给她提上。许暮融在一边看着,“这动作让人想入非非哩。”程梁秋嗤笑,和许暮融坐在一起开始打游戏,边打边说:“其实文建不错,人心细,又很有耐心,挺适合温翎这种性格的女孩。”
许暮融问:“什么性格?”
程梁秋说:“就是那种很需要安全感的类型。”说着,程梁秋又回头看了一眼,恰巧温翎转个身朝那头睡去,程梁秋叹了口气,“不过,温翎的爸爸不会答应的,文建家和温家差得远了,将来不管文建怎么努力都没用。”
许暮融说:“只要温翎喜欢就行了。”
程梁秋笑,从筒子里掏出包烟,递去一支给许暮融,“人要是长大了,喜欢的东西就变了。现在觉得能做到的事,到时候就做不到了。”
许暮融听了这话,莫名气愤,把手柄扔到一边,站起身说:“不玩了,我出去透透气,你这破屋子闷死人。”程梁秋却还在犯困,于是跟着许暮融一起出去,走到楼梯口才说:“那我回自己房里再睡会儿,年饭还得晚上才吃呢,你说说去哪儿玩,我睡醒了再去找你。”
许暮融才懒得管,人已经走到门口,只回他道:“找什么找,我随便溜达一下就回。”
程梁秋切一声:“今天还有钱伯伯和孙阿姨家的人要来,为这我妈特意请了个厨子来做菜,你回晚了吃不着我可不管咯!”说着便上楼睡他的回笼觉去了。
许暮融嘴上说是出去转转,其实径直走出了这片别墅区,找到最近的车站看牌,牌上有直达他们学校的车。他形单影只地在车站里等待着,一边看到马路上的积雪都开始融化了,往来的汽车上也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乘客而已,像是几节运动着的空箱子,然而这些空箱子将会带他去他想去的地方。
许暮融内心已经无暇追问自己的反常行为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整整一个寒假数十天的夜晚他彻夜睡不好觉,他开始像电视剧里陷入情网的男人那样动辄就要吹个风淋个雨,还会躺在床上凝望天花板发呆一整天。因为他很想见到江曦婴。
是的,他承认了,于是这感觉排山倒海主宰了他。
或许这一切只是因为晦涩而艰难的爱恋总令人无法不冲动的。
因此,他决定先原谅自己。
大过年,江爸的诊所依然天天营业,可是天天也没有病人来,只有附近的老伯常常泡上几杯茶叶端到诊所里和江爸下象棋,江家似乎压根儿就没有出去走动走动亲戚。许暮融站在马路对面看了许久,只看到江爸出来倒掉不新鲜的茶水,并没有江曦婴的身影,他踌躇着该不该过去,可江爸已经看到他了,还在那边招手,“许暮融?你怎么在这儿?”许暮融只得拉好衣领走过马路,“呃……我路过,正巧看到江师傅出来,还想着过来给您拜个年。”
江爸乐呵呵,“进来坐一下吧,外面冷,免得着凉。”
许暮融依言进去坐下,看到一堆下棋的老伯都抬头看过来了,于是腼腆道:“伯伯新年好。”
江爸给他倒上一杯热茶,笑咪咪问:“脚怎样了?全好了吗?”
许暮融说,“早就好了,一直想来谢谢江师傅。”江爸心里高兴,叫他多坐一下,又说江曦婴也快回来了。许暮融顺势问:“小老师干吗去了?”江爸说:“她去超市买东西。”许暮融原本还想说这时期候超市里人多得恐怖,小老师搞不好挤不出来。却见门口停了一台计程车,曹操到了。只听到江曦婴在外面喊:“爸,快出来,帮忙搬东西。”
江曦婴哪晓得出来的是许暮融,等她从车上卸下一箱牛奶还有一堆日用品时,回头一看,简直吓了一跳,“你怎么又来了?脚好了?”
许暮融听她还关心自己,心里别提多高兴,于是两三步过去帮她搬东西,一边说:“买这么多牛奶干嘛?”
江曦婴跟在后面,“限时特价,我就买咯。”许暮融嘀咕她:“势利鬼。”
江爸只从女儿买的东西里翻出了一盒好茶叶,之后就叫她把东西搬到家里去,免得堆在诊所占位置。江曦婴便对许暮融说:“那你就吃点儿亏,再多走几步路吧。”
许暮融哪有不乐意的,可嘴巴上还要驳她:“行,一步十元,货到付现。”
江曦婴嗤笑一声,在前面带路,两人走到楼道上,只上一楼转弯儿第一门就是江曦婴的家。这楼道的灯还是小灯泡,整个的墙壁涂漆已经七零八落了,墙面也很脏,有许多刮痕和脚印,最后还有“2楼”两个字,也像是小孩用粉笔写上的。许暮融说:“你家真破。”
江曦婴把门打开,“再破也是我家,不进来拉倒,免得我还要招待你。”
许暮融闻言,飞快闪进去,放下了牛奶箱才说:“一步十元。你少说要给我一千元。”
江曦婴倒杯开水给他,转身到自己房里拿东西,只笑着说:“要钱没有,要命也没有,一步十块?门儿都没有!”
许暮融跟着走进她房间,房间里的窗子一直开着,空气冷冽,环视四周,只有床和带书柜的桌子,没有镜子,没有贴任何一张明星海报,她的床很小,也没有用床罩,床单和被子都是淡黄色碎花纹的,枕头是浅绿色荷花边,床上没有放娃娃,床头放着一本小册子。
许暮融二话不说,一屁股坐到床边,拿起小册子来翻,江曦婴大叫:“你快起来,脏死的就直接坐我床上。快起来,去外面客厅坐。”
许暮融耍赖,往被子上边儿一靠,继续翻着手里的小册子。江曦婴拉不动,只好笑他:“你看不看得懂啊。”许暮融不吭声,这本小册子是Leonard Cohen的《Beautiful Losers》,里面收录了Cohen所有作品,当然许暮融是不会知道Leonard Cohen是谁的。就他看来,不过是一个眼神凝聚的老男人。
许暮融问:“这是你的偶像?”
江曦婴说:“我喜欢他的音乐和文字。”
许暮融哦了一声,把册子揣到怀里,“借我看行不行?”
江曦婴说:“不行。你对这个没兴趣的。”
许暮融不理,“你怎么知道我没兴趣。”
江曦婴似乎天生就不喜欢多作纠缠,见他非要,也只好随他,于是从抽屉里翻出一张碟给他,“这是他的精选,你别给我弄坏了,看完了就还我。”
许暮融说:“弄坏了大不了我赔你一个。”
江曦婴闻言,略带羞愧地说:“这是盗版的,市面上已经买不到了。”
许暮融哈哈大笑。
“你这样还当老师。”
说到老师二个字,倒是触发了江曦婴,她忽然转身走过去,俯视着许暮融:“我问你,你上学期到底有没有好好念书。”许暮融说有,江曦婴说:“有?那好,我问你,秦朝达到一法制,衡、石、丈、尺、车同轨,书同文的前提条件是:A、国家统一,B、建立法治, C、生产力发展, D、秦始皇的雄才大略。你选的什么!”
许暮融说:“秦始皇的雄才大略。”
江曦婴咬牙切齿,“选A!还有,编写《民法大全》的皇帝是?”
这题许暮融颇有自信,速答:“Justinian!”
江曦婴恨恨地说:“你给我写中文!查士丁尼。”
许暮融却还有理:“外国人的名字翻译成中文写法可多了,就算我写个‘夹死婷婷‘,也不能说我错了吧!”
江曦婴怒火中烧:“那现代英国的君主立宪制是哪三者融为一体的国家制度?”
这回许暮融不吭声儿了,江曦婴说:“答不出来是不是,忘了是不是,你卷子上写的是‘圣父、圣子、圣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