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回到崇月阁,刚入房舍大门,朝霞郡主便拿起东西砸了起来。一路走过,满目疮痍,被瓷器碎片迸溅到的众婢女们连躲都不敢躲,跟随在其后,等到了内室,有好几个粉面上都被溅得斑斑血迹。
“都给我滚下去!”
听了此言,众人才纷纷垂首后退而出,心中俱是松了一口气。松过气后,又是苦笑,郡主如今越来越难侍候了,可众人皆是奴婢,即使是苦也得受着。
还有一名年迈的仆妇并未退去,此人正是朝霞郡主的奶娘,李氏。
李氏身着一身酱红色襦裙,圆盘大脸,皮肤白净,眼角都是密密麻麻的细纹,看上去极为和善亲切。可熟悉她秉性的人却知晓不是如此,这李氏乃是朝霞郡主身边一等一的心腹,历来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且极有谋略,深得朝霞郡主信赖。
刚才便是李氏拦住了朝霞郡主,若不然她当场便会发作起来。
“奶娘,你为何刚才拦我!”
李氏叹了一口气,走上前来,“唉,我的郡主,方才那样一副情形,您若是出声便是不敬,便是目无尊长,你终归是萧家的媳妇儿,哪能在长辈跟前忤逆。”
“难道你看不出这一群人是合着伙挤兑我吗?”
李氏自然看出来了,可是看出来又怎样,长者为大,且不说那萧氏的族长,光是安国公夫人那婆母的身份,便足够压死朝霞郡主了。
李氏从小照顾朝霞郡主,待其长成后,又随同一起出嫁。这些年朝霞郡主的经历,李氏也是看在眼里的。自然是心疼、焦急、无奈,办法也想了许多,劝也劝过了,可这些俱没有用,因为朝霞郡主素来独断独行,根本听不进人劝。不光是朝霞郡主,其实昌平郡主何尝不也是如此。高高在上惯了,就觉得自己可以永远俯视他人。
可是风水轮流转,今非昔比啊。
以前萧家人之所以忍着朝霞郡主不发作,不过是看在昌平公主的面上,如今皇后的位置越坐越稳,三皇子封了成王,五皇子也封了楚王。萧家的根基越来越深,自然不同以往,昌平公主就算想翻脸也得掂量掂量。
最近这两年,朝霞郡主在萧家的地位明显不同以往,暗里针对她的机锋也越来越多,就好比今日,李氏并不意外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之前朝霞郡主去找萧杭闹腾,李氏便劝过她了,只是朝霞郡主不听。还有今日,李氏也劝过朝霞郡主要忍着,忍过这一遭后,再图谋其他,可朝霞郡主还是不听,以至于落了一个自己下不了台。
李氏耐着性子,将之间的厉害关系给朝霞郡主讲了一遍,可还没说到两句,便被她打断了。
“行了行了,你光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让人备车,我要回公主府!”
李氏叹了一口气,满心疲累,默默的下去安排了。
*
“呵,你瞧她气得那副样子,她也有今天!还是大嫂你厉害,一下子便戳中其死穴了。”
听了郑氏的话,崔氏抿嘴笑了笑道:“人心所向,我不过是多了句嘴罢了。”
确实如此,这崔氏做了多年的萧家长媳,自然是有其独到之处。且不说安国公夫人种种举动背后的含义,光是朝霞郡主今日敢当着几位长辈的面,如此罔顾长幼尊卑,崔氏就知晓其下场不会好,递把梯子过去也是可以想象的。
郡主又如何,有个公主娘又如何?可别忘了自己是冠了夫姓的,身为萧家的儿媳,日里张扬跋扈,不将人放在眼里,婆母嫂子弟妹夫君一家子都得罪光了,人心所背,会被人落井下石并不让人意外。
当然也有萧杭一直没有男嗣的原因在里头,这朝霞郡主素来跋扈,拦着不让萧杭纳妾,估计安国公夫人也是忍到了极限。
这个下马威只是开始,以后的事还多着呢。
“行了,你日里也别惹她,咱们且行且看。”
“这我自然知道。”
*
那日之后大囡还是回到了静园。
与她不同的是,其他人都离开静园各归本位了。拿到名额的,自是喜气连连,没有拿到的,垂头丧气伤心不止自是不必说。
大囡以前住在伶院,没有其他住处,只能暂住静园等待接下来的安排。
安置下来的很快,大囡被安排到了翠云阁,与萧玉等人毗邻而居。萧家的小娘子们的住处都在一处,各房嫡出的小娘子们住处自是要靠前靠中间一些,且其占地面积乃至精致度以及内里的布置都是要高上一等。但大囡等人的也不差,只不过要比正儿八经的嫡出要差上一等,且偏远一点。
安置下来后,大囡便带着莲枝搬到了翠云阁。
到了地处,大囡顿时便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翠云阁临着一个小湖,湖畔景色别致,杨柳依依。入了院门便是曲折游廊,有一方不大不小的庭院,院中种了杏花两棵。树下有一方石桌,并两方石凳。上得三阶台阶,迎面便是房舍三间,一明两暗,甚是高大宽阔。
正门上悬着一副竹帘,掀起迈入,屋内是一水的木质地面,平整而光洁。堂中帘幔高卷,珠帘低垂,并设有坐榻与案几,乃是待客之处。靠右手边有一架六扇山水屏风,绕过屏风是书房。书房极为敞亮,临着墙有书架,墙上挂有几幅装饰用的字画,并有一张极大的高足案几,上面摆放这笔墨纸砚等物。临着大窗的位置,则有一张软榻,此时窗扇大敞,迎面便是杏花树下。
从正堂往左走乃是卧房,卧房摆设极为简单,檀木所制的箱式大床,床柱子上悬着淡绿色的纱帘,并设有妆台,妆台前摆放着一个矮矮的无足圈椅,临着墙则摆放着几个箱柜与一个四足刻了兽首的三彩柜。再靠里端一些的位置则用帘幔隔开,大抵是用来沐浴更衣之地。
这翠云阁看似不大,实则五脏俱全,从庭院回廊可以通往后院,后院还有一排三间较矮的屋舍,乃是婢女所居之地。并有灶房一间,不过这间灶房平日里只是烧热水之用。
在大囡和莲枝到来之时,便有三名婢女等候在此处。此乃府上所安排侍候大囡的婢女,年纪都不大,也不过十二三岁之年。
大囡住下后,次日便有府上的仆妇上门了,给大囡送来一应用度以及月饷。大囡的月饷是一月三贯钱,这是这辈子的大囡第一次拿到这么多的钱,感觉有些微妙。
头三日用以安顿,所以翠云阁极为安静,也无人来打扰。
大囡的日子过得极为悠闲,上面没有发话,她便闭门不出。她私底下性子有些孤僻,并不爱与人打交道,那三名婢女除了头一日见了一面,其他时候她是不用的,只让莲枝贴身服侍,院中的琐事也交予了莲枝打理。
又过了一日,有府中仆妇前来通知,让大囡次日前去安荣院拜见老夫人及各房主母。
*
次日一大早,大囡便起身了。
洗漱后,些许吃了些东西,便由着莲枝与她梳妆打扮。
莲枝给大囡梳了反绾髻,并在双髻上一边别了一个带流苏的珠花,然后服侍她穿上杏黄色的高腰绫裙和浅绯色的薄衫半臂。
因为是夏日,半臂的纱极薄,隐约可以见到少女特有的白皙肌肤与浓纤合度的筋骨,平添了一股娇怯感,嫩生生的,就好像是初春刚绽放的柳芽。
发下的分例中是有一应胭脂水粉的,莲枝本想拿了香粉与大囡着妆,却被她制住。无奈之下,只能退而求其次在大囡额上贴了一朵绯色杏花状的花细。对着妆台上的铜镜照了一下,又多了一分属于少女的娇美神态。
待两人出了翠云阁的大门,天色已经大亮了。
大囡非常熟悉去安荣院的这段路程,上辈子她虽不是住的翠云阁,但也是住在附近,所以知晓从此地到安国公夫人的院子,大抵是需要一刻钟时间的。按着此时这个时间点,只会早不会晚。
一路上仆从来来去去,见到大囡后都是屏息静气退至一旁,待其走过后,方才各自离开。这种待遇大囡以往是没有经历过的,但萧九娘非常熟稔,所以神情很是淡定。
路途中,遇见萧茵和萧蓉两人结伴而行,这两人态度亲密,一看就知晓两人交情极好。
萧茵见到大囡浅笑颔首,萧蓉就没有如此镇定了,看到眼前焕然一新的大囡,想到被落下的亲姐姐萧倩,萧蓉心中恨意沸腾。
如今萧倩是彻底没有翻身的余地了,依旧还是跟着其亲娘住在一块,而萧蓉却是独门独户自己一个院子。萧家规矩严谨,等级分明,几乎只是一夕之间,姐妹之间便隔了一道逾越不过去的沟壑。日后萧蓉可以出入贵女圈子,接受属于嫡女的教养,日后亲事自然也不差。可萧倩却是什么都没有,待其成年后,能嫁给世家庶子是好的,差点的很可能也就是个媵妾。也因此萧蓉看到眼前如此得意的大囡,尤其红眼。
她正想启唇讥两句,后方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怎么几位姐姐都是站在此处?再耽搁下去,恐怕时间会迟了。”
却是萧玉往这边走了过去,今日萧玉打扮的也极为亮眼,一身粉色的高腰襦裙,月白色的薄衫半臂,看起来娇美可人。
听闻此言,几人也顾不得之间彼此的矛盾,赶忙往安荣院行去。
其实今日不光大囡萧玉打扮的光鲜靓丽,萧蓉和萧雪两人也是。萧茵身穿月白色高腰襦裙和浅绿色薄衫半臂,细条身材,显得格外的柔美娴静。萧蓉一身嫣红色的襦裙,多了一分与几人不同的艳色。
一路到了安荣院,萧莹已经在那处等着了,几人便与她站在一处,等待里面的通传。
这期间,有不少萧家各房的女眷纷纷而至,她们并不像大囡几人,久候在外面无人理会,经过通报后接二连三进入堂内。堂中的欢声笑语一片,在廊下隐隐可以听见,萧茵等人不禁露出几分钦羡的神色。
终究还是不一样的,虽几人也能从人后走到人前,但终究不如这些个正经的嫡出。
此时的太阳已经冉冉升起,照的庭院中一片淡金色。又过去了一顿饭的功夫,才有婢女出来通传几人进去。
偌大的厅堂,摆设布置皆是上等,堂中的坐榻上已经坐了不少人,主位的牙床上坐着一身华服的安国公夫人,几名婢女仆妇围绕其后。
萧茵等人行礼后,便束手站在下处,安国公夫人环视了几人一眼,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之后她正颜肃色,对几人进行了一番例行训诫与教诲,然后便是为几人赐排行分房。
排行是根据年纪而来,这五人中萧茵最大,年十一,为萧七娘。萧蓉比萧茵小月份,排行为八。剩下三人年纪都差不多,皆是十岁左右,相差也就是月份,大囡还是如同上辈子一样,为萧九娘,萧玉为十娘,萧莹乃是十一娘。
其中大囡因无名无姓,安国公夫人沉吟片刻,与她赐了名,取名为妧,萧妧。
这辈子发生的许多事都与上辈子不同,但又有许多东西是相同的。例如萧九娘两辈子排行都是为九,名为妧,姓名俱是安国公夫人所赐。还例如上辈子的萧十娘,这辈子被萧玉所替,萧十二娘如今成了萧十一娘,本来该是萧十娘的小囡被淘汰出局。
一时之间,萧九娘不禁有些怔忪了。
“好了,如今也都不是外人,去拜见你们各自的嫡母吧。以后记得姐妹之间要相处和睦,要好好孝顺嫡母和你们的阿爹。”
“是。”
萧七娘萧茵是大房的人,自然是去向崔氏行大礼,萧八娘是三房的人,自然是对马氏行礼。而萧九娘和十娘萧玉自是应该向朝霞郡主行礼,萧莹是外八房之人,因着四房没有女儿,便归去了四房。
朝霞郡主今日脸色依旧不好看,但也没有露出恼怒之色。见萧九娘和萧十娘对自己行了大礼,便冷着脸让身边婢女与两人给了见面礼。
这见面礼颇具朝霞郡主的风格,简单且粗暴,乃是一枚两指宽的赤金镯子,上面花纹全无,光秃秃的,极为丑陋,但分量不轻。
从礼物便可看出朝霞郡主对两人的不待见,但却让人无刺可挑,人家的礼并不轻,但萧家是个人都知晓朝霞郡主私产颇丰,不乏听见有哪个下人得了她眼了,让其赏个分量不轻的金镯子。
这一切众人皆是心知肚明,包括萧十娘和萧九娘。只是如今这种情形,朝霞郡主能不当面发作砸场就是给面子,所以两人神态恭敬的将那镯子收下,并又行了礼。
就在这时,门外急急步进来一名婢女。
进来后,先是曲膝行礼,然后脆生道:“禀老夫人的话,成王殿下与楚王殿下来府里了,正向安荣院行来,准备向老夫人请安问好。”
“成王来了?”牙床上的安国公夫人露出惊喜之色,被身旁婢女扶了起来:“快去准备,准备迎接成王殿下。”
这一声令下,堂中的仆妇与婢女们俱是动了起来。
屋中一众坐着的人,在安国公夫人站起来时,便都起身了。崔氏上前走到安国公夫人身边,道:“阿娘,既然成王殿下来了,这里这么多人,儿让她们退了?”
“这么多人确实不合时宜,这样吧,你和二郎媳妇留下,其他人都退了。”安国公夫人停顿了一下,眼睛望了望堂中的这些女眷和少女们,沉吟道:“从三娘起,几个小辈儿的也留下,成王殿下也算是自家亲戚,七娘几个还没见过自己表哥,也留下来见见吧。”
“是。”
没有被留下的俱是纷纷行礼退下了。马氏和刘氏也罢,她们虽是内五房,却并不是老夫人亲生的,可府中最得宠的五郎君的正妻朝霞郡主也没被留下,就不由的让人侧目了。
朝霞郡主可没感觉出这其中的差别,她反而觉得不留下挺好。当她不知道这老虔婆打得什么主意?就与她阿娘所说的那般,这萧家上下尽喜欢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说起来是个世家门阀,实则就是靠妇人裙摆吃饭的,朝霞郡主很不屑这一切。
可她忘记的是,她每次与自己的女儿萧六娘却不是如此说的。成王妃?这可是个很好的名头。
按下不提。
以安国公夫人为首的一众女眷,俱是去了安荣院的院门处,翘首以盼准备迎接成王的到来。
站在人群中的大囡眼神闪烁不定,从安国公夫人到崔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成王身上,只有她听到一个人名——
楚王殿下。
就在她思绪纷杂混乱之时,安荣院大门前的青石道上迎面走来几人。
为首的一人身形健硕,头束金冠,身着靛蓝色圆领襕袍,腰配美玉,满脸的英气,看得出年纪不大,但已现卓尔不凡之态。
靠其右边偏后一些的位置,有一名与他打扮相仿的清俊少年,长眉若柳,目若朗星,直垂挺直的鼻梁下是润泽呈淡粉色的薄唇。一身玄色的长袍显得他面色极为苍白,甚至带了点病态的羸弱感。他的年纪并不大,大约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却难掩绝尘之色。想必若干年后,定是一名风靡整个长安城的俊美公子。
可这名少年却是坐在轮椅上的。
青石道的左侧,树木葱郁,点点金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洒射下来,折射出一种斑斓的美感。
只见那名病弱少年斜斜的靠在一把木质轮椅上,双膝之上盖了一层薄绸毯,点点金光洒射在他俊美绝伦的脸上,更显出了一分梦幻,让人除了心生感叹,其他无法再想。
他神态淡漠的靠在轮椅上,由身后仆人推行着紧跟成王的步伐,缓缓向众人行来。
萧九娘的眼眶在一瞬间湿润了,她的眼中有激动,有不敢置信,也有百感交集。
主子,是你吗?
这辈子真早,早了近五年。

 

☆、第25章

上辈子萧九娘天不怕地不怕,若说唯一怕的人,那么大概就只有楚王了。
这些无关于其他,而是来自于刻在骨子里的深刻记忆。
上辈子的萧九娘处心积虑从大囡变成了萧九娘,其间自是费了许多心力。这是一种博弈,也是搏命,反正不搏日后下场也不会好,拖着一个柔弱的妹妹,哪怕是为了妹妹,大囡也要博一把。
感激上苍,她搏赢了。
从此以后,有名有姓有了身份,也似乎有了未来。妹妹也因为她的崭露头角,再加上两人有着同样一张脸,获得了崭新的命运。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似乎之前那不堪回首的一切都可以丢弃了,即使别人看自己的眼光里总有一分异样,即使明明是姐妹的众人,似乎很瞧不起很鄙夷她。可是她是谁?贱奴之女大囡,是从小在伶院里苟且偷生的,名声是什么?面子又是什么?她真的不知道哎。
萧九娘并没有做着从此过上幸福快乐生活的美梦,她很清楚自己为何被人立起来。说白了,不过是个工具,是日后被拿去增强家族势力的工具,是被人竖起来的与那个人相斗的靶子。
她很听话的便照着别人的想法开始了,生为嫡母的朝霞郡主恨她入骨,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而她也如人所愿的让对方日日难受着。一起初因为身份上的差距以及长幼尊卑的凌驾,萧九娘吃了很多亏受了很多苦。可是每当在她濒临绝境之时,总能化险为夷。
自己的运气似乎很好,可萧九娘心中却酝酿了一股愤怒。
她不能退,只能前进,她就像是一个木偶,举动僵硬的照着提线人的思想做出各种各样的动作……
她需要好好的孝敬阿婆,她需要努力的亲近大房二房的主母,只有这样对方才会给她一点好颜色,然后她便可以继续去和嫡母朝霞郡主斗了……
……
萧九娘从小便知晓,这个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想要什么都必须自己去争。
人人都笑她没有脸皮,卑贱的让人唾弃,可她却努力在为自己挣得生存空间,甚至努力的去讨好那个对她而言极为陌生,却也似乎是这家里唯一对她没有利用之心的阿爹。她在为自己一点点增加存活的砝码,然后尽可能努力的活下去。
一朝被卷进是非漩涡,似乎便永生难以挣脱出去。
她又给自己增加了一个敌人,萧玉。
旁人将她立起来和朝霞郡主斗的同时,朝霞郡主又何尝不是把自己立在了萧玉的对面。
每个人都有着不会后退的理由,她是,她也是……
……
那一年,对萧九娘来说是不堪回首的一年,那一年她很忙碌,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
终究年纪不大,出身不够,见识不够,心机不够,再加上有个很明显的弱点,萧九娘的处境越来越艰难,就在她濒临绝望之际,一个人从天而降落到了她的面前,对她伸出了手……
那个人就是楚王。
当今圣上的第五子,其母乃是蝶妃,系萧族的女儿。若是按亲戚来算,楚王算是萧九娘的表哥,虽然这个表哥是一表三千里那种。
楚王很得承元帝的喜爱,即使是萧皇后所出的成王也差了那么一些。不过楚王却是忠于成王的,这让成王乃至萧家如虎添翼。
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贵人,却对萧九娘露出了几分另眼相看的意味,这就足以让萧九娘从此在萧家的地位不同寻常了。
彼时楚王年近十九,从小秉性淡漠寡言,一直未娶正妃,甚至其府上连名侧妃与姬妾都没有。楚王亲娘虽和成王的亲娘乃是同族姐妹,但两人都是皇子,虽目前楚王一直表现的很安分,但谁知晓以后会不会安分呢,所以能将萧家的女儿嫁一个去楚王府,似乎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一切都是心照不宣的,虽楚王表现的一直很寡淡,但那偶尔露出的那点不一样却是让有心人侧目。
有了可能,便有机会,而机会背后则代表着无限可能……
萧九娘自是明白其中道理,早说了她从小没皮没脸,不是不想要,而是要不了。
利用又如何?反正从她出了伶院之始,便一直被人利用着。
她尽一切可能的去巴着楚王靠近楚王,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似乎真的对楚王有些不同寻常……
狐假虎威?
确实如此。
可楚王竟然默默地接受了?
……
“殿下,天冷了,要多穿衣。”
“……”
“殿下,你能不能对小九儿笑一笑?”
“……”
“殿下你总是这么冷着脸,看起来很不舒服哎。”
“……”
早说了,萧九娘从来是个没皮没脸之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她可以撒泼、撒娇,她可以装哭、装笑、装痴、装傻。这是还在她幼年之时,为了在伶院里生存下去不被欺辱,所学会的技能。
她一直运用的很好,她觉得自己的做戏可以骗过全天下所有的人。却不曾想在某个人眼里是破绽百出,颇为不忍目睹。
人只要他是人,便会有情绪,即使你看不出来他有什么情绪。
突然有一日,楚王说了这样一句话——
“你不要后悔……”
当时的九娘并不懂,却在很久很久的以后,突然明白了。那一刻,她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脑海里闪过这样一句话——
自作孽,不可活。
可即使让她再选一次,她依旧会这么选择。
……
楚王开始趁闲暇之际,教导萧九娘各项事务。
那个时候萧九娘并不懂,却是在几次吃了亏上了当之后,才发现楚王的‘良苦有心’。
他确实是用心良苦,她差点没被他玩死。
也是到了至今,萧九娘才发现楚王除了淡漠之外,还是有另外一张面孔的,这张面孔不亚于罗刹鬼那般可怕。
他手段狠辣心机深不可测,一举一动都有其深意,很可能当时你根本想不透,却在后来的某个日子里恍然大悟。且极其擅于利用,不光利用别人,不光利用她,甚至连利用起自己来也毫不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