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意味深长地看向许思颜,向来冰冷邪魅的绝美面庞竟浮过一丝同情。
许思颜蓦地满脸通红。
那日木槿是怎样的模样,他当然见过。
孟绯期的暧昧神色,正可见得他没有撒谎,他的确也见到了木槿那受人蹂躏后不堪入目的狼狈样。
孟绯期瞧着太子随侍大多被遣开,但依然有一两个心腹守着,遂低了声音道:“之前的事,我没有见到。但无疑,萧以靖已经把该办的事都办了,该占的便宜也占尽了。不过两人身份在那里,他到底不可能为木槿毁了自己,再没胆把吴国的太子妃带走,故而一偿宿愿后,便要丢开木槿离开。木槿大约没想到她这哥哥这样心狠,一直哭喊着五哥五哥,可怜那小身子踉踉跄跄的,一路摔跤一路追着萧以靖跑。我暗中跟着萧以靖,也没顾得上她,仿佛很久后才没了声音,也不知到底追出了多远。”
“后来,我现身去问萧以靖,有胆睡人家,为什么没胆将她带走?萧以靖当时便翻了脸,我和他一众侍卫打了一架才远远逃开,不料当晚又中了他的圈套,被他挑断了右手手筋…哼,还在我跟前人模狗样地训我,奸淫自己妹妹时怎不讲什么仁爱道德?木槿吃了大亏,大约也看清这哥哥的真面目了吧?听说那夜以后,她终于把太子当作自己夫婿了!”
许思颜默想前后因果,原先因木槿含糊而过不肯说明的疑惑之处豁然开朗,却觉那被冰雪冻过般的心头寸寸龟裂,疼不可耐。
他慢慢挺直身,冷冷道:“孟绯期,若你有一字虚言,刻意玷辱太子妃声誉,我不会断你手筋脚筋,但我必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孟绯期唇角一扬,笑容美得有些虚恍,却让整个人愈发显得玩世不恭。
“大吴与大蜀两位太子殿下,还真心有灵犀呢!萧以靖同样和我说过,若敢对木槿不利,千里万里,都有法子让其死无葬身之地!”
他忽拨剑,扬袖,如有绯红霞光挟着条雪练哗然而下。
但听“砰”的一声,眼前桌子被斩作两半,花瓶茶具纷然落地,砸了一地的碎片和水珠。
孟绯期傲然而立,浑不看腕间滴落的颗颗血珠,高声道:“我孟绯期所言,若有半字虚言,当身如此桌,被人生生斩及碎片,死无全尸!”
许思颜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快步走了出去。
本来被因羞辱而通红的俊美面庞,已经气得煞白。

 

 

花期短,良宵易散锦衾寒


下午,涵元殿的大门始终紧闭,连楼小眠等人求见都被挡在了门外。2
说有政务要处置,但涵元殿的主管太监王达悄悄向内看了几次,都不曾见到许思颜跟前的奏章翻动过。
事实上,门窗紧闭后的殿宇昏暗得很,他只看到许思颜默然端坐于书案前的昏暗身影榧。
明明很健壮的男子,忽然有了种与他父皇相若的单薄萧落感。
后来,他起了身,盯着那原先只能由帝王才能坐的宝椅看了许久,慢慢向后退去。
脚下微一趔趄,他被台阶绊了一下,便就势坐于阶上,身影似已凝作一尊石像,许久都一动不动。
窗棂间投入的一束束阳光里,平日见不到的灰尘在漫漫飘舞,仿佛因拥抱到了阳光而格外地璀璨温暖。
而许思颜却觉得自己像在做梦,梦里醒来,周身都是水,挣都挣不脱的凉意。
沈南霜在近傍晚时才来,王达如见了救星般,急急禀告,急急将她引入垆。
沈南霞踏入之时,许思颜终于立起身来,慢慢走向宝椅。修长的身影挺拔如树,行动时格外迟缓,似不胜萧索。
她急上前行礼完毕,才忐忑望向许思颜,“太子,这…这是出什么事了?”
许思颜端坐于上,把玩着桌上的一方砚台,漫声问道:“沈南霜,兵乱那夜,明明是太子妃与我共度一夜,你为何故意诱导我,引我认为舍身相救的那人是你?”
沈南霜听得猛地一呆,只觉许思颜目光冷厉,似要灼入人心,忽然间陌生得可怕,让她油然生起掉头狂奔逃开的冲动。2
但她捏了捏袖中的东西,又稳住了脚步。
她愕然看了许思颜半晌,思量着这些年辛勤侍奉,满心委屈涌上,泪水也便飞快盈了满眶。
一提裙裾,她已屈膝,直直跪在许思颜跟前,泣道:“若太子妃如此说,南霜也不敢辩驳。南霜万事不怨,唯怨自己命苦,人笨嘴拙,讨不了太子妃欢心!”
许思颜眸光乍然一亮,“你是说…”
沈南霜已从袖中取出一条汗巾,打开,将包裹的东西奉给许思颜。
许思颜一眼看到,急忙拈过,已是惊疑不定。
正是兵乱之夜他丢失的那块九龙玉牌。
已经换了新的璎珞,缠金绕玉,手工精致;汗巾中尚有替换下的旧璎珞在,一眼便能看出是被人硬生生从中间扯断的。
沈南霜低头不敢看他,只伏地道:“那晚南霜承受不住时,曾不慎误伤太子脖颈,又看那璎珞扯坏,也不敢吱声,只悄悄带回京中找匠人修理,前日才取回,如今正好完璧归赵,尚祈太子恕南霜不敬之罪!”
她越说越觉凄凉,伏在地上呜咽着,终于再忍耐不住痛哭失声。
许思颜捏着温润玉牌,只觉满心雪凉,半日都做声不得。
听得沈南霜哭得厉害,他才回过神来,默默收了玉牌,伸手将她挽起,低叹道:“你素来忠心侍主,勤谨本分,何罪之有?”
沈南霜泣不成声,“蒙太子怜惜,南霜素来感激泣零,便是肝胆涂地,也不足报太子恩德万一!可太子妃不喜南霜,南霜着实不知该何以自处!”
许思颜道:“太子妃个性刚硬要强了些,可到底知礼守义,不是蛮横之人…”
可到底还是太过自私了。
与萧以靖相处不知自重被占了身子不说,还要拿沈南霜来掩饰她不堪的过往吗?
他是不是该庆幸,她虽是在萧以靖那里吃了大亏后才开始想起自己的夫婿,他虽是她的退而求其次,可她毕竟已开始看重她在他心里的位置,知道为那过往做掩饰了?
他苦涩一笑,到底继续说道:“封你作昭训的圣旨,今天会颁下。待会儿回太子府后,你直接回自己卧房休息,别去凤仪院,我会跟太子妃说明白这事儿。”
不论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木槿依然会是他的太子妃,甚至…依然是他心爱的娘子,心爱的小谨。
她从前不懂事,她从前识人不明,他少年时又何尝没荒唐过?原谅她一回又何妨?
他低叹,强压了心头的不甘,拍了拍沈南霜的肩,“何况,我明白你就够了,旁的不用多想。去吧,去洗把脸,休息一会儿和我一起回府。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别让人笑话了去,知道吗?”
沈南霜抬起泪眼,正见许思颜温和的面容。
雍容俊秀,风流蕴藉,黑曜石般眼眸倒映着她楚楚可怜的美丽面庞。
她忽然间安下心来,破泣为笑道:“是,南霜遵命!”
圣旨如山,一旦颁下,再无更改。太子府姬妾无多,近来又被木槿赶逐了大半。虽说新来了四个,但她有义父为靠山,又跟太子最久,位份不会比她们低。
有朝一日太子登基,如良娣、良媛等可直接晋位为妃,而她至少也能有个嫔位吧?
她大着胆子,恭敬地将手中汗巾亦呈上,“这是南霜亲手为太子所绣,只是向来粗手笨脚,这些细活做不来,看着好生粗糙,一直不敢交给太子。”
许思颜低头细看,却见其上绣着荷花与玉盒,针脚细密匀称,荷花清丽妩媚,玉盒上一对嬉戏的童子栩栩如生,不知费了几许精神方才绣成。
他勉强弯了弯唇角,轻声道:“好,我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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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思颜信不过木槿,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木槿的确和五哥有别样的感情,隐瞒了那夜与萧以靖的相处,甚至连前一夜思颜问时都不肯提及。思颜本就敏感多疑,这事从绯期那里听到,对他的打击可想而知。
还有,思颜介意的其实一直不是木槿那晚失身他人,而是木槿的心另有所属。他只是她被拒绝后的退而求其次。

 

 

花期短,良宵易散锦衾寒
8-251:47:592127

接掌太子府没几天,木槿已将内外事务打点得十分利落。2
于是这日补眠了一个时辰,便未去宫里相伴吴帝,快刀斩乱麻处理完琐事,照旧练剑,看书,喂鱼,赏花…看着十分之悠闲,仿佛已将昨日之事抛到脑后。
只是不知怎的,她总觉得心不在焉,连葵瓜子也懒得嗑了。
明姑姑诧异,问道:“公主,你是不是和太子吵架了?”
木槿道:“吵架?他敢!只是有些误会,解说清楚也便没事了!”
她看向窗外渐渐沉下的夕阳,纳闷道:“不过近来的确容易烦躁,莫非是这两日天太闷热了?”
这都仲秋时节了,天高气爽,凤仪院景致也处处随着木槿心意,哪里令人闷热烦燥了?
明姑姑看着木槿又有些昏昏欲睡的模样,再联想近日木槿不思饮食,神思倦怠,忙默算木槿月信。从前过着与闺阁小姐无异的太子妃生涯,月信向来准确,遂也不曾特地留心。但她自七月下旬归来,至今差不多一个月了,并未见癸水到来…榻…
明姑姑蓦地两眼放光,叫道:“公主,莫非你…”
木槿愕然看向她时,忽听得外面忽然传来近侍们夹杂着惊呼的交谈。侧耳细听,便闻得织布正恼怒地咒骂:“沈南霜这贱人!早知她不是个好东西!”
木槿推窗问道:“怎么了?”
青桦等正在前院里说话,脸色俱不好看。2
见木槿问起,青桦只得上前,觑一眼木槿的脸色,悄声道:“听闻宫中圣旨已下,不仅封了前儿说的那四位美人,升了苏保林为良媛,还有一道旨传到了纪府,说…也封沈南霜为昭训。”
“沈南霜也封了?彬”
木槿心中咯噔一下,沉吟片刻,扶着窗边吩咐道:“立刻去查太子和沈南霜今天行踪,还有见过哪些人,速来报我!”
“是!”
青桦见木槿神色如常,只是眉宇沉凝,知她心中亦是惊怒,急急领人前去。
木槿素日在宫中行走,早知这类琐事一般不会禀报吴帝,多半门下省呈上,由太子加盖御印即可。
也就是说,许思颜在调查后并未相信她,而是采信了沈南霜的话!
她甚是不解,气郁之中更觉胸闷不已,却忍耐着不肯形之于色,转头吩咐道:“预备晚膳吧!”
明姑姑担忧,正要问时,木槿道:“我去抄会儿经书。看来想当稳这太子妃,少不得修心养性。”
明姑姑纳罕公主何以变得如此温懦时,却闻木槿道:“也少不得造些杀戮。提前抄些佛经消消罪孽也好。”
话语清清凉凉,似此刻窗扇间吹入的风,秋日的萧索里,有清晰的寒凉袭来。
许思颜回到凤仪院,却见晚膳已经预备妥当,自己与木槿最爱吃的羹汤正在他踏入屋中的前一刻端上桌,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他问旁边的侍女:“太子妃呢?”
侍女忙道:“说在替皇上抄经书呢!”
“抄经书?”许思颜沉吟,“沈姑娘封昭训之事,太子妃应该知道了吧?”
侍女亦是机灵人,微笑道:“仿佛有人提过了,奴婢在外边侍候,也未十分留心。”
“哦,太子妃没说什么?”
“没有,就让安排晚膳等太子回来,她自己抄经书去了,明姑姑让太子回来时到后面回禀一声。想来这时候也快来了吧!”
没在抄直飞九天之外的鲲鹏,似乎比他预料的要好些。
许思颜心里略略安定,正要让人去请太子妃时,身后已传来木槿的声音:“今日是不是政务繁忙?回来的似乎要晚一些。”
许思颜一转身,正见木槿一身水碧色衣裙,披着月白色缎面披风。披风下摆以五彩丝线绣一枝木槿蜿蜒而上,三五朵粉红花儿艳绽于碧叶间,最上端又有一两个花骨朵儿,随着她轻捷的步履待放不放,似在逗弄着穿梭于枝叶间的两枚彩蝶。
许思颜微笑,然后牵过她的手,问道:“又在抄经书?抄了多少份了?”
“也没数,不过随意抄抄,求个心静罢了!”
她解了披风,递与侍女,笑道:“午膳一个人吃,甚是无聊,所以晚膳丰盛了些,大狼需陪我多用些。”
许思颜应了,一边坐了,一边问道:“从后面卧房过来,才那么一点子路,怎么特地穿件披风?这时节还不算冷,瞧你气色也不好,莫非着凉了?”
木槿轻笑,“时节倒是不冷,只是今日阵阵心冷。”
许思颜瞅她一眼,“人道夫妻连心,果然不错。我也正觉心冷呢!”
明姑姑见状不解,连忙吩咐丫鬟们盛汤布菜,笑道:“太子、太子妃先吃饭,吃饭!这几日的确冷了,眼看着这饭菜刚上,一转眼便有些凉了!”
木槿盯着许思颜,半晌才唇角一弯,“好,吃饭!”
许思颜默然端起羹汤尝着,却觉平时最爱吃的饭菜,今日品来全无滋味。他亦想不通,今日他所知晓的种种,原该是由他向太子妃兴师问罪,为何临了,他却决心将一切压下,提都不想提及?
可恶的是,木槿居然用这种眼神看他,仿佛她才是该向他兴师问罪的那个。
她还当真以为,她的那些事可以瞒得过他一世?
于是这顿晚膳吃得异常沉默,甚至压抑。

 

 

花期短,良宵易散锦衾寒(四)
8-260:51:352223

许思颜从怀中取出一方包着什么物事的汗巾,递给木槿,“这个替我收好,我暂时不戴了。2”
木槿打开,却是一方绣着和合二喜的汗巾,包着一枚九龙玉牌。
九龙玉牌上穿金缀玉打了精致的崭新璎珞,旁边尚有替换下的断开的旧璎珞。
不堪回首的惨淡一幕顿时浮上心头榭。
他恶劣地欺上她,在她的惨呼里以最残忍的姿态掠夺她…
她疼不可耐,胡乱伸出手握住了他胸前垂下的九龙玉牌,在剧痛里狠狠拽断…
苦苦撑到许思颜兽欲发泄完毕,不知何时撇下的玉牌璎珞已在她胳膊下被冷汗湿透…
努力穿戴得齐齐整整穿衣去见萧以靖时,她居然模糊地想着这玉牌似乎是许思颜随身之物,不能丢弃,仿佛随手塞在了怀中。
可即便这样的模糊记忆,她也是在如今拿到玉牌的瞬间才回忆出一星半点。
那夜彻底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却完全在忙乱昏沉间度过,她根本不记得后来把它遗失在哪里,甚至几乎忘了自己曾收起过这枚玉牌垆。
许思颜虽丢了玉牌,但一度连心智都已迷失,侥幸逃得一命,只顾搜寻逃兵,拷问幕后敌人,哪里还顾得上寻觅一块小小玉牌?故而也不曾问起。
木槿瞧着那旧璎珞,大致便是被自己拽下后的模样。
她眯起眼,看向许思颜。2
许思颜也正凝视着她,仔细地捕捉着她的神情。
木槿道:“兵乱那夜,我不慎弄断了这块玉牌的璎珞,也不记得后来把它丢在了哪里。思颜,这是从哪里来的?”
她直视着许思颜,双眸澄澈,问得甚是坦然。
“南霜从我脖颈里扯下来的。”
许思颜说的简洁,但他相信木槿懂得那是什么样的状况,“那时,你正与萧以靖私会。”
木槿果然听懂了。
她再瞥一眼汗巾上的绣花,圆亮的眸子愈发冷似寒冰,锐意森森。
“这便是…太子问过沈南霜后得出的结论?”
许思颜也不回避她的眼神,静默片刻,无力般低叹一声,“其实我宁愿什么也不知道。不过知道了也无所谓,如今你一心随我,于我也够了!至于南霜,不过是个苦命的女孩儿,跟我的事原是意外。你…容她一席又何妨?”
他执住她的手,笑容温软如春水,宠溺地凝视着她,见明姑姑等知趣地退到了稍远处,凑到她耳边低低道:“与我执手到老,共受天下人尊荣和天下人毁谤的人,只有你。你是我的小槿,我是你的大郎。”
算来两人从视同陌路,到渐敞心扉,到情投意合,绵绵情话说的不少。
但论起白头偕老、永不分离之类的山盟海誓,他极少如此郑重地提及。
木槿也提过他们的未来,可那君若无情我便休的决绝姿态,更像对于自己夫婿的警告,让许思颜不得不深深铭记,他身畔这个圆圆脸儿、看着跟包子般好揉捏的小妻子,骨子里可能比他这个大吴太子还要傲气得多。
正是这份傲气让他有了种随时唯恐失去的彷徨,以至于明知萧以靖和她的往事,还是决定按捺下来,绝不发作。
他深感羞辱,但无疑他更怕失去,失去好容易找到的这份幸福,——可以抛却孤单、无所顾忌宠爱心上人的幸福。
木槿抬眸看向她的夫婿。
她清晰地看到了他的温柔爱意,也清晰地看到了那温柔爱意下的猜忌和犹豫。
他们结发为夫妻,终还是做不到恩爱两不疑。
她不知道算是谁对谁错,但她第一次被他唤作“小槿”却没有脸红,而是淡然地凝望着他,半天才展颜一笑,“听说你刚带了不少奏章回来看?”
许思颜不料她这么快将话头扯开,虽有些失落,却也觉得舒了口气。
这算是默认了向他妥协,接纳沈南霜了吧?
他点头微笑道:“是,今天事多,好些没来得及处置。待会儿你先去休息,我阅完就回去找你。”
木槿仿若不曾看到他笑意下的些微冷淡,若无其事道:“也好。我刚晚饭仿佛吃得太多了,得出去走走,疏散疏散再睡。”
许思颜便道:“夜间寒凉,记得披件衣裳再出门。”
木槿一边让秋水替自己穿上披风,一边浅浅笑道:“听闻太子殿下从前几乎对所有女孩儿都这般温柔体贴呢!果然极具君子之风!”
许思颜目送她出去,再没有接话。
混乱了一下午,的确压了许多奏章,但也没有十分紧急的。
他需要借着看奏章继续平定心绪,迫自己尽快忘却孟绯期所叙的关于她与萧以靖的一切,并认真地想一想,从今后他该如何与木槿相处。
患得患失的权衡之下,他的心意愈发明了。
他喜欢木槿,喜欢到可以容忍她从前的不贞和背叛。
可倾尽一切爱上一个人的前提,是那个人也同样深爱自己,而不是随时想着放弃自己。
或许,他这阵子的确宠她宠得太过了,几至迷失自己。
是该稍稍抽身,不可以这般沉溺下去了。
而木槿向外走得很急,甚至越走越急。
明姑姑连奔带拽,连声叫道:“哎,我的公主,小祖宗,慢点儿,慢点儿,可怜我这把老骨头…”
木槿这才缓了一缓,向后看一眼,等候跟在身后一路小跑的明姑姑和提着琉璃宫灯的秋水。
月光下,她的面色不复屋内的淡定自若,泛着惊气后失色的白。

 

 

珠光散,吹断一床蝴蝶梦【4000】
8-276:43:004174

月光下,她的面色不复屋内的淡定自若,泛着惊气后失色的白。2
她的大眼睛浮着泪光,又显得十分木讷。
但那泪光很快隐去。
她甚至弯了弯唇角,露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说道:“明姑姑,你闲着时,也得常带秋水、如烟她们多出来走走了!好歹都是习过几天武艺的,怎么走几步便气喘吁吁的?”
明姑姑笑道:“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哪会走几步便累?只是公主千金之躯,这黑灯瞎火的,还是走稳些好。有个摔的绊的,如何了得!榭”
她仔细瞧着木槿神情,小心问道:“公主,你这是和太子吵架了?因为咱们蜀国的太子?你…真的私下见他了?”
“见了。只是五哥恰在吴蜀边境,听说我到江北,所以过来见了一面。”
木槿淡淡道:“只是见一面而已,却被有心人拿来大做文章,刻意挑拨陷害。坨”
“公主,这…”
“若此事不能查明,太子将会始终对我心存芥蒂。话说我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样算计过呢!”
木槿攥紧袖子,回思许思颜方才那温和笑容里的矜持疏淡,竟与和慕容依依等相处时并无二致,再不复往日的热切和情难自禁,顿觉月光泠泠,寒透襟裳,秋夜的风竟似薄薄的锋刃般细细切割于心头。
织布从前方匆匆奔至,低声禀道:“公主,已经安排妥当,只等公主过去审问了!”
木槿点头,随他向前走着,问道:“宫里的事打听清楚了?太子傍晚见沈南霜之前,见过孟绯期?”
织布恨恨答道:“不错,孟绯期必定添了好些谤毁之辞,才会让太子把自个儿在涵元殿关了一下午,并决定纳那贱人为妾。”
木槿自那日听说孟绯期右腕手筋被挑,便隐隐猜到必和萧以靖有关,长叹道:“如今他恨五哥入骨,只要于五哥不利的,大约都不会隐瞒吧?我只奇怪太子怎会想到去问他,还相信了他?”
织布道:“大约猜着孟绯期是在江北受的伤,且多半是蜀人所为,便想起了兵乱之夜出现过的蜀人了吧?”
木槿便冷笑,“于是,扣我一个不管夫婿死活、私会蜀国太子的罪名,我还百口莫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