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司徒凌……

我另有所爱决意退亲,无疑是狠狠打了他一个耳光。以他的骄傲,只怕只有我死去,才是对我赠予他的屈辱的最好的洗刷。

可他难道就此放弃了秦家的助力?

少了十五万秦家军的支持,一旦端木氏得势,只怕他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思虑许久,到底没有结果。

而剧痛略略舒缓后的疲累袭来,头脑更是昏沉,我再支持不住,千头万绪的心事,竟一起被带入了黑甜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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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隐听到什么人唤我时,我尚以为是梦中。

但被晃得伤处剧痛,由不得我呻.吟一声,醒转过来。

“晚晚!晚晚!”

呼唤声越发急切,带着微微的哽咽。

我睁开眼,才发现原来乌黑一团的囚室里已经悬了两盏灯笼,正映出抱我的男子俊秀焦灼的面庞和含着泪水的黑眸。

“永……这么大人还掉眼泪?”

我低唤一声,抬头想用袖子为他拭泪。

可我竟没有袖子。

 

枉凝眉,我心欲怀莲(四)


不但没有袖子,连衣衫也已破鄙不堪,屡被烧灼的裹.胸早已不知脱.落到何处,女子最隐蔽的地方都不知羞.耻地裸于破衣外,怪不得那狱卒居然会对着一个恶名在外一身丑陋伤痕的女人动起邪.念。

裸露的手臂上自然也满是伤痕。懒

烫伤的,扎伤的,刮伤的,还有一次次忍受煎熬时使着力道被镣铐勒得青紫肿胀的。

这样日渐炎热的时节,有的伤处已经开始化脓。

狱中何等肮脏,再隔一两日,只怕生蛆都是可能。

犹豫片刻,我只用手指微微擦过他眼角。

他却似已十分满足,自行把眼睛擦了一擦,勉强笑了下,沙哑着嗓子道:“见你一动不动,喊许久都不理会,我只当我回来晚了。晚晚,你受苦了!”

这三日,连我自己都记不清多少道刑罚下来,不知受了多少的折磨,流了多少的鲜血,我半点眼泪都不曾有。独听了他这话,我心里一酸,竟真有了些泪意。


我终究只是若无其事地说道:“没什么,刀里火里来去这么久,权且当作又打了场恶仗。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这次设下埋伏的敌手,不是柔然人,不是南梁人,而我们大芮自己的人。”

“是我不好,我竟中了他们调虎离山之计,一心跟着司徒凌暗访他的行动,再不料他们竟是打算对付你。”虫

他小心将我抱起,检查着我的伤势,却是越来越惊愕,越来越心疼。

他低低道:“天呐,他们……到底都对你用的什么刑罚?”

我懒懒道:“永,你问错了。你该问,能够不要人命的刑罚,他们还有哪些没有用上。”

他便不语,只将我抱紧,面颊贴紧我的,然后亲了亲我的额。

我不安,侧过头低声道:“太子,别这样……我身上脏……”


“晚晚,小时候我在宫里被人一脚踢飞在墙角,你并没有嫌我脏。咱俩在子牙山一起面避思过,又冷又饿坐在脏兮兮的山洞里,我们拥在一起取暖,也没嫌弃过彼此脏。不过,那时,那时……”

那时司徒凌总会偷偷跑过来,递给我们带着他体温的食物,披上带着他体温的衣袍,然后舒开手臂,将我们紧紧抱在怀里。

山腰那个阴森潮湿的山洞,如今回忆起来,居然只剩了温暖和温馨。

温暖得现在回忆起来,满心俱是酸楚,眼中的泪水便再按捺不住,慢慢地湿了眼眶。

司徒永的手指轻轻抚过我眼睫,小心地揽着我。

他的臂膀,竟和少年时一般结实而脆弱。

只听他仿佛在呜咽般低低道:“当初……总是我太自私。你……你本该可以活得快快乐乐,无忧无虑……是我,是我……”

猛地触动我隐藏了许久的疑惑,我捏紧他衣襟问道:“当初……是什么时候?五年前吗?”

他不答,只将我拥得更紧,不均匀的呼吸带着潮气扑在耳后。有一滴两滴的热泪滴于脖颈。

我忽然间灰了心,叹道:“那三年,有没有过,其实也不打紧。都不过是场梦而已。梦醒了,我还是得走我不得不走的路。”


他便哽咽着说道:“这世上哪个人不是活在梦中?可梦也有好坏之分。我们这一生的噩梦都太多了,偶尔碰到一场两场的美梦,何不安然地做下去?一世也不妨。”

我有些恍惚,低声道:“那美梦,我真的有做过吗?”

他不答,垂头看我片刻,忽抬头向外问道:“热水预备好了吗?”

外面传来柳子晖的声音:“已经端来了。太子,这就送进来吗?”

“送进来。”

便见有人抬了一大盆热水过来,柳子晖又不知从哪里搬了张半旧竹榻过来,悄声道:“放这上面洗浴要舒服些。——要我帮忙吗?”

司徒永忙不迭地用他衣衫遮了我身体道:“不用,不用,你快退下!去看看寻的医婆过来没有!”

待柳子晖出去,他才把我轻轻放到竹榻上,卸下已完全不能蔽体的破鄙小衣,匆匆解了自己外袍为我覆上,才把灯笼悬得近些,挽起衬衣袖子,为我擦洗身体。

我不觉红了脸,闭了眼道:“太子,不敢当。真要帮我,找个婆子过来就行。”

他脸上亦是微赤,却笑道:“怎么?晚晚也会害羞了?”

我听得不自在,说道:“也无所谓害羞不害羞。若论起循守女人的本分,我给沉塘一百次都不冤。但有些事非我所愿,我也不会自寻烦恼。”

温热的手巾带着水暖暖地滑过肌肤,他低低道:“那些多心的且让他多心去,不自寻烦恼便好。横竖在我眼里,你总是当年和我一起淘气的秦晚。”

我也懒得去想当年和他淘气的秦晚是什么模样,默然地感受着伤处在被温水洗浴后疼痛却舒爽的感觉。

他的手指触于肌.肤,宛若一个至亲的人仔细地照顾着自己的兄弟姐妹,温暖而宁和,居然不觉得暧.昧。

最初的尴尬后,我也坦然了。

他擦一处,便将衣袍向下拉一些,再把覆住我上面的干燥澡巾往后拉些,却是尽量少地让我肌肤露于他跟前。

每经过一处稍大的伤处,他都会低低问我:“疼么?”

我只是懒懒答道:“不疼。”

 


枉凝眉,我心欲怀莲(五)

“这里疼么?”

“不疼。”

“这里呢?”

“也不疼了。放心吧!”

最后,他洗到了足底,眼睛顿时睁得大了,却没有问我疼不疼。

我自己叹息着道:“脚下有点疼。若你帮我把那两支钢钉拔了,大约就不疼了。”肋

他看我一眼,脸色已苍白,声音打起颤来:“好。拔了,就……就不疼了!”

他拿一块干布包住我伤痕叠叠的腿,努力找出没有受伤的部位捏住,将我的脚抱在怀中,洗去污垢,然后手指小心的抓摸着我肿大的脚底,半天没见动静。

我道:“你在给我挠痒么?”

他放开我,蓦地跳起来,说道:“我……不敢!”

我一呆。

他已经走出去,唤了柳子晖进来。而柳子晖的身后,正跟着个瘦小的狱卒,模样很秀气,待她开声时,才知正是司徒永找来的医婆。


她检查后说道:“钢钉已经陷到肉里,并嵌在骨骼中。我只能割开她的脚底,再由哪位力气大些的用钳子夹住拔出。最好……一次拔出来,不然只怕疼得厉害。”

我微微笑道:“没事,我不怕疼。”

医婆看了我一眼,取出的一把薄而尖刀,轻声道:“柳大人,请帮按住她的脚。”镬

柳子晖笑了笑,却没动弹,却是司徒永自己过来,只松松地捏住我脚踝。

到底是医婆多虑了,足底已经肿得失去知觉,不过觉得凉了一凉,鲜血喷涌而出时,反而让我轻松了些。

但拔脚上钢钉时,着实疼得彻骨连心。

动手的自然是柳子晖。

的确是一次拔出,却似连骨髓都被抽出一般,痛得我浑身猛地抽搐,低喊一声,人已直直坐起来。

司徒永握着左脚脚踝,一直焦灼地看着我。待见我坐起,立时迎上前,将我扣到怀里紧紧拥住,轻声宽慰:“晚晚,没事了,没事了,真没事了!”

他的肩膀宽厚结实,声音却颤抖着,脸色白得可怕,仿佛被人从骨髓里拔出钢钉的人是他,而不是我。

医婆匆匆上前给我止血。柳子晖脸上被溅上了点点血迹,神色看着很是古怪,小心地问道:“还有一只,要不要继续?”

司徒永怒道:“当然继续。留在脚底好把她养成残废吗?”

柳子晖便不再多说,示意医婆割开了另一只脚,取了铁钳,用力拔出。

我闷哼,长长地吸着气,捏紧了司徒永的胳膊,总算没有疼得失去知觉。

待透过气来,我无力地瘫软下身子,一阵阵地眼晕,靠在他胸前说不出话来。

医婆为我裹好伤,便安静地走到一边,垂手侍立一侧。

我许久才缓过来,慢慢坐起身来,才觉覆于身上的澡巾和衣袍俱已滑落,我却几近**地依于他怀中。

怪不得柳子晖来得慌忙,去得又如此迅捷。

虽说我满身都是红肿溃烂的丑陋伤痕,只会让人看着厌憎,可到底男女有别,如此相拥,实在尴尬。

匆忙拎起衣袍掩住自己身体时,司徒永却怔怔地盯着我,忽然给蛰了般跳起身来,匆匆走开,对着墙壁站定,向医婆道:“还……还不去给她治伤呢!”

医婆忙应了,急急提了药箱过来,清洗伤口,一一挤出脓血,敷上药膏。


司徒永别在背后的手不安地绞动着,大约自觉气氛诡异,强笑道:“其实……小时候你在后山的温泉洗澡时我常去偷看……当时什么也不懂,只是想弄清你和我有什么不一样,为什么不能像凌师兄一样和我住一个屋里。谁知叫凌师兄看到了,把我抓回去好一顿饱打,便再也不敢了。”

我呆了一呆。


学艺时我们住的庵后的确有一眼温泉,寻常洗浴时都有师姐妹在岸上值守。因那里向来人迹罕至,我练武练出一身汗来,有时也便一个人奔去洗浴一番,竟从没听说过有这等事。

司徒永说完,自己也怔了。

然后他一跺脚,自己抱怨道:“我说这个做什么?”

他说着,已甩袖冲出了囚室。

黯淡的光线下,竟能看得出他连耳根子都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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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想细问司徒永朝廷和秦家目下状况。即便给查抄,只要人口平安,我也能略略放心些。

再则……

他已经赶回来,那么,司徒凌呢?

那么多年,那么深厚的情谊,还有两家那般紧密的利益纽带,他难道真能做到眼看秦家的覆灭坐视不理?

但司徒永走得迅捷,我半裸着身子,自是也不便请他入内询问。

有心等敷好药再问他,可那一身大大小小的伤,清理完毕实在是个浩大的工程。

医婆向我说道:“这药并不是奴婢配的,而是太子那里的名医特别配制的,用在伤处只怕有点疼。但听说效果极好,日后留下的疤痕也浅。”

“哦!”

“柳大人吩咐说,尽量别留疤痕。不过烫伤最易留疤,目下只能用最好的伤药先治伤,等愈合后再设法配其他祛疤的药物慢慢调理。”“哦!”

我猜着这个被特特派过来的医婆定有过人之处,自是不想她为难,答道,“便是留有疤痕也无所谓。——美或丑,有区别吗?”

 

枉凝眉,我心欲怀莲(六)[VIP]


医婆熟练地切开一处脓血,说道:“当然有区别。姑娘你看自古以来那些倾了城倾了家的红颜祸水,有几人不是绝色美女?世人常自命高雅,不会以貌取人,可你瞧那起穷酸书生后来当了大官,即便真能做到糟糠之妻不下堂,有几个不是明着暗着娶几个漂亮的女子受用?”肋

她顿了一顿,又道:“倒是女人总是痴情的多。所谓多情女子负心汉,古来不知有多少。”

她的手一刻不停,仿佛只是不经意的扯着话分散我注意力。

但只那种不经意间,已有隐隐的悲伤透出。

我心念动处,猛地想起另一桩事来,因不知这医婆底细,也不去点破,只曼声问道:“还没问这位大姐贵姓,贵庚?”

“不敢。奴婢姓桂,人称桂姑,现年三十五,太子已经安排了奴婢在这里朝夕侍奉姑娘。姑娘若不见外,也唤奴婢一声桂姑就行。”

默算年龄,正与太医院那位因崔勇闯宫之事自尽的金医婆年龄相当。

我心下揣测着,搁不住又困又乏,也顾不得她正不时在我伤处挥舞刀刃,竟沉沉地睡去了。

一刀一刀割在伤处,竟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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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时,身上身下,俱是和软。

细细看时,虽然还在囚室中不见天日,却给抱在一张软榻上,换了洁净的小衣,垫着柔软的棉褥,盖了薄薄的棉毯。

伤处还是有液体渗出,和着伤药污了小衣和被褥,却也顾不得了。

桂姑依然穿着狱卒服饰,坐于角落间休息。

见我坐起,她笑问道:“姑娘可曾好些了?”

我拭了拭额上的汗水,说道:“出一身的汗,倒觉松快些了。”

桂姑便走到门前,在门上装有铁栅的小窗边叩了数下,便有人开门进来,递入一碗药,并一提食盒。

桂姑把药端来让我喝了,又将食盒中的饭菜一样一样取出,排在一边让我食用。

我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桂姑下意识地向外看了一眼。

狱中无日夜。小窗外的走廊上黑漆漆的,自是什么都看不到。

她沉吟着,不确定地说道:“这会儿,大概晌午快过了吧?”

“太子什么时候走的?”


“也……快天亮吧!那时姑娘也刚刚收拾好。柳大人在外催促了好几次,他务要看着收拾好软榻,亲自把姑娘抱上去,盖了毯子,定定地看了姑娘好一会儿才离去。那模样,一脸的舍不得呢!”

我叹道:“我竟全不知道。”

桂姑笑道:“姑娘许久不曾安睡了吧?的确睡得香。我第一次遇到给人这样拿刀割着还能安睡的人,好像割的不是自己肉一样。”

我道:“若是伤得狠了,溃烂化脓了,割着反而不疼。不信你试试。”

桂姑连摆手道:“这个……就不用试了吧?奴婢虽帮人治病,却从小怕疼得很。”

我轻笑道:“我小时候也怕疼得很。记得六七岁时,母亲教我女红,我给针扎了手,便哭了老半天。”

“啊,姑娘会女红?”

“不会。”

我黯然。

我也就拿过那一回的针线。


父亲回来见我脸带泪痕,当即说道:“我们秦家的女儿,还怕长大了嫁不着好夫婿?不会针线也没什么,最重要的是学些为人处世的道理,懂得随机应变之道,最好也会些武艺,不至给人欺负了去。”

正因为我不用学着拈针引线,才会闲得无聊玩起刀剑,从此一发不可收拾,走向了——我一生无法回头的不归路。

送来的饭菜算不得精致,却还可口。

想来司徒永必定利用自己的尊贵地位强行打通了刑部的关节,才能让我有这等待遇。

今日至午后都不见俞竞明或其他提审的人出现,估料着都被司徒永拦了。

他如此维护我自是感激;可他根基不稳,更兼年轻气盛,为我与端木氏争竞,再不晓得会闹出怎样的结果。

若他能和司徒凌联手,或者直接说动芮帝下诏放人,我和秦家便算是有救了。

被抄检的秦家财产田地只是小事。

只要脱离牢笼,有机会调遣兵马,便不怕受制于人。

我困厄多日,体虚力乏,周身无处不疼,更要加意调养,尽快让自己恢复精神,才可能对付前面可能的不测之变。

因手指受过拶刑,连指甲都被拔去两根,根根肿如馒头,再也使不上劲,却是桂姑一口喂着我吃着。

眼见我吃了一大碗饭,又喝了不少羹汤,桂姑更有钦佩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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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数日风平浪静。

既无人提审,太子也没有再来过。


桂姑每日出去两三次和人说话,都很快就回来。然后送来的菜式中便会出现我吃得较多的几样菜肴,或者送来服用的药味有所改变,或者多出几件干净衣衫或一两条衾被。

——有些伤处小而深,并不能包扎,血水和膏药时常将衣衫染脏,甚至粘连作一处。

我虽不以为意,她却尽责地每日两次为我更换。


这日我摆手示意已饱,桂姑方才把饭菜端到另一侧坐在地上自己吃着,笑道:“奴婢从十五岁跟着师傅在王府当差,到如今已经二十载,像姑娘这样刚硬的,别说女人,就是男人中也没见几个!”

 


叹人情,可比春情薄(一)

我阖了眼睛养神,慢慢地答她:“如果你一次次从地狱里爬出来,偏偏还没死,也便和我一样了。其实……
也不过是原来的血肉之躯而已,很轻易便能破败……死去。”

桂姑道:“我曾帮朋友治过一个烧伤的男子,那个伤得才叫惨。姑娘伤处虽极多,到底没有大片的灼伤,还能恢复得过来。那人却生生地受了十几年的煎熬,还是没能逃过去。”

她分明一再暗示着当年的事,我也渐觉出此人温婉纯良,甚有医德,便问道:“你和前儿病死的那个金医婆是什么关系?”

她便敛了笑意,也无心继续吃东西,搁了筷垂头答道:“金珠是我师姐。她……并不是病死的。”
我点头,“听说心上人崔勇被人杀害,自尽殉情了?”
“也……不只是殉情吧!她似乎一直懊恨她间接害死了崔勇。”
我不晓得她是自己想为师妹的事说点什么,还是司徒永找了她想间接告诉我什么事。
横竖狱中无事,我便道:“愿闻其详。”

依她说时,医婆金珠和她师出同门,祈阳王如日中天时,她们都跟着师傅留在祈阳王府帮忙。金珠便是在那时认识的崔勇,只是崔勇当时是祈阳王府的红人,领着四品的护卫官衔;而金珠却是从来最微贱最受人鄙薄的巫医,出身更是卑贱,据传是个妓者遗弃的私生女。二人虽情投意合,但祈阳王司徒子衍听说后,一心想为自己得意部属结一门好亲事,只恐娶个这样的女子为妻会让崔勇被人笑话,便劝他纳其为妾,另择贤妻。

崔勇很是义气,绝不肯委屈了金珠,虽不敢违拗祈阳王,却坚持不娶,想着时日久了,祈阳王明了他的心思,自然会为他做主,到时为金珠光明正大请个四品封诰,风风光光做他的崔夫人。

待祈阳王受人暗算,一败涂地,崔勇的夫妻荣华终身富贵转瞬成梦,唯有心底一点忠勇不灭,依然和部分亲随小心侍奉着身心俱伤一无所有的祈阳王。

此时金珠她们的师傅已经亡故,她们师姐妹继承衣钵,医术都还不错,于是便被崔勇暗暗叫过来为祈阳王治伤。
祈阳王这才晓得心地的高贵远比门第的高贵更加重要,却已无力再去成全他们。
后来锦王继位,桂姑已觉出祈阳王再无可能扳回局势,并且一身伤势很难痊愈,生怕日后牵扯出是非连累到自己,借口祖母去世,匆匆离开北都,返回老家寻了个老实小伙子嫁了。
五年后,桂姑丈夫不幸早逝,并未留下一儿半女,桂姑遂不为夫家所容,只得回了北都重操旧业。

她没有再与祈阳王联系,但和师姐一直有来往。这时金珠已经进了太医院,成了能出入后宫的医婆。妃嫔或宫女有些羞于启齿的病症常需唤医婆诊治,并且不如召太医诊治那般避忌多多,因此医婆们往宫中走得很频繁,甚至有些太监也渐渐和医婆混得熟了。丁太监的确是未央宫的,因金珠容貌甚美,每每与她调笑,金珠也不回避。但她曾和桂姑说起,她只想借此多多了解宫中的动静,特别是瑶华宫的动静。

瑶华宫是秦德妃的地方,用的都是秦家自己的心腹之人,门禁森严,金珠从来没能进去过。

但祈阳王想知道他心里的秦四小姐过得怎样,她只能辗转从丁太监那里去打听。

端木皇后不是等闲人物,至少瑶华宫的粗使宫女太监还能安插一两个进去的,丁太监最是玲珑,正监管着这些事,因此金珠只装作是寻常的长舌妇,把丁太监当作知己般无话不讲,把个丁太监引得心猿意马,想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