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英扯了扯方岩衣袖,欲拉他离开。方岩看了一眼那黑黢黢的洞窟,咬了咬牙,扭头离去。
入了那片梅林,才看到叶惊鸥正倚着一株梅树立着,淡粉的花瓣落了一身,也不知站了多久。见他们过来,他扯开一个淡淡笑容,道:"恭喜!听说北极公子与乾坤双圣相斗时用了同归于尽的招数,居然能逃出生天,真是奇迹。却不知他的身体有没有恢复过来?"方岩顿住脚,再回头看那安静如死的胧月窟,心里突然被另一种担忧揪住。
烈火渡劫,强行破去天仙禁禁制,到底有多危险?
谢飞蝶曾说,重则丧命,轻则筋脉尽毁,功力全废。
月神曾说,他运功遇到了北极的灵力,带了重伤后的绝望。
老焦曾说,他们的主人,身体不好。
南宫踏雪曾说,北极和以往一样,为救他人,可以不顾自己性命。
有妻有女,真代表了他遗弃了所有人,只顾自己的愉悦吗?
北极大哥,你,究竟出了什么事?
我终究,会查出一个答案!
方岩眸光渐渐沉凝,安静地踏步向前行去。
云英向着叶惊鸥感激一笑。北极,不仅是方岩的大哥,也是他的师父,是他的偶像,甚至北极的武功气质,一直都是方岩努力学习的目标。如果北极真做了什么违背道义良心的事,那是一种信仰的崩溃,对于他的打击将是显而易见的。而叶惊鸥的适时点拨,却恰到好处点醒了方岩,轻轻化去方岩心头的失望和不平,试图看清那重重迷雾后的真相。
叶惊鸥微微一笑,道:"终于有了希望,真好!"他素来话语不多,但此刻蓝眸中透出来的隐隐光芒如珠玉闪烁,说不出的风华神采。
云英还了他一笑,却有些苦涩。
小嫣,终究是幸福的。
有方岩的痴心相侯,有叶惊鸥的真心相守。
而她呢?
抬起头,暮蔼苍苍,迷蒙一片,已黯淡了绝色梅影,萧索的冷风吹过,卷起雪尘如雾,扑入眼底,说不出的涩痛难当。
三人自此就在秀乐长真天住下,静等此间主人为小嫣治疗。方岩已无心欣赏这春日中的优美梅雪风景,除却吃饭睡觉,每日只在胧月窟外静侯,但一连许多日子,但见南宫踏雪每日带了惜儿入内片刻,其余时间,根本不见那洞窟中有人来往。
有几次忍耐不住,去问南宫踏雪时,南宫踏雪只淡淡道:"还在想法子呢,你莫要着急。"但方岩岂能不急?睡里梦里,都是小嫣那皎洁的面容,冲着自己微笑。狡黠的笑,无邪的笑,凄然的笑,绝望的笑。无数个笑容,那般轻易地冲破他的心房,惊得他从床上跳起,一身的冷汗,再也睡不着,依然到胧月窟去守侯,只盼能见到当日美丽可爱的小蓝狐,突然从胧月窟蹦跳而出,冲他嫣然而笑。
那时,他,和她,是不是一切都会回到从前?那共马而行的意气飞扬!
秀乐长真天的月色很是朦胧,总是隔了层轻纱般的迷蒙,令方岩从注意不到,他的身后,常徘徊着另一个黯淡的身影。
云英总是远远看着他,无意识地拈一朵梅花,轻轻的噫叹,风一样飘舞在空中。
这时,她闻到了淡淡的酒味。
回头看时,叶惊鸥一身蓝衣,落寞坐于老梅的枝干上,持了个酒葫芦,一口接一口喝着。那月夜的红梅妖娆而脆弱,薄玉般半透明的碎瓣不时随风飘落,零乱地洒在他的发际和襟前,更是平添了几许惆怅。
云英走过去,轻轻一跃,坐到另一根枝干之上,微笑道:"叶公子,别太担心了,小嫣吉人自有天相,何况又有北极宫主那般神奇的人物相救,自然不会有事。"叶惊鸥叹道:"算来,北极给小嫣害得够惨。却不知会不会心存芥蒂?"云英笑道:"叶公子只怕是多虑了。小嫣虽有些错处,但北极本是她的亲叔叔,听说素来也极是宽仁,跟小嫣的感情极好--小嫣一心要将北极从谢飞蝶身边带走,其实也只是不想失去叔叔而已。北极虽给她害惨了,可最后关头依旧要岩哥哥好好照顾她。只此一端,便知北极的心了,想来一定会尽力相救小嫣的。"叶惊鸥有些感激地向她一笑,将酒葫芦递在唇边,喝了一口,道:"罢了,只要她好好的,我就放心了。便是……便是她以后永远离了我,也是不妨的。"叶惊鸥提起葫芦,连着喝了几口,忽然手一松,酒葫芦已被云英夺去,眼看着这秀秀气气的女子提起葫芦,将剩余的酒一口气倒入腹中。
叶惊鸥眼看那葫芦空了,苦笑道:"我竟不知姑娘有这样的酒量!"云英将葫芦一扔,笑道:"酒么,原来真是好东西。不过喝那么几口,整个身子都烧起来,甚么疼,甚么痛,都只剩了烈烈如焚的感觉了。下次叶兄喝酒时,不妨叫上我。"叶惊鸥呆住,眼见云英满面窜起火烧般的酡红,呵呵笑着似要立起身来,却一个踉跄从枝干上栽了下来。
叶惊鸥慌忙飞身纵下,总算眼捷手快,在云英落地之前将她扶住。云英趔趔趄趄撞到他怀中,笑道:"你说得对,叶兄。只要他好好的,便是以后永远离了我,也是不妨的……"叶惊鸥一时痴住,望着胧月窟前方岩远远的身影,苦笑道:"傻子,你是个傻子。呵,瞧来,我们都是傻子。"而云英已经软软地倒了下来。
她素不茹酒,喝得虽是不多,却醉得很快。
叶惊鸥瞧着云英淡笑着眯起眼的面颊,忽然有些怪她为什么把酒全喝光了。如果自己再多喝些,说不准也醉了。
醉了真好,烈烈如焚的感觉会掩住所有的痛,所有的伤,只有被燃烧着的愉悦,轻飘得如天空慢慢腾起的雾,梁上悠悠缭绕的烟。
一醉解千愁,不亦乐乎?
而现在,幸福的只有醉了的云英。
叶惊鸥叹了口气,无奈地叹口气,将云英扶向桃源居。
方岩带了小嫣等来到白云洲时,双明镜也带了小晴、梁小飞和天水宫弟子金剪残锦赶往终南山。
一行人出了燕州,沿着官道一路南行,不过里许,入了一处树林,便觉天空蒙昧许多,阵阵冷风直澈心扉。
小晴先缩了缩肩膀,道:"这北方是什么鬼天气,方才还好好的大太阳,一忽儿时间,就冷下来。看来'吹面不寒杨柳风',说的到底是江南。"梁小飞附和道:"可不是么。依我说,应该是叫吹面好疼塞北风才对。"小晴哈哈一笑,道:"这会子已经出了塞北啦,这话可不妥当。叫吹面如刺松针风才对。"原来此处树林中以青松最多,此时新松针已经油油长出,往年的一些老针叶开始脱落,故而铺了一地的枯黄针叶,不时被冷风吹起游走,沙沙作响。
但双明镜听得小晴的话时却迟疑了一下,仔细打量了一下附近的几处松树,忽然跳下马来,道:"这里有些蹊跷,你们小心些,别乱走动。"话犹未了,只听得轰轰声响,几处松树下的土地蓦然炸开,竟从地下冲出十数道人影来,持枪执剑,疯了般直扑众人。
小晴等听得双明镜警告,早已有了防备,纷纷跃下马来,亮出宝剑,将如水剑光,漫漫卷向敌人。
但来人并不畏死,眼见剑锋过来,居然不知闪避,明明身上已经中剑,速度却不减慢,挥舞着灰黑泛青的利刃,和身扑向众人,全然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的打法。
众人惊诧间闪避时,却见着了那些悍不畏死的高手面貌,顿时全白了脸,连一向剑术轻灵的小晴都手脚凝滞起来,只因胃中已经忍不住抽搐起来。
那突然出现的十余高手,全是双颊凹陷,面色死白,有的甚至泛着累累的尸斑;更可怖的是,那些人眼眶中的眼珠和眼白已经模糊一片,腐败得只看见一团灰白的液体,不时从眼中汪出,散着令人作呕的尸臭。
小晴失声道:"这些是什么鬼东西?"梁小飞一脚将其中一人踹飞,明明听到了骨骼碎裂声,却眼见那砰然倒地的家伙又迅捷爬起来,没事人似的继续扑来,不由叫道:"可不是些鬼东西!这些人似乎没有呼吸,都是些死尸啊!"小晴头皮发炸,浑身汗毛根根竖起,只闻那些死尸上的恶臭一阵接着一阵,中人欲吐,连脑袋都给熏得疼起来,忙屏了呼吸,抖了朵朵剑雨,密不透风地狂卷过去,只盼刺个几十个透明窟窿,便刺死了他们,好快快离去。谁知这些死尸并不怕剑,眼看身中几十剑,汨汨冒出恶臭的黄色粘液来,居然并不倒下,连速度都不曾慢下半分,不觉胆战心惊,忙叫道:"双叔叔,双叔叔,这些究竟是什么东西?"双明镜年龄修为远在其余众人之上,剑气如水飘漫,纵横削下,片时便了然这些发生异变的死尸缺陷,吩咐道:"大家不用怕,这些只是给人施了法的死尸,砍断他们双腿,令他们无法行动即可。"几人得令,果然改换招式,化刺为劈,尽砍向对手的四肢。这一招果然见效,剑光闪处,不过片刻间,满地的松针上,便散落了许多的残肢败骸,兀自抽搐着,汪着大片的黄色浊液,却无法跳起来伤人了。
梁小飞将最后一具尸体拦腰斩断,松一口气,笑道:"一定又是极乐殿在捣鬼吧。可惜这点水准还奈何不了我们啊!"小晴白了他一眼,有心去损上两句,却怕那死尸的腌臜臭味,只用白绢掩了口向后退去,不肯张口说话了。
双明镜紧皱眉头,道:"大家小心些,先退出这松林,事情只怕没那么简单……"话犹未了,不知何处传来一声阴冷咆哮,并不尖厉,却森然恐怖,震天吼地。
松针蓦地卷起,烟尘入天。迷蒙里,那零落地间的残骸骷髅飞速旋转,然后冲着同一个方向,顿住,定定睁着无神而恐怖的浊眼,一齐发出破碎的应和,然后又一齐扭过头来,面向众人,露出森森的牙,平白飞来!
第五十二章遥知鬼域昼犹昏双明镜一贯淡定的面容也不由变色。忽然双手一划,雪白的衣裳立刻耀起万道光晕,凝于剑上,化作一团白光,呈扇形平铺脱手而出,渐笼成白云样的一团,正将那纷然飞来的头颅罩住,如水银般当头扣下,顿时在空中凝滞,然后落地,发出阵阵沉闷的爆裂声,化成暗黄血浆,撒了一地的恶臭。
"快退!"双明镜疾呼,将梁小飞与小晴一手拉一个,带了金剪残锦,踏着松枝,扶摇而起,直冲林外。
身形尚在空中,便见兜头一团黑影扑下,形制似骷髅,却大如山岳,扑天盖地压将下来,狰狞大口,似一下便能将整个松林吞下肚去。
五人俱是当今一等一的高手,虽是惊讶甚至恐惧,倒还不至慌乱,将力道尽灌于宝剑之上,灵力提至十分,直冲那巨形骷髅奔去。
但闻隆隆之声摇山动地,风云变色,碗口粗的树木哗然倒地,折裂声此起彼伏,连天空都浮上一层带着腥味的烟尘,久久凝聚不散。
可怕的骷髅终于不见了,而五人都已被交手形成的汹涌巨浪逼得倒飞出去,滚落在尘埃之中,已是个个面色苍白。
双明镜俊美的面庞依旧沉凝,他手执宝剑,四周观望片刻,忽然跃起,自上而下,一剑劈往某处矮松,矮松当头劈开,松针四散,劲气所激,竟如钢钉般深深扎入周围松干之中。一道黑影在一瞬间飘身闪开,却鬼魅般飘入树底湿土中,留下一大滩暗黑色的血迹,慢慢渗入泥土之中。隐隐有呻吟声远远传来:"天水宫,圆月谷,果然名不虚传。可惜了我尸王养了那么多年的骷髅精啦!"敢情这个骷髅居然是这人养的!双明镜知道这个自称尸王的必是极乐殿之人,正在追踪下去,却听到了梁小飞慌忙的惊叫:"小晴!你怎么了?"梁小飞、小晴都不是喜欢苦练内功扎实基础的,此番明刀明枪跟个怪物比气力,立时吃了大亏,梁小飞趁着双明镜缠斗尸王时,用力咳两声,吐出一口血水来,才一抬头,便见小晴脸色发青,扶着脑袋直摇晃,忙去扶时,小晴已软软倒在他腕中,不由失声惊叫。
双明镜忙过来把了脉,道:"小晴内力太浅,给伤着了,又中了尸毒,我们快到前方去找个地儿歇一歇吧。""尸毒?就是那些尸体发出的恶臭味么?我们也吸了,怎生没事?"梁小飞一脸不解。
双明镜似笑非笑望着他,道:"你难道不觉得头有些晕么?"话犹未了,梁小飞也扑通倒在了地上。
他的功力,原只比小晴高那么一点点,一点点而已。
所以也晚晕过一小会,一小会儿工夫而已。
金剪、残锦忙走过来,紧张道:"少主,我们都中毒了么?"双明镜苦笑道:"不错,那毒虽不是太过凶猛,可不及时驱去,大病一场是免不了的。咱们找地方驱毒去吧。"其实最需要驱毒的,只是梁小飞和小晴二人,天水宫的天一圣水,正是天下百毒的天然克星。天水宫弟子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对于各类毒素的抵抗能力远超其他门派高手。但此时,他们又断不能舍了小晴二人先行离开。
双明镜抬眼看了看远阔的天空,皱眉。极乐殿是在延误他们时间,不让他们通知月神防备么?
论武功,天水宫圆月谷绝对不遑人后,但灵界插手,前路只怕艰难了。
小晴足足休息了两天才气色渐渐平复,也猜出极乐殿用意了,急急催了大家赶路。
但从那日起,几乎每隔两三天,便有一处陷井等着,虽没有弦冰和仇绫罗那样的高手出现,却也都有些本事,知他们武艺高超,并不硬碰,只借了术法因地置宜加以堵截,即便伤不了他们,也逼得他们越发谨慎,连踩根树枝都小心翼翼,生怕那树枝突然化成一条蛇反口咬上一口,或是变成绳索扣上他们的脚。
如此一来,几人的行路速度大大减慢,本来一天可以行完的路程,至少得花个两天时间。别说小晴了,连双明镜都有了些焦躁之意。
好在距终南山终于越来越近了,也不知是不是不想与圆月谷硬碰,极乐殿的人居然突然就不出现了。
梁小飞几日不见古怪,直摸头大叫奇怪。
小晴已给一路的骚扰闹得兴致全无,见梁小飞闹个不住口,遂道:"想弄清有什么古怪还不容易,改投极乐殿去,定然有的是稀奇古怪事儿。"梁小飞翻了个白眼,道:"我才不去呢。想到那天遇到的那些炸尸就头发直竖。也不知怎么有人肯跟那些玩意儿打交道。"他所说的炸尸,自然就是那些给术法操纵的死尸了。
小晴叹了口气,道:"是啊,不知我家那位谢家婶婶怎生受了得这么群怪人。"双明镜道:"谢飞蝶本来就出身邪道,自然不怕那些玩意儿。"小晴小脸浮上怅惘之色,道:"可是,听说我北极叔叔是再清洁不过的一个人儿了,他怎么肯让谢家婶婶和这些怪人为伍?""北极……"双明镜仰头看天,不期然又浮上舒望星清逸夺目的面庞和妹妹明媚中隐了悲哀的眼睛,悠悠叹了口气。
到底是缘还是孽,是爱还是劫?
谁知道呢?
这日终于到了终南山,双明镜知会了山下负责接待的弟子,径带了梁小飞等入圆月谷。
若细论起来,梁小飞并非圆月谷之人,但有天水宫少主同行,负责接待圆月谷凤来馆弟子顺理成章把他当成了天水宫弟子,很是客气地将他也请进了圆月谷。
甫一入谷,双明镜便问亲自过来接待的圆月谷护法戚风道:"令谷主呢?"戚风笑道:"双公子来得不巧了。谷主几日前接到了皇甫青云下的战书,似乎就在下个月的初四,若论起来,咱们谷主这几年武功必是更上层楼,才不必担心。但谷主说有些心绪不宁,说要散散心,因此三日前已经独自出了谷。"双明镜心下骤沉,突然便明白了为什么这些日子极乐殿不再阴魂不散纠缠他们。因为极乐殿的目的已经达到,一路拖宕下来,月神到底没有来得及见到前来知会他的双明镜等人。
小晴也知不妙,抿着嘴唇望向双明镜,问道:"现在怎么办呢?"双明镜皱眉道:"能怎么办?我们且歇一晚,再出谷去找月神大哥吧!"梁小飞问道:"到哪去找?他们约战的地点在哪?"戚风苦笑道:"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谷主行事一向不喜张扬,连约战的日期也是夫人在偶尔间露出的口风呢。"双明镜点一点头,微笑道:"我正要去拜见嫂夫人哩!"小晴已拎起长裙,向圆月宫奔去,口中道:"我早想着妈妈啦!"不提她的母亲,也不见她如何挂念,这一提起来,她却连片刻都等不得一般,脚不沾地找妈妈去了!
双明镜心里咯噔一下,忙运起轻功来急急赶上小晴,低声道:"小晴,莫要和你妈妈提小嫣的事。"小晴迟疑了一下,如水的玲珑眸子瞬间黯淡下去,垂着头道:"是啊,妈妈知道姐姐那样子,哭也哭死了。也不知岩哥哥有没有找到那个什么白石真人,赶快救醒姐姐带了她回来多好!"圆月宫依旧如以往般清朗疏阔,高耸入云的梧桐,翠华森森的凤尾,俱在细细的风中轻摆,依依袅袅的琴声,便在那叶间宛转流淌,如一道春日清泉,缓缓滑过身心,沁人肺腑。
独坐亭中弹琴的女子,一身雪白隐菊花暗纹的锦缎衣裳,淡绿披帛,眉目清宛,眼波亦如清泉一般,凝注在琴弦之上,正是月神夫人花影。
"妈妈!"小晴已欢笑着,直向花影怀中投去。
花影眸光在小晴和双明镜面容上滑过,瞬间变得温暖。她住了琴,含笑张开手臂,将小晴搂在怀中,微笑道:"小家伙,可算回来了。幸好你爹爹不在,不然又要重重罚你了。"小晴嘻嘻笑着滚在花影怀中,撒娇撒痴道:"可爹爹不是不在家么?便是在家,妈妈也不会让他重重罚我,对不对?"花影抚摸着女儿的黑发,笑道:"又长高些了,只是黑了许多。这一路上,必然累了岩儿和明镜了吧?"双明镜忙上前道:"见过嫂夫人。"花影微笑着一厢将他们往宫内引去,一边问道:"明镜,这许久没见,怎生小晴和你一起回来了?岩儿和英儿呢?"小晴身体略僵了一僵,双明镜已然笑道:"方兄弟和云姑娘遇到了他以前在江湖上认识的一些朋友,约了一起回青州看看,所以托我先将小晴带回谷来,他们要再隔些日子才回来哩。"花影点头,温温婉婉地笑道:"嗯,他们那许久没回老家去,想来也思念得紧了。就让他们在外多玩些日子吧。有几个孩子会如我这晴儿一般,一出这个家,就把爹爹妈妈全扔到脑后哦。""妈妈!"小晴拖着嗲声在花影怀里磨蹭。
梁小飞在后低声咕哝道:"小晴有个好妈妈,便欺负我们这些没爹没娘的,故意这么亲亲热热气我呢?"花影坐了主位,将小晴拉在一边坐下,微笑向梁小飞问道:"你也是天水宫的弟子么?倒也不曾见过。"小晴嘻笑道:"天水宫哪个那么阴阳怪气的弟子啊?他是北极叔叔好友的弟子,是个超级大活宝,大草包!"梁小飞见花影目光温软慈和,正是局促感动之际,忽听小晴那般嘲弄于他,不由急道:"你才阴阳怪气呢。好好的女孩子,装成个男人和我打架,也不害臊!"小晴听说,跳了起来,捏起拳头就往梁小飞身上砸去。梁小飞忙起身闪过,竟和小晴在大厅里腾挪追逐起来。
花影见二人俱极年轻,又是活蹦乱跳充满朝气,嘴角不觉弯起,宽容一笑。
双明镜端过侍女送来的茶盏,默默沉思该如何问出口去,却觉舌头给烫了一下,原来却是刚泡的滚水,一时分神,竟给烫着了,忙放下茶盏,若无其事笑了一笑,问道:"听说月神大哥出谷去了?为的是皇甫青云之约?"花影眸光一转,悄然凝在双明镜脸上,微笑道:"是啊,谷主的武功进境很快,我想,皇甫青云四年多前不是他的对手,现在一定也不是他的对手吧?"双明镜点头道:"那是当然。不过我想这等热闹之事,如能有机会见识一下,便是帮不上月神大哥什么,于我们自己的武功进展,定然俾益良多。"花影略一迟疑,道:"可你月神大哥,行事素来不喜热闹,便是几度约战他人,也不喜惊动他人,每次都是悄悄的。"双明镜面孔浮着一丝不豫,却依旧微笑着端起茶来轻啜一口,道:"原来嫂夫人心中,明镜到底还是外人。"花影"啊"了一声,急急道:"怎么会呢?这次决斗,是在太湖内的孔雀岛,你想去瞧瞧也是不妨。"孔雀岛。
双明镜微微动容。
那里原是武帝时帝宫护法的孔雀夫人所居岛屿,极尽繁华,随着武帝退出江湖,他的许多党羽势力一并淡出人们视线。独孔雀夫人艺高胆大,裙下之臣无数,又地处偏僻,周围山礁林立,易守难攻,依旧跋扈嚣张,几度与圆月谷及刀神门为难。月神一怒之下,带人将孔雀宫夷为平地,孔雀岛自此败落,成为湖中一座荒滩,再无一人居住。据说,偶有逃避风浪躲上孔雀岛的渔民,常在风雨之夜听到岛上鬼哭狼嚎,幽咽一片,恐怖得犹如幽冥地府。再后来,渔民们就是葬身鱼腹也不愿流落到那座鬼岛上去了。
"皇甫青云把月神大哥约到那里去,是想为孔雀夫人报仇么?"双明镜一下下敲着茶几,问道。
梁小飞和小晴听花影说出约斗地点,也不打闹了,凑上前来一齐问道:"孔雀夫人,是什么人?"花影不语,微微地叹气,细长的手指慢慢抚摩着白瓷青花的盖盅。
双明镜微笑答道:"是月神的手下败将,剑下亡魂。"小晴翻了翻白眼,负起手道:"难不成皇甫青云想把孔雀夫人的鬼魂召出,和他并肩作战?那也得他先死了变成鬼才成啊!"梁小飞哈哈大笑道:"那我们带上几盆狗血,去破皇甫老儿的鬼术!"双明镜亦是一笑,却一眼瞟到花影的面色微微发白,知她素来为月神爱重,照顾得无微不至,并不曾遇到大风大浪,定是胆小畏惧。但他自己猛地想到极乐殿可不正以术法鬼道一流伤人么?心中竟也是一层寒意,如被冬日的雪花满满敷了,不由打了个寒噤,忙笑道:"既然如此,距离四月初四已只有十余天了,我们歇上一晚,明天便动身去凑凑热闹吧!"小晴跳将起来,拍手道:"我也要去,我也要去瞧瞧爹爹怎生为咱们圆月谷扬眉吐气!"花影摇了摇头,道:"你啊,怎生没有你姐姐一半的沉静安稳?"话犹未了,她自己已皱起眉,默默扶起头,用丝绢掩着额,亦掩住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