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死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你这死女人!”
听到他的声音,莫小羽委屈的心绪一触即发,“你不在家哄未婚妻,跑到这里来干吗?”
洛庭希又是一记天魔降伏,“稿子写得怎样?你妈说你一个字都没写下来,这个时候你居然给我闹投灵感,你以为你是‘大牌’吗?”
莫小羽推开他,“我怎样关你什么事,反正你都要结婚了。”
“我结婚关你什么事?为什么一个字都不写?等着交白纸?”他以牙还牙,谁比谁狠?
“你……”他还好意思说出这种话来!她写不出来是因为谁?赌气转过身,她不再讲话。
过了好一阵,身后没有响起任何声音,他走掉了吗?她情不自禁地小心回过头,看到洛庭希还站在原处,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她,坦然得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一直注视她的背影几乎十分钟有余。
“你真的喜欢我,喜欢到没有就不能好好生活的地步?”他开口了,说出来的却是叫她没办法回答的话。
我没有,你少臭美。她很想这么说,想到咬牙切齿的地步,可是她的心想的却是完全相反的事情,以致于她脱口而出的是这么一种没骨气的语调,“那又怎样?你要结婚了。”而且还是和那个孟雪缇,“不要娶她,你要知道婚姻是对两个人负责的事情。”
洛庭希沉默着,就在莫小羽几乎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抬头说话了:“你太幼稚了。”
莫小羽眼睛一瞪,说她幼稚,随便找个不爱的女人来娶,他又高明到哪里去?
“我有非娶她不可的理由。”他瞥她一眼,莫小羽顿时脸色大变。
“莫非你们已经……”干了那件时下流行却又违背婚姻法律的事情,开花结果了?
洛庭希脸色铁青,接着就是一记泰山压顶直冲拳,“我是那种人吗?”
头顶九大行星飞舞的莫小羽没法作出反应,于是由洛庭希自我解释缘由:“她家曾经救过我们母子。”
九大行星不飞了,莫小羽大惊失色,“洛庭希,那你是不是要入赘?”
马上又是一记猛击,他咬牙切齿,“你想到哪里去了?!”
除了九大行星之外又加上若干卫星的围绕盘旋。
“当时我答应了他们也向我妈保证过,我绝对不会食言的。”
莫小羽顾不上太多,条件反射地自言自语:“好可怜,那岂不是卖身……那个孟家有这么可恶吗?真是看不出来。”
等到有一条银河在莫小羽头顶流淌的时候,她终于意识到随便插嘴会付出惨痛的代价,所以惟有闭嘴才是明智之举。
“我杀了我的祖母。”他淡然道,“十四岁那一年。”
一阵震惊,她情不自禁地团起右手放在唇边。
他注意到她这个幼稚的动作,淡笑了一下。
他的出生是他们母子陷入困境的开始,父亲的身体在母亲怀孕时已经出现问题,而去世又是在他出生后的几周,这一切都使他们母子的名誉地位在洛家丧失殆尽。入赘的祖父虽然疼惜他们,可惜无权无钱,师出无名;而得势的祖母又是那样不可一世、尖酸刻薄,于是在他的童年中,除了母亲严苛残酷的训练和一种艨胧扭曲的母爱之外,剩下的就只是别人针锋相对的轻蔑眼神和不屑咒骂了。
当他可以独立生活时,祖母就不顾母亲的苦苦哀求,决然地将他送往寄宿制学校,美其名曰是为了接受优良的教育,实质上却是一种变相的丢弃。就读一年后的他实在受不了学校里逼得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偷偷跑回了家。母亲将他藏了起来,没有告诉任何人。可是终有一天,出去参加慈善晚会的祖母因为中途有事突然折回,与坐在母亲身边看书的他撞个正着,之后的事他几乎记不清了,只依稀知道在一片歇斯底里的尖叫声中,他拿着花园里装饰假山的石块砸了过去……
无计可施的母亲只有求助于当时在司法界极有地位权威的孟哲声和他的太太,即市长的千金何薇,毕竟在先夫的朋友中,只有他们是以同情的眼光关注他们。事后,因为孟哲声与何薇一句“以后让庭希娶雪缇好了”的玩笑话,争强好胜的母亲立即应允下来,还押着他的头颈逼他向两人鞠躬。
事过境迁,若干年以后,华明丽在洛家的地位已今非昔比,他们母子之间的关系也缓和了很多,只是这句当时许下的誓言随着恩人的掌上明珠孟雪缇的长大,也渐渐到了实现的时候。
一只手轻轻地抓住了他的袖口,洛庭希微微侧目,见莫小羽小心地盯着他,眼里一片朦胧。
“你那时……一定很害怕吧?”
害怕?他不记得了。好像是,也好像不是。
“要是我能早点认识你就好了。”她认真地说,依旧拽着他的袖口不放,“那样你逃出学校的时候就可以来我们家住,那就不会发生那些事……真是……真是对不起。”
她的道歉引起他的反感,“又不是你的错。”
“可是我什么都没为你做,还因为笨经常惹你生气。”抬起头,莫小羽慎重地说,“我答应你,我以后会按时吃饭睡觉,老老实实地看书写作,我什么都听你的,不会再和你吵架了。”
他想笑她天真,他想说即使那样也不关他的事,可是他终究没说出口。因为在她的眼中,他看见了一种久违的爱惜眼神,那是母亲刚刚将他带来这世上,怜惜地许下要保护他一生一世的庄重诺言时,那隐约透露的眼神。
“我不会惹你生气,也不会让你不安,所以,”她渴望地盯着他,“你不要不管我好不好?”
生气?不安?他简直想嘲笑这些词语,那是多少年以前就已经远离他的东西,她竟可笑地以为她真能像个卫道者那样守护他的情感吗?
“幼稚。”两个简单的字从他嘴里窜出来,莫小羽一呆。
“你根本不了解我,却在那里说什么对不起。你要搞清楚,我并不需要你的任何帮助或怜悯,早就跟你说过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就像油和水一样。无论怎么搅动,终究还是会分开来。”他慢慢说着,神情冷峻、口齿清晰、不容驳辩。
莫小羽仔细地盯着他,想从他的表情中寻找到不情愿的痕迹,可是失败了,他平静得简直不像是在说和自己有关的事。
“这是你、第三次拒绝我了。”停顿了片刻,莫小羽喃喃地说。一再的告白,一再的回绝,他们当真有缘无份?可是每一次狠狠地拒绝她之后,他却又会在下一时间出现,不由分说地对她的生活方式指手划脚,野蛮地干涉她这样一个说起来与他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的人生,让她都习惯了一切,而且再也没有独立下去的勇气和能力。
“三次拒绝,我想我是该醒了。可是,你能不能再拒绝得干脆一点,好让我彻底死心?”她一直埋着头,不让好不容易才有说出此话的勇气退却,“要是你真的决定娶她,以后就再不要来找我了,我也会克制着自己不去见你,反正少我一个朋友,对你来说不算什么。至于我,总有一天会从你的影子中出来的,就让我们做一对不见面的朋友好了。”
她终于说出口了!可是她想反悔,因为她清楚自己永远不可能从他的影于里面走出来。她不是坚强的女性,也不想因为曾经受过爱情的伤,就勉强自己成为坚强的女性,她宁愿唯唯诺诺地在他的淫威和阴影下生活,纵使带来快乐的只是回忆,也足够她受用一生。
“给你。”莫小羽的目光落在洛庭希伸过来的一只手上,那里躺着一把银色的钥匙。
他要把这个小公寓的钥匙还给她,莫小羽傻了好半天才慢慢接过去。
“如果需要,可以给我打电话。”洛庭希确定她把钥匙收好后,犹豫着说。
懊恼的同时,倔强也来作祟,她一咬牙,将视线转向阳台外的晴空,“不必,我说得到做得到,你放心和你的雪缇结婚,我不会再去骚扰你们了。”
天真的好蓝,蓝得叫人心醉。他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口的走廊上,远去的频率使她颓然地落下两行泪水。洛庭希的身影在楼下渐渐模糊,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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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莫小羽鞠了个九十度的躬,“我没有按时完成你给的任务,我恐怕是没办法让你满意了,抱歉。”
“没关系,我可以配合你的进度,再多等两天也可以。”欧文一派斯文地回答,优雅地抿了口咖啡。
进度?不必了,她根本就没有进度。“我写不来的,谢谢你的关照,我想我们还是以后再合作吧。”
她仿效完日本人的那一套后,就向后瘫倒在自己的座位上,等待对方的回应。欧文可能会暴跳如雷吧,她想。
“咔嚓”一声,这奇怪的响动使得她不由自主地注视对方手里的东西,一个黑糊糊的家伙,正不怀好意、来者不善地指着她的脑门。
“限你十秒,给我一个理由。”他仍然慢条斯理地喝着咖啡,一脸酷样。
这脸翻得未免也太快了吧?莫小羽震惊之余不忘发抖,充分显示出怕死的本质,“有、有话好、好说,大不了我赔违约金……”
“No,我不要钱,给我理由其余免淡。”
怎么会这样的?本以为大不了赔钱,谁想到连命都要搭进去,莫小羽抖得更加厉害,她虽然失恋,但还没到那种活不下去的凄惨境界。
“因为别人出的价钱更高?”欧文挑眉。
“我是那种人吗?”她嚷嚷。
“有人不许你出人头地,否则杀你全家?”他作出此种猜测。
“你也太能扯了吧。”莫小羽想给他一个斜眼。
“OK,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欧文拿掉太阳眼镜,打了一个响指,肯定地推测道:“你有神经病。”
“拜托!”莫小羽受不了了,他就不能有合平常理的推断吗?“我只是思路枯竭写不下去而已啦!”
“是吗。”他又戴上眼镜,一脸若有所思,“我以为像你这种人应该还比较特别的。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以等啊。”
“不用了,我连一个字都写不出来,等再久也是白搭。”她丧气地说。
“有这么严重?”欧文侧着脸冥思,“为什么?”不等莫小羽回答,他自发自动地先得出一个结论,“你家浴缸坏了吗?”
莫小羽懒得理他。
“那就是小狗离家出走?”
“要不就是你妈逼你相亲?”
“有人骂你低俗?”
“……”
“你给我差不多一点!”莫小羽忍无可忍。都是些肤浅的破理由,亏他想得出来。
“你该不会是因为被喜欢的人抛弃了吧?”欧文盯着她,“不会吧,我还以为你会比较与众不同。是那个和你一道去文艺节的男人吗?”
莫小羽没有说话,因为即使她不说这个男人也该看得出来,反正当初胡说八道的是他。何况这样的男人既然说得出口,大概也猜得到一二。
“他把你甩了?不会吧,他是那样的人?”
“他要结婚了。”
“你确定他要娶的那个是他最喜欢的女人?”
莫小羽懒得理会这种思想不正常的艺术家,偏偏欧文就算没有她的配合,也一样有办法自说自话。
“你有没有问他到底喜欢你们之中的谁?”
他应该是不爱孟雪缇的,可是未必就爱她莫小羽,问这样的问题实在蠢得可笑至极。
“你不要再管了,反正我就是写不出来,我劝你找别人吧,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欧文像西部牛仔一样转着枪,脑子里琢磨着要不要说点话来刺激她,通常情况下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总有一个爱他的女人,而一个成功女人的背后大都有一个伤她的男人。
“莫小羽,”他问,“你想不想听一件事?”
莫小羽抬起头,奇怪地望着一脸深沉地盯着她瞧的欧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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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庭希与孟雪缇的婚期定在圣诞夜的前一天,按照风俗来讲这是最为吉利祥和的日子,因为这不但代表了即将向陈旧的一年作一个告别,而且在西方也是耶稣降生的日子。
这个圣诞节与往年的一样,为了庆贺它,许多商家都把店面装饰得花里胡哨的,以吸引客人提高销售额。挂着圣诞大酬宾的牌子,其实换汤不换药,所有的饮食行业都准备在这一天狠宰客人一把,价格翻了两番不说,美其名曰圣诞大餐、赠送礼品,其实跟平常的都差不多,甚至还有偷工减料之嫌。
圣诞节一向是莫小羽最唾弃的日子,在这一天她必须准备不少玩意来还那些赠她礼品之人的人情,破财不说还消不了灾。人家通常都会嫌她送得不够好,嘴上不啰嗦,但心里记得牢牢的。
今年的圣诞节是她最穷的时候,看着别人都高高兴兴地出去游逛采购,惟独她一人形只影单,再加上那天杀的洛庭希又准备在这一天和那杀千刀的孟雪缇举行婚礼,这一事实就更让她高兴不起来。
不过,她倒是还笑得出来。站在洛家办公的擎天大楼下,她仰起脸来瞅瞅这幢气派的建筑物,紧紧围巾走了进去。全透明的自动门一开,大厅里所有的人目光都在她身上扫了一两秒。莫小羽不加理会,径自走去柜台找负责人说话。
向他们说出她要见洛庭希的要求后,不出所料地被询问是否有预约,她心情愉快地给予否定回答外加请小姐予以通传。那小姐疑惑地看她两眼,搞不清楚她和少东家到底是什么关系,忍不住又多嘴问了一下,要是平时莫小羽多数会给她白眼,然后抢过通讯录和电话自己拨,不过今天她不知道为什么,非常心平气和。
“他是我的家教。”她礼貌地回答。
家救这个名词对于招待小姐来说实在是有点陌生,她愣了好半天才从木讷状态中回返,“嗯”了一声之后,拨电话到楼上去,再三确定她不是疯子神经病后才放行。从莫小羽进入到离开大厅,那名称职的警卫一直尾随着她,还特意到柜台同招待小姐确认了一下呢。
没有了障碍,她长驱直入,还哼着一首土得掉渣的老歌。十六层的秘书小姐把她带进会客室,对她那身过于肥大的棉布外套和里面的格子衬衣表示欣赏之后,也自动闪人了。莫小羽的视线在偌大的会客室转了一圈,还没坐下来,门开了。
“有什么事?”他进来,身后跟着秘书小姐。秘书大概没想到顶头上司会中途结束会议来见这个一身穷酸的小姑娘,意外得很,反应过来以后慌忙补上端咖啡、拿点心等礼仪程序,脸上的表情也换了个模式。
莫小羽不急着回答他,反而悠哉地打量他的装束,“果然要结婚的人就是不一样,我以前都没看你穿过这么正式的衣服。”她一边说一边拿起桌上的点心往嘴里填,“点心好好吃,”喝一口咖啡,“咖啡也好香!洛庭希,你这里真好。”
“你到底有什么事情?无聊的话回家写小说去。”洛庭希眯着眼睛,不善的眼光在她周身来回穿梭。她第一次主动跑到公司里来找他,害他以为她出了什么事,吓得连会都不开就冲出来,这丫头居然在悠闲地吃糕点和喝咖啡。
好不耐烦的语气,他就那么讨厌再看见她吗?压下心底里的不安和沮丧,莫小羽重又仰起脸,“我来拿请柬呀,后天就是你们的婚礼,该不会没打算邀请我吧?要是那样的话就太过分了哦。”
“请柬我会送过去,用不着你亲自来。”他的手已经搭到门把手上,“还有事?”
“没有,”她说,眼睛盯着他,“洛庭希,你瘦了耶,没睡好吗?”
“没事我走了,请柬晚上会送到你妈妈手上。”他带上门,消失在会客室,碰撞声让莫小羽失神了一会儿。看来他是急于想跟她撇清关系了啊,她扭过脸,开始专心吃掉剩下的蛋糕和派。浪费食物可是会遭天打雷劈的,这一点她从小就知道。
华灯初上,会议草草结束。这根本不是洛庭希一贯对待工作的态度,但是今天他的心思完全被扰乱了,无法专注地去做一件事情。
他原本以为她会闹一闹,起码会摆张臭脸给他看,可是她居然一本正经地来要请柬,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这代表什么?她已经不在乎自己的感情了,还是觉得这样的发展才是对大家最负责的结局?无论是哪一样,只要想起来,他就觉得惶惶然。
秘书小姐迎了上来,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被他瞪一眼之后,才战战兢兢地说:“下午来的那位小姐还在会客室里,要不要……”
她还在?洛庭希不假思索地转个身,正要抬腿,身边的秘书小姐再度欲言又止,“先生,您昨天不是和孟小姐约好吃晚餐的吗?”
他猛然想起还有这码子事,不过想起归想起,他仍是凶神恶煞,“这个我知道,不用你啰嗦。”
秘书小姐委屈万分,她的职责不就是提醒他的行程和事项吗?他居然反过来骂她鸡婆,果然帅哥上司和美女上司一样难伺候,刁钻野蛮。可是,刚开始的时候,他明明不是这副德行……
“莫小羽,你怎么还不回家?!”“砰”的一声踢开门,也不管这样是不是欠妥当,反正公司是他家开的,坏了大不了重修。
屋子里漆黑一片,让他产生这里已经没人的错觉。张开嘴,他再次确认并扭开灯,“莫小羽?”
沙发上蜷缩了一个东西,随着刺眼的灯光乍然亮起而翻了翻身,不过并没有醒,“嗯……”她还是这样,只要困了,不管身边的环境怎样都马上倒下睡着,然后喷嚏连天。
“真是,一不在你身边就邋遢成这样。”粗鲁地推了推她,洛庭希扯下风衣扔在她身上,然后坐下来把四个角掖好。
少年的时候,他还没有习惯怎样去和人相处,惟一的方法就是我行我素。别人讨厌他也好、喜欢他也好,对他来说并不构成什么威胁或者帮助,他只需要扮演好自己应该扮演的角色,就能够平静不被骚扰地活下去。母亲和雪缇早就知道他不会是称职的儿子、合格的丈夫,却仍然作出这样的决定,而他亦欣然接受。因为这对于不想和任何人有交集的他来说,不正是最好不过的安排吗?
“嗯……”沙发上的东西蠕动了一下,伸出一只手抓住他的衣角,‘洛庭希……吧。”然后抿了抿嘴角又回到梦中,让一切归于沉寂。反倒是洛庭希一惊,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刹时变得迷离起来。
窗外的天空显示天色已晚,虽然冬天黑得比往常早一点,但想必现在也已经有六点多了,雪缇大概早就在店里等他,可是要他丢下沙发上这个物件走人,他实在做不来。
先打电话过去把订餐延后好了,他拨手机把事情解决掉。餐厅的经理好打发,雪缇那边就多费了一点神,好不容易以会议延时的借口弄好一切,还来不及整理一下思绪,才一低头就对上了莫小羽那双亮晶晶的大眼。
“你们有约会啊?不好意思,看来我有点多余呢。”
她干什么要道歉?想到这点洛庭希尤其不爽,粗着喉咙斥责:“为什么还不回家?”
“哦,”她拥着他的外套坐起来,特意拉过衣领处靠近发际的地方,鼻子凑上去闻了一下,“我想了想啊,还是觉得要告诉你,欧文看过我的剧本了,他觉得还可以,想拍出来试试。不过这对于我们两个来说都是一次全新的尝试,所以是不是卖座我们可一点把握都没有,要是反响不好的话我们可就要倾家荡产了呢。到时候我去睡大街,你可不要装做不认识我啊。”
她还有心情开玩笑,洛庭希略微放松了一些,“才一个礼拜你就写出来了?”
点点头,莫小羽把他的风衣还给他,“因为是一个短剧,还有……欧文告诉了我一些事情。”
他去接衣服,却闻言顿住,两人的手僵在半空。半晌,洛庭希恨恨地骂:“长舌公。”
“你瞒着我去找过他对不对?”莫小羽笑了,“他说差点被你给吓死,哪有人逼着他蹲路边看稿样的。他可是混着眼泪鼻涕看完的啊,”想到欧文当时夸张的动作和声调,她就忍不住笑出来。
“我想过了,既然我不能阻止你结婚,那只好等待你离婚,不管多久都可以。”她很认真地说,“在那之前,我会努力成为出名的剧作家,把我们两个的故事写出来。当然喽,在最后我要写我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就像所有童话里结尾的一样。我大概不会结婚,反正即使结了也维持不了多久。女人嘛,为一个心爱的人等待也不是什么坏事,更何况那个人又是这么关心她。”
洛庭希沉默了,第一次听到她平静地溢出这么正经严肃的话来,实在不能否认这是一件震撼的事。他惶然地发现自己心底里有些东西在瓦解和崩塌,渐渐地,某种非理性的意识占据了大部分空间。
自从浩司那样对她说后,她就开始明白自己一生终究离不开这个男子。之后,那两个陌生人,还有欧文,他们都只是来坚定她本来就有的想法的。
“洛庭希,我走了,后天见。”轻轻地告别之后,莫小羽起身离开。
“庭希,外面下雨了,我来接……”门一开,孟雪缇匆匆走进来,身段依旧是那样迷人妖娆,“你们?”
莫小羽盯着天花板往外走。管他呢,就让洛庭希那个当了一天闷烧锅的人去解释好了,也不知道他搞不搞得定。幸灾乐祸地走到外面,一声喝止传来:“站住!”
孟雪缇气势汹汹地迫上来,气势汹汹地拉开谈判的帷幕,可是莫小羽无心跟她谈。
“做人最好适可而止,别人都要结婚了再粘着不放,不觉得很没家救吗?”
“家教?我有啊,房间里面的就是。”莫小羽嬉皮笑脸地说,“还是他自己主动的呢。”
孟雪缇一时没回味过来,等她明白莫小羽所指为何时更是怒发冲冠,“你!我警告你哦,要是让我再看见你对庭希纠缠不清,小心我一定高价买通顶尖杀手做掉你!”
认识了这么久,孟雪缇总算说出一句比较有创意的话来了。“好啊,我等你。”莫小羽的心情越发好,一转身潇洒而去。
“讨厌!阴魂不散的家伙。”孟雪缇忿忿回到会客室中,“庭希,她有没有对你说什么不好听的话?”
洛庭希久久没有回应,孟雪缇又叫了他两声,他才一脸如梦初醒地看向她,不习惯地别过视线,“不要靠我那么近。”
他冰冷的话令她一怔,不过早已习惯专属于洛式冷漠的她可以强颜欢笑下去,“我们不是说好去吃饭吗?可以走了吧?”
洛庭希径自走向停车场,这个动作表示他同意了她的话。孟雪缇咬咬下唇,强迫自己乖顺地跟随着,就像以前跟随他所做的一切那样。可是她心里有一种她不愿正视的直觉,这个男子总有一天会离她而去,飞去一个她难以企及的地方,和另一个人。
在汽车旁,洛庭希忽然停下了,低着头看手中的某样东西。孟雪缇轻轻站在他身边,注视着那个他已经用了四年的钥匙圈。小小的袖珍相框中,有他和刚刚离去的那个女孩所照的大头贴,一个灿烂地笑着,死死按着旁边人的头不许他转过脸;而另一个虽然是一脸不情愿,眼神中却透露着明显的妥协和温柔。
庭希一直是她从小就崇拜却终究无缘的男孩,他只会淡漠有礼地对待她和她的家人。两人相处的时候,他不会流露过多冷静以外的神情;每次和他讨论事情,他要不就不愠不火地说“我知道”,要不就干脆走得找不到人。
孟雪缇低下头,庭希改变了,改变他的却是另一个人。
——◎◎◎——
给自己买了一个冰淇淋,莫小羽边舔边走,不由得想起一个笑话:两个女孩讨论转世投胎的话题时,一个说来世要当一块麻将,让别人摸;另一个说来世要做一个雪糕,让别人舔。她情不自禁地看了看手中的雪糕,笑出声来。不晓得洛庭希那个棍蛋听了会不会笑。不过,他多半会板着脸,说一句“低俗”吧。这种市井人士传诵的低级笑话他一定是连听都懒得听。说起来他不但很野蛮,而且还很严肃,如果不是长得俊美的话,简直就可以列入无趣透顶的活化石男生那一类中。
又舔了一口,她正想站住看一眼手表再决定去哪里的时候,却见她所在的小巷子头尾都被人堵住,其中几个正迅速靠拢过来。
意识到大事不妙,莫小羽马上放声大叫救命,可惜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单音节词,就已经被手帕上浓烈的乙醚味熏得头昏脑胀、不醒人事,在失去仅有的意识之前,她觉得自己好像被装进了一个大袋子里面。
冰淇淋掉落在地,几个人在几分钟之内撤离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蛛丝马迹。
呜……慢慢地,她的身体有了一点知觉,意识也逐渐恢复。莫小羽赶紧活动了一下手脚,还好,不是很僵硬,尚能比划两下。
有了意识后,她的第一反应是,是孟雪缇找来的要做掉她的人!她只是随便说说,那疯女人不会当真吧?她不要死得这么冤枉又没创意,她的前途还是一片光明,未来还是一片灿烂……她一定一定要逃掉,然后冲到警察局告得那女人身败名裂,那样自己不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和洛庭希出双入对了?想不到这女人还有点用处,前提是她能逃得出去的话。
有了动力的莫小羽精神百倍,开始活动起来。首先她的身上好像压着很多东西,不过那些杀手没有捆住她的手脚,所以这点不是太构成障碍。另外她必须确定周围有没有人在看守。在她试探性地动了几下仍不见有人来招呼后,胆子大了起来,奋力冲破袋子以及压在身上的东西,像条蚕似的拱着爬了出来。
可是出来后,她马上呆住了。在她眼前的竟是一棵高大的圣诞树,她爬出来的那个袋子则是一只巨大的袜子,堆在她身上的物品无一例外地全是包装精美的小礼物,一切俨然就像童话世界里所描述的一样。
莫小羽在呆怔了三秒钟之后,又猛击自己的头部、狠掐自己的大腿若干回,终于敢确定这不是在做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孟雪缇那女人要把她弄到这样的房子里来,像放礼物一样摆弄她?
而且这屋子里又是这么黑,现在到底是白天还是晚上啊?她向后退了两步,却撞上了一堵肉墙。虽然没甚损伤,但吓得她差点提早进入美好的轮回之中,于是她想也不想就高叫出“冤有头债有主”这类的话来。但对方却没有回应,正当她两腿发颤之际,一个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已经过十二点了。”
“洛庭希?”莫小羽非常意外,他是绑架者?她不明白,“你开什么玩笑?我快被你吓死了!”
“老实一点,你可是我的圣诞礼物。”他像山寨老大对待强抢来的民女般钳住她的下巴,痛得她嗽嗷叫。
“圣诞礼物”四个字出现在她的脑诲里,不出几个回旋就引起一连串的惊呼,莫小羽脑袋上满天的金条再加上几只排列有序的鹧鸪伴奏,紧张得舌头都打结了。
“你、你、你是、是、是……”
他抿了抿唇,“前天我向圣诞老人许愿要一个女朋友,试试看恋爱的感觉,没想到他这么不通情理,居然扔给我一个最差劲的白痴。”
听到白痴两个字,莫小羽顿时山洪爆发,说她是白痴,他又好得了多少?除了孟雪缇,他还交过几个女友?
盯着她的目光,洛庭希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眼神一凝,语气不觉重了几分,“怎么?又有意见?”
“可是,孟雪缇她呢?”
虽是意料之中的问题,洛庭希还是很不耐烦地挖挖耳朵,“自然有人要。”
“有人要?是谁?”
白了她一眼,他口气差到极点,“莫小羽!”
“在!”她条件反射地边答应边用手遮挡天外飞来之物。
“从明天起开始约会!上午九点,市图书馆门口,不许吃早餐不许化妆!”反正她吃的也是垃圾食品,那就由他来负责塞她的胃好了,“迟到就划花你的脸,迟一分钟划一条。”
“哦……”
圣诞树下,像所有故事里的结局一样,他们要幸福地生活下去,尽管他还不承认,可是这个野蛮家教,最终还是给了她的剧本一个童话般轻盈的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