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原沉吟道:“撇开朱继飞人品不谈,就事论事,王管事替朱绘飞买药,的确令朱绘飞难洗嫌疑。只是朱继飞如何得知王管事曾代为买药?再则,若是朱绘飞害了朱蚀,以王管事对朱绘飞的忠心,不可能毫无所觉,怎么可能向官府报案?他不怕陷害不了朱继飞,把朱绘飞搭进去?”
井乙抚手道:“这样看来,反而是朱继飞更可疑?能知道王管事买药之事,并拿此事作文章,足以证明他对朱绘飞一举一动早已十分留意。可他明明说过,他对丹药之事丝毫不感兴趣。看来……真的居心叵测哪!”
景知晚眼眸低垂,似有乏意,此时方淡淡道:“证据呢?”
众人一时静默。
李斐抬头看向堂上高挂的“秦镜高悬”四字,咳了一声,说道:“不论王孙公子还是平民百姓,至少在本官这里,不会枉杀一人,不会错放一人!”
略嫌狭窄陈旧的县衙大堂便因他这话多了几分肃穆。
景知晚抬头看他一眼,眼底难得的清澄如水,似有感慨之意。他轻声道:“是丁曹盯着那个书僮?且等他回来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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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个叫丁曹的差役当晚没有回来。而朱继飞的那个书僮,却在天黑前赶回了朱府。
第二天,丁曹还是没有消息。
直到傍晚,北郊八里外的涵秋坡有里正来报,发现坡下发现男尸一具,身着公差服色,年岁状貌,似与失踪差役相类……
李斐大是震怒,忙带景、原、井等人去看时,果然是那个失踪的差役丁曹。
仵作检验过尸体,初步认定的结果是:从高处跌落,摔死。根据尸斑推测,死亡时间应该在前一晚半夜到凌晨之间。
也就是说,那书僮离开几个时辰后,丁曹才意外死去。
李斐已忍不住喝骂道:“胡扯!胡扯!这必是有人加害!必是有人加害!”
沁河县并无高山峻岭。这涵秋坡虽有陡坡,但丁曹所经路径生有大片林木,虽是山路,却相对平缓,若是七老八十的一时不慎摔到脑袋身亡倒还好说,丁曹在衙门当差,谈不上会多少武艺,至少寻常百姓绝对比不了,好端端摔死在查案的道路上,真可让人笑掉大牙。
景知晚一直在旁看着,此时也过去尸体细察一番,说道:“死者刀在鞘中,说明并未与人正面交锋搏斗;他的体表有大小不一的擦伤、挫伤,右腿骨折,衣衫勾裂,口鼻出血,结合坡上明显的滑落痕迹,无疑是跌落后内腑重伤而死。”
第一卷灵鹤髓(五十三)
他翻检衣物,又仔细看右腿骨折处,又道:“骨折处有外皮刮伤,但死者曾用衣袖擦过伤处血迹,故而骨折应该发生于跌落之前。从骨折处的皮肤受损情况判断,应该也是摔伤。”
井乙咋舌,“也就是说,他摔过不只一次?”
景知晚看着那磨损得不像样的衣衫,和满是擦伤的皮肤,再目测了下他摔落的高度,沉吟道:“应该……好多次。”
“好多次?”李斐听着也不可思议了,“你是说丁曹在山林里摔了很多次?最后还摔死在山里?”
若是偶尔失足摔倒,运气背到家恰好摔掉了小命,或许还能让人相信。若说一个好端端的壮汉,一路都在不断摔跤,摔掉腿不算,最后还摔掉了性命,简直匪夷所思。
阿原也留意着丁曹的伤痕,倒也相信景知晚所言,闻言踌躇苦笑,“难道丁曹下山时见鬼了?被鬼吓疯了乱跑,还是被鬼惊出了失心疯?”
此时夜幕渐沉,山坡间草木森森,在蕴着寒意的夜风里沙沙作响,扑到春日里略嫌单薄的衣衫上,顿时冷意嗖嗖,竟将众人都吹出一身的鸡皮疙瘩。山下几户人家已点了灯,此时在阴冷的夜色里摇曳,鬼火似的诡异。
里正忍不住抱了抱肩,上前一步,结结巴巴道:“这个……其实真有听闻。”
李斐忙问:“出过什么事?”
里正道:“曾有两名百姓上山砍柴,回去时天晚了,明明是来回过很多次的山路,偏偏怎么走都走不到山下……后来还有一个外乡书生,一大早连滚带爬下山来,气色不成气色的,已经吓丢了半条命。他也说在林子里遇到了鬼打墙,怎么都走不出来,最后还是偶遇一名女子将他带了出来……出林子里天刚亮,他还没来得及道谢,那名女子便不见了……”
阿原叹道:“这个……故事还没讲完吧?下面不是该探讨狐仙报恩之类的轮回因果?后来这书生娶的妻子呢,自然也该长着和这女子一样的样貌!”
里正忙道:“大人明鉴,草民只是陈述事实。至于那女子是狐仙还是女鬼,实在不知……”
李斐对着下方狼藉的尸体,听着鬼故事般的“陈述事实”,连打了几个哆嗦,挥手道:“天色已晚,先将尸体抬回去,再着人封锁此地,待明日再细细勘查勘查吧!”
忠义固然重要,小命更是要紧。若是在此处撞了鬼,丢了命,或败了运,太不值当。
景知晚抬眼看向阴惨惨的天,忽道:“不成。今夜可能有雨,雨水一冲,还能找到什么线索?”
李斐道:“附近人口不多,咱们可以一一排查,看看有没有消息。再说,那书僮也该讯问。此事越来越蹊跷,只怕……真的冤了朱大公子了!”
题外话
再插一段男女主对手戏,这个案子很快就可以结掉了。
最近码字效率真的太低啊太低,还有男女主对手戏真是太少啊太少,我对自己真是不满啊不满,感谢大家还在支持啊支持!
第一卷灵鹤髓(五十四)
大约又想起朱绘飞赠他秘戏图的种种好事,他搓着手感慨,有些后悔不该苛待了朱大公子。
景知晚淡然而笑,“人口不多却分散,山林间发生何事更难查清;至于讯问书僮,讯问跟踪他的人为何遇害吗?”
“……”
李斐略略踌躇,却听得天边似有惊雷隐隐,而天色愈发黑了下来。
禀着死道友不死本尊的坚定信念,他硬着头皮笑道:“既如此,本县先带死者离开,此地便交给景典史继续勘察吧!”
他又向井乙道:“你带几个人在这里听候景典史差遣吧!”
井乙暗暗叫苦,不得已领命时,景知晚忽道:“井捕快等尚有老母妻儿在家倚闾而望,何况查案不是搜人,人多无益。原捕快手足灵便,武艺高超,不如让原捕快在此帮忙,其他人都回去吧!”
李斐明知阿原是女儿身,何况本就偏心,并不肯留她在此冒险,闻言便只得看向阿原,“阿原,你看……”
阿原躬身一礼,“既然景典史需人保护,我便跟随保护吧!”
景知晚却是坐着肩舆上来的。此时两名舆夫见官府里的人都预备离开,登时慌了,向景知晚道:“大人,我们也有父母妻儿……”
景知晚皱眉,目光扫过阿原,说道:“罢了,你们在山下等我,我出双倍的价。”
舆夫这才松了口气,笑容可掬地急忙随了李斐等一同下山。
山坡上便只剩了阿原跟景知晚。
一道闪电劈过,面对面站着的两个人,中间正好是死尸摔出的不正常的人形坑。
却不知若有一夜雨水刷下,能不能将这死亡的痕迹冲刷干净。
景知晚负手立于那痕迹之上,面色在电光下白得惊人,但一对眸子依然黑得出奇,也静得出奇,淡淡地看着阿原。
阿原很不自在,一阵阵地心虚着,倒似做了什么对不住他的事一般。
不过,若他真是端侯,她先点了他为夫婿,再莫名其妙放他鸽子,的确很对不住他。
她俯身拾起留给他们的灯笼,向高处照了照,然后撮口为哨吹响,便听暗夜里鹰唳声起,小坏已扑着翅膀掠下,欢快地歇落到她肩上。
阿原稍稍安心些,笑着拍拍小坏的脑袋,才若无其事地向景知晚说道:“景典史,现在不查案,等半夜女狐仙出没再去吗!”
景知晚这才道:“走吧!”
经过阿原时,他睨了眼小坏,眼底似有一丝怅惘闪过,却低低一声嘲讽:“这鹰真丑!”
阿原愕然。
小坏虽不通人言,倒也能觉出景知晚言语间的恶意满满,也是愕然。它歪着脑袋瞪了一眼这清弱俊秀的男子,竟不敢去招惹,又往阿原脖颈边挪了挪,愤愤地扇了扇翅膀。
阿原被扑了一脸灰,笑骂道:“作死呢!”
第一卷灵鹤髓(五十五)
虽这么说着,她心下已安妥了些,将灯笼提着,沿着丁曹摔落之处,仔细照着地上痕迹,慢慢往上寻找他跌落的路径和可能的线索。
景知晚也提了灯笼在手中,却转向另一条相对平缓的小道,慢悠悠觅路前行。
他甚至悠然道:“原捕快,寻得仔细些。从丁曹擦刮伤处来看,创口多而密集,或大片表皮擦伤,或长而深的山石树木割伤,足见他的确奔得飞快,指不定真有女鬼在追……”
阿原仗着身手轻捷,正寻着可以依附之物向上攀爬,忽听得他说什么女鬼在追,纵然平日里常与死尸打交道,也不由得背上一道寒意嗖地窜上。还未及瞪向景知晚,上方草丛里忽有一道黑影窜过,便有簌簌沙石迅速滚落,嗒嗒嗒的诡异声响清清冷冷,声声似敲在谁的心上。
阿原一惊,不由趔趄了下。她忙伸手去扶树木站稳身时,手中灯笼便跌了下去,被风斜次里一吹,立时熄灭下去。
黑影掠过的方向,小坏正唳鸣着俯冲而下,锐利尖爪钩起一只活蹦乱跳的野兔,径自找地儿大块朵颐去了。
景知晚忽见那边有所动静,随即灯笼熄去,不由驻足,唤道:“原捕快!”
阿原正待应他时,想起此人的促狭和可恶,越性往树影下一闪,悄悄藏了自己身形,再不作声。
景知晚凝目而望,声音终于有了几分急促:“原捕快!阿原!阿原!”
风雨将至,夜色愈暗。景知晚所立之处较矮,与阿原相距足有七八丈远,且中间隔着灌木草丛,原就依仗阿原提着灯笼方才勉强看清。如今阿原刻意隐藏,他又怎能看到?
阿原目测着两人间的距离,以及满是草木荆棘的山坡,悄悄做了个鬼脸。
以景知晚这种病歪歪的身体状况,连到大街上调查几个药铺都需坐着肩舆,何况这夜幕下连路都找不出来的山间?阿原等着他焦急惊怒,最好慌乱失措,看他还能不能对她冷眼睥睨,出言不逊。
景知晚连唤七八声,终于不再唤她,只是静静立着,如一尊凝固的石像。但他衣袂翩跹随风,却又似误入尘世的谪仙,怅然独立,竟似有伤心无限。
阿原远远瞅着,不知怎的心弦越绷越紧,便开始思量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了。
这时,景知晚已举步,向前走了两步,前方已被嶙峋山石拦住。
阿原还未及感慨他的文弱,却见他忽跃身而起,迅速踩上石块,竟似暗夜里一只振开翅翼的白凤,飞快纵向他的方向。
几乎同时,他手中的灯笼飞出,稳稳飘向她的方向,正落于她身畔不远处。
灯笼中的小烛虽暗了一暗,但很快亮了起来,照出树下阿原惊愕的面庞。
他竟然会轻功,他竟然是难得一见的高手,甚至远在她之上……
第一卷灵鹤髓(五十六)
她还未回过神来,他愠怒的眉眼已贴近她的脸,迅雷不及掩耳的一掌迅速击在她肩上,将她重重压在身后小树上,差点将她压得透不过气来。
他盯着她,容色清冷,声音却有些哑,“敢骗我?倒是长了能耐了!”
阿原想挣开,才觉他劲道极大,以她明显习过武的身手,一时竟挣不开。
她忙搭上破尘剑待要抽出时,景知晚伸手往下一压,生生将她拔了一半的剑压了回去。他扫过她拔剑的手,微哂,“嗯,果然能耐越来越大!或许……这才是你的本性吧?”
阿原已知这看似清弱的男子武艺高超,远在她之上,心念转了两转,立时弯起唇角,嘻嘻笑道:“你既知我本性,也该知我绝对不会对景典史这样年轻俊秀的男子有恶意。开个玩笑,你也跟我计较?”
虽是男儿装,她偏着面颊侧头而笑时,有着孩子般的顽劣淘气,却又有着少女的清灵狡黠,在灯笼摇曳的淡红光线下仿佛散着珠玉般秀润的光彩,清美夺目。
“你……”
景知晚看着她的笑容,竟微微一恍惚,眼底便似有什么在龟裂。
但他的手依然稳定,——稳定地压得她不能动弹。
阿原胸口发闷,用力咳了一声,听得稍远处传来小坏的唳鸣,正待呼唤时,景知晚忽道:“从前有位比你讨喜百倍的姑娘,也养了这么一只鹰,比你这个也要凶猛百倍。你可晓得它妄图啄我的下场?”
他的目光依然清澈,仿若含了笑意,却冷得像冰川下幽寒的潭水,令阿原立时打了个寒噤。
曾经的幻象忽然间再度浮上。
修长好看的手持着宝剑,毫不容情地利落划过水银般清亮的弧度,银瀑般倾下。随之而起的,是鹰的惨唳和纷飞的血珠,雪白的翅羽四散飘落……
这一次,阿原居然听到了女子同样凄厉的惨叫:“不要!”
隐隐,似有男子的声音传来,隔了山水般缈杳,听不清声线,却能知晓他在说什么,甚至能清晰地感觉他勃发的怒和恨。
“比忘恩负义更令人恶心的,是恩将仇报。人是这样,鹰也是这样,可见鹰如其主,都该千刀万剐!”
“那你剐吧!千刀,万刀,我受!”
女子拼尽全力在叫着,哽咽中蕴了沉入海底般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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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原汗出如浆,忽然间头痛欲裂,人已萎顿下来,无力地滑坐于地。
身畔暖了暖,却是小坏听得动静,已经飞了过来,立于她的身侧,歪着脑袋警惕地看向景知晚。
不知什么时候,景知晚已放开她,垂首静静地看着她。
素衣翩然,颀长单薄,怎么看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清弱书生。
第一卷灵鹤髓(五十七)
仿佛刚才那个瞬间制住她的高手只是幻觉,就像那双好看的手将白鹰斩成数段那般,是她伤病后的后遗症导致的幻觉。
可景知晚偏偏从原先所站的位置,转瞬赶到了她跟前,迅捷得可怕。
夜风吹来,混乱的思维也似被吹去,阿原便清醒许多,拍拍小坏的头安抚住它,才扶着树慢慢站直身,向景知晚笑了笑,“景典史好身手!好身手!阿原佩服得五体投地!”
景知晚提到的那只凶猛的鹰,还有那个比她讨喜百倍的姑娘,应该跟她没什么关系。至于那些幻觉,或许只是因他提到了鹰,提到了女子。失去往日的记忆后,她不解的事已太多,不在乎再多这一桩。至于那些谜题,能破解则破解,破解不开则顺其自然,绝不自找纠结。
出乎意料地,景知晚再未冷眼相对,只是转过身,有些萧索地说道:“走吧!继续查案!”
阿原惊魂初定,将他白皙的双手看了又看,才道:“好!景典史愿意走那边的路,也请便!请便!这边行路辛苦,我慢慢搜寻便行。”
他生得再好看,做的菜再好吃,想到他方才给她带来的惊悸,她都已不想跟他走得太近。
景知晚瞅她,“怕我?”
阿原怔了怔。
怕?
似乎还不至于。
他刚才虽向她露了一手罕见的武艺,但其实也未拿她怎样。
丁曹死得蹊跷,见她忽然失了人影,他即刻奔来查探,说到底还是担忧她出事,恼怒之下出手略重也是情理之中。倒是她意欲拔剑相向,着实小题大作,浓浓的防范意味反而显出几分敌意。
她终于仰起脸来,冲他盈盈一笑,“景典史说笑呢!我怎会怕你?我只是看着景典史连走路都嫌累的模样,一时不敢相信你能瞬间化身眼前的绝世高手,当作女鬼附体了,自然骇住。”
鬼魂附体不算,还来个女鬼附体……
景知晚微有愠色。
阿原见他不若往日清冷,便觉那愠色也有几分亲切,摸了摸被他压过的肩,便问道:“你既然一身好武艺,为何懒得走路?”
景知晚道:“你都说了,是懒得走路。”
懒,的确是不走路的理由。
阿原无可辩驳,只得点头道:“好,典史大人你可以继续懒着,我继续向前找。若有线索,我相请典史大人过来定夺便是!”
景知晚捡起阿原遗落的灯笼,重新点亮递给她,说道:“不用。我怕林子里钻出个女鬼来,吓傻了你,没法给知县大人交待!”
于是,本该阿原保护景知晚,如今变成了景知晚保护阿原了?
但这感觉显然不坏。
黑灯瞎火一个人在山林里乱钻,便是没狐鬼野兽,不时踩到动物腐尸或粪便的滋味也不好受。
第一卷灵鹤髓(五十八)
堂堂的原家大小姐,这么着自己找虐,传出去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当然,有景知晚陪着一起踩腐尸粪便,一起陪着成为天大的笑话,似乎也没什么了不得。
若他真是端侯,如此文武全才,品貌超逸,便怨不得当初的原清离会点他为夫婿。
或许,她真的打算收收心,安心跟他一辈子吧?
只是为何他会传出病弱垂死的消息?
甚至在沁河也装作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阿原百思不得其解之际,提着灯笼走在前面的景知晚忽道:“留意前方。”
阿原忙将灯笼提高,赶上两步,仔细将前方一打量,说道:“从坠落的方向和草木卧倒的方向看,丁曹应该是从这个方向行来的,不会错。看,他应该在这里绊倒过,这山石上尚有血迹……”
景知晚看了一眼她刚越过的那处松动山石,再不肯说他只是提醒她留意脚下,懒洋洋道:“我是说,小心女鬼抓你!”
阿原笑道:“放心,有景典史这才貌双全的人物在前,女鬼要抓也不会抓我!”
见景知晚又有愠色,她挑了挑眉,“别老是皱着眉瞪人,容易老!”
景知晚淡淡道:“处处心机用尽之人才易老。可惜,他们还自以为聪明绝顶。”
阿原怔了怔,“你说的自然不会是我。”
她小小作弄他一回,能算什么心机?不过……她定亲又逃婚,在他看来算不算心机用尽?
正有些心虚时,忽听得景知晚喝道:“看着点儿脚下!”
但他似乎说得太晚了些,阿原已觉脚下一软,低头看时,靴子结结实实踩在某只野兔的腐尸上,顿时被腐肉污了半只靴子,低头待要清理时,却是恶臭冲鼻,差点没吐出来。
景知晚忙将她扯到一边,摘树叶为她拨开靴上的腐肉,恼道:“你这么笨,能活到今天也是奇迹!”
阿原虽知他有心提醒,但那命令式的喝斥着实令她不爽,便如他一边帮她清理,一边出言不逊般令人着恼。
她怒道:“你这么刻薄,能讨到娘子才是奇迹!”
景知晚面色一沉,丢开脏污了的叶子,甩手走了开去。
阿原瞪他一眼,俯身自己去擦,却觉那恶臭熏得发晕,忽想起景知晚同样出身不凡,方才似乎蹲坐于地,正为她清理污物……
她忙转头看时,景知晚将灯笼放在兔尸旁,正拿巾帕掩住鼻,用树枝小心翻拨那堆已不成样子的腐尸。
阿原好奇,问道:“你还会给兔子验尸?”
景知晚道:“你踩了一脚,都不曾发现异样?”
沁河县附近并无高山峻岭。认真说起来,涵秋坡虽然林深树茂,其实连山都算不上,不过是座稍高的丘陵,虽有些野兔狐狸之类,但并无狮子老虎之类的猛兽,山道也不算陡峭,丁曹之死才倍觉蹊跷。
第一卷灵鹤髓(五十九)
但死个兔子、老鼠之类的,似乎不算什么事儿。
阿原将那兔子细看了看,才有些讶异,“中毒而死?”
景知晚道:“周身光肿,毒气蔓延全身,左后腿有咬啮黑痕,比别处肿得更厉害。这是被毒蛇咬后中毒而死。”
“这与案子有关?”
“没有,考验下你眼力而已。”
“……”
阿原完全不想理他了,将脚下的污物在山石上踏了几踏,便快步向上攀爬而去。
景知晚看着她大步前行的步伐,估料着便是毒蛇也未必咬得穿她那厚实的小皮靴,这才吐了口气,正待起身离开,脚踝处忽传来钻心疼痛。
他一晃身,人已跌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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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原辨着一路可能的痕迹,向前走出一程,又见旁边灌木上有勾了一处衣衫碎片。她察看过周围,才将那碎片捡了,正待收起时,忽然若有所觉,将灯笼凑向碎片,仔细察看,又放到鼻际嗅了嗅。
脑中顿时有片刻混沌,若有光怪陆离的人或物闪过,一时也辨不出都是些什么,只觉无边恐惧如潮水般涌来。
阿原忙将碎片拿开,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怪异的幻觉才渐次消失。
自生病后,她莫名而起的幻觉也不少,但这一次显然不大一样。
她小心包了那块碎片,向后看时,却不曾看到景知晚,甚至连灯笼的淡淡光线都没看到。
难道走岔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