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有个声音是姜武的。
“武子,咋这时候来了?”
姜武穿一身深蓝色的短褐,身材挺拔而壮实,英气非常。他头发和眉梢上还带着雾气,余庆村的三月,还是有些冷的,尤其这会儿晨雾都还没散。
“我来送庭儴去镇上学馆,今儿不是他第一次上学么,昨天招儿便去家里说了这事,我爹让我早点来,别耽误了。”
和姜武说话的人是周氏,一听这话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不得不说招儿真是心气儿高,昨儿被大房当面挤兑了一下,今天人家自己就找回来了。余庆村阖村上下就里正家和姜家有骡车,里正是因为经常县里镇上来回跑,至于姜家,那就是真有钱了。
还是不露富的有钱。
姜家两口子为人低调,膝下两个儿子在村里人缘好名声也好。余庆村年轻一辈儿里有两个后生风头最盛,一个是薛俊才,人长得斯文俊秀,还会读书。另一个就是姜武了。
姜武不管是从外貌,还是从身家上来看,都是村里未成亲的后生中数一数二的。且本人也有一手打猎的好本事,村里想嫁给他的姑娘不知几凡。
姜家和二房有旧,姜武的爹姜海和薛家老二薛青松交情深厚,不过自打薛青松死的时候,姜海和薛青山闹了一场后,姜家人就极少上薛家的门了,不过这一层关系薛家所有人都知道。
所以周氏听了这话也未多想,只当招儿请了姜武帮忙。
招儿从屋里走出来:“姜武哥,咋来这么早,吃过早饭没?”
“还没,我怕来晚了,就提前出了门。”
“你也真是,那就留家里吃饭吧,我去做。”
招儿扭身进了屋,薛庭儴还站在门口,看着姜武。
姜武笑眯眯地走过来:“庭儴,不让你姜武哥进去坐?”
薛庭儴只能让开了。
*
招儿回屋拿白面,去了灶房。
当初分家的时候,二房也分了一袋子白面的细粮,招儿本就打算这顿给薛庭儴做些合口的,姜武来了正好,刚好一起吃。
招儿的灶上活计好,就是她极少做,以前是轮不上她做,后来她所有心思都放在从哪儿找钱了,自然没功夫弄这些。
将面和好,招儿去了后面的菜园子。
正是万物复苏之际,余庆村这边因为天冷,地里不完全化冻,是犁不开的,所以春耕来得迟。但菜地的菜却是早就种上了,别的都还没怎么长,但那绿油油的蒜苗却是嫩生生的惹人喜欢。
招儿拔了一把,去了井边洗干净。
周氏在另一个灶头做饭,她拿了一把干柴凑过去点燃,将灶头烧上,大锅洗干净烧热。趁着这空档,她打了几个鸡蛋,这鸡蛋也是当初分家分的。薛老爷子说到做到,分口粮的时候,家里所有能吃的,包括腌菜、酱菜、鸡蛋腊肉什么的,都分了一遍。
将鸡蛋打散起沫,这样炒出的鸡蛋才蓬松嫩软。油锅里放油,起沫的鸡蛋液淋进去,不过眨眼之间,就鼓了起来。
招儿用铁铲子翻炒了几下,把鸡蛋拨到一边了。
因为之前放的油多,锅底还有些油,她拿出昨晚在村里一户做豆腐的人家买的豆腐,切成小块儿丢进锅里。
豆腐很快就被煎的微黄,招儿又往锅里放了些油,将切好姜和小红椒倒了进去炸香。随着一阵白烟上涌,诱人的香气迎面扑来,她手脚快速的将鸡蛋、豆腐炒了几下,放了佐料,又往里面放了些水,才盖上锅盖。
锅里骨碌骨碌的煮着,那香气也越来越浓郁。临出锅前,招儿将切好的蒜苗丢进去,一大碗味美香浓的面浇头就算做好了。
盛出,又往锅里放了水,趁这当头招儿开始擀面。
她手速很快,周氏只见她一双手上下翻飞,不一会儿案板上就出现了一排排切得宽度一致的面条。
“你这丫头手脚可真快,跟你比起来,三婶就老了。”
招儿笑着掀开锅盖,上涌的烟气缭绕了她的脸,但那声音却是清脆的、愉悦的。
“三婶快别夸我,我就手快这一点能拿出来说说,手艺可比不上你。”
“你这丫头就会自谦!”
与此同时,二房屋里,薛庭儴正和姜武面对面坐着。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薛老爷子会答应分家,就是不想兄弟最后闹成了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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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各位小仙女的雷,么么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炕上坐着一个少年和一个男人。
少年文质瘦弱, 皮肤白皙,男人却是高大挺拔, 肤色古铜, 五官英气。
少年正是薛庭儴,男人则是姜武。
姜武比招儿还大两岁,今年十八, 正当婚嫁之年,所以也可以称之为男人了。
“庭儴, 去了学馆好好念书,别辜负了你姐对你的一片苦心。若是有人欺负你, 回来跟姜武哥说, 我一定帮你收拾他!”
打从进来, 姜武就一直没话找话和薛庭儴说, 他能看得出少年不怎么喜欢他。可他喜不喜欢他不重要,只要他喜欢的人喜欢就足够了。
招儿是在乎眼前这个少年的,以后他若是和招儿成了亲, 少年就成了他的弟弟,所以姜武并不介意自己拿热脸去贴对方的冷屁股。
尤其在他眼里,薛家二房的狗子还是个小孩儿, 小孩子耍脾气也是正常。
薛庭儴瞪着姜武,竭力隐忍心中的妒意。他不想让自己在对方眼里显得幼稚, 也不想落了下层,可他真的忍不住。
“你是不是喜欢招儿?”
姜武一愣,也没含糊点点头。
薛庭儴的脸色更难看了, “她是我的童养媳。”
“她不是你的童养媳,你应该知道薛叔和薛婶当年是收她当女儿,她是你姐,只是当年出了意外,才会将你托付给她。”
薛庭儴当然知道,所以姜武的出现才会让他炸毛。
“你若是心疼你姐,你就该给她找个能心疼她的男人,你家里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你姐为了供你有多辛苦。不过你放心以后我若是娶了你姐,我会和她一起供你的,拿你也亲弟弟看待。”
姜武晓之以理,循循善诱,薛庭儴的脸色却越来越黑。
“你别妄想了,我不会将她让给你。”
姜武笑看着他,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那模样分明是没将他说的话放在耳里。
就在这时,招儿端着个木托盘走进来,上面放着三个碗。一个是大碗,另外两个碗则小了一圈儿。
“快来吃面。”
“这么大一碗,招儿你这是把我当猪喂了。”姜武笑着道。
招儿嗔道:“姜武哥你说什么呢,我这不是怕你吃不饱。”她边说边把放醋了那一碗推到薛庭儴面前:“快点儿吃,等吃过了咱再走,时间还来得及。”
说着,她也上了炕,就坐在炕沿上,左手边是薛庭儴,右手边则是姜武。
姜武很给面子,呼哧呼哧地吃了起来,口里连声说道招儿做的面就是好吃。
意思也就是不是第一次吃了?还有一次,抑或是还有几次,是什么时候?他怎么不知道?
薛庭儴心里疯狂地想着,明明面很香,也是他最喜欢吃的,却一点儿胃口都没有。
直到招儿疑惑地问他,他脸才僵了一下,道:“没放醋。”
“没放醋?”
招儿将碗拿了过来,闻了一下,她明明记得端来之前专门放了醋的。可是又不确定,因为醋只放了一点的话,是闻不出来的。
“那我再去给你加点儿。”说着,她端碗下炕出去了。
薛庭儴恶恶地盯着姜武看,吃得那么快,也不怕噎死!
姜武感觉到他看自己,抬头道:“你姐做的面好吃,不用放醋就很有味。”
薛庭儴没有理他,这时招儿走了进来,将面碗放在他面前。他拿筷子挑了一点喂进嘴里,还是没滋没味的,不过他也没再说什么,默默地吃了起来。
“你要多吃一些,以后长得像你姜武哥这样壮实才好。”
她嫌他长得不壮实,觉得姜武很好。
一顿饭吃得是心思各异,姜武和招儿有说有笑的,薛庭儴却是十分沉默。
吃罢,招儿去洗了碗,就收拾东西打算走了。
姜武扛着招儿给薛庭儴准备的大包,三人一同往外走去。刚走到院门处,突然被薛老爷子叫住了。
“姜武啊,你这是打算送狗子去镇上?”
姜武停下脚步,点点头。
“你能不能顺道把俊才也给捎上?俊才也要去镇上,不过去的是清河学馆,我听你山子叔说,好像顺路。”
“这——”姜武看了看招儿。
招儿昨日去可是说了大房自己借了车,但她和薛庭儴不愿搭顺风车。姜武心知招儿的心结,便也没多问就应下了。
薛青山从东厢里走出来道:“爹,你跟人家说这事作甚,接我们的车马上就来了。”
“来了?现在都几时了你看看?从村里去镇上,即使骡车也得两刻钟,俊才头一日去学馆,若是去迟了,肯定要挨训斥。”薛老爷子气急败坏道。
别看薛青山这么说,其实他心里也火烧火燎的。昨儿他特意找邻村一个交好的人借了车,哪知早饭吃了,什么都准备好了,也没见人影。
他知道二房也借车了,借的还是姜家的。村里就两户人家有骡车,而这两家中里正家肯定不能去,姜家与他有嫌隙,他还没忘记当年老二死的时候,姜海是怎么骂自己的,平时见了姜家人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所以明知道二房这里有车,婆娘和儿子都急得火烧火燎,他也泼不下脸去开这个口。
“姜武,你就捎他们一程。”
话都说成这样了,姜武自然不能拒绝。
“好的,薛爷,这不算啥。”
见薛青山还没动,薛老爷子回头斥他:“还磨蹭什么!杨氏,快把俊才的东西拿出来。”
“哎,来了。”
一阵人仰马翻后,四人才上了车。
本来薛青山还打算亲自送儿子的,如今这车里可再坐不下人了,自然只能打消这个念头。
目送着骡车远远离去,薛青山心里颇不是滋味。本来是想显示自己,如今没显示到,倒在二房和姜家两家人面前丢了脸。
因为车里还多了个薛俊才,路上也没人说话。骡车很快就到了湖阳镇,一路往镇东行去,到了清河学馆前,姜武停下车。
姜武素来不待见薛家大房人,也就没主动帮个忙啥的。
杨氏给薛俊才准备的东西多,整整两大包,薛俊才去提了一个,已经是勉强,第二个却怎么也拿不了。
他涨红着脸,也没开口求人帮手。
招儿看不下去了,跳下车,一手一个提起两个大包,就往院门前去了。
她将两个大包放在门前,对跟上来的薛俊才道:“我就不送你进去了,你喊里面的人帮帮忙。庭儿那边也等着,再不走就晚了。”
薛俊才心里五味杂全,看着她:“招儿,我会考上秀才的。”
“嗯嗯,你多多努力。”
她很快就转身离开了,自然漏下了薛俊才看着她背影的眼神。
*
骡车在清远学馆门前停下。
不同于薛俊才,姜武扛着大包,招儿拿着小包,将薛庭儴送了进去。
一路被斋夫领着去了号舍。
号舍里的摆设极为简单,就是一条大通铺。其上划分了四个位置,炕沿放着条案,挨着墙是四个简单的木柜子,刚好可以睡四个人。
因为薛庭儴是第一个来的,斋夫说他可以随便选地方人便走了。临走前让招儿和姜武不要久留。
招儿给薛庭儴选了一个最里面挨着墙的位置,刚好旁边是窗户,既通风光线也十分好。
她将大包打开,给薛庭儴铺炕。
姜武本是要帮忙,却被薛庭儴给抢了先。
两人手搭手将铺弄好,看得出两人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十分有默契。
姜武在旁边看得眼热。
薛庭儴看了他一眼,又去帮招儿整理其他东西。
招儿将木柜子打开,伸手摸了一把,里面擦得十分干净。她将衣裳和用物都放了进去,关上柜门时,她看上面有锁头,便道:“待会儿我去给你买把锁去,平时不在就把柜子锁了。”
所有一切弄罢,招儿和姜武也该走了。
到了门前,薛庭儴将招儿拉到一旁说话:“你别忘了你是有男人的人!”
“你咋又说起这个了?”
“你别管,反正你记着就是。”薛庭儴本来还想说让招儿离姜武远点,却突然改变了主意,他看得出招儿还不知道姜武对她的心意。
既然不知道,那就不知道吧,最好一直不知道。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安心念书。”
薛庭儴抿着嘴角:“我会跟先生说,有空就回去。你在家里看紧门户,晚上不要出门。”
“有黑子在,你还怕有人吃了我不成?”再说了,她还会几手功夫,这功夫是招儿小时候跟姜家父子学来的,再加上她力气比一般人大,反正寻常的一两个大汉还真不是她的对手。
“反正我说着,你记着就成。”
“好好好,我知道了。”
招儿很快就走了,号舍里就剩了薛庭儴一个人。
他来回在号舍里踱步了一会儿,待心情平复下来,才上了通铺,从柜子里拿出抄了一半的书和宣纸,在炕头的条案上铺开,抄了起来。
抄了一会儿,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咦,竟然有人比我还早!”
来人是个小胖子,大约十六七岁的模样,背上背着一个比他自己还胖的包。
明明天气还不热,此人却是汗流浃背的,他气喘吁吁地将大包放在通铺上,然后一屁股就歪在乐炕上。
“嘿,新来的,你叫啥?”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么么哒。
降温了,大家要注意保暖啊。有孩子的也要多多注意,这两天去医院很多宝宝反复高烧不退。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见对方也不说话, 小胖子自我介绍:“我叫毛八斗, 才高八斗的八斗,也是家有八斗余粮的意思。”
薛庭儴有些忍俊不住了,问:“你家很有钱?”若不何必着重申明家有余粮。
毛八斗有些尴尬地搔了搔脑袋:“我家也没什么钱, 就是开了个小杂货铺, 这名儿是我爷给我取的,他见人就这么说。”
原来竟是家学渊源。
薛庭儴忍住没笑, 道:“我叫薛庭儴。”
“这名儿倒是挺拗口的。对了, 你是哪儿的人?”
“我乃湖阳乡下余庆村人士。”
两人正说着,又有一个人推门走进来。
此人个头挺高,但面容憨厚, 看其模样打扮也是湖阳乡下某个村的人。果然经过小胖子的介绍薛庭儴知道,此人叫李大田, 其祖父是大王村的里正。
这毛八斗和李大田在这里读了两年了, 今年是第三年,两人去年就住在这间号舍里,所以早就相识。
因为毛八斗是个话唠, 连带薛庭儴也不免与他们多说了几句, 三个人正聊得热火朝天之际,这屋里最后一个人也到了。
是个长相瘦弱,阴郁沉默的少年。看模样好像家境不好, 衣裳上打着补丁, 脚上的鞋也是破的, 来了也不和人说话, 就把自己的包袱往靠门的那个位置一放,低着头铺炕。
“庭儴,你是新来的,我带你到处逛逛去。”毛八斗热情道。
薛庭儴也没拒绝,三人相携出了号舍大门。
这号舍位于书馆的左后方,再往前就是射圃了。所谓射圃就是习射之地,古有君子六艺,所谓六艺,便是礼、乐、射、御、书、数。
打从前朝逐渐完善了科举制度,以制艺作为朝廷选拔官员的标准,这君子六艺便渐渐为人所弃。除了礼、书、数依旧尚存,御、乐、射等已经不是作为一个君子,也就是读书人的标准,而是变成了附庸风雅之物。
虽这射圃乃是县、州、府学乃至国子监等场所标配,以至于许多学馆、书院也纷纷跟风仿造,却不过是个摆设。而在清远学馆,这里则是学生散心娱乐之所在。
射圃并不大,也就半亩左右,却是种植了许多草木。此时正是万物复苏之际,四处都是一片欣欣向荣的绿色。
一路沿着小径来到射圃,见左右无人,毛八斗才低声和薛庭儴说:“那陈坚是个不好相与的,你平时少于他交谈。”
看这阵仗可不只是不好相与,难道两人之间还有什么嫌隙?可当薛庭儴状若无事问起,毛八斗却是不愿多说,连憨厚的李大田也是讳莫如深。
经过和两人一番交谈,薛庭儴也看得出两人不是什么心机深沉之辈,无缘无故背地说人坏话,大抵两人也干不出来,这么说那陈坚真有什么问题了?
因为两人都不愿提起,薛庭儴自然也不好多问,只能将事情放在心中。
*
今天虽是开馆第一日,却是给学生们用来安顿的。待明早祭了圣人后,先生才会开堂授课。
这些是毛八斗告诉薛庭儴的,不光这些,他还告诉了薛庭儴很多这学馆里的事。
例如学馆里共计有三十多名学生,先生的话却只有三人,其中一人还是馆主,所以学馆里先生是十分紧张的。
这三十多名学生被分为甲乙两个班,其实甲班都是学业出众的学生,乙班则是初入学或是季考年考未能过关者。例如薛庭儴就是初入学,自然在乙班,李大田和毛八斗也在乙班,他们就是属于学业不精之人。
“我也是去年年考时闹肚子,才会没排上名次。若不是这么倒霉,考进甲班,让馆主亲自授课也就是毛毛雨的事儿。”毛八斗大言不惭道。
李大田倒是老实的搔了搔脑袋:“虽家里对我寄予厚望,可我自己的能力自己清楚,也就是学几年回家老实种地,以后等着接我爷的位置。”李大田家就他一个独苗,才会有这一说。
同号舍的陈坚也在乙班,用毛八斗的话说是个资质平庸之辈。不过这毛八斗言语粗放,所以薛庭儴在心里打了个折。
不过至此他也算对整个清远学馆,有了个大体的认知。
三人围着学馆里逛了一圈,又回到号舍。
这宿馆里共有号舍十多间,都在一个院子里,今日都是忙着安顿,所以号舍里格外吵嚷。可三人回到所在的号舍时,陈坚却正伏案看书。
他的铺位并不好,挨着门,又离窗很远。因为外面吵,把门关上了,所以光线十分昏暗,也不知他到底是怎么看书的。
见三人推门进来,陈坚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又旁若无人的继续看书。撇除之前毛八斗所言,这人倒是个刻苦的,薛庭儴心中暗忖着。
因为无事,再加上屋里有个‘不合群’的人,三人也不适合再谈笑风生。李大田找出书来看,薛庭儴则又拿出自己抄到一半的书。
毛八斗好奇地凑到薛庭儴身边看他抄书,看了会儿,颇觉无趣,就跑出了号舍。据李大田说,毛八斗在学馆里人缘很好,左右号舍里都有其相熟之人。
号舍中十分安静,突然毛八斗从外面跑进来道:“庭儴,有人给你送东西了。”
“什么?”薛庭儴一愣。
毛八斗摇了摇手中的铜锁:“听斋夫说,是个姑娘家。”
他边说就边凑了上来,一脸怪笑道:“快跟我说说,是哪个姑娘家啊?是你妹妹?长得水灵不水灵……”
李大田满脸尴尬地将他往后拉,同时窘然地对薛庭儴道:“你别理他,他就是没个正形儿,其实没有坏心。”
薛庭儴自然知道,他接过铜锁,同时对毛八斗道:“不是我妹妹,是我媳妇。”
两个人下巴都惊掉了,包括一直垂头看书的陈坚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你有媳妇,你才多大啊?”
别看毛八斗也不大,也才十五,但他自诩自己长得老相。可薛庭儴明摆着就没多大,肯定不超过十五,怎么就娶媳妇了?
时下虽男女成亲都早,但一般都是男子十七八岁,女子十五六岁,才会成亲。男子不满十五成亲,确实有些早了。
“我们还没成亲,等我过了十五就能成亲了。”
“也就是未婚妻了?你这小媳妇对你真好,跑这么远就为了给你送把锁,是想锁住你的人,还是想锁住你的心?”
自打读书识字后,毛八斗就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什么淫词艳曲没少偷看。尤其时下风行的话本子,每月他爹给他的零花,大部分都贡献在这上头了。
不过薛庭儴现在还不知道这事,只当这小胖子是镇上人,见多识广所以油嘴滑舌,幸好他另有奇遇,不然随便搁在哪个乡下来的毛头小子身上,也要被这人的孟浪之言吓死。
他一把推开毛八斗的凑上来的胖脸,试了试锁口就转身将锁挂在柜子的锁头上:“不是锁人,更不是锁心,就是锁柜子。”
铺下的毛八斗跺脚扼腕,说他不解风情,白浪费了自己一番表情。
很快就到了中午,该是吃午饭的时候了。
听到外面响锣,本来回来后就瘫在铺上一动不动的毛八斗,一下子就翻坐起来,差点没把旁边薛庭儴条案上的砚台闯翻。
他浑然不觉,从柜子里拿了两个大碗,翻身下铺。
“快走,去迟了该只能吃残羹剩饭了。”
薛庭儴无奈地摇摇头,收拾好条案上的杂物,也从柜子里翻出饭碗,下了通铺。
三人都打算去饭堂用午饭,可那陈坚却并没有动。直到三人出门后,薛庭儴才从眼角余光见他有了动作。
*
饭堂位于号舍旁边一个小院里。
宽敞的一个大通间,里面摆着十多个方桌与条凳。此时饭堂中已经有许多学生了,或是穿着学子衫,或是穿着短褐,排成一条长队缓缓向前移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