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顼抱着我的手倏地放开,有些局促却愤怒地瞪我:“你还亲过谁啊?”
我不太理解他情绪那般突然的转变,莫名地望着他,道:“我还亲过我本家的一个姐姐啊!感觉……怎么完全不同?”
阿顼仍旧瞪着我,水晶般透明的瞳仁上那抹墨蓝飘来飘去,飘来飘去,忽然郁闷地垂下头:“原来……你根本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啊?
我恼了,立刻道:“你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你根本就是个没长大的小丫头片子!”
“你才是嘴上没毛的半大小子!”
“……”
阿顼红着脸,无意识地用手抚摸着面颊和唇,再也说不出话来,看来更郁闷了。
可有什么好郁闷的?
刚才的感觉……似乎并不坏?
我不由也摸了摸到现在没恢复正常知觉的嘴唇,盯了他半天,见他没有抬头和我说话的意思,便也无聊了,将桌上铺好的一张空白宣纸一揉,往他头上一扔。
他甩一甩头,将纸团甩到地上,并没理会我。
他的性情远不如萧宝溶温和,也不如萧初晴可亲,犟头犟脑的,却有一身那般好的功夫,若我想着多找几个和他一般好看的男子伴着我时,还不给他打死啊?因此……离他远些应该是好事吧?
撅着嘴站在那里想了片刻,我自觉想通了,也不再理会他,提了长长的裙裾,飞快地跑了出去,直到奔出了屋子,才觉走得急了,给鳄鱼咬过的地方又疼了起来,便瘸得更厉害了。
侍女赶上来扶时,我一把甩脱了,愤愤地往回走去。
偶一回头,只见阿顼正抱着肩站到了窗口,眼中的那抹游移的墨蓝不见了,黑黑深深的,默默地望着我,忽见我回头,立时转过身去,给那窗口留下了一个湖水样轻轻漾着的背影。
春欲晚,微风凉碧衣(一)
这天底下的人,都巴不得亲近我,哄我的欢喜,我主动去亲近这人,他居然敢不理我,还给我一个背影!
我闷闷不乐,晚饭都不曾好生吃得,偏生入夜后侍女又来回禀,说阿顼向侍卫要回了当日被收去的宝剑,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去。
我恨恨道:“你去和他说,他若是因伤重死在路上了,我不给他收尸!”
侍女果然去了,不一会儿又来回道:“他什么也没说,提起宝剑便走了!”
我忙走到门前,透过珠帘,只见他将宝剑搭在肩上,低着头,匆匆步出了院门。
珠帘映着跳跃不定的烛火,圆圆亮亮,如一大串一大串的晶莹泪珠。
而我心里酸酸的,真的想要哭了。
真是奇怪,不过和他亲了一下,为什么会这样?看来男人和女人到底不同,回府后让三哥帮我留心找着,一定有比他更好的男子,心甘情愿地到惠王府去,陪着我文墨公主。
至于我未来的驸马,除了要有和萧宝溶一样的俊美,一样的性情,还得有要有阿顼那样的武功,那样的画技。
咦,是不是要求太多了点?天底下有那么好的男子么?
这晚睡得并不好,辗转到半夜才睡着,便陷入没完没了的梦境中。萧宝溶温柔的笑脸,鳄鱼在水底来来回回蹭着光洁的肌肤,阿顼在水中抱着我搏击,还有被吃掉的侍女,凄厉的惨叫,奇怪的亲吻,剧烈的心跳,在睡梦里不断交错着,织成了钻都钻不出去的网……
第二日近午时才醒来,吃了点东西,还只是蔫蔫的,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仿佛少了什么似的,再不知怎么回事。
侍女觑着我脸色,小心问道:“小姐,是不是伤处疼痛?”
我摇头道:“不疼了,可……这山里也太闷了,既然和母亲说了回去,不如收拾了东西,下午咱们就回去吧!”
侍女忙应了,想了一想,笑道:“回去了也好,那个阿顼一直在院外的竹林里,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呢!”
我差点跳起来:“他……他不是回去了么?”
侍女点头道:“是回去了,可上午又来了,呆在竹林里大半天了。”
我心头砰砰乱跳,边往外奔着边笑道:“我去瞧瞧。”
侍女在后追问:“小姐,还要不要收行李?”
要不要收行李?我哪里知道!先瞧瞧这坏小子打什么主意再说!
天阔云微,烟幂层峦,不知何处飞来的柳絮飘荡在绿森森的树荫花木间,让我迷离着眼,连细石铺就的小径都有些看不清晰。
喘着粗气奔到竹林边,还未及寻找阿顼在哪里,脚下一滑,又摔倒下去。
哎,我依旧穿了薄底的丝履,忘了出门换小靴子了!这下重重一摔,鼻青脸肿还是小事,碰着了旧伤,可就要疼死我了!
春欲晚,微风凉碧衣(二)
正慌张时,一阵风掠过,一只手臂已被拽住,接着另一只肩膀也被搭住,我给带得踉踉跄跄地向旁倒去,正跌在一人结实的臂腕中。
抬起眼,已见阿顼唇角泛着好看青涩的笑意,连眼睛也亮亮的满是笑意,正温柔地望着我,将我小心扶住。
我脸上没来由地热了一热,站稳了身躯,高声问道:“你干嘛在这里啊?”
阿顼揉一揉鼻子,反问我:“你为什么出来啊?”
我道:“我听说你来了。”
阿顼答:“我在等你出来。”
我不解,奇道:“你不会到别院里找我么?”
阿顼摇头:“我只想看一看……你听说我来了,会不会出来……”
他唇角又抿起,白皙的面颊依然酒涡深深,极好看,眼底的神色是和酒涡一般如醉的温柔:“我一晚上都睡不着,便想看看……看看……”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缓缓俯下身来,微微颤抖的唇轻轻衔住我的。
天光,竹影,淡淡的云彩,少年清亮到透明的眸子,两人颤动的唇……
唇间的温热和电流般的战悸……
美好而陌生,却异常强烈的莫名情绪……
我脚下一阵阵地浮软,直到自己觉得腰肢被收紧了,才迷迷糊糊地张臂抱住少年的腰,微微挪开唇想要说话时,对面那潮湿红润的唇已不依不饶地缠上来,软滑温热的物事迅速度入口中,笨拙却固执地纠缠上我,专注地挑动着我显然更笨拙的舌。
我脑中轰的一下如给潮水涨满,只觉他的呼吸浓重地扑到我面庞,带了少年特有的阳光气息,让我又有了溺水的感觉。
沉溺在其中,却不想拔出的美好感觉……
我睁圆眼,迷惑却出神地望着他半闭的眸子,由不知所措的退缩渐渐开始学着去回应,也去追逐衔咬他,却不小心咬重了,他*一声,终于与我分开。
我身体还虚软发颤着,紧紧搂着他,缩在他怀里,嘻嘻笑道:“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他低低地笑,将我打横抱到怀中,眸中若一池春水流动,掩住本来的墨黑,璀璨含光,满得似要流溢出来。
“你才是什么都不懂的臭小子!”我努力在他臂腕间挣扎,才发现这少年看来秀颀清好,却比我高了整整一个头,胸膛也甚宽阔,力道更是其大无比。寻常和萧宝溶打闹时,萧宝溶抓住我,我有时还能挣出逃开,反过来捶打萧宝溶几下,可阿顼不过轻轻将我拢在胸前,那臂腕竟如钢铁所筑般,由不得我挣动半点,只能胡乱挥舞着尚能动弹的手臂。
阿顼低低*一声,垂眸道:“初晴,你碰着我的伤口了!”
我一怔,才意识到他在叫我。他还不傻么?这不是给我骗倒了?还以为我是初晴郡主呢!
我心中得意,便不再乱挣,由着他将我抱到一处可供坐了赏竹的山石上,与我相依而坐。
春欲晚,微风凉碧衣(三)
“我的伤都已经好了,你还没好?嘿,算什么大侠客啊?”我没话找话地损他,不安份地甩着腿,却不太敢看他。
“我不是大侠客。”阿顼并不争辩,亲呢地和我头靠着头,柔和地说道:“我只是见着不公平的事,偶尔会管一管而已。”
我哼了一声:“不公平的事,自然是我做的了?”
“嗯……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你只是淘气,不懂事……”他微微地笑着,宽厚的手掌覆住我的,轻轻捉摸玩弄着我的手指。
“你才不懂事!”我着恼。
“哦,不是不懂事,是没长大……”
“你才没长大!”
阿顼皱起淡黑的眉,略有不满地瞪我一眼。
我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阿顼再一皱眉,立刻舒展开,陪笑道:“好,是我不懂事,我没长大,嗯?”
咦,他一点也不傻啊,居然知道哄我!
我顿时开心起来,够了他的脖子,拉下他的头,蜻蜓点水地亲他一下。
他的脸一红,秀气得可爱,我还没来得及去抱他,却再次被他抱到膝上,极虔诚极细致地温柔描摹勾画我的唇,电流般的奇妙快感,再次将我淹没,让我不由自主地发生细细的低吟。他也不怕再被我咬着,又伸入我的口中,深深地与我拥吻。
沉浸在从不曾有过的愉悦中时,我郁闷地发现,我的个子似乎太娇小了些,即便像阿顼这般清颀的少年,我还得两只手才环得过来,想找上几个美少年来左拥右抱,实在不太现实。——阿顼抱两三个如我这般瘦巧的女子,倒是轻而易举。可他现在专注紧密的姿势,看来绝不想去抱别的女子,也不会容别的男子来抱我。
如果我再找几个和他一样的美少年来一起玩,他会不会像把我那些侍卫一样,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狼狈逃去?
我心里想着,已禁不住笑了起来。
阿顼放开我,武人有些粗糙的手指轻轻抚着我的脸颊和翘起的唇角,低低问:“傻丫头,想什么呢?”
我实话实说地试探他的反应:“我想再找几个男子亲一亲试试,看感觉是不是一样。”
阿顼桃花瓣一般的眼睛立刻睁得溜圆:“你敢!我掐死你!”
但他并没有来掐我,却放开抱着我的手,将我扔坐在山石上,托着腮将头转向另一边,看来是生气了。
我牵一牵他的衣襟,嘻嘻笑道:“如果你真不愿意,那我就不试了!”
阿顼转过脸,啼笑皆非地望着我,慢慢又握紧我的手,郁闷道:“我怎么就遇到了你这种人呢?真给你活活气死了!我也一定疯了,差点给你折磨死,不过给你哄了一哄,立刻就……”
“立刻就怎样?”我很是得意,急忙追问。
阿顼气恨恨地瞪我,半响,才说道:“初晴,你记住,不许和别的男子在一起,连拉手都不许!否则,我不会要你!”
春欲晚,微风凉碧衣(四)
我再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霸道的话来。这话听来应该是我才可以向旁人宣告的,怎么会从这个傻小子嘴里说出来?
我应该生气的,所以我也气恨恨地瞪他,半天,终于能回答他:“那你也不许和别的女子在一起,连拉手都不许。否则,我也不会要你!”
阿顼怔了怔,低头想一想,再抬头时,一双黑眸如倒映着深深的墨蓝湖泊,却清澈无比。他在翠色的竹影下,认真地说道:“好,我答应你。”
我是不是也该说,我答应他?
他正握紧我的手,专注地盯着我,渐渐有了丝焦灼,显然也在等着我的承诺。
母亲说,最好找个可以依托终身的好男子,从少年到白头,两个人相扶相携一生一世。阿顼容貌好,武功好,看来文辞方面也不差,便是身世寻常些,只要是我想要的驸马,三哥一定会想法给他弄个好出身。也许我可以和他从少年到白头好好地过一世呢,旁的男子,不要也罢!
于是,我也道:“那我也答应你吧!”
阿顼便笑了,并且立刻将我很紧地收束到他的怀里。我们听得到彼此的心跳,那样激烈而有力地从对方的胸前,传入自己的耳膜。
山风徐徐吹来,很轻淡的暮色渐渐笼下,将我和他都拥在一片很淡的树影中,紧密得仿若永不会分开。他的湖色衣袂,我的淡碧轻纱,也在晚风是翩翩起舞,一丝一线,缭出春情如醉,扑扑的细响,像谁的轻笑萦在空气中。
有青山,有竹海,这算不算是另一种形式的海誓山盟?
“初晴,我会对你好,一辈子对你好。”他在我耳边呢喃着,亲着我的耳垂。
我痒地直缩脖子,嘻嘻道:“别叫我初晴啦,我的小名是阿墨!”
“阿墨?”他念叨着这个名字,微笑起来:“你很喜欢写字么?”
他大约看准了我这么任*****闹的性子不会沉下心练字,才这般取笑我。
更让我气闷的是,他居然继续说道:“我都不晓得我怎么迷迷糊糊给你迷上了,嘿,你既不温柔,又不听话,嚣张霸道,蛮不讲理,甚至还想要别的男子……哼!”
“喂!”我不管他胸前是不是有伤,推他一把,叫道:“你不也是么?既不温柔,又不听话,嚣张霸道,蛮不讲理,大概也在想着别的漂亮女人吧?”
阿顼还是很有些吃亏的表情,闷闷道:“我是男人!而且我能文能武,从小学的东西多了去,你会什么?”
我会什么?抓得住刀剑,会用弹弓打人,认得几个字,记得两首诗,也会弹几首曲子……可没一样拿得出手,可以称得上功德圆满可以出师的!
我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一样:“啊哈,我会跳舞!”
“跳舞?”
他那副不相信的模样,似乎认定我再好的舞蹈由我跳出,也会演绎得像钟馗捉鬼。
春欲晚,微风凉碧衣(五)
我走到稍空旷的一处竹林,缓缓伸腿,点足,曲指,若拈花状,静寂片刻,蓦地扬袖而起,飞舞,轻旋。
春欲晚,暮色四合,我灵巧地在竹林间翻飞衣袂,向那个少年证明,我并非一无所长。
这曲《倦寻芳》,是三哥萧宝溶亲自谱的曲,编的舞。
玉筝弹未彻,翠蛾鸾钗乱。
当日流苏珠帘中,春风华堂内,不知多少舞姬在萧宝溶跟前竞逞舞技,笑靥如花,欲搏惠王一赞。萧宝溶虽是温雅而笑,背地里却蹙眉不已,向我抱怨,说庸脂俗粉,心怀媚意,第一风骨便低了,无论如何显不出谱曲者阅尽风光无绪寻芳的情境。
我倚在他身畔喝茶吃东西,看她们跳得多了,还记得些曲调,便令撤去笙鼓,只以琴箫相伴,自己换了件雪色长衣,按所看到的舞姿,把矫揉处略作调整,随性潇洒而舞。
一曲罢,四座鸦然,连推杯过盏声都无了一丝。自此雪色长衣风靡惠王府,继而全长安的舞姬歌女乃至贵戚女子,不论是附庸风雅,还是诚心欣赏,均爱上了一袭雪衣飘飘。
但萧宝溶并没有称赞我,并且后来绝对禁止我再在任何人前跳舞。
他的观点是,以舞姿媚人,乃是贱奴所为,大伤我公主身份,且跳得久了,只怕连气质都微贱了,更不可取;而寻常嚣张胡闹,不过是皇家骄矜本性流露,倒也不妨。
这是我第二次在他人前跳舞,的确是想取媚于这个少年,心里依稀便明白了,什么叫做女为悦己者容。
暮色萧萧,烟敛寒林,我潇洒溶于那片风景中,淡碧色的普通纱衣飘缈翩然,一般地舞出万般风情,渐渐连自己也已迷失,不知是我在舞蹈,还是山林间的精灵在舞蹈。
最后一个动作舒缓收合时,夜风里微凉的手指被一团厚实的温暖握住,轻抬睫,已看到了阿顼痴迷的眼,幽深如潭间的漩涡,似要将人吸入其中。
我抱住他脖子,嘻笑道:“好看不?喜欢么?”
阿顼眼底仍是一片迷惑,口中却答道:“你……你真是个妖孽!”
我从出世起,便被那个该死的太史令说成了亡国妖孽,实在不喜欢妖孽这个词。
不过,他性情别扭的地方不是一处两处,把他带回府去,让我性情温良的三哥好好教导教导,只怕就好了。
想到此,我笑着拉他的手,亲一亲他的唇,说道:“明天你跟我一起回王府吧!”
阿顼似乎有点不明白,抚着自己被亲过的唇,纳闷道:“为什么我要和你一起回去?”
我怔了怔,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就算没认识几天吧,可海誓山盟都有了,还需要问为什么吗?
我反问他:“你不愿意?”
阿顼眼底又有墨蓝色的雾蔼飘荡,掌心中的汗水,濡湿了我的手指。他低了头,迟疑片刻道:“以后再说,好吗?”
他居然不愿意?难道方才那些话儿他都是说得玩玩的?我还当真了,傻傻地跳舞给他看!
春欲晚,微风凉碧衣(七)
直到他们把我塞入一座肩舆,我还是觉得荒谬得不可思议。我的三哥,我那聪明俊雅永远护着我的三哥萧宝溶,病得快死了?
昏昏沉沉地半卧于舆内,感觉侍卫们骑马簇拥护卫着,正一路往山下行去,大约行到山道一半路,肩舆忽然停下,前方一片嘈杂呼喝,伴着刀刃出鞘的声音,显然是遇上敌人了。
我勉强集中了精神,正要问时,前方传来焦急沙哑的呼唤:“阿墨!阿墨!你在里面么?”
我忙撩开帘,定睛看去,只见阿顼背着宝剑,却未出鞘,被几名侍卫用刀剑阻隔着,看来落寞而苍白,一双蓝意蒙蒙的眼睛,正踮足向我这边凝望。
忽然发现自己也没想象中那么恼怒。若这次分开,我回惠王府后指不定还会发生什么事,说不准再也见不着他了。
我向侍卫摆一摆手,他们立时散开,让出一条路来,依旧警惕地持着兵器。
阿顼看也不看那些在晨蔼中泛着清冷锋芒的兵刃,大踏步跑了过来,走到帘旁,才站定了,嗓子依然哑哑的:“你……你要走?”
“我……我……”如在梦里的感觉忽然消失,真切的悲伤和恐惧伴着泪水迅速涌了上来。我失声哭道:“他们说我三哥病得快死了……”
“别……别哭!”
阿顼也惊慌般地叫起来,手指笨拙地来擦我脸庞的泪水,粗糙而冰凉的触觉,感觉不到一丝温热。
透过朦胧的泪眼,我看到了他湿淋淋的长发,湿淋淋的湖色衣衫,如刚从水中捞出。
帘外雾气蒙蒙,山色苍溟,天气并不算好,可半夜的那场雨早已停了。
我心跳忽然停顿了片刻,忙用袖子胡乱一擦泪,握了他的手道:“你,你夜间没回去么?”
阿顼脸上也泛出一丝委屈,幽深瞳仁在我面庞一转,立刻勉强扯出微笑来:“我没事,我只怕……你真生气了,再不理我。”
我用指甲掐入他的手掌中,咬牙道:“你又不和我回去,管我理不理你?”
“我真的有事,暂时……暂时不能跟你回去。”他嗫嚅着,很艰难吐着字:“阿墨,你……你别不理我,好不好?”
他似极不习惯求人,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不敢看我一眼,只看得到湿漉漉的发下,那俊秀的面庞好生苍白。
我顿时没了主意,喃喃道:“那……那你以后来找我吧……”
“我们该走啦!”老太监赔着笑,跑到舆旁行礼:“若是晚了,只怕王爷那边等不及了!”
一想起萧宝溶,我的心立刻又提到嗓子口,忙松开阿顼的手,道:“我要回去看我三哥,你先让开吧!我……我等你一个月,一个月内,你一定要来找我!”
褪下手腕间的一只赤金点翠凤纹臂钏,塞给他道:“这上面有我的表记,你递给阍吏,他们自然让你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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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红袖又在搞一个写评论的活动了。最近一个月,每天满二十条评论,可以免费领取鲜花一朵,满八十条可以随机获得红袖币。注意不要搭楼,也就是不要跟贴回复别人的评论,那个似乎不计数啊!望天……
春欲晚,微风凉碧衣(八)
阿顼这才抬起头,接过臂钏,唇边弯过一个欢喜而青涩的微笑,低低应了,让到一边。
肩舆抬起,又迅速向前奔去。
我正待撩开旁边小窗上的布帘,再往外看一眼阿顼时,那块布帘忽然被从外面挑开,露出了阿顼微带笑意的脸。
“喂!”他一边随着舆夫向前奔着,一边红了脸叮嘱我:“一个月,我一定会来,你……你不许找别的男子,知道么?”
我有些傻眼,这人追着我,就为了特地和我说这个?
“阿墨,你答应我啊!”他听不到我回答,居然着急地又叫起来,也不怕前后的侍卫舆夫听到。
我嘀咕道:“我三哥病着呢,哪有空找别人啊!”
他一听我说这句,更急了:“啊?如果你有空,就打算找别人么?”
真郁闷,我看起来,就是那么让人不放心的人么?不过,我的确是想找好几个的,只是一直找不着罢了。
心念转着,我伸手拍他凉凉的额:“快回去换了湿衣服罢!如果你一个月内不来找我,我就找别人!”
他这才站定了脚步,由着舆夫健步如飞,从他身畔迅速掠过。
最后留给我的那张面容上,有着如释重负的笑容,仿佛没有我的承诺,他再不放心离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