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昀哥儿小大人似的点点头,丢开娘的手,慢慢朝镇北王走去。
他年纪小,会走路,但走快了就会不稳。为了不让他总是摔跤,秦明月特意教他走路慢慢走,就不会摔倒了。教得次数多了,他如今也懂得这个道理。
昀哥儿走得并不快,小步子一步一步向前,但十分稳健。
到了近前来,他站在那里,望望镇北王,又求助地回头去看秦明月。
这是——
如今昀哥儿还不会跪。
他只会坐在那里,然后转换成跪的姿势。
可娘告诉他,在人前坐在地上,是耍赖皮的行为。小孩子耍赖皮,是不好的习惯。
秦明月正想厚着脸皮上前帮他,昀哥儿很快就有了主意。
他一屁股就坐在地上,地上的地毡厚,倒是不怕他摔伤。坐在地上后,他两个小胳膊拄在地上,胖乎乎的腰身使劲儿,小屁股一撅,就成了跪趴的姿势。
他先是磕了一个头,然后努力地用两只小胖腿平衡自己,直起身来,伸出一只小胖手。
手是正对着镇北王的。
镇北王面露不解之意,秦明月脸色爆红,忙走了过来。
可还等她到近前,就听到昀哥儿对镇北王道:“礼物。娘说,磕头是有礼物的。爹爹就有给。”
说着,他伸出两只手去拽自己衣襟里长命锁,可还没等东西拽出来,就坚持不住往一边歪倒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镇北王弯腰伸手就是一捞。
而与他有相同动作的还有祁煊,可祁煊站的远,所以迟了一步,他速度已经够快了,但还是不如镇北王,镇北王已经先他一步将昀哥儿捞在手里。父子两人眼神在下方相互交错,等祁煊站起来的时候,昀哥儿已经在镇北王怀里了。
镇北王眼中带笑,心情十分愉悦地看着昀哥儿:“你小子倒是个小人精,还没叫祖父呢,就想要礼?”
聪明的昀哥儿忙脆生生地叫了一声祖父,又伸出小胖手。
这副机灵娇憨的小摸样,可把镇北王给逗笑了,他连着笑了好几次,才道:“好,礼物。”
边说,他边顺手在腰间拽下一枚玉佩。
看清楚那玉佩是什么,旁边一阵讶然声起。
祁曜再也忍不住了,道:“父王,这玉佩哪能给个小奶娃。”
祁栋跟着附和,“是啊,父王,这九螭壁乃是当年先皇所赐,又是父王您常年佩戴之物,怎么能给个不懂事的小娃。”
镇北王虎目微眯,态度不明:“本王做事,还用得着你们管?”
“拿着。”他将这玉佩塞到昀哥儿手里。
而昀哥儿根本不知此物所蕴含的意思,拿着东西,他笑得小乳牙都露出来了,抱着镇北王的脖子,对着他脸吧唧就是一口。
亲得镇北王就是一愣。
而旁边所有人都惊呆了。
就在大家都愣神之际,镇北王将昀哥儿放了下来,又恢复一贯冷肃的模样。
“都散了吧。”
话音刚落,他就往外走去。
紧接着浩浩荡荡一群人跟在他身后就出去了,堂上顿时空了一片。
蝶夫人也跟着走了,连给镇北王妃行礼都忘了。
*
这一顿家宴吃得是跌宕起伏。
尤其最后镇北王将自己常年所佩之玉给了一个任事不懂的昀哥儿,更是让所有人都失去了冷静。
祁曜一改之前风度翩翩的模样,从正院里出来狠狠地瞪了祁煊一家三口一眼,扭头就走了。身后跟着一路小跑紧跟着他步伐的李氏。
更不用提祁栋了,面上妒意毕现,甚至迁怒上了鲁氏,隐隐有埋怨她没给自己生个儿子的意思。回去后,连着多日哪儿都没去,浑身的力气都用在了妻妾身上,当然这里且不提。
德叔的办事效果显著,等祁煊和秦明月回去后,就发现之前那一群下人都不见了。
又重新换了一群下人,虽暂时看不出什么,但从行为举止和毕恭毕敬的态度就能看出,不是之前那些人可比。
所到第一日,就打了这么漂亮的一个胜仗,祁煊心情十分愉悦。
在正院那里还要收敛着,回来洗漱后,就抱着昀哥儿去榻上疯玩。旁边的秦明月面上全是无奈,实则心情也是极好的。
不同于泰安院这里,逸翠园此时阴云密布。
祁曜回来就发了火,大骂了李氏一通。
从她蠢,到她教不好孩子,把今儿晚上所受之气,通通都发泄在了她身上。
就在这时,成哥儿和昊哥儿从正院那边回来了。
看见两个瑟瑟缩缩望着自己的儿子,他脑海里再度闪现镇北王抱着昀哥儿一脸笑的场景。
时下都讲究抱孙不抱子,可对于素来忙于战事的镇北王来说,却是子孙都不抱。他素来是个冷硬的性子,在儿子们面前是严父,在孙子们面前也难得有一副笑脸。
可他今日竟当着众人面抱了昀哥儿,还把九螭壁给了他!
九螭壁是先皇所赐之物,镇北王从来爱重,乃是其常年随身携带之物。
几乎算是镇北王身份的一种象征。
如今他将这东西给了昀哥儿,那代表着什么意思?就算镇北王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单纯喜欢昀哥儿,可下面人会怎么想?
在辽东,镇北王就是这里天,他的一言一行都能让人揣摩出很多意思来。
祁曜本想着不遗余力地打压祁煊,祁煊初来乍到,根基人脉都不如他,只要他能拉拢所有人在自己身后,他即使是世子又怎样,在辽东这地界,可不是朝廷的一纸圣旨能左右的。
可经此一事,恐怕所有人都得掂量,掂量镇北王心里是如何想的。至少在镇北王没有表明态度之前,所有人都不会轻易站队,甚至之前一力支持他的人都会动摇。
作者有话要说:这吃的是饭,可它又不是单纯吃的是饭。
☆、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章
祁曜越想越惊,越想越怒, 忍不住就迁怒到成哥儿兄弟俩的身上。
觉得若不是他们不中用, 又何必叫个一岁多点儿的奶娃子抢了风头。
他叫丫鬟拿自己来鞭子, 就要对成哥儿昊哥儿行家法。
这还是祁曜第一次在两个哥儿面前摆出如此狠厉的面孔,两个哥儿被吓得哇哇直哭。李氏哭得一把眼泪鼻涕地拦在两个哥儿前面,说若是要打, 就先打她,还说他这么闹腾就不怕被父王知道了。
前面的没吓住祁曜,倒是后面的话吓住了他。
父王前面刚赏了昀哥儿, 他后面就院子里打孩子。这其中的意思,不用多想, 祁曜就知道。
这是在对父王不满。
他不敢表现出对镇北王的不满, 哪怕心中明明有很多不满。
认真说来,祁曜是很怕镇北王的。
他一把将鞭子掼在地上, 摔门就出去了。
李氏又气又怒又恨, 却又悲从中来,不禁抱着两个哥儿痛哭了起来。
*
素兰苑乃是蝶夫人所居之地。
镇北王出了正院, 就屏退了左右,和蝶夫人一同来到了素兰苑。
蝶夫人事必亲躬, 服侍着镇北王沐浴,又换了一身舒适的衣裳和鞋, 两人才在临窗的大炕上坐下。
镇北王征战多年,身上暗伤很多,每逢到了入冬之际, 就会浑身不舒坦。也找良医所的良医看过了,可药没少吃,膏药没少贴,却根本不起什么作用。只能平日里注意保暖,逢着变天之时,用药酒揉搓按摩倒是能起到缓解的作用。
蝶夫人在镇北王身边服侍这么多年,早就干惯了这些事,让丫鬟端水服侍她净了手,又拿来一瓶药酒,就撩起镇北王腿上所穿的阔腿儿裤子,在手上倒了一些药酒,给他揉搓了起来。
镇北王半阖着目,也没说话。
角落里摆着紫檀木高几上,一尊三足鎏金镂空螭龙的香炉,正在幽幽地往外冒着淡青色的烟。混合着兰香的安神香,弥漫着整个空间。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而蝶夫人仿若一点都不累似的,给镇北王揉完了左腿揉右腿,之后换了方向打算给他揉揉肩背。
镇北王眼睛未睁,却是拉住了她的手,道:“你也累了,歇歇。”
声音还是一贯的冷肃,却是软和了不少。
镇北王这种软和的态度,大抵是许多人都未曾见过的。
蝶夫人也没拒绝,下了炕去净手洗面,不多时换了一身水红色的绸衣绸裤回来。她头上的饰物已经全部摘下,头发也放了下来,低低地在脑后挽了个纂。灯光映在她白净的脸上,说不出的柔顺与清丽。
她拿起美人锤给镇北王捶着腿,脸上带着笑:“王爷今儿心情似乎不错,还别说,小世孙真是个惹人疼的孩子。”
镇北王脸上带了点不显的笑意,“虎头虎脑的,胆子也大,像荣寿小时候。”
听到这话,蝶夫人眼光闪了一下,试探道:“王爷还是心疼世子的。”
镇北王面色冷了下来,一股低气压凭空出现,蝶夫人当即变了颜色,嗫嚅道:“妾身僭越了。”
镇北王没有说话,心思却不禁飘得有些远了。
每个人都对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有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感情。初为人父,那种激动自豪喜悦的心情,他至今还历历在目。恨不得将全天下的好东西都给他,他虽是忙于战事,却从未疏忽过对儿子的教导。
荣寿三岁识字,四岁习武,都是他手把手教的。
可惜,让他寄予无限希望的儿子却被人夺走了。
每次想到这些,镇北王都有一种挥师入关,打进紫禁城的冲动。可他知道不够,远远不够。
离得久了,感情就淡了,从小镇北王就知道理智大于感情的道理,不然他也活不到现在。所以他向二子偏移了重心,甚至将其当做继承人培养,本想着荣寿不会回来的,可他却又回来了……
镇北王本没打算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偌大的王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他若想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他的眼。他觉得他若是连这小小的宅院都走不出去,也合该被人踩在脚底下。
可没想到的是老二媳妇竟然会使出如此下作的手段,甚至闹到了他的面前。
在镇北王眼里,女人从来都是男人的附属品,他再对这个儿子有猜忌之心,也不是能容许一个妇人可以折辱的。
明晃晃的当着他的面,折辱他的儿孙,老二媳妇该有多蠢,才敢做出这种事!这个儿媳妇娶错了,他不该为了整合李家的势力,给老二娶这么一个蠢女人回来……
想必经过今日这一出,下面很多人又要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这样也好,也能试……
良久没见镇北王有动静,蝶夫人小心翼翼地端详他的脸色,看了许久,才发现他竟是睡了。
她不禁松了一口气,也是安身日子过久了,她竟忘了他是最讨厌女人插口男人的事。
她在脑子里静静地想着今日所发生的一切,想着镇北王方才的脸色以及所说的话语,细细的去揣摩,掰碎了想。
她能受宠这么多年,很大一部分原因归咎在她‘懂事’之上。
*
昨晚上祁煊和昀哥儿疯玩了很久。
快到一更的时候,秦明月实在忍不住了,才喝止住并将昀哥儿哄睡。
可祁煊心情实在太好,人也莫名兴奋,又拉着她折腾了大半宿,两人才歇下。
次日,一觉醒来,秦明月腰酸背痛。
睁开眼却发现,除了昀哥儿还在身边睡着,男人却是不见了。
她叫来丫鬟问什么时候,见已经不早了,就折腾着起身。等她洗漱完,昀哥儿也醒了,又侍候小祖宗穿衣洗漱。
听丫鬟说,祁煊一大早起来就去后面院子练武去了。男人有这个习惯,所以秦明月只是点点头,并没有多问。
丫鬟捧来了几身衣裳,大人小孩的都有,说是德总管安排的。秦明月捡了一身穿上,又挑了一身给昀哥儿穿上,正好合身。
母子里外换了一新,等秦明月去梳妆之时,发现妆台上多了好几个匣子。
打开,里面放着几副头面和首饰,俱是精致贵重的。
这也是德总管安排的。
所以说在这种高门大院里生活,有些手段是不得不用的,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这道理通用任何地方。
当然怎么哭,如何哭,还得把握着。
早膳在外间的桌上摆好,秦明月正打算命人去请世子,祁煊就回来了。
他一头大汗,身上冒着腾腾热气,让她带着昀哥儿先用,自己去洗洗再来。
不多时,人出来,也是一身崭新的行头。
一家三口用完早膳,就往正院去了。
初来乍到,刷脸是必须要做的事,这个道理不光祁煊懂,秦明月也懂。
*
镇北王府的规矩很大,不光是镇北王是个重规矩之人,镇北王妃也是。
尤其内宅之人众多,放松久了,一些阿猫阿狗免不了会上蹿下跳,再没有比晨昏定省最容易且最是理所应当收拾人的好机会。所以镇北王妃特意定下了晨间来请安的规矩,男人们忙于大事,不得空,来不来都可,但女人们一个都不能少。
祁煊和秦明月到时,很多人都来了,都是女眷,男人倒是没见着一个。
镇北王妃还没出来,所以祁煊也没多留,隔着门扇在外面问了句安,就离开了,留下秦明月和昀哥儿。
也不是谁都能来请安的,像二房三房的姨娘通房们便没有这个资格。门外廊庑下站着的女人大多都是镇北王后院的女人,以及庶女们。三夫人鲁氏带着女儿熙姐儿坐在外间,秦明月和昀哥儿也被丫头们迎了进去,在旁边坐下。
大抵是昨儿见着镇北王的态度,所以今日正院这边的丫头们格外殷勤。说王妃还在梳妆打扮,让秦明月稍候,并端了糕点沏了茶,糕点是专门给昀哥儿准备的。
是一碟子颜色各异的糕点。
十分好看。
不过昀哥儿早膳吃得很饱,倒是没有想吃的意思,也是在路上之时秦明月就一直在教他。若是在外面,没有经过爹娘的允许,不要随意吃别人的东西。
秦明月怕,怕那些阴私手段被用在昀哥儿身上,虽没有人会蠢得这么明晃晃的下手,但她不得不防。
所以昀哥儿只是好奇地看了那糕点一眼,便将目光投注在了熙姐儿身上。
熙姐儿今天三岁,生得雪白可爱,胖乎乎的,是个十分漂亮的小姑娘。
看到有个小弟弟,那个小弟弟也在看她,她的眼珠子直往这边转。她溜下椅子,就想过来玩,却被鲁氏狠狠地拉了一把。看得出熙姐儿是个十分听话的孩子,明明眼泪在打转,却坐在那里再不敢动。秦明月心里叹了口气,安抚地拍了拍攥着她的衣角似乎想询问什么的昀哥儿。
妯娌两个对面坐着却不说话,显得气氛十分尴尬。
秦明月想了想,笑着开口道:“怎么没看着二弟妹?”
提及李氏,鲁氏往里面瞅了一眼,撇撇嘴:“二嫂在对母妃尽孝呢。”
秦明月讶然地眨了眨眼:“二嫂可真是孝顺。”
“可不是!”
有了这么个开头,妯娌俩到底说上话了,不过大多说的都是些没什么营养的话,其中试探之意颇重,幸好秦明月也不算是没有经验,没让鲁氏从她这里套出来什么,倒是从鲁氏口中得知了不少王府现当下的大体情况。
布置富丽一切极尽奢华之能事的卧房里,李氏正在给镇北王妃梳发。
李氏有一手十分好的梳头手艺,寻常隔三差五就会来侍候镇北王妃,以示孝敬。镇北王妃也喜欢让李氏侍候,一来李氏手艺好,二来也是给儿媳妇尊荣。
镇北王妃打小疼爱祁曜,也是祁曜给她长脸。原想着让王爷重视的长子走了,谁知道老二长大了能文能武,同样让王爷重视。镇北王妃巴不得向全天下宣告,她生的儿子还是受镇北王重视的,所以从来不吝于显示祁曜在王府里独树一帜的尊荣。
这种尊荣是鹤立鸡群的,远超过王府中其他同样是镇北王儿子的人,甚至同样是嫡出的祁栋,在祁曜面前都得矮一头。
不能说镇北王妃这种做法是错的,毕竟镇北王后院的女人实在太多,彼时又有个蝶夫人横空出世,给她带来莫大的威胁。镇北王素来对她冷淡,会生儿子的不光他一个,失去了名正言顺继承王位的嫡长子,她用什么来巩固自己王妃的地位。
只有再立出一个‘世子’来。
所以同样是儿媳妇,李氏就比鲁氏在镇北王妃面前得宠,尤其李氏又懂得投其所好。
从镜子里看到李氏隐隐有些血丝的眼,镇北王妃叹了一口气。
“矅儿昨晚跟你争嘴了?”
听见婆婆这么问,李氏当即眼眶一红。
从本质上来讲,李氏和镇北王妃是同一种类型的女人,都是出身辽东大族,都是男人为了巩固势力所娶的女人,男人同样后院之人众多,两人忙着应付外面,还不忘要和后院中的女人斗。
关键两人从来算不得聪明,当然她们并不这么想。
镇北王妃愿意给李氏脸面,除了其他原因,大抵也有同病相怜的怜悯。
“哭什么!本妃早就跟你说了,两个哥儿不能那么护着宠着,王爷待子素来严厉。就不提荣寿了,矅儿何尝不是三岁就识字,四岁就习武,自打习了武,就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日日不辍。本妃不是没跟你说过,你是怎么做的?表面答应的挺好,背后该怎么样,照样怎么样,现在知道哭了,早干什么去了?”
李氏攥紧手里的梳子,泫然欲泣,“谁知道、谁知道会突然冒出来个什么昀哥儿……”
镇北王妃扭过头来,看着她呵呵冷笑:“没有昀哥儿,日后还有李哥儿,王哥儿。你当老三媳妇是死的,就不会生?老二后院里那么多女人,难道个个生不出?你就继续这么着吧,迟早有一日你所出的两个哥儿被无数人压在头顶上。你当荣寿和矅儿小时候,受那种罪,本妃不心疼?女人位置坐得稳不稳,不光看男人爱重不爱重,还得看儿子成不成器。本妃言尽于此,你爱听不听吧。”
李氏拿帕子掩着脸哭了起来,“儿媳错了,儿媳错了,母妃你就教教儿媳吧。您再不看,也得看着儿媳对您孝顺,成哥儿和昊哥儿可是您最疼爱的孙儿。还有爷,他可是您最疼爱看重的儿子啊,你可千万不能眼看着咱们被大房给欺了……”
李氏哭得殷殷切切。
与其说她是在为自己担忧,为二房的两个哥儿担忧,不如说是在为整个二房担忧。昨日祁曜摔门出去,半夜喝得醉醺醺的回来,就将其中的厉害关系摆给她听了。不光是不想让李氏再拖自己后腿,更是为了让李氏将镇北王妃拉到自己这一方来。
“您也说了,大哥他素来爱与您做对,其实让儿媳来看,大哥哪是和您做对,他这是在恨你,我听爷说大哥走的时候已经懂事……”话还没说完,就被镇北王妃一巴掌狠狠打在脸上,当即止了声。
镇北王妃唰的一下站了起来,差点没将她身侧的李氏撞到在地。
她眼中厉芒毕现,面上是一种近乎穷凶极恶的狠辣,话从牙齿缝里一点点迸了出来:“李氏你好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难道你不懂!”
李氏被吓得不轻,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
“母妃,儿媳错了,儿媳错了,儿媳实在是一时昏了头,才会口不择言。你千万别怪儿媳,儿媳也是实在担心……”
“何妈妈,让她滚出去!”
镇北王妃捞起妆台上的金簪,就砸了过去。
何妈妈也不敢耽误,忙一把将李氏拽了起来,将她带了出去。
听到里面传来的动静,正在说话的秦明月和鲁氏面面相觑。不多时,就见李氏哭哭啼啼地走了出去。
李氏没防备秦明月和鲁氏坐在外头,她举起袖子掩住脸,急急忙忙就走了。
屋里,镇北王妃面色阴沉。
李氏所言恰恰戳中了她心里最害怕的事情。
当初为何会留下老二,把荣寿送走了?
那时候她还年轻,爱拈酸吃醋不懂事,眼看着王爷被后院女人分去了注意,而剩下的所有注意力又全部被儿子夺了去。她心里恼,心里恨,就迁怒到了荣寿身上。
她本是没有动这样的心思,可彼时她刚诞下矅儿没多久,孩子还在襁褓之中,宫里使了人来要,千里迢迢,又逢着冬天。这样的天气,让这么小的孩子离开娘,那是想让孩子死啊。
她心疼难忍,哭了整整一夜,眼睛都哭肿了,可宫里的人还在王府里住着,等着这边回话,于是就不免将心思动在老大身上。
老大年纪大了,上路没事,若是他去,不光可以保住老二的性命,以后王爷大抵就会多注意自己一些。
鬼使神差,鬼迷了心窍,她在王爷面前闹腾不休拿着荣寿顶了去。
可她不悔,她没有办法,这是无奈之下的办法,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可以略过不提。
可随着日渐年长,她每次回京探望祁煊,偶尔看着大儿子看自己的眼神,她却怕了起来。
她的儿子在恨她!
她本性倔强,从不认错,越是怕,她越是厌恶,越是厌恶,越是不想看到他。她为什么那么急于立老二为世子,就是因为她想让一切尘埃落定。
走了就走了吧,永远别回来。
可偏偏他回来了。
何妈妈走了进来。
明明脚步轻盈,却还是将镇北王妃惊了一下。
“李氏走了?”
何妈妈点点头,欲言又止。
“让外面的人都走,今日本妃不想见人!”
“是。”
*
李氏一路掩着面往逸翠园走去,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丫鬟婆子。
到了正房,她就挥退了所有人,祁曜在屋里等着,见她回来,就迎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