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消息对一些市井之人十分有诱惑力,又听说今日便开审此案,这不有那好事之人便都来了。
“升堂!”
随着一声浑厚有力的唤声,衙役们以小跑速度各就各位站立,口里喊着堂威,水火棍在地上戳得嗵嗵直响。同时一身官服的胡县令,迈着八字步从后堂走出来,主簿和书吏紧随其后。
胡县令在明镜高悬的牌匾下坐下,书吏便拿出上一次放告日的诉状,交给胡县令查看。一般每次放告日都是先审理上一次未判决的事宜,每逢三六九都是放告日。
随着时间过去,正堂之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而一些排在前头的案子也都审完了。胡县令回到退思堂喝茶小憩片刻,方又重回正堂。
一声惊堂木起,书吏唱名道:“孙家夫妇告清远学馆数名学子殴死亲子案,孙家夫妇和清远学馆诸人上堂。”
不多时,从堂外被带进来一些人,俱是清远学馆诸人。
而此时堂外突然有喧哗声响起,声音整齐,声势浩大。
“杀人偿命!杀人偿命!”
竟是有几十名身穿学子衫的学生,从县衙大门外走了进来。他们排成三列,神情激愤往中门正堂这里走来,围在门外的百姓们不禁让出一条道。
这些学生很守规矩,到了月台前便停下了脚步。不多时,又从人群里走出一人,却是高有志。
他满脸唏嘘斥道:他满脸唏嘘斥道:“你说你们这是做什么!”
“馆主,孙鹤无辜枉死,我等生为同窗恨不能代之,我们……”
“你们呐!”说着,高有志便连连摇头步入大堂之中。
与此同时,孙家夫妇中的丈夫孙友田扑通一声在堂中跪了下来,哭道:“求青天大老爷做主!”
门外百姓见此俱是怜悯不已,又骂清远学馆的学生猖狂狠毒,竟然一言不合就打死人。
清远学馆诸人面色惨白。
林邈叹了一声,竟拒了衙役让其坐的意思,而是长身直立在堂中,其脊背现佝偻之态。
“林兄。”高有志拱手道。
林邈置之不理。
他失笑一声,才怅然道:“虽咱们曾是同窗,你父亲又是我业师,但事关人命,还望林兄能原谅。”
林邈抬目去看他,望着他一副惺惺作态的模样,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高有志从来如此,最是擅长装腔作势,关键又让人抓不住把柄,只能有苦难言。偶尔气恼至极,林邈也生出恨不得将其杀死之心,可到底他乃是读书人,又不是心狠手辣之辈,除了气急咬牙切齿,也无奈他何。
所以只能不理。
一名衙役走上前来,对高有志笑道:“高馆主请坐。按咱们县衙的规矩,您乃生员出身,又是苦主,当可有一座。”
高有志望向林邈,衙役也看过来一眼,苦笑道:“林馆主他不愿意坐。”
“罢,那高某便受之有愧了。”说完,高有志扶袖在圈椅上坐了下来。
又是一阵堂威声响起,首位上的胡县令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立在堂下一名身穿青衫干瘦的中年人,应道:“学生朱和生,乃是受清河学馆所付,前来代孙氏夫妇应讼。孙氏夫妻痛失爱子,恐其情绪失控,乱了大堂上的规矩,高馆主叹不能代之,才会请了学生前来。”
这朱讼师也是秀才出身,才能以学生自称,而能见了县太爷不跪,乃是朝廷给身负功名之人的特许。
胡县令点点头,又看向一旁站着的清远学馆诸人:“你们可有代讼之人?”
一众人面面相觑后,林邈露出几分苦色,方才摇了摇头,道:“无。”
顿了一下,他上前一步道:“便由我这馆主代……”
“等一等!”
这时,人群中传来一阵呼声,随着呼声陈老板伴着一名二十多岁的儒雅青年走入大堂来。
这青年生得身形高大,着一身半旧的深蓝色文士衫,卓尔不凡,一派风度翩翩。看其形容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却让胡县令从大椅上站了起来。
“沈三公子!”
胡县令绕过大案迎上前来,态度格外随和,甚至隐隐能看出有几分讨好之色,哪里还见方才一副威严肃穆之态。
“胡县尊。”沈复点头回礼。
他乃是举人出身,虽并非朝廷命官,可沈家在夏县乃至整个平阳府,都是跺一跺脚便要惊动所有人的存在。
沈家大爷官拜太常寺卿,乃是名副其实的三品高官,沈家二爷是承天二十年的状元,如今外放在江南一带为知府。想必在其任满归京后,又是一名朝廷重臣。更不用说先沈家老太爷曾列为内阁,如今虽已驾鹤西去,可也是留有余威。不怪胡县令以堂堂县令之尊,竟要放下架子来迎沈复一个后生晚辈。
“不知三公子此次前来——”
“我来旁听。”沈复道。
闻言,胡县令下意识看了看旁边的高有志。高有志也早已站起来了,收到胡县令的目光,他不显地摇了摇头。
他怎么可能请的来沈三公子这样的人,若是真能请来,他也不会当一个穷乡僻壤的小馆主了。
既然不是清河这边,那就是清远的人请来的?
尤其又见方才出言打断那人正在和林邈说话,胡县令和高有志的脸色当即难看了几分,心中忍不住猜测这沈三公子来意如何。
“我不过是闲暇之余听闻本县竟闹出一种学子杀人案,特意过来旁听一二,胡大人不用在意,只用秉公办理便是。”
……
另一边,林邈对陈老板道:“墨之贤弟,有劳你了。”
陈老板脸色憔悴,声音干涩道:“说什么劳,这沈公子不过是我一次偶然机会认识,却根本搭不上话。这次能请动他……”他顿了一下,才又说:“不过有他旁听,胡县令等人总要顾忌一二。安齐兄,我也只能帮到如此了。”
陈老板虽没有明言,可林邈又怎会不知,沈三公子有‘书痴’之名。这名声可不是什么坏名声,不过是说沈复爱书成痴,他为人没什么别的喜好,就是喜欢收集各类孤本、绝本。
陈老板家学渊源,虽是开了一个小书铺,可陈家三代人俱有收集各类孤本的喜好,也是底蕴深厚。陈家有一家传宋代刻本,品相上佳,珍奇罕见,陈家人从不愿意示人,沈复竟不知从何处得知这一消息,托人求上门。
可陈老板并不愿意出售,也幸好沈复不是抢人所好之人,此事就此罢过。这次陈老板实在求助无门,拿着珍本求上门,才请来沈复出面。
不过沈复提前就说明过了,他只是旁听,顶多在胡县令判案有不公出言干涉,指望着沈复能替清远平了这场事,那是不用想了。
林邈垂头抱手:“为兄有愧。”
“愧个什么,死物没有人重要。”陈老板摆手道。
可林邈真是有愧,经过这一系列的事,他甚至有些迷茫,自己坚持的这些到底到底是对还是不对了。
……
闻言,胡县令当即心松一口气。
转念一想,沈家人向来自重名声,与林邈此人也无旧,怎么可能出言干涉。莫怕是受人之托,出来走个过场,可即使走个过场,也不得不让胡县令慎重。
不过他也想清楚了,其实此案十分好判,人证物证俱在,料想以清远之人也参不透其中蹊跷。只待此案一结,便是板上钉钉之事,到时候就算看在三公子的面子上,念其等人尚且年幼,判其一个流徙之罪,既能博一个好名声,又能在三公子面前得一个好印象。
其实胡县令和高有志本就没打算置人于死地,不过是想保全一个人,顺便让清远学馆开不下去罢了。
胡县令心定,请沈复坐下后,方又回到大案之后。
为了肃静正堂,伫立在两侧的衙役又是一阵杀威棍声起,陈老板忙退到正堂之外,堂里堂外顿时安静下来。
胡县令看向清远诸人,问道:“你等可有代讼之人?若无,本官便开始审案了。”
清远学馆这边自是没有请讼师,不是不想请,一来学馆如今树倒猢狲散,顾不过来,林邈除了其妻女两个妇道人家,并无人为之出头。而陈老板这边倒是想请个讼师,无奈根本没人敢接这个案子。
请了数人,一听闻具体,都是摇头摆手,不然陈老板也不会费这么大力气去把沈三请来。就是想打着狐假虎威的念头,让胡县令判案时手下留情。
“无。”林邈摇了摇头,上前一步道:“学生有失,便由我这馆主代……”
“等一等!”
堂外又是一声高唤,胡县令望了过去,心中不悦,打定主意这次若不是天皇老子来了,定要让他吃一番苦头,当这公堂之上是能让人随意叫停的?!
作者有话要说:胡县令:mmp,还叫不叫劳资审案了,你们一个个都等一等,等你妹啊!
沈三:胡县令,你这是在骂本公子?
胡县令狗腿样:三公子大驾,让县衙公堂蓬荜生辉,本官这是在骂还没冒头的狗崽子。
狗儿哥:再骂狗崽子,我咬死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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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各位妹子的雷,么么哒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人群一阵攒动,从里面挤出来几个人。
这几人年纪都不大, 穿一身学子衫。他们站定后, 连气都顾不得喘一口, 其中一名学生便理了理衣衫,抬步迈入大堂之中。
“你是何人, 竟然敢扰乱公堂。”胡县令一拍惊堂木, 喝道。
“小子乃是清远学馆的学生, 姓薛,名庭儴。此趟前来乃是代师应讼, 还望县尊大人原谅小子鲁莽, 小子也是从几十里外方赶来, 实在不是故意扰乱公堂的。”薛庭儴边说道,边作揖行礼。
“你来做甚,还不速速退去, 这公堂之上可不是你这种毛头小子可来的。”林邈目光复杂道。
薛庭儴微微一笑道:“那日老师说要收我为弟子,我虽未成行过拜师大礼, 可心里却是将老师当做自己老师的。老师有难, 同窗有难,弟子怎能处之泰然。那日匆忙离开学馆, 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实不是弟子贪生怕死,趋利避害。”
胡县令一皱眉头,道:“此乃公堂之上,你师徒二人若是想叙旧情, 可待案子审完再续。林邈,本官顾念你是生员出生,受朝廷廪米,可你一再阻挠此案进展,本官也容你不得。”
林邈正想解释,薛庭儴上前一步道:“还望县尊大人明鉴,实不是小子老师阻拦县衙办案,而是小子贸然闯入,您若是要追责,就追小子的责便是,于老师无关。”
这话说得就有些不妥了,当着大庭广众之下说胡县令和一个少年郎计较,这不是明摆着说胡县令气度狭小。胡县令自然不能与之计较,这少年也算逃过一劫,只是没有想过此案还不结,就不怕对方心中挟怨报复?
沈复端起衙役奉来的茶,轻啜一口。罢罢罢,他既受了人好处,总是不能只收好处,不办事的。别的帮不了,说两句好话还是行的,即使这案子审下去对方还是讨不了好,但总不至于说出他有负所托之言。
“这少年倒是一片爱护老师之心,胡大人也是宽容介个吧。”
闻言,胡县令当即变了颜色,笑道:“三公子所言甚至,本县堂堂掌管一县的父母官,哪能与个少年计较,谁没有年轻过,都曾做过鲁莽事。罢,你可勿要再犯,公堂有公堂的规矩。”
他料想薛庭儴必会借坡下驴,谁知薛庭儴行礼道谢之后,又道:“小子此番擅闯公堂也是事出有因,小子是来代师应讼的。小子老师身负功名,自然不能过堂受审,小子人微力淡,但代师应讼还是没问题的。”
“你?”
薛庭儴毕恭毕敬道:“若小子没记错,按大昌律例,凡身负功名者,若有了纠纷可不必上公堂应讼,由亲近之人替代。而大昌律,年满十四便可应讼,小子现年已满十四。”
胡县令嗓子眼里的话被堵了回去,他几不可闻的轻哼了一声,才道:“没想到你还懂得这些。”
薛庭儴腼腆一笑,又是一个作揖礼。
此时沈复倒是来了兴趣,觉得这少年郎颇为有趣,说他胆小,他似乎胆子并不小,可说他胆大,他又凡事不僭越,出言后必是先行礼,似乎很怕被人抓住小辫子。
直到胡县令点头同意,审案再度继续,衙役让其跪着说话后,沈复才明白他的意思。听见那边薛庭儴有理有据说代师应讼,代的便是师,而按律身负功名者是见官不跪的。
这小子鸡贼,合则闹出这么多名堂,竟是不想跪胡县令。
沈复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那边胡县令如噎在喉,可到底顾忌着大庭广众之下,又有沈复坐在一旁,没有发作出来。
审案再度继续,由书吏当众宣读原告人,也就是孙氏夫妻的诉状。
看得出这姓朱的讼师手段还算高明,简直是句句血泪,字字诛心,堂外围观的老百姓们俱是义愤填膺,连胡县令都忍不住露出动容之色。
一般一个讼师的功底如何,从他所写的诉状就可以看出。时下讼师可不是每接一场官司便必要临堂的,一来需要动用讼师临场的官司极少,二来一般人也花不起那个大价钱。
官司输赢,诉状占了七成,而官员判案,大多是先看诉状。诉状写得好坏,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赢得审案官员的好感抑或是恶感。
当然,这也与时下官话并不普及有关,所谓十里不同音,许多平民老百姓都不会说官话,而按大昌律,地方父母官一般都不会是本籍贯之人。跟一个外地人说本土话,若是都是用口诉,恐怕这县官平日什么也不用干了,就只管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案子算了。
“真是惨!县尊老爷可一定要给那死了孩子做主啊!”
“看不出,这些书生看起来斯文有礼,竟是如此狠辣阴毒的人。”
“下手太狠了!”
毛八斗气不过,就想跟身后的老百姓争辩,却被李大田给紧紧抱住了。
“行了你,安静安静,这才哪儿到哪儿。”
人群中,招儿有些紧张地捏紧手心,看着伫立在公堂之上那个背影消瘦的少年。
那公堂之上的匾额那么大,那高坐在案后的县太爷如此威严,狗儿到底行不行?行不行?
不,狗儿一定行的,她该相信他的。
根本没轮到薛庭儴说话,待诉状宣读完之后,胡县令便传了证人。
这证人自然是当日随同孙鹤一起几名学生,他们面上依旧带着伤,虽是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但细看还是能看出来。
这几人一一作证当日孙鹤确实受了伤,受伤的位置是腹部,是混乱之中不知被何人踹伤的。
当时回去之后,孙鹤便说自己肚子疼,可后来问他又说不疼了。因为怕先生知道他们私下与清远学生斗文还动了手,也没人敢去请大夫,听孙鹤说不疼了,就没再管此事,谁曾想孙鹤竟在半夜里口吐鲜血死了。
一共有五名学生,说得俱是信誓旦旦,有理有据。
一时间风向俱都倒像清河学馆,连沈复都忍不住在心里喟叹了一口,心想这案子差不多就是这样了。也许对方学生也并无杀人之心,不过是一时失手,可世间因失手杀了人的也并不在少数,只能说是倒霉吧。
而这一倒霉,就是葬送了自己的一生。
但凡牵扯上人命官司,甭管判案如何,在仕途之上是绝了路,而这些学子们寒窗苦读多年,不外乎是想考得一二功名,光宗耀祖,扬名立万。
涉事的清远学生们俱是面色惨白,哪怕是镇定如王奇,也忍不住有些慌张了。
“县尊大人,小子有话要讲。”
胡县令看了过来:“说。”
“当日虽是起了纷争,但小子从始至终没有动过手,而是他们与对方起了纷争,最后才打起来。”
一听王奇这么说,其他几个学生也纷纷出言:“县尊大人,小子也没有出手打人,小子不过撕扯了对方的衣裳。”
“率先出手打人的不是我等啊,是这于子友。”
于子友双目通红地瞪着这些倒戈之人:“你们——”
堂上乱成一片,坐在一旁的高有志忍不住用袖子掩了口鼻,眼睛却是看着旁边一脸灰败的林邈。
枉你自诩为君子,君子又如何,你这君子教出来的学生也不过是鼠窃狗偷之辈,这还没怎么着,竟就自己人攀咬自己人起来。
林邈啊林邈,你还觉得我是小人么?!
“肃静!”一声惊堂木起,胡县令喝道:“公堂之上也敢喧哗,若不是念尔等尚且年幼,本官非让人打了你们的板子,以儆效尤。”
堂上一片寂静,哪怕有再多话想说,这几个学生也不敢说来。
就在这之际,又一个声音响起:“县尊大人,其实他们说的没错,他们确实没打人。”
此言一出,堂里堂外所有人都不禁看向出言的那个人。
正是卓然而立,至今不慌不忙的薛庭儴。
“你何处此言?”
薛庭儴没有答,而是问道:“县尊大人,小子斗胆问一句,县尊大人可是命人验过伤?”
胡县令一愣之下,斥道:“荒谬,本官判案怎可能不让仵作验伤!”话音还未落下,他突然转了口气:“罢,你还年少,本官不与你计较。来人啊,传仵作,再把当日仵作验伤后存档的文书拿来。”
不多时,就有一名年逾花甲的仵作被传了上来。
此人大抵也不是第一次上堂,不卑不亢当着众人面将自己验伤结果说出,并呈上一纸文书。
孙鹤的死乃是腑脏受到重击,以至于肝脏破损而亡。
这仵作甚至还详细解说了一番,自己验伤的过程。像这种内伤是不易判断而出的,只凭死者口吐鲜血,可证明不了对方死因。因为事关重大,也是为了弄清楚具体死因,仵作甚至给死者剖了腹。
据这仵作说,这孙鹤的肝脏俱裂,连肠子都破了个洞。
他形容的太绘声绘色,又血淋淋的,围观的百姓俱是直掩口鼻,有那承受不住的人甚至还干呕了起来。
“行了行了,你赶紧退下去吧。”胡县令挥手斥道,这老仵作才退下了。
“你可还有异议?”胡县令对薛庭儴道。
薛庭儴眨了眨眼,一脸无辜样:“小子本来就没有什么异议。”
这话把胡县令堵得,合则专门把仵作叫上来,还听了这么些恶心的东西,都是做无用功?这小子莫不是故意耍人。
沈复眼中闪过一抹笑意,看样子还真是故意耍人的。不过他到底想干什么?想到这里,他不禁蹙起了眉头。
薛庭儴笑眯眯地看着胡县令,又毕恭毕敬作了个揖:“县尊大人办案,定是周全严密的,又怎么可能会连伤都不验。”
胡县令正想说什么,他接着又是一句:“不过是县尊大人手下弄错了人。其实这件事认真来说,和县尊大人关系并不大,毕竟是手下失职。”
胡县令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心中正惊疑不定,薛庭儴又扔出了个破天惊雷:“只是因某些人玩忽职守,便致使一场命案莫名其妙被栽赃在我清远学馆头上,让我馆中学生惶恐不安,无心读书,让我馆主疲于奔命,堂堂廪生竟只得脱下生员服,陪着无辜受难的学生共同入狱。
“小子虽不才,也曾读过几天书,也知道这明镜高悬之意,也知晓这公堂的威严,也知晓老百姓对县尊大人乃至这县衙是何等的敬重。今日斗胆过堂,不过是想为我清远学馆全体上下讨一个公道,还望县尊大人能查明这玩忽职守之人是谁,还我清远一个公道!”
这一番言辞说得掷地有声,慷慨激昂,让人不禁肃然起敬。可同时也有很多人泛起了疑惑,这小书生是不是发了癔症,怎么倒向胡县令讨起公道来。只有沈复,眼中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还有高有志,他的心怦怦直跳,就听见胡县令问出他想问的话:“你这是何意?”
“小子没有何意,不过是想说此孙河非彼孙鹤。死者名叫孙河,但并不是当日与我学馆中学生斗文的孙鹤。既然不是,那孙河并未与清远学生接触,为何死在清河学馆中,却偏偏被栽赃在我们头上。”
语罢,不待众人有所反应,薛庭儴便面向高有志,冷笑道:“高馆主,你这李代桃僵之计使得好,使得妙。竟让我清远学生有苦不能言,有悲不能诉,打落了牙齿只能和血吞,因为连我们自己都不知是不是失手打死了人。而馆主为人刚正,不愿串通学生让他们改口供,便平白背了一身冤屈。”
场面顿时一下子乱了起来,不光外面围观的群众议论纷纷,连堂上的书吏和主簿也都是面面相觑。
唯独高有志变了颜色,当然还有胡县令,不过胡县令为官多年可不是做假的,依旧强制镇定佯装不解问到底怎么回事。
而薛庭儴也并未再继续绕圈子,将自己意外发现自己竟认识孙河的老祖母与孙河本人道出。
不过他肯定不会说是梦里认识的,托词是曾和这祖孙二人有一面之缘,因此知晓孙河叫孙河,而不是孙鹤。也因此当时他便犯了疑,但疑惑并不能成为佐证,便刻意寻去了孙河的家里。
听完薛庭儴所言,场上所有人都哗然,孙河父母更是愣在当场,半晌才缓过神儿追问薛庭儴自己儿子是怎么死的。
看着这对老实的乡下夫妇,薛庭儴眼神复杂,嗓子发噎,半晌才道:“这我就不知道了,那得问高馆主才是。”
此时高有志面上宛如调色盘也似,精彩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