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斐到时, 杜明亮正陪着宗钺喝茶。
宗钺坐在主位, 杜明亮没有坐在右侧, 只能陪在左下侧。这种落座的方式非同寻常, 侯斐目光闪了闪,长揖为礼。
“侯师爷,这位是三皇子殿下。”
“学生见过三殿下。”
“侯师爷,殿下有些问题要问你,你当如实回答。”
宗钺看了德旺一眼。
德旺笑眯眯地说:“杜大人不用如此拘谨,只是方才主子在大门外见到一人,此人曾与主子有一面之缘,其才华横溢,在佛法上颇有独到之处,主子本是想招了他到府上做清客,共同研讨佛法,未曾想再去寻却寻不得。谁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上,可惜刚才对方走得太急,我让下面人去打听了下,获知此人是侯师爷的晚辈,才会找了侯师爷来。”
“这……”
“能被三殿下看中,这可是大大的好事,侯师爷还不快去命人找了你那位晚辈来。”
侯斐额上已现冷汗,鞠了鞠:“学生这便下去命人找他来。”
……
“公子,到底发生了何事?那好像是范公子。”
凤笙顺着车窗向外看,见范晋川带着小七,在一名仆役的陪同下往回走,好像是有什么事又转回来了。
她很想叫住对方,可想着后有仇家虎视眈眈,只能让禹叔赶紧走。
一直走出很远,凤笙渐渐冷静下来,抚着袖下的佛珠,皱起眉。
她并不确定对方是否看见这串佛珠,也是她根本没有提防会再见到那个三皇子,不过这件事多想无益,现在她想的是另一件事。
出乎她所料,那个书呆子范晋川竟是宋阁老的门生,其上任之地竟是泰州。
马车到了客栈,凤笙揉着眉心下了车。
还没站稳,知秋便带着一人急匆匆赶至。
正是侯斐。
“侯叔?”
“进去说。”
*
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侯斐忧心忡忡问:“凤笙,你到底怎么惹了那三皇子?我见那太监言语平常,却皮笑肉不笑,绝不是想招了你去府上做清客这么简单。他可知晓你是女儿身,你们是怎么相识的?”
凤笙看了他一眼,笑着说:“侯叔,你乱了。”
正来回踱步的侯斐,停下脚步。
须臾,沉沉地叹了口气:“是的,我乱了。你爹就你这么一个女儿,视你如珠如宝,如今你爹出了事,如若你再……”
“那之前侯叔对禹叔闭门不见,是想保护凤笙?你怕我寻到扬州,不依不饶,惹祸上身?所以干脆多浇几盆冷水,好让我心死,老老实实待在绍兴。”
侯斐捏着胡子看她,失笑:“什么都瞒不住你。”
凤笙长出一口气,笑得更是灿烂:“关于凤笙和三皇子怎么结识,碍于有些事不能明言,待日后有了机会,再与侯叔诉说。至于这位三皇子——”
她站了起来,来回走了两步,看着窗外熙攘的行人。
“侯叔,你是关心则乱,三皇子地位崇高,但他只是个皇子,大周汲取前朝经验,并未采取分封就藩制度,又对皇子们管教森严,皇子未入朝办差,手中毫无权利。再说,他堂堂一个皇子,就算招我去他府中做清客,又能如何?”
说到那句‘又能如何’,她转身含笑看着侯斐,一派从容不迫,显然没放在心上、
“可你到底是个……”
剩下‘女儿身’三个字,在看到方凤笙淡定的目光后,咽了下去。
“我还是觉得此人来者不善,能避开还是避开的好。但……”
“但什么?”
侯斐踱了两步,道:“如果你真想替你爹翻案,此人倒是一个很好的梯子。不过这位三皇子一直闲云野鹤,悉心研究佛法,别的皇子都已入朝办差,唯独他似乎不急,这次还是圣上着了急,下旨命他入朝。这样一个性格的人,恐怕给不了你多少助力。”
凤笙眨了眨眼:“侯叔不是让我回去,别再继续查下去了?”
“我说的话,你愿意听?”
凤笙笑了起来,笑得十分顽皮:“我当然不会听了。”
侯斐见她这样的笑,感觉时光似乎倒流,目光充满了缅怀和追忆。
过了会儿,他叹了口气道:“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远不要插手这件事,但如若你执意不听,这位三皇子也许能让你的台阶更高一点。”
“如果是之前,也许我会考虑这位三皇子,但现在——”
“怎么?”
“我有了别的打算!好了,侯叔,走吧。”
侯斐目露询问。
凤笙又想笑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向来老谋深算的侯斐这样。
“总要帮你先把这个人打发了。”
……
去府衙的路上,知秋忧心忡忡问:“姑娘,你明知三皇子为何找你,你为什么还要去?”
凤笙点了点她额头:“一,这事是我给侯叔招来的,我不去,他交不了差;二,只要我不承认,三皇子是不会道破我们之间的纠葛;最后,就要谢谢禹叔了,就凭着禹叔帮我做的这个,谁敢说我不是男人,难道扒了我衣服看不成?”
知秋目光落在凤笙颈子上,愁容转为笑容:“婢子竟忘了这个,禹叔真是太厉害了,易容之术如此精妙,要是哪天给婢子和知春也做一个,婢子也不愁扮男人不像了。”
“你扮男人做甚?再说扮男人像不像,可不是区区一个假喉结能解决的。”
那得是长年累月融入一个男人的身份,从行走到坐卧,甚至声音,凤笙也是从小被方彦当儿子养,经常穿着男孩的衣服四处跑,才能练出这一身本事。
这时,马车停了,凤笙整整表情,说:“你跟禹叔留在外面,我和侯叔进去。”
*
侯斐领着凤笙一路去了三堂右侧的宾兴馆,此地是府衙专门招待贵宾之处。
门外立着十多名侍卫,见他领着人走来,伸手拦住他。
德旺从里面走出来:“殿下只见这位方公子。”
侯斐目露担忧地看了凤笙一眼,拱了拱手,便离开了。
德旺领着凤笙进去,行走之间一直拿眼睛看她。
凤笙问:“这位公公,还不知你看什么?”
德旺惊疑不定地又看了她一眼,笑着问:“姑娘,真不记得咱家了?”
凤笙停下脚步,拿扇子指指自己的鼻子:“姑娘,公公是在说我?小生虽长得俊了些,从小到大少不了有姑娘家爱慕,说我长得俊,但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我是姑娘。念在您是殿下身边的内侍,小生就当没发生这事。须知,士可杀不可辱也!”
德旺词穷了。
就在这时,里面传来一道声音:“磨蹭什么,滚进来!”
于是,德旺就滚进去了,凤笙随后而入。
……
再见宗钺,凤笙仍心悸他的气势。
这个男人太多变了,至少凤笙与他见过三次,三次都是不同的面孔。但可以看出一点,此人虽脾气阴晴不定,但他总可以快速收敛自己的情绪,让旁人洞悉不了内心的波动。
她设想过经历了之前的事,他会是如何的发怒,甚至吞了她都不奇怪,但她万万没有想到,竟是他靠坐在太师椅上,一臂支着扶手,端着茶碗,半抬目看着她。
看着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凤笙嘴角僵了一下,但很快就长揖为礼,并高呼了一声见过三殿下。
上面没有叫起,凤笙就只能这么弯着腰。
平民见官要跪,但身负功名之人是不用跪的,可以以揖礼为礼。不过为了以示尊敬,在面对身份高贵者亦或者长者时,只有对方叫起,才可直起身。
“还不知三殿下招学生是为了何事?学生听说,三殿下与学生有一面之缘,可学生实在没有见过三殿下。”
“你说你没有见过本殿?”
“学生确实没有见过。”
“方凤笙,你好大的胆子!见了本殿下不跪也就罢,还谎称不认识。”
一声冷喝后,德旺已经恨不得把脑袋扎进□□了,凤笙反倒站直了腰。
“殿下这是在称呼学生?学生确实姓方,但不叫方凤笙。学生姓方,名凤甫,字审言,乃嘉隆二十三年的生员,朝廷允许可见官不跪。”
“方凤甫?”
凤笙点点头。
宗钺站起,踱了过来。
“字审言?”
凤笙又点点头。
“嘉隆二十三年的生员?”
宗钺围着她转了半圈,似乎在端详,她也就昂首挺胸给他看。
忽地,宗钺冷笑一声,目光落在凤笙的喉结上。
凤笙似乎有些恼了,拱手道:“殿下,学生不知您和这位公公为何做出与学生似乎熟识的模样,但人有相似,名有相同。学生定然不是您口中的那位方凤笙,不过家妹闺名倒是叫凤笙,但家妹早已出嫁,又是后宅女子,难道三殿下与家妹见过?是怎么见到的?”
宗钺看着她,凤笙不退不让。
就在她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宗钺突然坐回椅子上:“我竟不知方彦有你这个儿子?”
凤笙眼皮子跳动了一下,问:“殿下认识家父?”
“有过一面之缘。”
“那殿下不知,也就不出奇了。学生从小体弱,少在人前露脸,大夫说学生活不过十五,为了养病,学生常年随一位神医隐居在大山之中,外面甚至有人以讹传讹说学生英年早逝,殿下千万莫信了流言蜚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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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是吗?”坐在首位的宗钺, 冷笑一声。
“如若殿下不信, 尽可去我方氏宗祠查验族谱, 不过学生就好奇了,为何殿下对学生的身份如此锲而不舍?难道真如殿下所言,是将学生误认成了家妹?那么学生又好奇了, 殿下是在何处结实家妹?须知女子名节大如天, 殿下可千万莫辱了女子的清誉,是时就算学生只是一介凡夫,也定会替家妹讨回一个公道。”
话题又被凤笙绕了回来, 宗钺到底是在何处认识了方凤笙, 为何对其如此锲而不舍?
宗钺能说吗?
当然不能。
“……你堂堂一位皇子,竟恬不知耻地企图霸占臣妻……
“……如若此事被圣上所知, 他对三皇子会是何等的失望!如若此事被外面的百姓所知, 三皇子与强抢民女的恶霸,又有何区别……”
……
从外面走进来一名侍卫, 低头禀报:“殿下, 杜知府来了, 一同来的还有前左春坊左赞善,现泰州知县范晋川。”
“让他们进来。”
侍卫退下。
不多时,杜明亮携着范晋川就进来了。
“见过三殿下。”
范晋川拱手为礼,抬头, 看见站在旁边的方凤笙, 面露惊喜之色。
“方贤弟?”
“范兄。”
“你怎会——”
凤笙一脸无奈之色:“我与三殿下生了些误会, 如今已解释清楚, 正打算离去。”
上面传来一声茶盏碰撞的轻响,引得大家都看了过去。
却是宗钺将茶盏搁回了小几上。
“方贤弟慢行一步,等等为兄的,待我见过三殿下,等会我们一起去饮酒。”
“那我去外面等范兄。”
范晋川点点头。
凤笙佯装无事地对上面拱拱手:“三殿下,那学生就先退下了。”
德旺直想捂脸。
他可是目睹了全过程,亲眼看见此人是怎么把殿下堵得说不出话。殿下可没有说让他走的话,她竟就能这么自说自话。
德旺瞄了宗钺一眼,事情发展到如今地步,连他都不确定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不是那个胆大妄为的方凤笙了。
“下去吧。”
凤笙对范晋川眨了眨眼,就退下了。
……
见范晋川依旧看着门外,杜明亮没忍住咳了声。
范晋川回过神,对上首的宗钺笑道:“未曾想臣前来扬州访友,竟会碰上殿下。”
杜明亮解释道:“子晋去泰州上任,路过扬州,替老师带句问候,谁知前脚离开,后脚殿下就到了,下官想着太川与殿下相熟,就让人把他叫了回来。本想着邀他作陪,为殿下设宴,谁知他这个书呆子当着殿下面和人相约去喝酒。”
他又对范晋川道:“你这人也真是,殿下在此,竟能被你疏忽掉。”
这话说得范晋川有点赧然,但还是道:“朝中有规矩,臣子不可与皇子结交,如若臣还任着左赞善一职,还可借着给皇子们讲学的名头,与殿下相交。可如今既已是地方官员,还是避讳点好。”
这话说得就让人尴尬了,宗钺尴不尴尬不知道,至少杜明亮是尴尬的。
又是臣子不可和皇子结交,又是避讳,这是指着和尚骂秃驴呢?可恰恰说话的人是范晋川,还真让人生不起气来。
因为满朝皆知,范晋川就是这样一个顽固不化且迂腐至极的人。
曾经因他这份迂腐,还惹得圣上几次龙颜大怒,却又爱惜人才,没舍得罚他。不过他这样性格的人在官场上,显然是吃不开的,所以才会一直在翰林院坐着冷板凳,入朝为官已有六年,却依旧做着闲差,没得到重用。
包括这次,他从正六品左春坊左赞善,被下放到地方任一名七品知县。在很多人眼里,就是被降了职。
不然好好的天子近臣清贵翰林不做了,去泰州那样一个是非之地任县令?
泰州是好地方,但泰州县令不好当。
而且,按范晋川的履历来说,十七进士及第,在殿试中得头甲第三名探花。这样的人才放在历朝历代,都是要在翰林院先养三年,而后沿着既定的路线,任着清贵的官儿,做着天子近臣,直至入阁。
还没见过被外放出去的,还是做一个七品知县。
所以拥有这样一个人设的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让人觉得惊讶。
至少宗钺就不惊讶。
他神色淡淡地道:“不用设宴,本殿舟车劳顿,也有些疲乏,你们都退下吧。”
“是。”
……
等杜明亮和范晋川都退下后,德财来到宗钺脚前跪下。
“殿下,奴才失察,竟忘了查看方氏族谱。”
“起来吧,此事与你无关,若是无事,怎会随意去查看别人的族谱。”顿了下,宗钺问道:“以你来看,她所言可是有虚?”
德财站起来,沉吟道:“她既然敢说,定是有所准备。如若照她今日所言,奴才猜测方彦那个英年早逝的儿子,很可能就是她一人分饰二人。当初奴才就觉得奇怪,方凤甫消失在人前的时间,恰恰是外面传出此女要出嫁之时,只是奴才忽略了此事。
“而且据说这兄妹二人乃是孪生兄妹,因是孪生,自小体弱,极少出现在人前。不过外面人倒是都知道方彦有个极其聪慧的儿子,十二就中了秀才,其女的名声倒是不显,外面只知道有这么个人,却很少有人见过。”
宗钺没有说话。
德财问:“殿下,可要奴才再命人去查?”
“不用。陈年往事,就算想查,也是道听途说。方彦是方氏族长,在族谱上添上几笔,不过是随手而为之事。”
德旺插嘴道:“可以审问方家人。”
德财用看傻白甜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无凭无据,殿下如今不易招人耳目,怎么审问?上次我去,已经打草惊蛇了,所以方家人就算知道什么,也势必会替她隐瞒。”
“奴才想不通,那真的是那个方凤笙?那她的喉结,就算女扮男装,难道这个也可以假装?”
宗钺没有说话,还是德财替他解答:“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一些走江湖搞旁门左道的人,手段神乎其神,简单的易容并不难。”
“可她怎么就那么大胆,敢当着爷的面说出那些话。”
因为她就笃定了,宗钺不会拆穿她。
提到这事,宗钺的脸色又黑了点。
“去查查,她和范晋川到底怎么认识的。”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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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曾想愚兄和贤弟如此有缘,竟在此地还能相遇。”
“可不是,我也没想到能碰见范兄。”
从府衙离开,方凤笙和范晋川找了一家酒楼。
雅间一间,酒菜一桌,足够二人饮酒畅谈。
“方才我见贤弟有些难言之隐。可是出了什么事?”
凤笙其实有点诧异范晋川会发现这些,因为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就是,正直有余,迂腐也有余。
“被范兄看出来了?确实有点事。”
“能否告诉愚兄?说不定我还能帮贤弟解忧。”
凤笙看了他一眼,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三皇子看中我,想招揽我去他府上做清客。”
“清客?我离京之时,听闻圣上已下旨准许三殿下入朝办差,并在宫外建了府,会想招揽些清客,也不是不可。”
清客和幕僚通常被一并论之,其实是两类人。
清客是属于高门大户豢养的清闲文人,陪着谈天说地,陪着对弈弹琴,偶尔也帮忙出谋划策。而幕僚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总体来说幕僚要更被主人看重。
但很多高门大户都不止养一两个这种人,都称之为幕僚太扎眼,才会打着清客的幌子,冠以风雅只之说,企图蒙混过关。
“贤弟可是不愿?”
凤笙没有说话。
“愚兄能问问,贤弟为何不愿?等三殿下入朝办差,贤弟跟在他身边,应该大有前途。”
“天潢贵胄,泼天富贵,可这泼天富贵同时也代表危机四伏。”
范晋川恍然,赞道:“贤弟大智慧。”
“当不上范兄如此夸奖,不过是有自知之明罢了。”
“那三皇子怎么说?你可与他说了不愿?”
凤笙苦笑:“与这等人物说话,怎敢直言相拒,我还没谢谢范兄今日帮我解了围。”
“那你打算怎么办?”
凤笙没说话,给他斟满了酒,又给自己斟上。
两人一饮而尽,凤笙又给彼此斟满了。
范晋川看了凤笙一眼,道:“如果贤弟不嫌弃,愚兄倒是有一法。”
“什么法子?”
“愚兄近日便要去泰州上任,但愚兄常年待在翰林院中,从未接触过地方事务。方贤弟家学渊源,又被三殿下想招揽为清客,想必有其过人之处。如果贤弟不嫌弃,可暂时充为我的师爷,是时三殿下那边自然有推托之词。”
凤笙万万没想到,这范晋川竟如此可爱,她本来正想着如何找借口留在范晋川身边,他竟自己送上门了。
见凤笙不说话,范晋川似乎有点着急,抓着她的手臂:“贤弟可是不愿?其实就是一时托词,如若贤弟不愿,等应付完三殿下,贤弟可自行离去。其实料想贤弟是不愿的,贤弟聪明过人,显然对举业还未放弃,不过当愚兄的师爷,也不是没有好处,愚兄虽为人木讷了些,但文章做得极好,得过圣上很多次夸赞,有愚兄的指点,贤弟日后在举业上将事半功倍。”
“等等等等,范兄说的话,我有点听不明白了。那范兄是想让我当你的师爷,还是不想?一会儿说我可自行离去,一会儿又拿指点文章诱惑?”
第22章
范晋川被自己呛了下, 脸有点红。
“自然是想的, 我与贤弟性情相投, 贤弟足智多谋,让愚兄钦佩。我正想找贤弟请教一些地方事务,如果贤弟愿意来帮我, 子晋求之不得。”
子晋乃是范晋川的表字。
“那好吧。”
范晋川没料到方凤笙会答应得这么爽快, 有点发愣。
“难道范兄刚才说的话都是虚言?”
“自然不是。”
“那以后还望范兄多多照顾指点。”凤笙端起酒。
范晋川也端起一盏,两人虚碰一下,对视而笑, 一饮而尽。
……
等两人饮完酒, 已是月上树梢。
范晋川酒量不佳,喝得醉醺醺的, 被凤笙用马车送回客栈。
回到客栈, 禹叔没有离开,而是摆出要谈事的架势。凤笙只能让知秋去泡了茶来, 两人在桌前坐下。
“公子, 你为何会答应范公子?侯斐说得没错, 如若公子想替老爷翻案,那位三皇子倒是个很好的选择。这位范公子虽也是有才之人,但一个七品知县,如何借势去和那些庞然大物相争?”
“三皇子先不提, 范晋川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为何不提三皇子, 公子……”
凤笙打断他:“禹叔, 你可知范晋川是谁的学生, 又将前往何处上任?”
禹叔目露询问。
“他的老师是宋阁老,前往上任之地是泰州。”
禹叔惊诧得当场站了起来。
“先不提宋阁老,《盐志法》曾有云:盐课居赋税之半,两淮盐课又居天下之半。两淮盐运司其下设三分司,分别是泰州分司,通州分司,淮安分司,三分司中又以泰州为之最,其出盐量曾达到天下之五六。我爹的案子和盐有关,我们先设想我爹遭受此难,是因周大人打算上书揭发盐政贪利成风,显然这种行举触动了某方利益,所以对方倒打一耙,并设局构陷。
“对方反应速度如此之快,显然是早已走漏了风声,那么如若这件案子被捅到上面,圣上派人来查,会从何处查起,什么人会害怕有人来查?我觉得与其如高筑楼台,不如从根子上查起,所以我反而觉得去泰州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