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还有假?”范晋川有点懵。
“十分里面掺了一两分,你也不一定能分辨出来。等着吧,假不假过两日就知道了。”
*
用完饭后,各自回房小憩。
起来后,方凤笙就拉着范晋川下棋。
期间,胡知县和刘县丞也来求见过,因为方凤笙交代,一律不见。
就这么挺了一天,第二天还是如此,第三天凤笙让知秋和小七故意在外面说话说漏了嘴,说老爷打算写信给府台大人。
当天晚上,刘县丞找了来,说胡知县把缺失的粮食都补上了。
本就只差粮食这一项,所以胡知县根本没和范晋川碰面,在范晋川接了大印后,第二天就带着家眷离开了。
“贤弟,你怎知他们是故意诓骗?你又为何笃定他们一定会把粮食补上?”
一大早,范晋川就来了,跟在方凤笙身后转了半上午。
可方凤笙就是不理他,喝喝茶拉着知秋下棋,坐累了还去外面逛了一圈儿。
一直到中午用午饭的时候,凤笙看他那可怜巴巴的样子,才跟他说话。
“因为我有个好爹爹。”
呃?这话是何意?
凤笙有点无奈道:“你以为绍兴师爷的名头真是吹出来的吗?我们和普通路子出来的师爷不同。就好比我来说,我从小就是听着这种官场上的各种杂事长大的,亲朋好友乡邻之间,有什么稀奇古怪或者离奇的事情,也会互通有无。甚至还有人将自己的经历和所见所闻,写成手书传给后人,代代积累,代代相传,这些都是经验。
“像他们这次干的事,其实在官场上并不是什么秘密。寅吃卯粮,甚至拿常平仓里的粮食出来倒卖,赚取差价,开始就是赚差价,赚着赚着就忘了填窟窿。上面吃肉,下面跟着喝汤,能瞒就瞒,能骗就骗,上任骗下任,下一任再往后面栽赃,都是沉疴痼疾。”
“那为什么没人出来管?”
“谁管?”
这话堵得范晋川说不出来话了,显然这种事与他脑子里固有的观念不同,他的脸憋得通红,半晌才憋出一句。
“如若不管,仓中无粮,一旦碰见灾情,如何赈灾?”
“等着上面发赈灾粮。”
“如若上面没有发赈灾粮,而是让当地自己赈灾,又如何?”
“拖着,或者找大户捐粮。”
“如果眼看百姓就要饿死了,大户却不肯捐粮,又如何?”
“听天由命。不过你放心,办法总比困难多,饿死谁也不会饿死他们。”
范晋川粗喘一声,又道:“他们这么干,就不怕事情败露?”
凤笙看他有点可怜,叹了口气道:“当然怕,但人总有侥幸心,欲壑难填。再说,这种事只要没人捅上去,天塌不了。我记得以前看过一个这样的故事,县官贪墨钱粮,又适逢当地闹灾,无粮可赈,致使百姓饿死无数。为了躲避责罚,此人谎称暴民袭击常平仓,抢了粮食,事后不但没受到责罚,反而把沉疴痼疾都抹平了。”
见他不说话,她又道:“一方官管一方民,你既见不得这些,你就当你的好官。至于别人,你管不了,不用多想。”
……
范晋川走了。
知秋忍不住道:“少爷,你跟范大人说这些做什么?你看他那脸色。”
凤笙靠在椅子里,用扇子给自己扇了扇风:“此地环境复杂,而他天性正直,又是个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我还想办自己的事,就算不能借他为助力,至少别给我添乱,不然我光是给他收拾烂摊子,都有得累。”
“我看范大人那样挺可怜的。”
“他总要知道这些,不然怎么成长?”
凤笙怀疑范晋川被下放,就是为了让他知时务懂时务,可下放到泰州这种地方,也不怕他被玩死了?
第25章
方凤笙以为范晋川要颓上几日, 谁知道第二天他就振作了。
也由不得他不振作, 新官到任, 事务繁忙,除了要接受县衙所有人拜见外,还得接见当地官绅、里正、耆老、教谕、生员等, 还得查看当地的鱼鳞图册及户籍册, 了解村庄分布,山水田土,风俗民情等等。
范晋川没闲下, 方凤笙也没闲下, 范晋川经历一遍的,她都得经历一遍, 这样才能对整个泰州了如指掌。
忙完这一切, 已是八月十四,明日就是中秋。
为了施恩下属, 范晋川决定在中秋节当日设赏月宴, 县衙里凡记名在册的官吏都在被邀之列。
宴就设在县衙里, 明月当空,夜风清凉,端得是好风景。
有酒有菜,又都是平日里的同僚, 县尊大人平易近人, 所以大家都很放松。席间杯盏交错, 嬉笑玩闹, 连刘县丞都不得不承认新大人好手段,也不过一月不到,就把下面的人收拢得服服帖帖。
不,是那位方师爷好手段。
刘县丞端着酒杯,遥看着坐在不远处的方凤笙。
见她一身青衫,含笑看着席间,纸扇轻摇。如有人与她喝酒,俱是来者不拒,谈笑风生,丝毫没有架子。
一股颓丧突临,刘县丞将杯中酒一口倒入嘴中。
争什么争呢?
就这破地方,破县衙,油水不见分毫,事还不见少,天天受夹板气,谁有本事谁揽着吧!
“来,王主簿,我敬你!”
王主簿挑眉看了看他,道:“想开了?”
“没什么想开不想开的,有酒当喝只需饮!”
两人相视一笑,将杯中酒尽皆饮下。
就在大家都喝得酒意正酣时,方凤笙反倒离了席。
范晋川借口如厕离席寻了去,见她缓步庭间,若有所思。
“贤弟在想什么?贤弟教我设宴施恩下属,怎生你倒是跑了。”
“没什么,我在想现在这个时候,乡试应该是结束了。”
乡试在八月,开考时间一般都在初六之前,各地不等,但在八月十五这日,怎么也都该考完了。
“贤弟怎会突然提起这事?”旋即,范晋川大悟:“都是为兄的不是,竟主动提起贤弟伤心事。不过贤弟也不用气馁,虽错过这次,但下一次未尝不会得中桂榜。”
凤笙失笑,知道他是误会了,不过她倒也没有想解释的心思。
“走吧,喝酒去。”
*
等一顿酒喝完,已是夜半时分。
凤笙回房,知春和知秋已备好热水。
洗了澡又洗了发,凤笙才舒服些许,只穿了件寝衣,披着一头青丝,盘膝坐在罗汉床上,让知春给她擦发。
知秋端了醒酒汤进来:“少爷,喝点汤暖暖胃。不是婢子说,您身体不好,又总是喝酒伤胃,这阵子您早饭进得不香,就是喝酒之故。”
“过了这阵儿就不喝了。”凤笙说。
知秋嗔她一眼:“您光说,从没记住过。”
知秋还真没说错,凤笙的脾气历来不错,尤其对两个小婢子,更是疼爱有佳。平时两人当她没大没小,她从来不说什么,都是好好好是是是,可惜就是从来记不住。
不过也不能怨凤笙不爱惜身体,范晋川为人木讷,如今能把下面那群人收拢住,全靠她平易近人。
什么叫平易近人?
那就是可谈风月可谈诗,可大碗喝酒,也能大声骂娘。
毕竟县衙龙蛇混杂,像刘县丞那样的人,还能讲讲风雅,和下面那些三班六房的衙役书吏,就只能投其所好了。
“少爷应该多吃些,太瘦了。”
“我吃得还少吗?”
“就是不长肉。”
“行了,你个小人精,就仗着少爷宠你是吧。这头发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干,我困了,想睡。”
凤笙往罗汉床上躺,知秋拉着不让她躺。
“不能睡,小心着凉。少爷你再等会儿,天热,头发很快就能干。知春姐姐,你还不快跟少爷说话,别让她睡。”
“说什么啊?对了,都八月过半了,四少爷应该考完了吧?”
话刚出口,知秋就一个眼刀子过来,知春小心地看了凤笙一眼,见她容色平静,才松了口气。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姑娘又不在意,就是四少爷回去知道了,恐怕……”
知秋狠狠地扯了知春一把,将她拉出房间。
两人拉拉扯扯去了耳房,知秋把门栓上。
“你当姑娘说这些做什么?”
“我就是一时说漏了嘴。”
“我看你不是一时说漏了嘴,你是心里念着四少爷吧,不然谁都不记得,就你记得四少爷考完了?”
知春涨红了脸:“你说什么呢!”
知秋斜睨着她:“你说我说什么?我就算这两年没在姑娘身边,我都知道你的心思。你私下当着我念叨也就算了,当着姑娘也说。与其这样,你当初别跟我们一起走,留在那孙家等你的四少爷。”
“秋儿,你……”
知春哭了起来。
哭了一会儿,她喃喃道:“我就是想不通,你说四少爷那么好的人,姑娘怎么就能说走就走,连个招呼都不打一声。”
“这世上你想不通的事多了,你以为姑娘跟你一样,见个男人就挪不动道?”
“四少爷对姑娘那么好,每次从外面回来,去了老太太那儿,第一件事就是来问秋堂,寻常有了什么好书好画,都拿来给姑娘品赏,自己都不留。你说姑娘一句话都不留,人就走了,四少爷肯定伤心……”
门外,披散着长发的凤笙,静静地站着。
她本是怕两个丫头吵起来,没想到会听到这些话。
“……我跟你说吧,你就趁早死心,当初姑娘嫁到孙家,那是什么光景,姑娘心有芥蒂,无心情爱,现在老爷去了,姑娘更不可能了。咱们姑娘的性格你不了解?一旦决定了,就绝对不会回头,你要是真舍不得四少爷,你就自己回去……”
“我没有舍不得四少爷,我就是……”
“反正我跟你说,下次再让我听见你当着姑娘面提这事,我就跟你翻脸!”
知秋气呼呼地推门而出,正好碰见站在外面的凤笙。
“姑娘!”
“我看你们一直没回来,怕你们吵起来,就来看看。知春怎么了,怎么哭了?”凤笙往门里看看,佯装无事。
“姑娘你别理她,她不会说话挨我骂了,她当然哭!”
知秋拉着凤笙往回走,凤笙也就跟她走了。
……
知秋先服侍凤笙上榻,又转头去打地铺。
“秋儿,你上来跟我睡。”
“姑娘,我褥子都铺好了。”
“铺好了,扔在那儿。”
知秋去脱了衣服,爬上床,摊开被子,睡在外侧。
见凤笙一直睁着眼睛,她小声说:“姑娘,你别跟知春生气,她就是个小丫头片子,没见过长得俊的男人。”
“说得好像你见过很多似的。”
“婢子确实见过很多啊,姑娘你忘了婢子小时候在青楼长大,还是你把我从里面救出来了。这世上其实没几个好男人,个个贪花好色,当着□□一套,回家当着妻子又一套,看起来纯良无害,其实那都是装的。”
凤笙被逗笑了。
知秋看了她一眼:“姑娘,你是不是想起四少爷了?”
凤笙叹了口气:“没,你不都说我无心情爱了?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
范晋川在研究完鱼鳞图册后,就开始下乡实地勘察民情。
挨着每个镇每个村的走访,当然也去过盐场,却看不到内里究竟,他亲自上门,少不了得人陪着,也就是走马观花看上一遍。
很快就到了快收秋粮的时候,这个时候也是全县最提高警惕的时候。
秋干物躁,最是容易走水,如若田地着了火,损失的就是一季口粮。可偏偏最怕什么来什么,不过几日时间,下面已经报来两地农田失火。
接近成熟的粮食,就那么损在一片大火之中,农人哭嚎不止,直说老天要断了自己的活路。
范晋川已经连着熬了两天三夜了,双目中全是红血丝,可他什么也做不了,县衙人手有限,左支右绌。
方凤笙将他硬拽回去休息,他不愿。凤笙只能告诉他,等他睡一觉起来,事情就能解决了。
现在在范晋川心里,方贤弟已是无所不能了,可他很怀疑这种情况,还能怎么解决。他就算再迂腐,经过这些日子的了解,也知晓大火不是无缘无故,因着早在之前他就晓谕过当地里正,务必让农人小心防火。
甚至具体到方方面面,按班按点巡逻,一刻不得轻忽。
所以火是人为的。
为了什么?之前方凤笙与他说过,每到秋忙之际,少不了有黑心大户浑水摸鱼,损了一季粮食,农人的日子怎么过,还要缴纳当年赋税,只能是卖房卖田。
大户豪强侵占农人田地,手段花样百出,可在明面上却绝不会让你抓住手脚。等是时农人自己找上门,再压低价钱,田得了,还能落个大善人的名头。
“好了,你现在去休息,我说能解决就一定能解决!”
“等熬过秋收,我就让人开始清丈全县土地。”
这事恰恰是清丈引来的!
凤笙心里喟叹一口气,却没有明言。
……
孙闻城从熙梧堂走出来,步履蹒跚。
“四少爷,要不奴婢送您回去吧。”
“不用。”
周妈妈叹了口气,忧心忡忡看着他远去的寥寂背影。
孙闻城大脑一片混乱,喜中桂榜的喜悦全然没了,他没有直接去往京师赶赴次年二月的春闱,就是为了想把这个好消息亲口告诉她。
他知道她在这里过得不快乐,他想等他中了进士,就带她离开这里。到时候,他或是留京,或是外放,她又出了孝,总能过得和美,却没想到……
也不过几个月无人居住,问秋堂便萧瑟空旷的可怕。
孙闻城推开院门,走进去,却一时望而却步不敢进屋里。
他在院子里茫然转了一圈,还是不敢进去。刚转身,看到不远处伫立着一个女子的身影。
“凤笙!”他激动地上前一步。
“四哥,是我。”
是孙如画。
“你怎么来了?”孙闻城收回伸出的手,在袖下紧握。
“我突然想起四嫂嫂了,就来看看。她没走之时,我在她那里借过一本书,如今却没处还了。”
孙闻城看过去,这书正是当初他送给凤笙的。
“给我吧。”
孙如画将书递给孙闻城,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还有事?”
“四哥,你别伤心,也许四嫂嫂心里不是没有你,她离开是有难言之隐?”
“你知道什么?”
孙如画目光抖颤,慌张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四哥,我先走了。”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孙闻城抓着她的手,他历来温和,能做出这般行举,足以证明他内心不平静。
“四哥,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我、我……”孙如画被吓哭了,哭了两声,她问:“四哥,老太太是怎么跟你说的?四嫂为何要离开?”
老太太说,方凤笙攀附权贵,竟和三皇子有私。这事太丑,孙家又得罪不起皇子,只能缄默不言。对外界则说凤笙身染恶疾,养病多年却一直不好,为了孙家的子孙后代着想,休她归家。
还告诉他,这件事谁也不要说,谁也不要问,藏在心里,藏一辈子,皇子乃天潢贵胄,孙家惹了他,顷刻就会大祸临头,满门皆丧。
第26章
老太太卧病不起, 又哭得老泪横流。
她最疼的人就是孙闻城, 哪怕王玥儿也要退一射之地。
所以孙闻城信了。
可现在——
孙如画低头用帕子擦了擦脸, 道:“四哥,其实我也知道的不多,只知端午那日闹出一场事, 外院的钱二闯进四嫂的屋子, 四嫂院子里的丫鬟小桃说、说四嫂偷人,这事还把三嫂牵连上了,但三嫂说跟她没关系, 因为被娘罚了, 就想去找四嫂吃酒,谁知碰上这种事, 自己落得满身腥。”
“钱二闯了凤笙的屋子?被自己丫头指认偷人?”
“后来才知是一场误会。还有就是贵客住进榕园后, 老太太借口夜不能寐,让四嫂帮她抄佛经祈福, 说大师算过老太太命里缺水, 须得在水多之处抄经, 才有作用。四妹妹拉着我去帮四嫂抄佛经,我当时不知,后来才知晓,原来那位贵人喜读佛典, 四妹妹不过是投其所好。
“……那日二婶来找四妹妹, 四妹妹说贵人看中她了, 还说多亏了四嫂的洪福, 谁知人去了才知道认错了人。当时不知那位贵人看中是谁,老太太就在熙梧堂叫了一众姐妹去,四嫂也去了。后来老太太挥退了其他人,就留了四嫂在……”
“你确定你所言属实?”
孙如画痛呼一声:“四哥,你抓疼我了!”
孙闻城没有放手:“我再问你一次,你确定你所言属实?”
“四哥,你真的抓疼我了。如果你不信,你去问四妹妹,或者问府里下人,当日四嫂离开,很多下人都知道,那位贵人随后也离开了。之后老太太下了禁口令,说谁也不准再提四嫂,并对外说四嫂是患了恶疾,久治不愈才会被休。
“四哥,本来这些事我不想说,可你和四嫂郎才女貌,又情投意合,加之今日无意间撞见,妹妹心生不忍才会告知。四嫂已经够可怜了,当日方家出事,她卧病了很久,府里有人说四奶奶要给表小姐退位让贤,好不容易她身子见好点,又出了这么一场事。四哥你千万别告诉别人我跟你说了这些,不然妹妹可就没法活了……”
孙如画还在哭,孙闻城已经走了。
他走得很茫然,竟有一种天下之大无处安身之感。
*
“咦,四哥你怎么站在这儿?”从园子里经过的孙如意,好奇地看着孙闻城。
孙闻城似乎一下子就从梦中醒来了,他拉住孙如意的手:“你跟四哥来,四哥有事问你。”
翡翠要跟过去,孙闻城一个眼神过来,当即吓得她不敢跟了。
“四哥,你到底要问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
孙如意被拉得踉踉跄跄,直到了一个小亭,孙闻城才停下脚步。
“我听说爹前阵子打算送你去给人做妾?”
“什么做妾?皇子的妾能跟普通的妾一样?可惜那三皇子没看中我,竟然看中了姓方……”
孙如意不说了。
“四哥,你套我话?”
“你要还想认我这个哥哥,就跟我实话实说!”
孙闻城的样子实在吓人,他从小就生得俊,脾气温和,府里上上下下谁不说四少爷是最好的人。这个最好的人平时连下人犯错都很少训斥,可现在却用这种恶狠狠的样子看亲妹妹,反正孙如意是被吓到了。
“……爹跟娘都说这是丑事,谁也不能告诉,不然以后孙家的女孩子都嫁不出去了。”
孙如意哭哭啼啼把自己知道的事,都说给孙闻城听了。其实她知道也不多,和孙如画差不多,都是截止到老太太挥退了一众女孩子,只留了方凤笙在。
“四哥,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我没事,你走吧。这事别给其他人知道,祖母既然下命禁口,你若是跟人说了,你知道祖母脾气,她肯定会很生气。”
“我谁也不说,四哥你也别和人说我跟你说了这些,娘说不能跟你说的。”
孙闻城点点头,孙如意便匆匆走了。
等她走后,孙闻城笑了起来。
真是可笑!可笑!他最亲的三个人竟拿着他的妻子去攀附权贵,天下再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了。
*
这一觉范晋川整整睡了一夜,等第二天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他匆匆起了来,连饭都没顾上用,就问方师爷呢。小七告诉他,方师爷招了一众富户,正在会客处说话。
会客处里,正中墙上挂着一副中堂画,下面是张黑漆杉木的长案,长案前放着张方桌,左右各放一把太师椅,下首左右各有一排黑漆杉木的圈椅,用同样材质的花几隔着。
凤笙一身青衫,坐在首位右侧的位置,手里端着盖碗,眼神却放在下面一众人身上。
此时那两排圈椅上,坐的俱是一个个穿着绸缎袍子的男人,胖瘦不一,形态各异,但无一例外都是泰州当地的富户。
“不知各位意见如何,方某和老爷商量着拿出这么一个章程,如今也就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各地秋收。”
一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说:“方师爷,你这话我就有些听不明白了,田又不是我们的田,合则还得让我们派人守着,我长这么大,还没听过这样的笑话。”
“那孙老爷今日就听见了,觉得意下如何?”
“你——”孙老爷气急,一挥袖:“简直荒唐至极!”
凤笙还笑着,但笑得很强硬,放下茶盏道:“不管各位觉不觉得荒唐,事情就这么定了,秋收乃是县衙重视的大事,这一季的赋税能不能按期交上去,就全看这些日子。所幸时间也不久,就劳烦各位了,老爷一定会记着各位的好,不会让你们白辛苦。”
“反正我是不赞同,就算县尊大人是父母官,也不能强迫百姓去干不愿干的事。”
“大人呢?方师爷,你不过是个师爷,会不会有些越俎代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