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事实,梁刻铭和杜璟贤都早有心理准备,梁刻铭接着追问:"这样啊,那载花青呢?"

李时空抓起烟盒又抖出一根烟,拿在手里,没有说载花青,而是慢慢叙述起谭之盛。

那人不算有名,但若说起"幽灵",大概商、法两界无人不晓。有说是个三到五人的组织,也有说是个智商很高的天才。

事实上,谭之盛来自哪里,学的什么专业,就读于哪所大学已经不可考,总之书没读完就被开除。他也不在乎,人聪明,手段狠,最擅长用合法手段去达到不合法的目的,被他盯上的猎物,没有逃过去的,几个大佬合起来出钱买他死,最高时金额竟有七位数,让一干想入非非的混混戏言,杀了他就等于中彩票。

李时空就是这类混混之一,人多面广,在黑收保护费,在白提供线报,胆大无脑。他没想到谭之盛会找上门来,问他想不想赚这笔钱,他说他可以证明自己就是"幽灵",只要李时空帮他几个忙,散布一些消息,他会让他达成所愿。

李时空干吗不答应?不久,有五十多年历史的海川银行倒闭,狙击和收购的似乎是一家海外注册的空壳公司,具体情况李时空不太清楚,再后来,谭之盛借李时空的手"死"了,而李时空为了躲避仇家追杀,跑到海上跟了几年船。

等他回来,发现谭之盛给他寄了一个包裹,时间是他刚跑船两个月左右,都搁在那里好几年了,他赶紧打开,只有一个不起眼的铁盒子。

李时空回忆着,香烟一根根从长变短。

铁盒长约三十公分,宽十五公分,厚七八公分,大小约莫等于一个抽纸盒,已经锈迹斑斑,上面隐约是个飞天的仙女,本身用途应该是用来装饼干糖果,这种盒子在八十年代很常见。

里面的东西和外表一样不起眼,李时空说,有一张身份证明的复印件,一张一寸的彩色照片,一本中法文对照的《小王子》,里面很多地方被做了记号,扉页夹着一张纸片,上面用铅笔反复描涂着一串数字,像是两个电话号码,旁边潦草地注明一个地址,载花青,胭脂巷78号。

于是,他开始一边做生意,一边寻找这个叫载花青的女人。多年之后,他在科市的女子监狱找到她,并把盒子交给她,然后就没有再联系过。一直到去年,载花青的律师找他,告诉他载花青因为尿毒症保外就医,想见他一面。

他又来到科市,从载花青那里得知,关于那个铁盒子,里面是谭之盛所有的财产,数目她不知道,但密码就藏在那几样东西里,她已经解了出来。谭之盛死了,他们唯一的孩子也死了,她无亲无故,这笔钱毫无用处,可以赠由李时空支配。


第38节:身世之谜(3)

杜璟贤脸上表情变了好几次,但一直没说什么,李时空咳嗽一声,再次去拿烟时发现空了,便捏成一团丢到脚边地毯上,扯开嗓门大喊:"阿奇!阿奇!烟呢?"

烟送来时还有两杯咖啡,梁刻铭捧起来暖手,杜璟贤没有动,紧盯着李时空轻声问:"李先生,后来呢?"

李时空抓抓头发,有点烦躁、有点懊恼地说,考虑到载花青的治疗费用,他决定动用那笔钱,但瑞士银行方面查证后告知他,这个户头的钱已经分七次转出,前后总数共计十亿,最后一次转出就在半个月前。

"我发誓,我绝对,绝对没有碰到那笔钱!"李时空语气重重地说,恨不得把一个字一个字实化后钉在大理石上,"要是我私吞,让我斩手斩脚被人灌水泥,丢进海里!"

"李先生,载花青呢?她怎么样了?"杜璟贤对十亿暂时没兴趣,皱着眉头,他只想知道载花青的近况。

李时空沉默片刻,说:"我骗她说我拿到钱了,让她安心治病,不过,她的血型太稀有,根本找不到合适的肾源,所以她的情况越来越坏……再后来,她就陷入深度昏迷,接近植物人的状态,上个月就不行了。"

杜璟贤久久盯着他,不发一语,梁刻铭有些担心地碰碰他,他才说:"那她……也死了?"

"嗯啊。"李时空长出一口气。

"上个月吗?"

"啊。"

杜璟贤低下头来看着桌沿,半晌问:"她葬在哪里呢?"

"我随时可以带你去。"李时空说。

"谢谢……另外,那个铁盒子,"杜璟贤想了想说,"里面有她的照片,对吗?可以给我看看吗?"

李时空猛地一怔,说:"那个盒子在牢里遗失了啊--载花青跟我说的,我刚才没有提到?"

杜璟贤也是一怔,下意识说:"丢了?"

"对,你应该明白,监狱里很乱的,丢个东西也正常。"李时空喃喃,然后搓着脑门,费解道,"不过奇怪的是,为什么载花青要说,她和谭之盛唯一的孩子死了呢?你明明好好在这里啊,到底是哪里弄错了?你的养父母知道你的来历吗?"

杜璟贤迟疑,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询问亲生父母的事时,杜宇辰脸色冷了一下,但很快就略带遗憾地温和回答:"对不起,璟贤,我发现你的时候,你身上什么证明也没有。"

"应该不知道。"他犹豫着开口,"我养父说,他是在给工人休息的暖气房里捡到我的,只有一张包裹的被子。"

"那死亡证明上的小孩子又是怎么回事?"李时空更加不解,但挥了两下手,"哎随便了,现在追究这些也没什么意思。"

他突然一巴掌拍在桌上,又快又急骂了一句方言,但杜璟贤听懂了,那意思是说如果他早几个月出现,载花青就不会死。他一愣,慢慢垂下眼睫。梁刻铭看在眼里,拽拽他的袖子,说:"别这么想,如果她的病治好了,还得继续坐牢,不如去另一个世界和谭之盛团聚,相信对她来说这才是解脱啊,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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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身世之谜(4)

杜璟贤看向她,勉强地笑一下,点点头。

可是他心里很清楚地知道,那是因为载花青以为他们都死了,如果儿子尚在人世,她一定不会轻易放弃生命。不,她一定不会放弃,她会活下去的。

梁刻铭又怎么会不明白,碰到这种事情,只有天意弄人可以解释,李时空说得对,自己说得也有道理,但显然,杜璟贤只有像她说的这么想,才会好过点。

她希望他好过点,载花青毕竟只是一条虚无的并且已经远去的生命,杜璟贤才是真实的。

一路无话,司机问他们要去哪里,梁刻铭看了看杜璟贤,见他没有反应,便说:"去金粟园吧。"

巷子太窄开不进去,梁刻铭便拉着杜璟贤在小区外面的大街下车,虽然气温只有几度,可是阳光很好,到处晒着棉鞋被子,金粟庵外院墙角的香炉中,插满了大大小小粗细不一的香,旁边铁架上的三排红烛也是长长短短,底下油槽接得满满的,空气中飘着堪称怪异却并不讨厌的浓郁香味。

"今天还吃葱油饼吗?"梁刻铭问,两人之间的气氛挺沉闷的,杜璟贤一直不说话,她也有点心浮气躁。

杜璟贤看向她,忽然撇撇嘴角,微微笑了下,"能不能稍微丰盛点?"

梁刻铭一下子就安心许多,指指前面,"喏,菜场,一起去吧。"

杜璟贤却转而望着金粟庵的庙门,沉吟片刻说:"我想进里面看看。"

梁刻铭眼珠一转,点头,"你进去看,我去买菜,等下家里见。"

"你不进去?"

"我进得够多啦。"她已经朝菜场方向走去,健步如飞。

杜璟贤环视一圈,穿过只有几步路宽的街,站在门口,门不大,两扇开,黄色的墙,红色的门,不鲜艳,是风吹雨打暗淡褪色的感觉,门槛是青石砌成,中间那部分磨得光可鉴人,他犹豫一秒钟,跨进去。

没想到外面香火那么盛,里面却这么安静,空无一人,仿佛置身另一个空间,回头看看,咫尺处仍是阳光明媚,一边是青灯熏烟,一边是大千世界,让他瞬间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等眼睛习惯室内的光线,他惊讶地发现,这斗室中并不是没人,相反,是跪满了人。他们之中有个站起来,朝杜璟贤合掌,微微欠身,那是个年近不惑的男子,神态静和,杜璟贤也下意识地欠身回礼,中年人走到前面去,拿起案桌上的念珠,走进了后堂,看来是金粟庵内部的人。

没有袈衣,也不念经,却立时就给人一种佛性的印象。

杜璟贤觉得自己的存在有些突兀,便不再停留,悄悄退出了。

晚上这顿饭不是一般的丰盛,六菜一汤,这种规模只有他们四人里谁过生日才有,可见梁刻铭多么在意这件事情带给他的影响。杜璟贤笑笑,故意问:"这么多菜怎么吃得掉,叫包子和小山来吗?"


第40节:身世之谜(5)

"不叫了。"梁刻铭关火,把小锅里煮的东西倒进玻璃杯,杜璟贤一看,是酒。

他忍不住微微一笑。

"我看起来很像需要借酒浇愁的样子吗?"

"谁说这是浇愁的酒啊?"梁刻铭白了他一眼,纠正说,"这是庆祝的酒啦。"

"庆祝?"

"不管怎么说,你找到亲生父母了,你的心愿也了了,不是吗?"

杜璟贤抿着嘴唇,看着酒杯,久久不语。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啦。"梁刻铭说,"对,你差一点就见到她最后一面了,这的确很遗憾,但是,如果让你见到她,又救不活她,眼睁睁地看她死去,你不是更难过吗?所以相比之下,我还是觉得……这样最好。"

他笑了,然后拿起杯子。

"刻铭,"杜璟贤托着滚烫的玻璃杯,悠悠晃了下,半调侃、半认真地说,"你真的,真的是我的福星哎,我能够达成心愿,都是托你的福,喏,敬你一杯好了。"

"我当之无愧啊。"梁刻铭跟他碰杯。

今天这顿的酒出现得很是时候,酒力让他头脑发热,变得简单,那些混乱的事情,就暂时搁置一边吧,"对了,我们像今天这样吃饭,似乎是第一次。"

"哪有?我怎么记得是无数次?你喝多了吧,别乱性啊!"

"以前一般都有包子和小山在好吗,你有专门为我一个人这么铺张过吗?"

梁刻铭仔细想了想,好像是没有,难怪她也觉得有点怪怪的,一股脑儿做出这么多菜来,筷子却不知道往哪儿伸。

她笑了一下,"哈哈,对哦。"

"不知不觉都认识好几年了。"

"哈哈,没错。"

杜璟贤看着杯中被啤酒浸透了的枸杞,很多念头气泡似的冒出来,又瞬间破掉消失,他忽然觉得,就这样不好吗?是,我很喜欢她,她也不讨厌我,可是,为什么一定要冒险去陈表心意,去捅破那层纸?如果她像对包子扬一样回答说:"我们只是比较铁的朋友而已。"两个人岂不是连做最普通的那种点头之交都嫌尴尬?那这样的晚餐,就绝对不会再有下一顿了。

杜璟贤低垂着睫毛,梁刻铭盯着他半晌,用筷子头敲了敲碗沿问:"想什么呢?"

他抬眼,笑笑,"随便乱想,缘分真的很奇妙啊,我们居然成了这么交心的朋友,有点不可思议……我们,应该会一直保持这种友情吧?"

"嘁,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怎么看,都应该是你这个准精英主动跟我们三个断了来往才对。"梁刻铭嗤之以鼻,不过思绪倒顺着他的话跑起来,若真是感情淡了呢?

会恋恋不舍吧?

那是肯定的,但是会努力挽回吗?纠缠别人不是梁刻铭的风格,连她自己都觉得,她可能会淡忘得比对方更快更彻底。


第41节:身世之谜(6)

清明之前,杜璟贤和梁刻铭一起,去了安葬载花青的地方,李时空没有像别人那样选择墓园,而是在城外的桃花山上觅得一块清幽的地方,理由是这里风水更好,福泽后代--重点是那时候李时空根本不知道杜璟贤的存在,所以,他做的这些,让杜璟贤无法不感激。

"哎,你啊,对不起啦,我没有帮上什么忙,可是,我总算是把你儿子带来了,所以,你就安心地跟阿盛在那边好好过吧。"

从李时空那里,杜璟贤陆陆续续了解着谭之盛。他确实是个混蛋,一个手段卓绝,但让人无法喜欢的家伙,他甚至都没有人类该有的感情,所以大概真的是"幽灵"这个绰号实至名归。让这样一个混蛋牵挂的载花青,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

她出生在江西一个人口不到三千的小镇,那里产国画用的颜料,所以她的名字叫花青,她十五岁起在那个颜料厂里做学徒,每日与各种各样的矿石植物打交道。

她很普通,连书都没读多少,就像那个饼干盒子一样不起眼,她和谭之盛是怎么认识的,好像没人知道,也没人关心。

李时空说,他不是什么善人,更不是大人物,这一辈子,只有载花青让他尝到了问心无愧的滋味,他唯一称得上自豪的事,就是到最后,载花青自己都放弃了,他却没有。

因为他不相信载花青那样的人会犯罪,而且还是杀人,他总觉得她是冤枉的,只不过她自己不在乎。

"现在我唯一想不通的,就是那十亿到底去了哪里!"李时空说,"你是他们的儿子,这笔钱应该是给你的!我一定要查出来,不然我吃饭睡觉都会不安乐!"

杜璟贤摇摇头,他倒是没什么执念,反而觉得麻烦,"谢谢空叔,我不需要,而且我不想我养父母知道,这件事,就到这里打住吧。"

"啊?那我想请他们吃餐饭也不方便吗?"李时空睁大眼。

"不用了。其实他们对我真的很好,我相信就算是亲生父母,也不一定能做到这种程度,所以,请一定要帮我瞒住他们。"

李时空搔搔头,"哎,知道啦知道啦。"

"空叔,最后一件事……我父母他们,有给我起名字吗?"

李时空愣了下,对上杜璟贤温润期待的眼神,努力回忆,"有是有的,可我不大记得了,毕竟载花青只提了一次嘛,但我能联系到狱警,她一定知道出具死亡证明的那家医院,一查就查到啦!"

"谢谢你。"

"不要说谢啦,说真的我都不觉得有帮上忙……"

回去的路上,梁刻铭歪过头对杜璟贤璨然一笑,拉起他的手拍了拍,鼓励地说:"很好,你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

杜璟贤笑了笑,没有多想就反握住梁刻铭的手,握住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尴尬,但丢开只会显得更奇怪。笑容和手指都僵住时,梁刻铭不假思索地抓紧了,那种没有杂念、磊落坦荡的力道,让他心里都是温柔和感激,还有点分不清是爱情还是友情的朦胧,但可以确定的是,他本来平淡的心情,真的好了起来。


第42节:车祸(1)

Chapter 8 车祸

快五一的时候,杜宇辰打电话问杜璟贤,要不要全家一起去希腊旅游。

因为瞒着他们找到了亲生的父母,杜璟贤总觉得有点愧疚,他们是如此称职甚至温柔的父母,他却不知足似的。所以但凡有补偿机会,他都竭尽全力示好。

"当然好啊,难得爸爸你肯休息几天。"

说着说着,他忽然有点遗憾,希腊那种地方,如果一起去的是梁刻铭,那该多好。可惜她做餐饮这行,旅游什么的,大概是奢望了。

"那就这么定了,不过,你的护照过期没?现在回家拿方便吗?"

"方便的。"

杜璟贤拦了辆车回家,翻找每个书桌抽屉。爸爸妈妈因为经常出国,护照都放在很显眼的位置,但他的护照却不知所踪,杜璟贤翻完了书桌,又去翻书橱,翻到一半,电话响了,他接起来:"喂?"

"啊,璟贤啊,不用找了,我才想起来,你的护照不是早就拿到我办公室里来了嘛!还害你白跑一趟。"

"没关系,我还以为丢了。"杜璟贤好笑地耸耸肩,挂断电话,膝盖一抬顶上橱门。

不过用力过猛,橱门没有关紧,碰到硬物,啪地往外弹,里面的东西哗啦啦翻倒出来,散了一地,其中一个金属的块状物还夸张地一路滑出去,一直滑到门外,门外就是楼梯,杜璟贤下意识一缩脖子,果然,乒乒乓乓……那东西滚下去了,动静大得就像把一箩筐餐刀倒进了洗碗池一样。

直到外面安静下来,他竖起耳朵听听左邻右舍没什么反应,这才弯腰收拾地上残局,一一归位,然后下楼,心里祈祷那不要是什么易碎品。

在上方看,那好像是一个盒子,因为已经摔开来了,他忍不住纳闷杜宇辰为什么要收着这么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子。忽然心脏猛地跳了一下,某个朦胧的念头浮出,让他脚步也慢下来,走得近了,他看见盒盖上是个飞天的仙女,那些锈迹就像马赛克一样不断闪烁,不断放大,模糊了视线。

他突然抓住扶手,跌坐在楼梯上,死死盯着那盖子,好像全身的力气都给抽光了。

不会的,这种盒子肯定不止一个,他们都是那个年代过来的,吃一个牌子的饼干有什么奇怪?也许杜宇辰只是怀旧而已,这种盒子很适合用来装情书日记之类的东西吧!

想到这里他有了点希望,慢慢站起来,盒子落在了地毯上,反扣朝下,露出书的一角,他移开盒子,牙齿咬得嘴唇快要破了,在这时,一张一寸的彩色照片映入眼帘,是从什么文件上撕下来的吧,还盖着四分之一个印章的戳,照片上的女人轮廓模糊,一双眼睛大而温润,刘海儿是带着时代感的卷法,额头躲在下面,涂了口红,是那个年代特有的鲜红,显得有点假且多余。


第43节:车祸(2)

他久久凝视着这张照片,至于那本中法对照的《小王子》,还有那张四叠一的发黄的纸,已经不用再看了,他知道那是载花青的身份证明复印件。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天都黑了,他脑袋里还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直到手机突兀地响,他愣了半天,才接起来。

"杜宝,你在哪里呢?我们不是要给小山庆生吗?你去订位子没啊?"

"……"

"喂?说话啊!"梁刻铭把电话拿到眼前看了看,一头雾水地又放回耳边,"我打错了吗?"

"刻铭……"

"没打错啊,你怎么都不吱声啊!"

"不好意思,我不去了。"因为太久连吞咽都没有,所以声音有点干涩,梁刻铭一下子就听出异常。

"出什么事了?"她问,"你在哪里,我反正请好假了,马上过去找你。"

"不用了,我……"他安静了一会儿,终于叹口气,说,"我在家。"

梁刻铭按了好一会儿门铃,直到她怀疑里面杜璟贤正和绑匪待在一起,打算报警时他才来开门,脸色很差,她刚松一口气,心又拎起来。

"到底出什么事了?"她跟在杜璟贤身后走进客厅,屋子里很暗,只有沙发旁的一盏落地灯亮着,他在沙发上坐下,指了指茶几,一语不发。

梁刻铭弯腰下来看,看着看着,脸色也变了,脱口而出:"这个--你怎么会有的?"但是刚问完,她就想到了,"你在家里发现的?"

杜璟贤看着她,点点头。

梁刻铭也呆了,她翻来覆去看那几样东西,连气也出得不顺畅。

不过她比杜璟贤清醒得快,长出一口气后,她说:"要不要找我老板,问问他,认不认识你养父?我们之前应该没有提过他。"

杜璟贤没有反应,梁刻铭推推他,他还在想似的,梁刻铭拿出手机,刚按一个键,他突然就抢过来,急声说:"别问!"

梁刻铭一怔,叹气说:"喂……我打给小山!"

杜璟贤还在愣,哦了一声,木讷僵硬地把手机还给她。

梁刻铭简洁安抚了一下平小山后就挂断,盯着茫然无措的杜璟贤看,轻声问:"你不想知道吗?"

"什么?"

"为什么这个盒子在你家人手里。"

杜璟贤像被刺了一下似的别过头去,喃喃说:"不想。"

"可是--"

"别问了!我什么也不知道,不想知道!"

梁刻铭闭上嘴,紧抿着,专注地看着他。他像个玩捉迷藏却没地方躲的小孩,又怕又急,很需要一个拥抱的样子,她便伸开手,从侧面抱住了他。

杜璟贤身体一僵,于是她抱得更紧,慢慢地终于接受了她的体温,在她怀里转过来,下巴轻轻抵在她肩上。

良久,梁刻铭低声说:"不管什么样的事实,最后,你总要接受的啊。"


第44节:车祸(3)

事实……

事实就是那个在牢中遗失的盒子,是被他的养父母取走的。

事实就是那分七次转出十亿的人,也是他的养父母。

事实就是载花青在垂危之际,明明能够救她却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的人,还是他的养父母。

事实还有可能是,二十年前,二十年后,是一次历时长久的完美策划。

梁刻铭碰到杜璟贤的手指,现在都四月底了,居然还凉得像冬天里一样。她偷偷瞥了他一眼,他面无表情,看不出在想什么,似乎正挖一个大坑,然后把所有情绪都丢进去填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