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沉钟面上有些阴沉,但对方岩倒还客气:"听说昨夜方公子到我四师弟居处去了,还意外发现了如绣姑娘被害?"总算他没一口咬定是方岩动的手,只是话中意思,总有些怪怪的。
方岩自知半夜闯入对方禁地,总是不妥,遂笑道:"在下好奇心太重,才会跟了两个黑衣人遁入其中,冒犯之处,尚祈见谅!"风沉钟叹道:"其实论起圆月谷与刀神门几代世交,方公子到我们住处去参观参观,原也无可厚非。偏偏发生了如绣这件事,偏偏如绣姑娘又是家师最钟爱的后辈,刚刚家师听闻,已是勃然大怒。若不查清此事,家师这个大寿,只怕也过不安心了。"方岩点头道:"在下也希望能尽快查清此事,洗去在下嫌疑。"风沉钟笑道:"所以家师命我来请方公子过去一次,老人家想询问一下其中的细节。"方岩一怔,刀神竟亲自干预了此事?只得道:"那敢情好,在下久慕刀神英名,能单独见上一面,已是万千之幸!"风沉钟续道:"特别是方公子所跟踪的那两个黑衣人,老人家可能会问起他们的身法武功的路数,请方公子一路上便细细回忆一下,想想如何应答。"方岩微笑道:"在下鄙陋,并未能从黑衣人的身法上看出轻功家数。"这是实话。他当然不能说,他另外看到了一个淡衣女子,而且那个淡衣女子的轻功,用的是圆月谷的功夫。
风沉钟笑道:"不妨,到时你只将所看到的细细告诉家师就是。家师武学渊博,自会判断其门派路数。"他当先出门道:"我这就带方公子去见家师吧。"云英急道:"我也跟去拜见一下刀神前辈吧。"小晴、梁小飞等俱是动容,站了起来,看来也甚想见见这个传说中的人物。
方岩忙边使眼色边道:"算了,刀神前辈只说要见我,你们都留在这里罢!"小晴撅嘴还要说话,方岩狠狠瞪了她一眼。田笑风忙道:"是呀,英儿,你们还是留在这里,不可无礼。"风沉钟等了半晌,见云英等不再坚持要去,才抬脚步向院外。
方岩跟了风沉钟方才离开,云英皱眉道:"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小晴奇道:"有什么不对的?"云英道:"也说不上来,只觉得其中可能有问题。昨日山顶的暗袭,夜间不明夜行人的出现,一定有所关联。而且刀神是何等人物,说见就能见了么?可我刚才说要去见刀神时,那个风门主目光中好象有光彩闪过,好象如果我去他会挺高兴似的,居然顿下了脚步等我们。"小晴道:"哦,我倒没注意。"林如龙和田笑风相视一眼,各有担忧之色。
梁小飞怒道:"好么,我倒想看看,刀神门在捣什么鬼。我无门无派,单身一人,才不怕他们!"小晴嘻嘻笑道:"我倒有门有派,可我更不怕。"她提起宝剑,轻轻一弹,半截雪亮剑身已然出鞘,明霞一样灿烂的光彩,映照了整间屋子。
梁小飞诧然道:"咦,好剑!上次见到时黑漆漆的,正奇怪这样的破剑怎么这般锋利呢。原来剑如其人,俱是败絮其表,金玉其中啊!"小晴得意道:"你莫忘了我是谁女儿!爹爹从神兵阁里随便拿一把剑来,也必是剑中精品。这把飞虹剑,也是铸剑堂里出来的呢。如果有人敢对咱圆月谷的人无礼,我舒景晴有机会出手,必然大大露脸,也成了广寒仙子,名振天下了。"梁小飞有些不屑般撇撇嘴,低声咕哝道:"你便是露脸,也必成了蟠桃园下界的猴精转世,万万成不了广寒仙子。"小晴一时没听真,问道:"你说什么?"梁小飞忙道:"没说什么。我就想着便是刀神门这几个门主打什么坏主意,也必奈何不了方大哥。方大哥的武功,只怕已直追当年的北极公子了。"小晴微笑道:"可他刚入谷时,连我也打不过哩。"梁小飞当然不信。云英却知是实。小晴与小嫣一般,极是聪颖,不过向来不肯用功而已。
云英望着窗外大朵大朵轻云般的琼花,欺霜赛雪,悠悠在风中纵跃,不由思索,刀神门,真的敢跟圆月谷翻脸么?
风沉钟一路走得极快,似有意考较方岩轻功。方岩既知刀神门有意相较,也不动声色,紧紧随了其后,虽不炫耀,却不肯丝毫示弱。
不久,二人已出了刀神门的大片建筑之外,沿了一条弯弯山径继续走了一段,前方出现了大片竹林。风沉钟便带了他走向这片竹林。难道刀神并未住在刀神门之内,而只在刀神门的外围处隐居?这片竹林,莫非就是刀神的隐居之地?
竹林之外,果然有一块偌大的石碑,血红色的大字醒目写着:人畜止步!
不但人,连畜也通知到了。可天下有识字的畜么?
方岩心里微微一紧张,风沉钟已带他入了竹林,且身法更快了。
方岩见前方密密麻麻,原来是许多嶙峋青癯的石头,带着一种描述不出的清冷的白色,四处散落着,掩映在青葱碧翠的竹树下,寂寞孤高,如无数个遗世独立的红颜佳人,冷眼相看。
方岩居然打了个寒噤。
刀神住的地方,果然与众不同。
风沉钟的身影如幻电般往前方闪着。方岩不敢多想,提气直追。
这时前面无数石块中似有一块动了一下。
方岩身形一顿,风沉钟身影已然不见。
正迟疑间,另一处石头处依稀传来一声叹息。
方岩听得那声音,顿如五雷轰顶,站在那里好一会儿动弹不了。
小嫣!
无数次梦里出现的声音!如此清晰在耳边回响。
方岩几乎流下热泪,鼓起勇气,望向那处雪白岩石。
小嫣!
那娉婷的影子,正幽幽从石后转出,苍白的面容,几与岩石一般;眸中含情又含泪,似诉似怨,悲痛向他凝望。
忽然又微微轻咳,瘦小洁白的手扶住了身畔的竹,泪光点点,洒在竹上,竟是淡淡斑痕。
惆怅春前,谁对湘妃泣?
且看竹下,多情似无情。
年未衰,泪已干。
多年心事,谁解风流?
"岩哥哥!那么多年,你还不原谅我么?"少女楚楚可怜,泪水直从苍白的面颊滑下。
"小嫣!"方岩听到自己变调的声音,"我早原谅你了。你错了,你原是错了;我亦错了,我原亦错了。错就错在我们都不肯面对我们的错,不敢面对我们的亲人。师父也是要我们在一起的,是不是?他哪怕知道自己快死了,也是盼我们在一起的,是不是?"小嫣忽然扑倒在地,失声哭道:"叔叔!叔叔!我对不起你!我害了你!我,我是不配得到幸福的呀!"方岩忍不住扑过去,握住小嫣的手。她的手冰冷,如连石山上那个冬天的冰冷岩石,细细淡淡的青筋无力地跳动着;头发散乱,亦如被那日连石山上被干燥的寒风所吹,鬓角是连石山下采摘的梅花,衰败得失去了颜色;面颊苍白得接近惨白,让方岩想起,她与乾坤双魔恶战之际,刚刚受过重伤哩!
方岩心中又痛又疼,狠狠把小嫣抱到了自己怀里,紧紧相拥。
她的躯体亦是冰冷的,骨头硌得方岩的胸口生疼,那种久违的幸福,竟在那种哭泣般的疼痛里丝丝缕缕散开。
"小嫣!今生今世,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你爹爹说了,师父没死,我们去找他好不好?找到他,我们和他带了师娘一起回圆月谷去,再不分开。"方岩喃喃道。
小嫣在他怀里哽咽:"好哇。我们从此再不分开。"她抬着如带雨梨花的脸,灿然一笑,满眼的世界,顿时雨过天青。
"你还和以有一模一样,一样的美。"方岩微笑道:"一样的年轻。"小嫣继续笑着,媚惑地笑着。那是属于十五岁面容的皎洁和狡黠。
方岩忽然之间心里冷了一冷。十五岁!
他细看着眼前的小嫣。没错!一张十五岁的面容!十五岁的略带稚气的声音!十五岁时受的伤!
今夕何夕?
今夕何地?
今夕又何年?
小嫣细弱坚硬的骨骼还在与方岩的骨磨擦着,把他硌得慌而疼。
方岩慢慢推开了小嫣。
小嫣不解地看他,纯真无暇的面容如孩童般天真迷惑。
"你是谁?"方岩退开一步,目光开始清冷。
"我是小嫣啊,舒景嫣!"小嫣面容好生委屈。
"你不是。"方岩慢慢拔出了苍玉剑,指向十五岁的小嫣。
苍玉剑如龙吟般出鞘,墨色的剑身幽幽闪亮,倒映着前方的景物。
有淡淡的竹影,淡淡的石影。
竹影正在风中微微摆动,明媚如碧水。
石影默然凝立,深沉如千年的石碑。
但没有人影,没有小嫣。
方岩惊觉抬头,对面果是依旧的石林和岩石,哪来的小嫣?
方才抱倚之处,分明是个一人高的雪白岩石,方岩甚至可以猜到,方才硌得自己生疼的,正是那块岩石的棱角!
这不是岩石!这是妖石!
这不是竹林!这是妖林!
方岩额上冒出冷汗。
以他的定力,居然轻易便给迷惑,这是什么地方?
如果是刀神的居所,风沉钟真的要带他去见刀神,为何一到此处,便有意撇下他,让他在林中被困?
而刀神,又岂会以这些卑劣手段对付一个晚辈?
"风门主!"方岩扬声大叫。
金色的阳光,洒在碧绿的春竹之上,春竹更显娇嫩青翠了,随风摇摆处,发出沙沙的声响。
方岩尽力大呼的声音,全被茂密的竹叶掩盖,看来竟不能传到十米之外,更不曾有一丝回声。
"风门主!风沉钟!"方岩还在大呼。
隐隐,似真似幻间,风沉钟在说:"哼,你小子狗仗人势,公然欺我刀神门!花如绣之死,你若脱得了干系,才是怪事!"方岩沉声道:"风门主,请勿听人挑拨,三思而行。在下岂是奸杀人命的无耻之徒?"风沉钟怪笑道:"你们在山顶用剑刺死了我门的弟子和马匹,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再想不到罢,我特地跑去验过尸了,他们身上全有致命剑伤!"方岩怒道:"你胡说!"风沉钟道:"别思量我是不是胡说了,自己先看看身后吧!乾坤双圣在你后面!对付得了他们,再来和我说话罢!"第五十二章困仙方岩大惊,一回头,果然乾坤双圣正各持宝剑,笑盈盈看着自己。
"这少年五年来倒是长高了不少!"文舆依在金玉寒身边静静道。
金玉寒笑着,露出雪白森冷的牙齿:"我想我儿子了。把他捉了,在我儿子坟上焚烧了,必是件有趣的事儿。"方岩不知怎么想起北极以烈火渡劫舍己救人之事,一道怒气勃发。
文舆却从身后拎出一小小孩儿,往地下一掷,道:"这个孩子,可以和他一起烧了。"方岩凝神一看,那孩儿双手被缚,却眉清目秀,气质清灵,居然是师父的唯一血脉,圆月谷唯一的继承人舒景元!
"元儿!"方岩失声惊呼。
正要上前,忽然想起,元儿尚不满十岁,一直居于圆月谷之中,处于月神保护之下,焉会落在天正教余孽手中?
幻景!幻景!一定是幻景!
方岩稳定心神,努力劝服自己。
而金玉寒在冷笑:"你还在做梦呢!圆月谷已经被天正教一锅端了,连月神都被我们教主杀了,--难道月神一点没预料过我们还会卷土重来?"月神预料过的。月神说,"不知道我下次与人对敌之时,北极是不是已经回到我身边了。"月神说,皇甫青云曾表示"五年之内,自然会有人收拾圆月谷。月神沦为阶下囚之日,便是天正教重出江湖之时。"月神预料的,难道真的已经成真?
烟月潭畔的跳跃篝火,载歌的热血少年,炫丽的三尺青锋,化作一声怒吼,苍玉剑如龙飞舞,张牙纵出。
天地顿时混沌。
碧绿的林中狂风大作。
只有石块兀然凝立,骄傲而不屑。
方岩出手了,以一敌二,对付当年的乾坤双魔。
乾坤双魔亦出手,双剑如幻如电,交织一处,化作绚烂白光,如滔天巨浪卷向方岩。
方岩疯了般出手,幻月七剑信手而出,流畅无比,云行天下龙游大海般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可惜乾坤双魔武功太高,始终伤不着他们一根毛发。
而乾坤双魔剑势如雷,虽然常常突破了他的剑网,恰恰刺中于他,却不甚疼,看来也不容易轻易将他拿下。
不知周旋了多久,方岩还是无法取胜,便欲用离恨天绝学,只担心会伤到地上的元儿。
抽空往地上看时,差点惊叫起来。
一个白衣的青年正温暖微笑着,帮元儿解开反缚着的双手。
元儿一把搂住青年的脖子,亲亲热热叫道:"爹爹,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白衣的北极公子潇洒不减丝毫,用他长长的袍袖拂了拂元儿脸上的灰尘,道:"元儿,爹爹带你回青州去吧。你娘已经打理着,把如意居重新开张了。"方岩急叫:"师父!救我!"舒望星俊美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当年不是你帮小嫣引出了我,我还在青州和我的小蝶在一起哩!你害我们分开了这么久,还想我再帮你!忘恩负义的东西!"舒望星怒斥已毕,又笑着弯下腰,搀住元儿的手道:"我们回去罢!不用理他。"看着父子俩的身影在眼前消失,方岩忽然之间心灰意冷。小嫣走了,北极师父也不要他了。我活着究竟为了什么?
方岩收回了剑,抬头看竹林上空一片清朗的天。
乾坤双魔毒蛇一般的双剑正飞快闪过来。
方岩视若无睹。
世界俱已抛弃我,我又何必斤斤计较自己的生命得失?
生命得失,真的如想象中的那般重要么?
双剑从他胸口透胸穿过。
仿佛疼了一下,仿佛没有。
但方岩却还站立着,站立着感觉自己的无助和绝望,等着死亡的来临。
他什么都没有等到。
一回头,乾坤双魔已不见了。
蓝天,碧竹,白石,黄地。
风飒飒地吹,日光暖暖地照。
春光正好。
什么双魔,什么北极,什么元儿,居然又是幻影。
以为是真,却是幻中之真。
以为是幻,却是真中之幻。
一世异朝市,此语真不虚。
人生似幻化,终当归空无。
方岩收了宝剑,手足冰冷。
他已经看出来了。
这是一座大阵。
而且是与以往他所见识过的所有阵法都不一样的大阵。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业。
雷以动之,风以散之,雨以润之,日以晅之,艮以止之,兑以说之,乾以君之,坤以藏之。
作为阵法基础的太极两仪八卦的易数,似乎都不能在此阵有任何反映。这座阵法,居然看似是独立于八卦易数之外的奇阵。
七情六欲,爱恨情愁,在这个明媚而清冷的竹林里,如爬山虎一样肆意蔓延着,扩展着,放大着。
不为外物所迷,而为心所迷。
迷心?
方岩心里猛地一跳。
初入谷时,张宿尊者和星宿尊者论天下之阵时,曾经提过,三大绝阵中,有一座,叫迷心困仙阵。
摆过这座阵的人,是无天道长。
无天道长是武帝手下的智囊。
而剑尊和刀神,则是地位仅次武帝帝宫尊主。
剑尊孤高,刀神狂傲。却一般的聪慧绝伦。
剑尊被武帝以嗜心蛊所制,而刀神据传曾被无天道长的迷心困仙阵困了一月之久。最终,剑尊破了嗜心蛊,同样聪明的刀神,当然也可能早已参透了迷心困仙阵的奥妙。
那么,刀神门的这座阵,显然便是迷心困仙阵了。
迷心!
困仙!
当心为魔迷,纵是大罗金仙,也必困其中。
而所有的阵势,都只为引出自己的心魔来!
谁无心魔?
方岩心头苦楚,顿如海水,漫漫而涌。
当年的悲恨痛怒,一幕幕在眼前重演。
剑光,在方岩明澈的眼里飞快闪烁;血光,依稀在空中如雨飘洒;悲愤痛嚎的声音,分明就在耳边回旋。
幻像!幻像!幻像!
方岩努力闭上眼,塞住耳朵,用凝月神功聚起灵力,盘膝慢慢坐下。
可幻影仍在眼前飞旋!甚至方岩感觉到了温热的液体带着浓重的血腥飞溅到自己脸上。他只想一怒出剑,疯狂向那分明就在眼前的敌人砍去。
方岩右手颤抖,握着剑柄,欲来向正向自己狂笑的敌人递出宝剑,又怕一冲动,克制不住疯狂了一般的心魔。
不!我不能拔剑!方岩慢慢提起宝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狠狠地收起了宝剑。
他的鼻尖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已是晌午。云英向院外张望了许多次了。
刀神门送来的午饭已经送来好久了,但谁也没有动筷。
连最乐观的小晴都皱着眉头,不时问道:"岩哥哥还没有回来么?"双明镜走了过来,沉声道:"各位还是先吃点东西吧。"云英问道:"事情不对,是不是?"双明镜语气淡然,眸中却闪过凌利光芒:"不管什么事,也得先填饱肚子。"小晴微笑一掠额际流海,道:"不管什么事,双叔叔都不会丢下我们不管是不是?"双明镜看着小晴年轻美好的面容,拍了拍她的肩,笑道:"其实,你和你姐姐一样聪明。"方岩正是圆月谷一行人之首,这许久不回来,若真出了什么事,几人老的老,少的少,没有了主心骨,大是危险。如若天水宫与圆月谷联起手来,则又另当别论。刀神门再狠毒狡诈,也不敢同时开罪这与它齐名的两大势力吧。
近午之时,双明镜曾去找过与他有些交情的刀神门三门主燕子絮,欲问方岩之事,燕子絮居然托故不出。双明镜便知定有蹊跷了。别人不知,他却知小晴身份,乃是月神之爱女。天水宫与圆月谷几代世交,他们兄妹又与月神、北极情谊非浅,自是不肯让人伤害于她。故而回院之后,劝着众人一起先用了午饭,又命金剪和残锦暗中去打听方岩下落,自己却守在了清心院中,恐圆月谷的两个女孩子再出什么事。
林如龙看着方岩自幼长大,见他久去不归,也自不安,便与田笑风商议,也出去打探打探。他们本是青州的一流高手,江湖行走既久,自是交游广泛,第二日便是刀神寿诞,此时刀神门准备的客房十有八九已经有人入住,二人便打算联合一些老朋友,去追查方岩下落。料想方岩以圆月谷天枢宫主之尊,肯帮忙的应当大有人在。
云英、小晴等人正在焦灼间,隔壁却听得有人悠悠吹笛,笛声宛转清越,韵致高华,伴着那女子纵歌之声:
"春山暖日和风,阑干楼阁帘栊,杨柳秋千院中。
啼莺舞燕,小桥流水飞红。"小晴听出那曲儿正是秋晚袖所唱,大是焦躁,怒道:"这老女人,这么大年岁,学什么小姑娘唱歌!也不怕寒碜人!多半知道刀神将我岩哥哥叫去没什么好事,才在那般幸灾乐祸!"那边也不知秋晚袖是不是听到了小晴的话,唱得更婉转悦耳了:
"透疏帘风摇扬柳阴,泻长空月转梧桐影,冷雕盘香销金兽火,咽铜龙漏滴玉壶冰。
何处银筝……"小晴大怒,正要去喝问,耳边"丁丁"几声,一回头,却是梁小飞就着没收拾去的空碗,以筷相击,放声而歌:
"忘忧草,含笑花,劝君闻早冠宜挂。
那里也能言陆贾,那里也良谋子牙,那里也豪气张华?
千古是非心,一夕渔樵话。"他随性而歌,凭心而唱,不似调而自成调,手下"丁丁"之声非乐而胜似乐,潇潇洒洒,自有一番利落风流。那笛音虽是曼妙,被他随心之乐一扰,居然走了调,而秋晚袖更不得不住了口。
小晴放声大笑,道:"没想到小飞的歌这般好听。"梁小飞得意道:"我师父的歌还好听。不过我们从不唱那些软人筋骨的靡靡之音,江湖人的歌,也得有江湖人的骨头。""江湖人的骨头!"小晴舒缓坐到房门口,悠然翘起腿来,在春日的阳光下晃动,"怪不得我那个超凡脱俗的叔叔会和你师父成为至交,看来还是很有道理哦。"梁小飞道:"那是自然。"而秋晚袖正从他们房中缓缓步出院来,后面跟着叶出尘。叶出尘的手中却是一支笛。这青年面色冷峻,再看不出居然会吹奏出那般温柔如春的曲调。
小晴虽穿着男装,但心里有事,并不曾在脸上涂抹乔装,一脸的素面朝天,顽皮看着秋晚袖,盈盈而笑,如一朵自在飞花,任意随性,自有属于她自己的那份美丽从容,居然压得过秋晚袖的那种妩媚风流。
秋晚袖面色更加难看了,却笑道:"听说方公子被刀神邀请去了,这怕是刀神十几年来第一次见旁派弟子吧。圆月谷的面子,实在是够大的。"小晴笑道:"如果秋姑娘到终南山去,我必然也叫父亲邀你去圆月谷坐坐,冰雪城的面子,不会比圆月谷小。咦,今天风大门主怎么没陪姑娘走走啊?"云英缓缓上前,道:"秋姑娘容色绝世,风大门主怎肯不作陪?只怕是秋姑娘请他帮做什么事去了吧。"秋晚袖的面色微微一变,道:"姑娘什么意思?"云英若无其事道:"秋姑娘多心了吧,我只觉得风大门主昨日那般看重姑娘,今日居然没作陪,一定是为姑娘做什么事,好讨姑娘欢心的。云英向来嘴笨,不会说话,想来是得罪姑娘了?"叶出尘微笑道:"云姑娘过谦了。语带机锋,深藏不露,姑娘才是高人啊。"云英笑道:"是么?"叶出尘道:"如果姑娘此时带了圆月谷弟子就此离去,方才更见高明。"云英、小晴等俱是一怔。连悄然隐在屋中没出头的双明镜闻言都眸光连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