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的仙尊都是楼阁相连,庭宇相袭,弟子成群,独师父只收了我一个弟子,且在收了我这个弟子后才在孤鹜峰下建了几橼木屋好为我遮风挡雨。
如今师父不在,我又成了昆仑门内最惊世骇俗的丑闻,自然不会有弟子再往这边多看一眼。
趁着巡守的弟子不留心,我们很快拐离山道,寻了小道直奔孤鹜峰。
忍不住悄悄地先回我住了两百年的木屋看了两眼,只见窗明几净,陈设依旧,却再听不到往日的笑声,顿时鼻子一酸,差点又掉下泪来。
景予揽着我,轻声道:“菱角儿,先安葬了皑东师叔要紧。”
我也知此地不宜久留。
我假扮瑶一上山,未必能瞒多久。若是早早给对出来,仙尊们第一个怀疑的就会是我,第一个找到的也必然是这里。
收了师父的酒葫芦、破袄子和旧簪子做纪念,我又去看屋角的小小摇篮。
那是我小时候用过的。难为师父一个没成过亲的大男人,把当年小猫似的女婴带回来,抱不是,搂不是,只得放在摇篮里,耐着性子摇啊摇啊……
据说开始时他也曾试探着唱儿歌哄我睡,但总以我惊吓大哭告终,最后不得已在摇篮上扣了一枚银铃。
摇那摇篮时,银铃晃动,声音很清脆,很悦耳,我便会止了哭声静静地听,瞪着大眼睛看着银铃下方的红缨子飘啊飘啊……
听累了,瞪累了,便睡着了。
师父说我小时候很乖,其明证就是我不用他哄,只需一枚银铃便能乖乖入睡。
当日我曾暗自腹诽,那是因为他唱儿歌实在太难听了,我如此天姿聪颖,自然懂得趋避之道,为免自己耳朵受他蹂躏,只得乖乖逼自己听着那铃声快快睡着。
轻轻推了推那摇篮,陈旧的木制机杼间发出呕哑的吱嘎声,银铃声却依然悦耳动听。
“丁铃铃……丁铃铃……”
褪了色的红缨子在古黑的银铃下方飘摆着,甚是柔和,不经意间又似看到师父的弯弯眼睛,那样宠溺地看着我,低声地哄着:“菱角儿,乖,快快长大吧!长大了,师父教你修仙。师父答应了一个人,一定要看着你修成地仙,再修成天界的上仙……”
他终究是看不到这一天了。
而我也没那么想修成地仙,修成上仙。我只想听我这矮冬瓜师父再笑呵呵地喊一声菱角儿,再用他难听的嗓音唱一首逼得人人掩耳的儿歌。
我必定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听着,听着这个貌不惊人的朴实长者发自心底的真挚情意。
景予见我对着摇篮出神,柔声道:“要不,我们把这摇篮一起带走?以后咱们生了孩子,也用得上。”
我吸吸鼻子,轻声道:“不用啦!师父魂魄未远,说不准会回来看看。咱别动他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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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笑故人心依旧,魔池畔,花嫣然(一)
更新时间:2013-10-180:44:33本章字数:3186

何况我们虽有术法可以用来收藏大件物品随身携带,但一般也只限于收拾兵器或贵重之物。
这摇篮诚然珍贵,但我们住过的木屋,乃至从小呆惯的昆仑,于我哪样不是珍贵的?我又岂能一一带走?
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活着便难免有得失,有取舍。既然难求事事遂心,能让自己的遗憾少些,更少些,我便该心满意足。
我拈过摇篮上的银铃,放到自己随身的荷包里,密密收藏了,展颜向景予道:“走吧,我们去送师父最后一程。”
景予点头,却伸过袖子来,为我拭了拭眼角榻。
不知什么时候,脸颊已凉湿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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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知道师父盼着我开开心心地活着,我也的确想让他看到我开开心心地活着憋。
所以我抱着师父的骨骸向前走着时,努力将步履走得轻捷,就像当年蹦蹦跳跳跟在他身后摘野花采野果一般。
走到池水尽头,有绿竹森森,翠影幽横。
几堆湖石散落其中,颇有韵致。往年肉饱饭足,师父常带我到此间散步,赞这绿竹虚心高节,素质英姿,可引鹤栖凤,娱情悦目。
何况此处一眼可见我们久住过的木屋,我们嬉弄过的池水,葬于此处应该没那么寂寞。
景予和我商议好,便在竹林一角择了地,挖了墓穴,将师父的骨骸安葬下去,立了墓碑。
他收养我这个魔界之女诚然罪过不轻,但到底和众仙尊师兄弟上千年,想来广昊师伯他们就是发现了,也不至于过来掘他的墓。
我犹恐师父嫌此地简薄,悄点荣枯藤,不过略施灵力,本来略显颓丧的秋日竹林很快焕然一新。但见碧叶如玉,光润凝绿,柔枝袅袅而动时,沙沙如吟风月,清姿潇然出尘……
碧水红叶,青林白云,从此听风竹下,赏蝶花边,没了我这个顽劣弟子拖累,不知师父的笑容会不会更多些,师父的皱纹会不会更少些。
景予携我跪于坟前,取美酒三杯以酹,低声道:“本有今无,本无今有;三世有法,无有是处。皑东师叔,一路走好!”
我也弯着唇,压着嗓子里的嘶哑,努力笑得轻松清脆,“师父,你放心,我虽再没有了不得的师父,却还有个了不得的父亲。便是无人为我折莲复生,我也能好端端地活下去,和你在我身边一样,开开心心地活下去……”
这般说着时,喉间已经堵住,勉强挤出的笑声里只听得声声凝噎,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泪水却是串串地滴落下来。
景予握紧我的手,黑眸凝望着我,正待说话时,忽一皱眉,身体已紧绷如满弓的弦。
我亦是心头一凛,尚未回头,便听得有人奔近竹林,冷笑道:“果然是昆仑众仙教出的好弟子!既有魔帝相助,又有昆仑仙尊相帮,难怪肆无忌惮,也难怪赤城灭门,昆仑却安然无恙!”
景予猛地将我拉起,护到身后,冷眼看向来人。
这声音听着十分陌生,并非哪位昆仑仙尊,但他怒火冲天,言语刻薄,比昆仑众仙更要盛气凌人。
抬眼看时,那人头戴芙蓉冠,身着金襕绛紫云纹法衣,足蹑朱履,虽则华丽,却不如昆仑法袍飘逸超脱,但观其行止气势,俨然已是地仙气势。
他身后有数位年轻剑仙跟着,模样也很陌生,但无不横眉怒目,恨不得生吞了我一般。
我略一思索,便已猜到那人是谁,顿觉头皮一紧;可惜再看到随在他身畔的那长者时,却连喊景予逃命的勇气都没有了。
竟是昆仑掌门广昊仙尊!
景予顿了顿身,已拉过我跪地行礼:“弟子景予、叶菱拜见掌门师伯。”
昆仑众仙尊年龄相差颇大,且性情各异,温厚无争如大师伯赤明仙尊,严苛冷肃如五师伯文举仙尊,散漫不羁如我师父皑东仙尊,孤僻刻苦如八师叔萧宸仙尊……却能上下一致对广昊仙尊敬服尊崇,其威严端方可见一斑。
他的身后亦有弟子侍立,原微赫然列于其中,正皱眉看着我们,神色微现焦灼。
原先那些恨不得要吃了我的师徒,无疑是赤城三大仙尊中硕果仅存的腾清仙尊和他的弟子了。
陌天行几乎夷平赤城山,然后直奔昆仑而来。德普、文举唯恐昆仑有失,自然要赶回来镇守;而腾清仙尊眼见赤城被毁,自然满怀恨意。紧随跟来昆仑,名义上投桃报李相助昆仑,实则借着昆仑势力再次与陌天行对峙,以图报那灭门之仇……
发现我所假扮的瑶一师姐刚好先一步回转山门,我原先只觉运气不怎么好,现在却不得不认定我们运气相当地背了。
以他们到来的速度来看,分明是我们刚离开不久被便识破,且这消息很快禀报了广昊,而广昊正与腾清在一起……
别说有这两位仙尊在,即便来的人只有一个原微师兄,便不是我和景予应付得了的。
这当头,我们连逃都完全没机会逃。
广昊仙尊平素甚是宽仁,但对我这样的叛徒绝不可能手下留情。何况腾清仙尊尚在一旁冷笑,“广昊仙友,这魔界公主和魔界驸马虽联手杀了我静虚师弟和宁丰师侄,对仙友倒还很是恭敬!”
广昊皱眉,淡淡道:“腾清仙友,菱湖远在千里开外,以讹传讹之际,只怕有些误会。想这两个后辈弟子,又怎会是静虚仙友的对手?”
腾清指向新筑的坟茔,冷笑道:“自然还有这位皑东仙尊做的好事吧?不知广昊仙友是否查明,皑东仙尊收魔帝后人为徒,还勾结魔帝欲对昆仑不利,到底是何居心?”
广昊目注新坟,神色间已显出几分黯然,“皑东虽有些疯疯癫癫,但向来不是不知轻重之人。此事还需细查,细查。”
腾清怒道:“还需查什么?既有弟子亲眼看到皑东密会魔帝,无疑确认他是昆仑叛徒,难不成广昊仙友还欲包庇他不成?还有这两个小畜生,广昊仙友也不打算处置了?”
广昊目注我们沉吟不语。
景予紧执着我的手,低头垂眸,额间已有汗珠沁出。
往日最亲近的师友转眼成了仇敌,我也是一筹莫展,脱身无计,老老实实跪在地上,只觉层层汗意已濡湿了彼此掌心。
这时,只闻有女子朗声道:“腾清仙尊此言差矣!虽有人看到皑东去见魔帝,但也不能证明他是想勾结魔帝对昆仑不利呀!他好好的一个昆仑仙尊,何求于魔帝,需向魔帝出卖昆仑?”
眼前翠影拂动,一位美人红裳如火,娇妍如花,潇潇洒洒走来,向广昊行了一礼,笑道:“若水见过广昊仙尊!”
广昊神色略霁,瞥了原微一眼,温言道:“若水姑娘有何见解?”
来者正是九尾狐善若水。
原微回了昆仑,她那强娶强嫁的伟大目标尚未实现,当然会跟着回来。
昆仑不允魔者进入,却不限她这样修仙之妖自由来去,何况这次她和原微一起相助赤城,广昊对她印象颇好,——却不知对她勾.引自己爱徒的计划知晓多少。
九尾狐妩媚如猫儿般行到我跟前,纤纤玉指点在我的额上,弯弯眉眼却笑得暖意盈盈,“请问仙尊,可看得出叶菱姑娘是魔?”
广昊目光里依稀有往日的欣赏和爱惜,惋叹道:“即使今日,我亦看不出菱角儿身蕴魔根。”
九尾狐笑道:“这便是了。连广昊仙尊都看不出菱角儿是魔,皑东仙尊又怎么看得出?他不过抱养了一个根基不错的女弟子,养了两百年忽然人人都说她是魔,狐疑之中跑去找魔帝求证应该也不妨事吧?怎么就成了勾结魔帝对昆仑不利了?”
腾清拂袖道:“你这妖狐又凭什么认定皑东不知情?他鬼鬼祟祟出现在赤城山,眼见魔帝屠戮众仙却袖手旁观,绝对是居心叵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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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紧更一章,再不更这文又要上黑名单,不让我更新了。。。

 

 

一笑故人心依旧,魔池畔,花嫣然(二)
更新时间:2013-10-180:44:34本章字数:3262

九尾狐眸光流转,媚曼而笑,“因为之前我派小妖传过讯息给皑东,约在赤城山下和他说叶姑娘的事,他应邀而来,又悬心叶姑娘的身世,自然无暇顾及赤城之战。此事原微亦早已知晓。”
她忽转向原微,高声道:“原微,你说是不是?”
此时她笔直站在我前方,声线格外的尖厉,火红裙裾肆意飞扬,藏在后面的手却捏得极紧,手背浮出了浅青的筋脉。
景予悄然与我对视一眼,却和九尾狐一样紧张。蚀仙洞同生共死一场,原微态度已有明显改观,甚至暗中寻来师父救我,可如今陌天行极可能会对昆仑不利,我们再猜不出原微肯不肯替她,或者说替我们圆这个谎。
原微神色镇静,清明黑眸淡淡扫过她,徐徐踏前一步,缓缓道:“启禀师尊,确有此事。当日因景予师弟得罪魔帝,被困蚀仙洞,我、若水和菱角儿曾一起设法相救。脱难后菱角儿再三和我们说,不愿回魔帝身边,故而若水借了住处给她和景予师弟养伤,同时暗中通知六师叔,希望他能过来处置菱角儿之事。六师叔到了赤城山,问明了菱角儿的目前情形,又去找魔帝确认菱角儿身世,便直接去菱湖接菱角儿。六师叔说……他会带菱角儿回昆仑,交由掌门及众仙尊发落!棼”
我们这原微师兄哄骗我们时向来脸不红,心不跳,如今当着一众师长的面撒起谎来,居然同样的稳重真挚,毫无破绽……
“胡说,胡说!”腾清听得咆哮,“若皑东不曾和魔帝有所约定,又怎能在仙魔大战之际从魔帝那里全身而退?”
原微素衣拂动,尔雅雍容,轻淡而笑,“腾清师叔,魔帝去赤城,本就是为了夺取为菱角儿续命的淬灵泉水,如今眼见六师叔愿为菱角儿折莲续命,又怎会为难皑东仙尊?六师叔需不是傻子,当然不会告诉魔帝他会将菱角儿带回昆仑发落。原微不才,倒是着实看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仙尊想报仇,不去找罪魁祸首的魔帝,却去为难一个离魂飞魄散不远的弱女子?桂”
到底是俗世的状元郎,论起原微的口才,绝不是从小修仙的仙尊们可以比拟的……
九尾狐大约更是万般景仰,克制不住地重重咳了一声。
原微转头看向她,温文问道:“若水姑娘有何见教?”
当着广昊仙尊的面,九尾狐无论如何不敢露出垂涎欲滴的花痴神色,只愈发深情地注视着原微道:“没什么,没什么,原郎……原公子所言极是,极是!若水也是极不明白,静虚仙尊带着得意弟子,大老远地跑去欺负两个小辈做什么……”
腾清气得满涨红,连胡须都抖动起来,指着原微道:“敢情是我那静虚师弟找死,这两个小辈反是你们昆仑的功臣了?”
原微郑重一揖,说道:“腾清师叔这话错了,此事一码归一码。六师叔无过错,景予师弟、叶菱师妹身为弟子,一片孝心将他送回昆仑安葬也无过错。但景予师弟勘不破情关,宁愿自认为魔帝骨血,也不愿指认叶菱师妹,欺瞒师门,蒙蔽师长,终是大错。”
广昊闻言不觉点头,“唉,若早些知晓,未必会生出这许多事端来!”
原微又道:“但后来真相揭穿,他不但受了叶菱师妹一剑,险些送了性命,还被魔帝一怒投入蚀仙洞,吃足了苦头,至今未曾复原,也算是受到惩罚了。何况五师叔向来严厉,下面还不知会怎么重重罚他……师尊,话说如今魔界高手屡屡在昆仑附近出没,正当用人之际……”
广昊锐利的目光扫过原微,淡淡道:“文举近来忙于筹备对敌之策,哪有工夫理会他?且把他交给你,先关上几日再说吧!”
我顿时松了口气。
虽说早已料到昆仑不会太过难为景予,但广昊如此处置,着实算是极轻的,——把他交给原微处置,连文举仙尊那边的严厉责罚都可以绕过去了。
悄悄捏了捏景予的手,他微微抬眼凝视着我,眸子愈加幽黑沉郁。
而那厢腾清已经气极反笑:“广昊仙友便是这样处置叛出昆仑、斩杀同道的魔帝爱女爱婿?”
广昊叹道:“腾清仙友,静虚师徒不幸殒灭,可我这皑东师弟也未能幸免呀!这孰是孰非,咱们还是先不用提了吧?何况景予都被魔帝关到蚀仙洞了,又算是他哪门子的爱婿啊?”
“那魔帝生的孽种呢?广昊仙友是不是又要说,她反正快没命了,不用理会,由她这样撒着欢儿在昆仑逍遥自在?”
广昊拂袖道:“叶菱既是魔帝之女,自然算不得我们昆仑弟子。”
腾清“哦”了一声,已经向前踏出几步,袖间闪过凛冽寒芒,已是杀机勃发。
景予冷哼一声,支身欲挡到我跟前时,原微不知什么时候靠近他,伸手搭住了他肩膀。
并未见他怎样用力,景予刚抬起的膝盖又已被压得跪了下去,额上竟渗出细密汗珠。
而九尾狐却已飘身挡到我跟前,笑道:“腾清仙尊又要做甚?”
腾清幽幽冷冷地说道:“既非昆仑弟子,不过是个魔而已,斩之除之,不是理所应当?你小小狐妖,修仙不易,难道打算与魔界沆瀣一气,坏了一世修行?”
九尾狐挑了眉眼正待反驳,原微一边制住景予,一边轻笑着抢过话头道:“腾清师叔何出此言?若水姑娘已是地仙之躯,焉肯行差踏错,与魔界纠缠不清?掌门师尊之意,叶菱既是魔帝之女,昆仑自然不能留她于门墙之内。不但不能留,还需按门规处置。这本是我们昆仑的家务事。”
言外之意,腾清一介外人,并无资格置喙昆仑内务。
广昊仙尊不似文举仙尊那般偏激严苛,虽因我的身世对我心生厌憎,但到底是看我从小长大的,见腾清欲在他跟前除去我,心下也是不悦。何况素来宠爱原微,闻言便道:“不错,叶菱本该由我昆仑处置。”
腾清寸步不让,追问道:“敢问广昊仙兄,若按昆仑门规,这孽魔该如何处置?”广昊捋须沉吟。
原微已道:“若按昆仑门规,叶菱身为魔帝之女却学了我昆仑术法,自当丢入化魔池,令其魂飞魄散,再不超生!”
“师兄!”
景予低呼,又待挣扎起身。
九尾狐眯起眼,已是咬牙切齿。
广昊看向我,然后看向新立的墓碑,叹道:“那么,就这么办吧!”
化魔池可令魔者魂飞魄散,的确已是昆仑最重的惩罚。腾清虽想手刃我这小魔头,但到底客居此地,不敢太过,虽有恨恨之色,倒也无话可说。
原微压紧景予不许他动弹,淡淡道:“师弟,我并未忘记在绝险之地,谁曾与我同生共死。”
景予眸光一闪,便安静下来;而九尾狐嗔意全消,飏着眉眼瞧他,妍丽的面庞艳色浮动。
眼见九尾狐又有些神魂颠倒的模样向他走来,还欲向他伸出爪子,原微皱眉道:“若水姑娘,自重!”
九尾狐便讪讪地顿了身,却依然含情脉脉向他凝视。
原微便转头问向我:“叶菱,你可有不服?”
当着诸仙尊的面,我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只能任由宰割。我很感激原微相询,终于给了我一个说话的机会。
向着师父的坟墓,向着广昊仙尊,我诚心诚意的磕下头去,说道:“身世之事,我无可选择。时至今日,我不服也得服!可掌门师伯虽不认我是昆仑弟子,我却始终自认是昆仑弟子。昆仑有难,我亦当誓死守护;若师伯认为我没这资格,我也愿遥遥相祝。此日别过,只怕相见无期。师父后继无人,愿师伯每年清明遣弟子稍事祭扫;师伯和众位仙尊也当保重,菱角儿再不能为师伯奉上瓜果了!”
从袖中取出荣枯藤,我递予身畔的昆仑弟子,让其转交广昊仙尊。
广昊接过,低头目注荣枯藤上嫩绿的细芽,已有恻然之色。
我在昆仑呆了两百年,甚得众仙尊娇宠。师父教我当知恩图报,于是窥着师叔伯喜好,我也常做点什么。比如广昊仙尊爱吃瓜果,冬春之际,我便借了荣枯藤之力结出瓜果奉上;赤明仙尊爱饮茶,我出门便不忘觅些新茶带回;还有,德普仙尊喜古字画,同光仙尊喜养珍禽,文举仙尊无甚特别爱好,却喜欢我把正碍他眼的景予拐跑……这当然是两相得益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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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笑故人心依旧,魔池畔,花嫣然(三)
更新时间:2013-10-180:44:34本章字数:3288

被昆仑弟子押走之际,我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眼景予。
他一身黑衣如墨,静静在站在原微跟前,像一株挺拔的树,又像一柄凌利的枪。
与原微一黑一白,一刚一柔,再衬着九尾狐烈火般的红裳,竟把秋日的昆仑映照得韶光明媚。
当日原微听闻我和景予被困蚀仙洞,出乎意外地奔去相救;谁知九尾狐居然也跟了进去,和景予问了同样的一段话。
“若你身在绝险之地,有个妖或魔舍弃一切跑来和你同生共死,你是选择固执于仙魔之别和她割袍断义,还是选择与她相守一世,死生不弃?榛”
原微始终没有回答。
但他后来的行止早已显出了他作为一个大师兄以及一个好男儿的担当。
他不但全力护着我们先行离开,并且不肯放弃险境中的九尾狐,舍命也要将她带出倚。
原微说,他并没有忘记,在绝险之地,谁曾与他同生共死。
蚀仙洞里他不曾和我割袍断义,想来化魔池也不会。
只是我这么个非仙非魔的莲身,短短半月之内,先入蚀仙洞再进化魔池,未免太传奇了些。
即便猜到前方未必是绝路,给丢入化魔池,还是件令人头皮发麻的事。
尤其,这回没有景予相伴,没有得失屏和荣枯藤相护。
年少时好奇心重,甚至和师父商议着,打算让他带我进化魔池见识见识,被一向宽宏大量的师父狠狠斥骂后,灰溜溜地放弃了这念头。
化魔池虽是昆仑禁地,但八大仙尊还是可以进的。如今想来,师父大发雷霆的背后,应该是深深的担忧。
这世间仙挺多,魔也不少,如我这般半仙半魔的估计没几个,谁也不晓得我跑进来逛一圈会不会就出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