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钰微恼,“良华,坐下!”
张远立时道:“世子,若这位小兄弟不愿走那便留下,随你办完了事属下再来接他。”
奚钰还未应出声,那小二与掌柜都奔了过来大呼着:“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几位客官坏了东西可就得赔啊。”
良华那不敢其扰,往怀里一摸,然而手揣进去才想起昨日已将钱袋给了奚钰,继而转眼看她,眼里又是不低头的倔强。微顿道:“无论如何,良华是不会走的。”
话落一撩衣袍往楼上房间跑,摔了房门裹进褥子里。
楼下奚钰面掌柜而赔笑道:“一并损失算在账上便是。”
那掌柜听说如此便放了心,便再问:“那客观可还需要些个吃食?我这好叫厨房再做来。”
“不必。”奚钰笑道。
她话落待掌柜离开便转身上楼收拾,张远紧跟其后,边问道:“世子…”
“少侠无须客气,直呼名讳即可。”奚钰好言道。
“直呼名讳万万不可,张远万不能以下犯上。”张远当即正色应道。
奚钰莫名,说他是不拘小节豪爽之人,然此时却又执着于称呼,真真好生矛盾的人,便揶揄道:“少侠都要反朝廷了,还有何比此更大逆不道?”
张远一听面上即露出少许不自然,继而又一想,当即觉着此言在理,便道:“那张远便随那小兄弟一道于你称呼沅姝可好?”
“随意,名字仅代号而已。”奚钰将细软收拾妥当便准备出门,张远紧跟而上,奚钰回头瞧他道:“少侠昨夜答应在下之事还望即行,良华年岁不大路上恐需大哥多多照顾,沅姝在此谢过了。”
张远即刻道:“世子…沅姝,你当真还要将那小兄弟送走?我看那小兄弟性情颇为固执,属下恐他不听。”
奚钰轻蹙眉宇,道,“大哥一介武将曾亦是固守边疆双手杀过贼人的铮铮将士,如何能将个半大小子都拿不下?”轻拍他肩膀道:“软不得行,来硬的。”
话落便转身离开,良华躲在房里不出去,以为如此她便会拿他无法,哪知等了一上午都不见她前来叩门,微顿之时也有些个慌了,即刻翻身下地几步走去开了房门,然而一开门便对上张远憨厚的笑。
“沅姝呢?沅姝在哪?”良华急吼道。
“她已上路,你此厢若追怕是已是来不及了,小兄弟,还是随我回襄阳吧。”张远实话道来。
良华气上心来,他都说得那般决绝她还是走了,面色愤怒当即一跺脚,“我不回去!”
然此话刚落便眼前一黑,倒了下去。张远扛着少年下楼,心道:还是沅姝思虑周全,这时候拳头才是硬道理。
奚钰策马狂奔,数日后终于到了月亮城,在城外稍作一番修饰将长袍于周围农家换了身粗布短衣着身,将脸涂黑眉画粗,帮着农家大爷挑着菜担子进城,一路上与老人家攀谈借机得知了月亮城近来的情况。
近城之时奚钰远远抬眼朝城门望去,心下骤然一痛,泪湿眼眶。兰君的首级依然悬挂在城楼,只是饱经风霜后那曾经风度翩翩的温润男子如今已只剩下层干涸的皮,包裹着头颅悬在城楼上吊挂。曾经他离她那般近,如今却阴阳两相隔,终究是她害了,若非是她,王断断也不会再将目光于他身上集中,以致惨死。
老人家久久未听她出声侧目望去,顺着她的视线当即解释道:“那是朝廷钦犯,据闻是通敌叛国的罪人,人人得而诛之。有幸我们月亮河官府将此贼人拿下,圣上为嘉许城主特允将叛贼首级悬挂于此,以资彰显月亮河对朝廷的忠诚。”
奚钰心中有股悲愤如狂龙一般在体内咆哮,似要冲破胸膛奔腾怒吼。
兰君,我对不起你!奚钰心中默哀,最无力的是她眼睁睁看着他身首异处她却无能为力。
“城主曾下令不许将那叛贼首级取下,要永挂城楼知道灰飞烟灭。那首级才悬挂此处时那几日进出城之人少了许多,是怕那恶灵相随,而如今大家已然习惯。”老人家再道。
奚钰微微点头,挑着担子进城,过城门之时已然将地势瞧得清楚。入了月亮城将菜担子转交于老人家她只身离去,要上城楼只待天黑,而如今还有一整日时间,便只能投店先歇息。
这已是残冬初十,还有二十日便是元日,她想带兰君回盛都安葬,然后再北上凉州,然而这一来一往元日怕是要在返回襄阳的途中过。
思及此恐襄阳王妃记挂便书了封信函捎去襄阳,她知襄阳王受王嘱托所以对她百般照顾,不论如何她应将归期告知。信中只提及尽可能在元日赶回,却并未相告有何要事,也未提及良华之事。
书信差人送走不久良华便与张远一同出现在她面前,她当即微愣,算时日良华此时应该已在襄阳王府,如何又跟来了此处?转眼看张远,下一刻才发现他二人甚为狼狈,御寒的衣裳脏乱不堪,蓬头垢面形同乞丐,惊讶半晌问道:
“出了何事?”
哪知此话一出良华便扑进她怀里嗷嚎大哭,眼泪鼻涕一顿往她身上蹭:“沅姝,沅姝我可找着你了,我们回去之时被草寇打劫,我报出父亲名讳他们却浑然不怕还将张大哥身上所有财务洗劫而空,张大哥历经九死一生才将我救出,我们过不去祁岭山便只能回来找你。”
奚钰微微侧目,张丛被草寇打劫?他南下之时可是带了千军,区区草寇能拿他如何?再见张丛微微敛目并不看她,心中便已明白了几许。
让良华先去梳洗好好休息,待小二领着他离开后才看向张丛,道:“说吧,怎么回事?”
张丛一张脸顿时憋得通红,少时方道:“属下早知瞒不过沅姝,那日我将良华打晕带他离开,哪知半路却被他逃脱,我恐有负沅姝所托便回程找寻,然他却被山寇所劫持,我当时并未多想只想将小公子救出哪知却中了对方计谋反而被生擒。而最后才得知,良华小公子竟以千珠收买了山寇,而此计便是小公子所出。张丛被生擒已是无颜,只能听从小公子再带他来月亮城找你。”
奚钰一咬牙道:“这狡猾的小子!”
她早知这小子非池中物,小小年纪虽还未出门有多少见识,然心思却比他那大哥二哥深得多,此事她早有领教,却不知打晕他他还能作出这些个花样来。
张丛继而再道:“不过,沅姝你放心,张丛已与良华说好只待你办完事办送他回去,我们回北地他不会再同行。”
“你与他说了我要去北地?”奚钰大惊当即反问。
“未曾。”张丛虽心思不多,然,她的行踪却还是知道保密。
“你下去吧,换身干净的衣服好生休息,晚间与我出去办事。”奚钰道,继而再看他,“身上可还有出使银两?”
此一问,张丛便再次涨红了面,奚钰了然,从钱袋里取了些碎银于他,道:“顺带与良华买一身粗布衣裳。”
“是,张丛这就去!”张丛几若感激涕零的接着,心下一阵懊恼,想他再不济也曾上马杀敌,生擒过辽兵副帅之人,今日却载在一身量未足的毛头小子身上,这叫他心里如何能平?而此厢却又做不得任何,只能咬牙忍了这奇耻大辱。
晚间待奚钰与张丛离开之时良华猫着腰紧跟着出去,他虽不懂功夫,却手脚极为灵活,这夜里自是不便唤醒小二于他开门放他出去,所以当下便撕了棉被里布结成条长绳,推开窗将一头捆绑在窗柱另一头往街上扔,一切就绪之后便翻身出了窗户抓着绳索跳下地。
“半夜三更鬼鬼祟祟定不是做什么好事…”良华落地之时心里念着,转而往城门跑去,也幸得他身量小,在如此夜色里他那身影便可忽略不见。
奚钰与张丛到了城门下,张丛低声问:“沅姝,此厢城门已关,如何出城?”
“并非出城,我只想取那城楼上的首级,他是我至亲友人我不能再将他一人留在此地遭人唾弃。”奚钰沉下声音道。
“颜大将军一生为国为民,杀倭寇平边疆为国捐躯后竟得昏君如此对待,实在天理难容!”张丛此厢已然怒容满面,他本是个不善掩藏情绪之人,此时的愤怒自然昭然若揭。
奚钰不欲多辩,无论王如何对她,然平西将军一族的血案她却始终未曾认同过。敛下心神,微顿便道:“要取首级需上城楼,然一旦上城楼便会被守城士兵发现。”
张丛点头,这倒是个隐忧。然,正值此时,城楼下燃起了烟火,一时间烟火冲天瞬间在天际砸向,繁星般的火花高高的从夜空撒下,一发接一发冲入天际气势磅礴,打碎了城中一片安静。
“看烟火咯--”不知是从谁家屋里传出来的欣喜之声,紧跟着半夜间不少人家推开窗户望天,自然也少不得被突然惊醒的人在骂骂咧咧。
“好机会!”奚钰面色一喜,二人隐没在城脚下,抬眼望去,城楼上官兵也立在城墙之上观望。当即道:
“你在此接应,我去取。”
“沅姝还是我去,你在此接应。”张丛自然不愿她去冒险,然而奚钰道:“你功夫有多高这我不知,然你轻功定不会强于我。信我,你在接应便可。”
她得九霄山杨公真传,轻功在十四岁时杨公便喜道当今能敌之人已寥寥无几,而今她再上一层楼在这功夫上自然更自信。
带她轻飘身姿跃然而上之时张丛恍然点头,这等功夫他此生怕也练不成。
奚钰为夜里行动着夜行衣,因身形极轻极快上了城楼之时城墙上的官兵竟无一人察觉。她攀爬在城门吊脚上,目测与兰君首级的距离,然,却在此时厉风划破空气直面她而至,她心下大骇反手抓住近身暗器,即刻抬眼四处观望,难道被已被人发现?
心思刚起紧跟着再是几枚暗器飞来,奚钰不得不松手跃下夺过利器,她刚离开几枚暗器便‘叮叮’几声深深嵌入吊脚之上,好在如此声响与天际爆炸的烟火声相比算不得什么。
奚钰刚落地还未出声空拳便迎面刺来,她身影连连后退,手上过招,张丛即刻赶来,奚钰出声道:“缠住他!”话落便脚点地再次跃上城楼。
张丛与奚钰功夫完全不是一个路数,奚钰手法轻盈招式极快变换有度,而他却是实打实,兴许这便是武将特色,马步扎得极稳手上颇有力气,然动作却并不灵活。想来对方也是冲着首级而去,也庆幸在张丛这这蛮力虽打不到对方也能将对方缠住。
张丛见奚钰已然得手便退开数十步不再出手,城楼打斗动静再小都极易被城墙上的人发现。奚钰将兰君首级用布裹着抱在怀中,低声道:“走!”
背后身影听得她声音当即一愣,出声道:“钰儿…”
奚钰心下一怔,即刻转身,只见那人解了蒙面黑布朝她走近,奚钰瞬间喜出望外几步走近他,“千痕,千痕你真的回来了!”
夜千痕冰冷的面上终于拉出丝笑容,伸手抚上她面颊隔着黑布感受她的温度,“我回来了,我活着来见你了。”
奚钰情潮百般汹涌,眼眶一热投身与他相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只是临江与兰君都…”
“我知道,我们先离开此处。”夜千痕抬眼看了眼城楼之上冷静道。
奚钰吸了下泛酸的鼻子点头,转身与张丛点头然后急速离开。三人回了客栈这才将话说开,好在此时外间不少屋舍又燃起了油灯,他们便也将灯燃上。奚钰将张丛与夜千痕相互引荐,之后便道:
“城楼的烟火是你放的?”
夜千痕摇头,道:“我本欲今夜取临君首级取下,却并未做此部署。”
“那烟火是谁放的?”明显燃放烟火之人是有心助她,然而此人是谁?
正值此时良华声音在外响起:“沅姝开门,快开门!”
几人互视一眼,夜千痕右手习惯性扣住暗器,奚钰恐他无辜伤人摆手道,“自己人,他乃襄阳王幼子。”
张丛即刻开门,良华从外间跳进来喘着气拉着矮凳毫不生分的于桌前坐下,头往奚钰凑去道:“我知道,你一定在猜是谁帮了你是么?”
奚钰微愣,惊讶道:“是你?”
张丛与夜千痕也一愣,夜千痕当即打量眼前这少年,不过十五六的年纪生得颇为激灵,眼睛眸光分外狡黠是还未褪尽顽童之色。
“怎的,不信我有此能耐?”良华瞧得奚钰那眼神心里不痛快,当即转身向张丛求证道:“张大哥你说良华有没有这本事?”
张丛一张宽脸瞬间涨红,想来是想起日前之事当即憋闷。
奚钰道:“这夜里你如何找来那么多烟火?”
“我自有我的法子,沅姝你终于信了?”良华讨笑道,瞬间又喜笑颜开,转而对夜千痕道:“大侠,你功夫了得,良华已暗中观察你多时,如不嫌弃请收良华为徒,教良华个一招半式傍身。”
奚钰对这小鬼头甚是无奈,然,若千痕肯指点他一二也是他的福气。她此时不出声,不愿于千痕任何压力。果然夜千痕即刻抬眼看她,似有征询。
“你随意,无须顾虑我。”奚钰笑道。
“好,我教你一套拳法,你只需每日勤加练习,保住自己不成问题。”夜千痕道。
“大侠果然爽快!”良华眼瞅着奚钰夸赞,继而跪地装模作样的跪拜,“徒儿奚良华跪拜师傅!”
夜千痕倒也沉得住气,待良华自己起身才道:“你我并非师徒,我仅教你一套拳法此等大礼受不得。”
“不行,教我功夫便是师傅,良华已认定了你便是我师傅!”良华坚持道。
夜千痕本不喜多言,见少年颇有主见并不再争辩,目光越过良华看奚钰道:“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张丛的名声他听过,千痕是住在凉州北地的寮国人,北地张家是凉王旧部,统领三军,张远曾在敌退寮军战役上功不可没,在北地呼声极高。而这张丛少年得名,‘马上长戟战天下’乃当年凉王美誉,北地百姓无不知晓。
如今张丛南下找来,定是起义之事。倘若她能答应,他便此身跟随,助她一臂之力。
奚钰微微思忖,道:“先去盛都,将兰君安葬,之后再做打算。”
此言自然是因良华在所以留有余地,她并不想这个少年与自己有过多交集,她已经害苦了身边之人,这个少年她无论如何不能再连累。
夜千痕点头,奚钰看着双手托腮的良华忽而笑道:“沅姝带你往盛都走一遭,可愿意?”
良华当即弹跳而起,道:“愿意,自然愿意!”
“然,你需应下我一个条件。”奚钰好生说道,良华撇了下嘴,随即又开怀,道:“好,你且说来,只要良华办得到的,莫说一个,百个也愿意。”
“去了盛都后我便让人送你回襄阳,我还有事情要办,也就于你晚个三五日,带你回到襄阳休息好了我便也回去了。你可愿意?”奚钰道。
良华略微思索,道:“何事要回避着我去做?良华又不会泄露沅姝的秘密,何苦如此防我?”
奚钰拍拍良华的手,道:“我是为你好。”
良华良久才出声,道:“好,那,我师傅何时才教我功夫?”
“这几日只要他得空,便教你,你且记熟回了王府关在自家院子里好好练习,带我们回去时再看进步如何?”奚钰退一步道。
“当真?师傅也会来襄阳么?”良华面露欣喜,侧目看着夜千痕。夜千痕略一沉思,道:“若钰儿去,我便会去。”
“太好了,那就这么说定了,沅姝听我的,师傅听沅姝的,终究师傅也会听我的,极好极好!”良华喜不自禁,即刻托着夜千痕往外走,再道:“师傅,事不迟疑,此厢便叫徒儿两招吧。”
奚钰当即叹息,无奈道,“这三更里教你无妨扰了别人可如何是好?此地可不是襄阳王府。”
良华瞬间焉了下去,须臾,奚钰将人往外撵,道:“明日天亮启程,别想赖床。”话落瞅了眼良华,这便是于他说的,良华缩着脖子转身离开。
四更敲响后夜里再归于宁静,奚钰也在这时候才稍有些睡意,然而却在她翻身之时房门被人撬开,紧跟着猫着腰鬼鬼祟祟的进来,奚钰只当不见闭目睡她的,心想这小子手脚倒是好使,让他拜江洋大盗为师或许成就更显著。
钱袋她随身携带,所以随他翻找。良华那身夜行衣明显比他大了好几个尺寸,小身板儿在宽大的衣服里晃荡,惦着脚尖在屋里来回摸索。终于在摸到他想找的宝贝了,抱着盒子往桌上放。
他倒要瞧瞧,他们几人抢的是何宝物。
奚钰已坐起身,本欲好声提醒岂料良华已然惊喊出声,整个人跌坐在地,吓得面色惨白,抖着手半晌说不出话来。
奚钰轻叹,起身走近他道:“你以为是何宝物么?”
伸手将少年拉起来,良华站起身如同软脚虾一般往床边跳去,死也不再接近。吞了口水道:“你们半夜冒着生死去抢的便是那物事?”
奚钰点头,“难道你不知道城楼之物是首级?”
“我从哪里知道?张大哥也未提醒我,就想着追你来了,哪里会往城楼瞧去?”良华怨声即起,心下骇然恼怒并加。
“你既想知道这匣子内是何物直问便是,刻苦偷偷潜进来偷看?”奚钰当即好笑道。
良华哼着声贴着墙赶紧离开,接下来去盛都的几日途中他都远离着这匣子。看得出他极想亲近奚钰,却又实在害怕那匣子,一路上面色都不成好看过。
残冬十二,四人终于入了盛都皇城。
奚钰牵着马走在街上,这数月不见竟恍如隔世般,再回到这里心下情绪异样。绕着远道往蛊王府去,远远的便见曾经的高墙红瓦如今已被大火焚尽,再回首,已沧海桑田。
便是这场大火烧死了千余人,不知这片土地里圈锁了多少恶灵。
夜千痕目光悠远,此处亦是曾经庇得他多次性命之处,那时的王府门客众多,登门拜访之人络绎不绝何其繁华,而如今,就只剩这片灰烬在低泣。
奚钰看过去,刺痛了眼,牵着马离开,便道:“走吧,先投店,再安葬兰君。”
曾经她将楼外楼转赠于璇玑公子,如今难得回来,也应当见见这位老友。
此情魂断肠,颜如玉,月如霜 五
大遂盛都皇城的宫殿与城楼健在御龙雪山之下,御龙雪山地域绵延千里,象形势之腾伏‘广借龙之全体,以喻夫山之形真’。观之其形与势有别,千尺为势,百尺为形,势是远景,形是近观;继而,势如城郭墙垣,形似楼台门弟;势是起伏的群峰,形是单座的山头;认势惟难,观形则易。势为来龙,若马之驰,若水之波,欲其大而强,行而顺,说的便是这龙脉之象。
奚钰回朝之后闻得平西一族血案多次垂泪,后幸得人暗中告知有人夜中将身首异处的大将军族人埋于雪山之上,闻此她多次上山祭拜。后才得知安葬平西一族人便是兰君,而如今,她便也要将他送去。
也好,她终也让他与家人团聚了。
从雪山下来后又顺道去瞧了梅生,在梅生坟前坐了良久才离开。回客栈后奚钰心情极低沉,久久未出一言,良华与张丛在客栈的后院里玩闹,千痕前后于她跟着,他本是个极安静之人,此厢二人一站一坐已经去了大半个时辰,安静得如同屋中无人。
良久,夜千痕问道:“明日便北上么?”
奚钰缓缓点头,眸光依然放空呆滞,夜千痕继而道,“那我便去出去置办些干粮,也为长兄和良华在回襄阳一路备上。”
夜千痕话落便于转身,然奚钰终出声唤住他,道:“此事交与张丛去办,你随我去一趟十里飘香吧,临江未亲自打理,都不知酒楼生意如何了。”
夜千痕点头,与奚钰出门,他道:“十里飘香在临君离开盛都之时便交由璇玑公子代为掌管,听闻璇玑公子将楼外楼经营得颇好,想来十里飘香定也不差。”
奚钰点头,但愿如此。
奚钰一声短衣打扮,又涂了层易容膏掩去本来面具,她此时与大户人家后院的家丁无二,与夜千痕并行少不得被认为是跟班,甚少有人将目光往她身上投。
入了极为熟悉的酒楼大堂,一切都还是那般模样,昔日与和硕、清原等人饮酒作乐,举杯豪饮的画面接连闪现,她微微闭目。君王一道圣旨在顷刻间碾碎了多少繁华梦?空葬了多少伤心泪?
掌柜的未曾留意奚钰倒是注意到夜千痕了,他自家主子便是四公子之一,以致蛊王府后院的几位公子他都有幸见过几回。而今日夜千痕虽有些掩饰,识得他之人自然还是认得的。
掌柜即刻放了算盘出了柜台亲自迎接:“夜公子,您来了。”
掌柜如此在意,那自然是想打听些许他家主子的事,虽然主子离开后璇玑公子将十里飘香打理得极为仔细,对他们这些个老人也颇为照顾,然,终究还是觉着自己主子亲近些个。
领着夜千痕上楼,去了曾经蛊王极为钟爱的雅间,此间在王府大变之后便甚少于人使用,只偶尔王爷曾经的几位好友来时才得开放些时日。
掌柜令小二取来霜凝露,于夜千痕满上,边道,“老朽记得啊,当初的贤王爱极了这霜凝露,在贤王大婚当日宴请宾客的便是这酒。也是我家主子好脾性,这酒是店里的三大名酒之一,主子自己也极爱,却甚少自己取来品尝。却在贤王大婚之日一坛一坛的往王府里送,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