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汉子不禁面有慌色,只顾护着右手,攻击次数未免就慢了。叶惊鸥见他防备甚严,却去攻他左肩。汉子趁机抬起右手使术时,不防叶惊鸥用的却是虚招,一道剑光如雪,从他左上方哗然拉下,快捷无比,只闻一声惨叫,那人手臂,竟被生生切下!
那瘦汉子眼看自己漆黑的右手掉在地上,忽然大叫一声,转身就跑。叶惊鸥尚未及追击,异事又发生了。
那掉下的漆黑右手,霎时化作无数细长黑点,一齐飞出,直冲向那瘦汉子,势如闪电。
那汉子避无可避,黑点扑到他的身上,立刻钻了进去,消失不见,而那人如受万箭穿心,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滚倒在地,撕扯起自己的衣裳来,他肌肤上渐渐漫出无数的黑点,慢慢扩大,随着他皮肤的破开,流出黑色的脓血。
随着他浑身的腐烂,瘦汉子似再不能忍受,用尽余力一掌击在自己天灵,倒在地上,终于不动了。而他的身子,却在更快地腐烂下去,发出可怕的恶臭,转眼只剩一副骨架,躺在淋漓的黑血中。
云英面色惨白,更甚于当日见到被谢飞蝶一刀两断的司马风仪尸体,只觉阵阵恶心,忍不住扶着一棵杨树大吐特吐,几乎把胆汁给吐出来。正难受之际,旁边伸出一只手递过块帕子来,却是叶惊鸥。
云英道了谢,接过帕子擦拭唇角,转眼看方岩时,他却正问着樵夫道:"这人,是不是练得什么邪功?"樵夫冷笑道:"可不是么!修道之人,也分两类,一类修的是天道,借的是天地阳和灵气,修身修心,这个要靠悟性,也要靠机缘,修成之人千中无一,虽是难修,修成之后却是仙人之躯;另一类修的是鬼道,全仗些灵异鬼物,易有小成。可纵然习成了,也只是鬼仙,远不能与修天道者并论。"他说得如此自傲,可他出自长真秀乐天,连那修鬼道的两个汉子都斗不过,却叫人不解了。
自然此时方岩不好如此说,只得陪笑道:"这人修的,必不是正路了。"樵夫道:"可不是么?他利用所练尸虫来修噬魂术,只学得些皮毛,尸虫应其手而不应其其心,一时虽有制敌之用,可一旦手中的尸虫离了他身子,必会循了他气味蹑踪而至,反噬于他。瞧见没,这就是反噬的下场!"方岩回头看了看那具白骨,也是打了个寒噤,强笑道:"若非大叔提醒,我们不得要领,只怕还得与他纠缠上半天,说不准又会让他跑了。灵界异术,也是诡谲莫测呢!"樵夫有些得意,又道:"主人不曾教过我术法,不然我岂会落到这些人手里?"方岩轻轻抚了抚背上的小嫣,叹道:"可不是么!这些修鬼道的人,仗着会几手术法,也不知害了多少人。我这妹子,也是被这些人害了呢!"云英、叶惊鸥听了这话,亦各各抬起头来,殷殷望向那布衣樵夫。
樵夫有些尴尬,举袖掩唇咳了一声,半晌才道:"论理呢,你们救了我,我也该帮帮你们。可我家主人,委实身体不佳,不宜见客。何况这姑娘魂魄离散,绝非轻易便可救得的。主人本领虽大,却不敢令他老人家劳心劳力。"方岩大是失望,却不肯死心,哽着嗓子道:"可否让在下等人先见上尊主人一面?如果真要他太过费心,到时我们再另想办法不妨。"云英走到樵夫身畔,跪倒在地上,泪水簌簌而下,泣道:"大叔,求你了!好歹让我们见尊主人一面!"樵夫迟疑许久,才拉起云英道:"好罢,我带你们去先见见我们夫人,看她的意思再说。"樵夫当先举步向前时,叶惊鸥突然从一旁飘来,肩上竟挑了方才樵夫丢弃的那担木柴,笑道:"大叔,你的手方才受了作,我帮你挑着!"樵夫有感愧之色,一低头,向前走去。
方岩握了握云英的手,感激冲她一笑。云英只淡淡苦笑一声,又望了望荷着柴的叶惊鸥。
真想不出,叶惊鸥这样的飘逸出尘人物,竟也能做出为人挑柴的贱活来。
方岩背上的小嫣,却只歪着头,面如梨花,悄无声息地伏在当日爱人肩上,看不出幸福,亦看不出痛苦。
痛苦的是守护着她的三人,即便让自己微贱如尘埃一般,也要将她救醒。
那月夜下的蓝狐,何时再能闪着她灿若星子的明眸,嫣然而笑?
你可知道,没有你的世界,只是一川死水,寂静,孤单,凄冷,飘着让人心痛的冰寒。
第六十二章踏雪樵夫走的路正是三天来几人走过好几遍的路。眼见前方是一处如削的绝壁,稀稀落落爬了几株藤萝,已没有了前路了。方岩等几次转到此处,又从一旁转开,另行觅道。
但这樵夫却在此地住了脚,道:"你们且在这里稍等,我先去问过夫人,如她同意,我再来领你们进去。"他说着,接到叶惊鸥肩上的干柴,居然毫不犹豫直往前走,走到前方的山壁,然后……径直走入了山壁之中!
云英揉了揉眼睛,苦笑道:"怪事见得多了,却总不如这些日子开眼界。"叶惊鸥亦忍不住自语道:"天下真有所谓的仙人么?"方岩道:"仙人未必人,可修真者一定是有的。"他喟叹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是亲见,谁知这世上到底有多少我们不知道的奥妙之事?"云英走到那山壁前,在樵夫消失之处细细敲打,讶然道:"竟真是石头呢,我原以为只是幻术,隐了通道而已。"长真秀乐天如此隐蔽,怪不得这许多年来寻仙之人虽众,却罕有所获之人了。
老贾的父亲,如果不是无意为长真秀乐天的人所救,只怕也无法踏入那桃源洞天了。
只不知那桃源洞天中,是否桃花依旧?
方岩轻轻地叹,喃喃道:"小嫣,小嫣,我们找到长真秀乐天了,我们一定会救活你,一定!"叶惊鸥蓝袍飘拂,亦在山壁下研究那通道之所,听见他的叹息,抬头望了方岩一眼,转而注到小嫣如雪的容颜,顿时低下了头,那优雅的眸光,黯淡中多了几分凄楚。
这时空中气氛突然一凝,不知哪里扑来阵阵血腥之气,中人欲呕,连透林而过的日光,都似被某种凶煞之气所染,蒙上一层薄薄轻尘,有些暗昧不清。
三人蓦地一惊,忙各各退了数步,云英、叶惊鸥俱背向方岩立着,正将小嫣护在正中,警戒留意四方。
这几日来三人一直在此处转悠,早知此地看似平淡无奇,却安静祥和,甚至隐了说不出的清逸灵秀之气,除了今日那两个修道汉子,再不曾遇到这等凶煞之气!
树木深处,传来接近狼嚎,却比狼嚎声音凌厉震耳许多,带了长长的尾音,轰轰在山间回响。有树木折裂的声音,由远而近,次第传来。
树林晃动处,一庞然大物猛地窜出,带了咆哮声,和"哧哧"的喘息,直冲众人而来!
叶惊鸥不暇细看,扬剑直冲上前,一剑将那怪物刺中。
那怪物形如巨狼,却足有寻常野狼的四五倍大,一对眼珠,亦是闪着翠碧的光芒,慑人夺目,如灯笼一般;通体毛发,却是乌黝黝的,闪着死亡般的黑暗光泽。
叶惊鸥一剑虽是将它刺中,甚至他能感觉出宝剑已经将它厚厚的皮层穿透,刺入到它的肌肉之中。可那怪物竟晃若未觉,攻势不改,直冲方岩。
方岩一声长吟,苍玉剑化为一片灵动墨光,天泪剑法带了绝恨的肃杀之气,已然甩出手去。无坚不摧的绝世好剑,顿时将那怪物劈作两半,连内脏都流了出来!
可怖的是,这怪物化作了两半,居然还凝着身子,向前冲窜。
方岩只得高高跃起,跃到旁边的杨树顶端,又是一剑由上而下奔涌而出,悲恨之气,连叶惊鸥和云英都微微打了下寒噤。
数剑划过,怪物身体早该大卸大块,鲜血流得满地都是,居然还能扭转身子,觅人攻击。
叶惊鸥紧皱着眉,身体弹跳而起,一脚将怪物的头部踹飞,接着甩动宝剑,连连挥舞,瞬息间将怪物的几处身段拨往四面八方。
那怪物几只分开的独脚扑腾两下,终于挣扎不住,倒了下来,只有那离了身子的头,兀自在那里怪嚎连连,声音却已越来越小,眼看着那铜铃样的眼睛慢慢低垂闭落。
三人惊魂未定,瞪了满地的血肉,刚松了口气,只听林边有人"啪啪啪"轻轻击掌。
抬头看时,却是一个黑衣男子,容貌俊俏,黑发及肩,眼睛却是琥珀色的,本来该是很清澈的颜色,此时在阳光下折射出的光彩却带了几分诡异。他正倦倦倚在杨树边,懒懒拍着手,道:"月神和皇甫青云教出来的人才,果然不一般。陆护法养的这鬼狼,失了主人后更是凶恶,居然让两位三拳两脚就打发了,真是了不起,了不起!"这人后面,跟的却是曾擒住樵夫的那汉子,他的肩上衣衫破裂,犹见血迹污了一大片,瞪着方岩的目光很是凶恶。
方岩笑道:"我说呢,原来打了狗,主人就出来了!"心中却暗自纳闷。这人他从不曾见过,如何一眼便认出了他和叶惊鸥的身份?
这黑衣男子笑道:"可不是么。打了狗,主人总要出来。可惜此间的主人,却不曾出来帮他的狗。"若听他这话,却仅像是灵界内部的纠纷了。方岩暗暗皱眉,不知该不该管上一管,叶惊鸥已然道:"久闻极乐殿青衣副殿主灵力过人,术法高超,不想竟认识在下等人,真是荣幸!"方岩一惊,已知叶惊鸥认出了此人,特地说了出来,点明敌我,忙振作精神,笑道:"当日在刀神门,我等已见到贵殿仇殿主的风采,果然非同一般,在下等人竟又能惊动青衣殿主出面,实在是莫大荣幸!""哦,你们能惊动我?"青衣淡淡一笑,不胜寂寥骄傲,却凝了一丝隐隐不屑。他眼光瞥过方岩肩头的小嫣,道:"你们想必为这女子来的?我劝你们还是回去吧,此间主人若知极乐殿之人在此出现,万不会再浪费灵力在这女子身上。"方岩心头一沉,蓦地记起刀神说过,天心诀出自长真秀乐天的白石真人,上卷为极乐殿所得,下卷原在刀神手中,后来亦已被极乐殿夺走。现在只剩了中卷,极乐殿便能将三卷完全贯通起来。长真秀乐天既有主人,手中必然亦有天心诀。只怕那最后的中卷,正在此间主人手中。青衣到此,绝非冲方岩等人而来,而是冲天心诀而来!
仇凌罗目前的实力已是万分惊人,若再得到中卷,去对月神不利,月神纵然武功盖世,只怕也不免受她术法算计。
方岩扭头看云英、叶惊鸥,亦从各自的眼中读出了震惊。显然,方岩想到的,他们也想到了。云英亦是圆月谷弟子,固不消说;便是叶惊鸥,纵然圆月谷与天正教有仇,可与小嫣这几年感情,必然爱屋及乌,也是不肯让月神吃亏的。
想及此处,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忽然齐齐出剑,共同飞向青衣。
青衣哈哈一笑,黑袍挥舞,一道金光闪耀,轻轻流窜过三人身体,三人顿时一阵心旌摇晃,手下的剑已经迟缓许多。青衣只不过略一闪躲,便将三人剑法一齐躲过,随即长吟一声,嘴角泛过销魂蚀骨的微笑,手已指住天空,但见一道黑气,形如宝剑,却粗如水桶,狠狠冲三人砸下。
灵界的力量,原不在自身体内的力道,而是源于天地之间的灵气或戾气。
此人随手一挥,竟不知引来何方的神秘力量,化作宝剑,以泰山压顶之势奔向三人!
三人深知灵术诡异,都不敢等闲视之。只闻龙啸凤吟,苍色宝剑首先昂头起势,光芒穿过树林,接引从空中凝起的一道黑线,挟了说不出恨怒天意,细细传来,然后蓦然在那黑色巨剑上炸开,一波波离愁别恨,恰如海水绵延,蔓延得满山的树林都在风里呜咽。
"好个离恨天!"叶惊鸥长笑,金情剑泛出淡金的剑芒,骤化成千万道冰锋箭雨,向那巨剑汹涌。所过之处,草木皆冰,寒气中夹了冰雪灵秀,似那冷若冰霜的绝色女子,突然冲你淡然一笑,在你心神一怔时,剑气又如毒蛇般扎过!
冰雪城的绝招,"风雪漫天"!不知是叶惊鸥不欲逊于方岩一筹,还是真怕不敌于这青衣的殿主,他一出手,亦是冰雪城压箱底的绝招。一笑人间世,机动已惊鸥。金情公子到底也不能做到无牵无挂,不羁于世了。
两大绝招并出之际,黑色巨剑已然晃动。
云英不去看那巨剑,单盯住了那控制巨剑的青衣,低低喝了一声,一段白绫,从袖上飞出,直卷青衣,而白绫下,隐藏的是两把飞刀!
云英为人谨慎,因不能术法,怕近前了为青衣所趁,所以只远远下手,只望那青衣术法虽高,武功却是平平,便能一举将他暗杀,永绝后患了。
可惜那青衣着实不是简单人物的。眼看白绫已经困住他,他居然诡异笑了笑,似乎还跟云英做了一个鬼脸,已化作了一团雾气,正让那段白绫扑了一个空。而飞刀行过,倒是有人发出惨叫,却是那本已受伤的汉子,又被两刀刺入腹中,顿时倒地,挣扎两下,便不动了。
而那团雾气,此时亦消散不见了。
云英正怔忡之际,方岩、叶惊鸥已从空中落下,那只巨大黑剑,已经杳然无踪。
远远,传来青衣的冷笑:"圆月谷!长真天!哈哈,哈哈!"声音越来越远,竟是去了。
三人面面相觑。云英道:"似乎咱们没嬴吧?"叶惊鸥淡然道:"可我们如果三人联手,打下去也未必会输。如果对他们所用的术法再多了解一下,则我们必然可以嬴。此人武功甚是寻常。"武功寻常,而术法高明,正和方岩等相反。
三人正沉思际,又听一旁有人轻咳。
一回头,却是那樵夫正若有所思看着方岩。
方岩忙上前道:"大叔,我们可以进去么?"樵夫摇了摇头,又"嗯"一声,道:"你方才用的,似乎是灵界的术法?"方岩微笑道:"这是我们圆月谷的武学,名叫离恨天。其原理应该与术法相似,亦是以自身灵力催动,激起天地间的不平戾气,引为我用,拒敌伤人。"樵夫点头道:"原来这样啊?圆月谷?却没有听说过。夫人刚刚说了,主人身子不好,不见客,叫你们回去呢!"顾不得惊讶这樵夫竟闭塞得不知圆月谷,方岩等已被他的回绝引得大是着急,云英冲向前道:"闻道此间主人修的是天道,天道之人,亦能见死不救么?"樵夫笑了笑,眼角细细的皱纹堆成了菊花的纹路。他道:"夫人虽不让你们进去,但我刚才就想着再去见主人一面,求求他去,主人的心很软,多半还是会答应的。所以先来告诉你们一声,想让你们再耐心等一会儿,不想又有极乐殿的人来捣乱。既然你们又帮了长真秀乐天一次忙,公子又会这个什么'离恨天',算来一定不是外人,我便先带了你们进去再说。"方岩等人连声道谢,跟着樵夫向那山壁行去。
云英只在方岩背后轻声嘀咕:"奇怪了,你会离恨天,为什么就不是外人了?"方岩也是不解。但此时只要樵夫肯带他们进去,也顾不得追究其他了。
樵夫依旧如前一般,直直穿过了山壁,消失不见。
方岩等站在那里正尴尬时,已听闻樵夫道:"你们不用想太多,闭上眼睛,就当前面没有山壁,而是一条宽广大道,就进来了。"方岩等依言闭目,直向前走去,分明觉出鼻尖已快撞到了山石,前方蓦然一空,睁开眼时,已经站在蜿蜒山洞之中,樵夫正笑嘻嘻在洞中等着。
遂跟了樵夫,一路迤逦行去,前方已经出现明亮光华,伴了习习冷意,和泠泠寒香,扑面而来。
樵夫道:"我家夫人爱梅花,所以洞天之中,四季常冬,梅花终日开着。"说话之间,众人已踏出山洞,一个琉璃般的白雪世界,登时呈现在众人眼前。
遍地的雪,遍地的梅。满眼耀人梅花,红的如血,黄的如金,白的若雪,簇簇挨挨挤在枝头,轻柔得如婴儿可爱的小小面庞,甚至还有小小的青梅打了一个个的骨朵儿缀在枝头,半绽的墨梅似如琵琶别抱的寂寞女子,婉约地藏于一角,在一群艳丽的颜色下别有一番清雅素净。满天的奇绝清香,愈发浓烈,飘然不若人间。
几椽典雅木屋,错落立于梅中,其中一间,正袅袅生起炊烟来,在梅花飞舞的空中萦绕,连这烟火之气,都显得雅然脱俗了。
想必行的人少,大部分的雪地都不曾被踩踏过,除了他们正行的铺了鹅卵石的主道,几乎是一片纯然的白色,飘落翻滚着的,唯梅瓣而已。
到此境地,三人也不由屏声静气,甚至不自觉运起轻功来,生怕在雪地上踏出自己世俗之人的脚印。
正行间,只听远远有女子轻柔声音传来:"老焦,你把什么人带进来了?"三人才知樵夫原来姓焦。老焦向着一处梅林方向陪笑道:"回夫人,这三人不但救了老仆,方才又在洞外赶走了极乐殿的人。看他们身手,只怕与主人有些渊源,所以老仆冒昧,把他们领进来了!"那女子哼了一声,道:"你真是胆大,总是夫君素来把你们给惯坏了!"老焦只是憨憨笑着,也不辩驳。瞧来此间主人的确是御下甚宽,这老焦对女主人尚有三分惧意,而对主人却只有敬没有惧了。
方岩细听这女子声音,甚觉耳熟,回头看叶惊鸥和云英,却无甚异样,难道自己见过这女子?
正疑惑间,梅林中转出一名女子来,手中牵了一个三四岁的小小女孩,俱是清爽的雪白衣衫,更衬得玉肤冰肌,风华绝代。微风吹过,无数片艳丽花瓣纷扬而下,滑过两人面颊,顺了她们裙角飘落,竟沾惹种说不出的轻柔忧伤,点点醉人。
方岩一迎上那女子朦胧如雾的眉眼,心头大震,失声道:"南宫姑娘?"那女子居然是失踪了五年之久的南宫踏雪!五年不见,她竟成了长真秀乐天的女主人?她也在修仙?
细看下来,南宫踏雪的容貌并无太大变化,淡淡忧伤,依旧如影随形般静静包围着她,只是原先的清寂似少了许多,多了份母性的温柔光辉。她一眼看清来人,亦是惊讶万分,身形凝滞在雪地里,唇边更见得苍白。
小女孩却仰起头来,牵牵南宫踏雪衣带,奶声道:"娘,他们是谁?惜儿没见过呢!"她的肌肤虽与南宫踏雪一般雪白,面貌却不甚相象,一对瞳子清澈纯净,瑶鼻挺直,唇角扯开的笑容看来居然说不出的熟悉,只一时想不起在何处见过她。
南宫踏雪低了头,柔声道:"惜儿,他们是娘以前的朋友。"以前的朋友?那现在呢?方岩抬起头,仰望天空,却是一片阴阴的白色,看不到一丝的阳光,不知是此处风光本就如此,还是仙家幻术的造化之功。没有阳光的洞天,实在冷的出奇。方岩抚了抚小嫣的手,冰凉得如从冰水里捞出,心里不由寒意直冒,忙上前道:"南宫大小姐,我们今日来,并不敢骚扰仙家清修,实是有事相求!"南宫踏雪缓缓踏雪走来,低垂的长发飘起,凌乱在风中纠结,叹道:"我知道你们要救人。可我们这里,并没有你们找的仙家之人。这个人,我们救不了。"方岩的心蓦地一沉,强笑道:"南宫姑娘不看一下病人,就确定救不了么?"南宫踏雪迷蒙的眼眸闪过讽刺般的笑容,道:"看不看,又有什么区别?这人多半魂魄已经出窍,才会如此毫无生气,某种意义上说,她已是个死人,谁又有本事去救一个死人?"她虽如此说,还是将小嫣掩着面容的斗蓬拉开,身子忽然一颤,惊疑道:"是……是小嫣?"云英赶上前,泪光盈盈道:"早听说南宫姑娘以前对小嫣极好,亦算是共过患难的姐妹,想来必不肯眼看小嫣这样死去吧!"南宫踏雪搭上小嫣的脉,略略一听,便道:"到底她遇到了什么事?竟只剩了命魂和天冲魄!"方岩强忍住哽咽,黯然道:"小嫣为了救我们,用圆月谷自伤绝技'嫦娥奔月'对敌天心诀的术法'散魂绝魄'。"南宫踏雪失声道:"天心诀?散魂绝魄?你们见到有人用天心诀中的散魂绝魄了?"叶惊鸥踏前一步,道:"准确说,是一人使用天心散魂,一人使用天心绝魄,联手施展的这种术法。""小嫣?……天心诀?"南宫踏雪喃喃道,低下臻首,面容上闪着说不出的惊慌烦乱。
"娘!娘?"小女孩感觉出母亲手心蓦地冷湿,也不由惊慌起来,用力摇着南宫踏雪的手。
南宫踏雪迟疑一下,抬起头,却不与方岩等的目光相触。她轻轻道:"对不起,散魂绝魄并不是普通的离魂失魄,小嫣的魂魄,必定受损极重。此间之主,也救不回天心诀震散的魂魄。"三人一时俱是面色惨白。云英急急道:"传说中白石真人道法通天,天心诀本就是他所创,为何救不了天心诀所伤之人?"南宫踏雪苍白的面容飘上一个虚浮的笑容,涩然道:"白石真人早已坐化升仙,弟子极少又多半不曾得到真传,如何能化解天心诀之无上灵力?"樵夫踏上前,焦急道:"夫人,真的是一点法子也没有么?主人出手,也是没法子的么?"南宫踏雪牵起小女孩的手,沿了洁净的雪道,行走在这冰天雪地里,悠悠道:"老焦,祖师的术法,又岂是他才修行了几年的弟子破得的?何况他的身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给我送客罢!"老焦张了张嘴,又将话咽了回去,转眼对三人苦笑。
方岩仰起头,竭力逼回涌到眼眶的泪珠,只见天地苍茫,微沉的暮色,扑面涌来,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几点红梅飘过,竟如血迹般殷红可憎。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叶惊鸥呆呆看了片刻南宫踏雪的身影,忽然冲上前去,道:"夫人,可否请此间主人出来见一见小嫣?便是治不得,他也可能有法子延长一下小嫣的生命!她,她已等不及我们再到别处找人医治了!"南宫踏雪充耳不闻,只是牵着女儿向着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