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曾经流传下一句话:"人的身体可以蒙受屈辱,但只要一颗心是不屈的,灵魂便不会觉得屈辱。"后来,这成了圆月谷的一种精神。
小嫣也听过这句话,她曾怀疑过武帝的断袖之癖是确有其事。
现在轮到她了。她狠命瞪着金无荐,由着他疯狂地撕着自己的衣衫裙裤,乱摸乱咬,权当身体已不是自己的。
但当金无荐的身体与她相触时,她还是忍不住心头的屈辱,溢出了眼泪。
方岩曾说,她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替他更衣换药,有辱令誉。在他心里,大约对女孩的清白很是看重罢。
现在,她失去了她的清白,该怎样去面对方岩?
金无荐抱走她时,她听到了方岩的怒吼。
那一刻,她的心头如刀扎般疼痛。
这时,她身上的金无荐忽然哼了一声,便低下了头,伏在她身上一动不动了。
她的心头一跳,有人来救她了吗?
良久,才见一人拨开昏迷的金无荐,看向她。
只看到一个轮廓,她便认出了是谁。
是叶惊鸥!
月夜的南宫府花园,二人首次见面,唇枪舌剑,叶惊鸥徘徊而去;第二次,却在振远镖局外,双方已是明刀明枪对上了。叶惊鸥没有和小嫣动手,却败在了北极舒望星手中。
他为何而来?
救她,亦或是趁火打劫?
可叶惊鸥看了一眼她几乎全裸的身子便别开了脸,很是局促的模样。
小嫣自然极是羞愧,努力抬手,想找衣物掩住自己的身子,却抬不起手来。
叶惊鸥终于还是走近了一步,匆匆解开自己的外袍,扶起小嫣来,替她披上。
触着她光滑如缎的皮肤时,叶惊鸥的呼吸明显变得粗重起来。
但他还是将小嫣的整个身子包了起来,才扶起她,看向她的眼睛。
小嫣泪光盈盈,看着叶惊鸥,无限悲伤。
叶惊鸥的黑眸中闪着些许蓝光,渐渐变得疼痛。
他忽然抱紧小嫣,吻向她的眼睛,吻住她眼中的泪光。
小嫣的心瞬间缩紧,似乎透不过气来。
这时前厅传来了打斗声。
叶惊鸥又吻了吻小嫣另一只眼睛,低低道:"你叔叔的朋友来救援了。我走了,你自己当心,金无荐的父母这两日快到了。"叶惊鸥扛起倒在地上的金无荐,嗖地窜出了房。
叶惊鸥和金无荐一样的对小嫣无礼,但小嫣的感觉却全然不一样。
金无荐像一条狗,一条禽兽,小嫣对他除了厌恶,就是恶心。
叶惊鸥的吻,却传递着一种温情,一种安慰,一种不可言喻的伤痛和爱惜。
而自己呢?片刻之间被两个男人见着摸着了身子,甚至……自己还算是个清白的女孩么?
小嫣木然。
直到方岩进来,感觉到方岩疯狂地抱着自己的温度,和那呜咽着的"对不起",她才算有了点感觉。
委屈,疼痛,悲伤,瞬间发作出来,少年的怀抱,宽厚结实,纵然武功不如自己,却让自己好生踏实。
仿佛,疲倦的心,终于找到了家。
第二十八章相聚小小厅堂中,武中天令人另摆了一桌酒席,和舒望星、齐若飞、谢飞蝶、双明铛几位昔日友人叙旧。
香炉自是早已撤去,屋子里溢满了酒菜香味,和着女子身上淡淡的幽香。这种清幽之香更多是双明铛身上传出。因为天水宫的女子,一般都带有自制的清心香囊,一可提神,二可辟邪。
小齐正喝着酒,叫道:"小武,这次可欠了你了,欠了你一条命。"谢飞蝶笑道:"那我欠了可不是一条了。光我和小舒,便三条命了。"武中天奇道:"两个人,三条命?"双明铛也睁着双明慧大眼,看着谢飞蝶。
舒望星轻咳一声,道:"小蝶她,有了四个月的身孕了,不过身体瘦,只怕看不大出来。"双明铛笑了笑,道:"那实在恭喜二哥和谢姐姐了。"她低下了头,轻啜了口酒。
舒望星显然不愿在这个问题上转,转过话题问道:"小武,你怎么知道我们遇险的?"武中天皱眉道:"我到天水宫时,接到了小齐的信,说你们可能会遇到麻烦。我也不知道到底有多严重,就传令吴思洛设法找到你们,给予协助。后来和小双一碰头,觉得还是亲自赶来为妥。如果不是大麻烦,小齐不至会给我来信。"双明铛接着道:"我们出发没两天,便接到一封匿名信,也不知是从哪里转来的,说是吴思洛有叛心,正要害你们。吓得我们呀……"武中天叹道:"还好来得及时,不然小齐只当是我出卖了他,只怕我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小齐嘿了一声,没有说话。
舒望星温声道:"你们日夜兼程,想必也累坏了吧。"双明铛笑道:"其实也没怎么赶,我正好知道附近有个法师,会缩地法,便请他送了我们一程。"小齐骇然道:"缩地法?"谢飞蝶横了他一眼,道:"有什么奇怪的?大千世界,奇人异士多的是。我认识一个大和尚,还能灵魂出体呢。"舒望星点头道:"灵魂出体、元神出窍,对于修真人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不过,那些人严格说来是属于灵界,而不属于这个江湖的。"武中天笑道:"便如天水宫和圆月谷严格说来属于江湖,其实也涉猎灵界一样?"舒望星道:"不过我担心灵界和江湖,渐渐会合而为一了。"小齐又抱住了头。
谢飞蝶哈哈笑道:"天坎堂主?水明姑娘?"武中天当然知道天坎堂,疑惑道:"天坎堂的水明堂主,是灵界之人?怪不得行踪飘忽怪异,帮中弟子始终查不出一点她的底细来。"谢飞蝶笑道:"要查底细,问问我们这位齐大侠不就行了?"小齐苦着脸道:"你们还是查查那封通知救人的匿名信是谁发的吧,老盯我那点糗事干嘛?"舒望星一笑,将小齐和水明的恩怨大致说了一下,这下连武中天都笑了起来。
双明铛道:"其实要知道匿名信是谁写的也很简单,只要知道小嫣是谁救下的就行了。"她瞟了舒望星一眼,道:"二哥大概早已心中有数了。"舒望星沉吟道:"是哦,有机会,得谢人家的大恩。"小齐奇道:"到底是谁救了我们?这个闷葫芦不打破,老子的日子可不好过。"舒望星淡淡笑道:"这个,可能要小嫣来证实一下才能确定了。""叔叔不会猜错,是叶公子。"不知什么时候,小嫣已在方岩的陪伴下走了进来。她穿了一件粉蓝宽袖的衫子,面色苍白,但神智已清,十分平静。方岩看着她的眼神,也恢复了当日在镖局之时的温和,甚至多了几分热切。
一场劫难,反倒进一步确立了二人的关系。
"小嫣!"舒望星一把将她拉过自己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
小嫣低声道:"他还告诉了我一个消息。乾坤堂主金玉寒、文舆这两日便要到了。"众人顿时一滞。
小齐苦笑道:"乾坤双魔来了?这可不好玩。"谢飞蝶冷哼道:"那你快快走了呀,没谁拉你坐这里。"武中天沉吟道:"如果单单乾坤双魔来,嗯,也许可以一拼。"双明铛愁道:"怎会就他们夫妻二人来呢?其他副堂主、护法这类,总还会有不少的。至少,今日退去的秋良药,是一定会和他们一起来的。我们的人手,只怕还少了些。"舒望星皱眉道:"小嫣,你带我回谷一事,谷主知不知道?"如果圆月谷知道状况,必会遣高手前来接应。圆月谷虽不大在江湖上走动,但当年剑尊为对抗武帝,暗中培养的高手极多,这些人不闻名于世,却是圆月谷的必杀之兵。一旦尽情遣出,只怕实力未必输给如日中天的天正教。
小嫣迟疑道:"我在青州时便已飞鸽传书回去,不过父亲近年来常常闭关,未必立时可以看到。母亲应该会先行拆开看。嗯,谷中应该会派人到终南山外迎接。"双明铛奇道:"不会呀,即便是花姨,也应该料定得罪天正教后会麻烦重重,怎会不派人前来支援?"小嫣头埋得更低了,道:"我没说叔叔被我下了天仙禁之事。"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圆月谷认为是身怀绝学的北极公子和广寒宫主一起返谷,别说得罪了个把天正教的堂主,便是知道皇甫青云亲自出手来抓北极,只怕都懒得派人出来了。
北极公子武功未被制住之际,虽不能说天下无敌,但即便对手再强,自保还是绰绰有余的。
舒望星苦笑道:"我便奇怪,如果你飞鸽传书给谷中,前几日他们便该知道,派人前来接应了,怎会至今一点动静也没有。"武中天拍了拍舒望星的肩膀,道:"没事,他们不来保护,有我这丐帮帮主亲自来保护,一样不会有问题。我呆会便去联系,把附近能找来的丐帮高手都找来。""不用了。"舒望星淡淡道:"丐帮的人,你还是不要动的好。得民心者得天下,帮主一般的要靠帮众之心。"武中天沉默了。他倒了碗酒,一饮而尽。
丐帮中人,出身贫苦,对世情苦恶的体会更深。因此天正教的立天道灭人道之说,在丐帮极得人心。杜思洛、童一慎的反叛,绝非偶然。即便是武中天本人,若非好友牵涉其中,只怕也不会轻易得罪天正教。毕竟一人事小,数万帮众事大。
双明铛叹道:"小武哥,不然,你且避一避吧。我再来联系一下天水宫的人。看看能不能找到人帮忙。"小齐叹道:"别瞎费心了,这里离终南山可比离东海近得多了。有你到天水宫找人手的时间,咱们早到圆月谷了。"小嫣黯然道:"也许我实在是太任性了。我一直认为,我能行。凭我一个人,也会安安全全把叔叔送回谷。"年轻的广寒宫主,美丽夺目,骄傲自负,或许想过前途不会顺利,却根本不曾想到过失败。
等她受尽劫难,终于意识到自己太任性时,可能一切都已经晚了。
舒望星轻轻叹息一声,道:"小嫣,我没怪你。"也许舒望星的心里,原先还很生气,但小嫣是他的亲人,以他素来沉静宽厚的性子,时日一久,便渐渐消了气。这几日见小嫣苦头吃的不少,不由更添了些爱怜之意,却是骨肉天性使然。
武中天又将一碗酒饮尽,笑道:"不管如何,我明日起是充当小舒的保镖了。至于丐帮帮主么,等我从终南山回来,帮众认我呢,我便去当,不认呢,我还乐得逍遥呢。"舒望星心头一阵温暖,笑道:"想当年,咱们在长缨镇,也曾这般一大群人喝酒聊天,今日只差小顾、小钟,便齐全了。"武中天道:"我记得你当时还跟着个白色的小尾巴。"小齐道:"是小踏雪那丫头吧,现在听说也是出了名的冷美人呢。我怎么记得她那时很爱笑的?"武中天瞟了谢飞蝶、双明铛一眼,没有说话。
小齐又道:"小顾是找不着了,不过小钟说不准近日会赶来。"舒望星、武中天齐声道:"你找过他去了?"小齐得意道:"不然你以为我徒弟那里去了?"舒望星啼笑皆非,道:"原来那日和你一起的小萝卜头是你弟子,你把他打发去找小钟了?小钟的武功,只怕还不如你吧。"小齐道:"我倒没想借助他武功,不过想着,有这么个当官的朋友不用实在可惜。如果官府出面遏制天正教这股势力,即便天正教不怕,至少也可让他们有个顾忌,不至于太过横行。"武中天摇了摇头,显是不以为然,转而又道:"如果没有这些难题,咱们兄弟们聚聚,倒是好事。"舒望星沉吟着道:"其实,到了今日地步,把更多的人拖进来也没太大意思了。"小齐道:"怎么?你好像很怕似的?五六年前便是这样,明明一身了不得武功,却装成不会武功的清贵公子,做事也是故意瞻前顾后,害我们白担了多少心!"舒望星苦笑道:"这怎么相同呢?那个时候,我还很年轻,生怕出手被人看破圆月谷弟子的身份,惹出事来谷主会责备。现在却真的是手无缚鸡之力了。而金玉寒和文舆,如果他们的武功真的如传说中那般厉害,再加上秋良药等人相助,我们的胜算,实在很小。"小嫣不由低下头,但很快又站起来,抬头道:"叔叔,你放心,小嫣便是拼了这条命,也一定将叔叔送回谷中。""我不想你拼命,我不想你们任何人拼命。"舒望星也站起来,眼睛如明星般闪亮,道:"我想要所有人活着。"武中天沉吟道:"你有了办法了?"舒望星缓缓道:"明日一早,我们分散而行,各人走各人的,我也骑了一匹马,独自找条路回谷去。"话犹未完,小齐也跳起来,道:"不行!"谢飞蝶面色微变,却嘻嘻一笑道:"小齐这次的反应倒是蛮快的。"小齐很难得地没去和谢飞蝶顶撞,却愤怒地向舒望星吼道:"天正教的目标在你和舒大小姐,你说的分散而行,无非便是用自己吸引敌人注意,好让我们逃了开去!你把我们当成傻子呀!"他一掌击在桌上,已然蕴了内劲,登时把桌面击得粉碎,菜盆酒碗掉了一地,一片狼藉。
舒望星苦笑,还要说话,武中天已伸了个懒腰,走过来拍了拍舒望星肩膀,道:"这下没的吃了吧,只好早点睡觉,明天好赶路哦。"武中天一拉怒气冲冲的小齐,转身走了。
双明铛走到谢飞蝶身边,深深一福,道:"谢姐姐,我想起来了,我要访的亲友可能已经搬走了,还是先陪你们走一段,再去寻访好了。"说完,瞟了一眼方岩、小嫣,道:"方公子,舒大小姐一定累得很了,还不赶快送她回房休息呢。"方岩忙应了一声,握起小嫣的手,跟了双明铛便走。
三人刚走到门外,便听得谢飞蝶的怒喝:"舒望星,你想连我都舍下了一个人走么?……"方岩虽未回头,却仿佛可以看得见舒望星无可奈何的微笑,忽然觉得谢飞蝶实在是很可爱的女子。
舒望星原一心舍了自己好维护众人安全,但连方岩都不理会他的想法,更别提他人了。待要想别的法子,终究因自己功力被制,无法实施,半夜都不曾睡着。谢飞蝶见他翻来覆去,随手点了他睡穴。可惜了舒望星枉自身负绝世武学,此时却躲不过妻子随手一点了。
其余众人知道乾坤双魔要来,多半避不过去了,反倒横下了心,索性好好休息了一晚,至天大亮方才出发。
舒望星几乎是给押着上马车的,却也无可如何了。
他的面容虽显得有些不悦,但看着身周谈笑着的几位朋友,他的眼中,不由闪出了碎钻般的莹光。
因方岩身体已复,小嫣面色却不甚好,舒望星不放心,便让方岩骑了小嫣的紫骝马前面走着,又将小嫣叫到马车上来,好生休养着。
小嫣经此一难,性情温驯许多,很听话地倚在舒望星身畔。
小齐已不耐烦总是赶车了,叫了武中天来赶车,自己骑马去了。
武中天已是一帮之主,即便赶车时气度也是沉凝稳重,不复当年的急躁轻狂,但他的眼中却还燃烧着当年的热烈骄情。
纵身马上,小齐很是得意,高兴地唱着歌: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
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
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
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参差。
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
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
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
……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
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武中天望着碧蓝天空,听得悠然神往,持着马鞭笑道:"妈的,这小子混迹市井之中,满口粗话,好赌如命,偏还有个好记性,背了那许多的好诗,还唱得这般好听!"舒望星挂起车帘,看着前方的朋友,微笑道:"有句老话,是金玉其表,败絮其中。可我瞧咱们小齐,实实在在是败絮其表,金玉其中。"小齐远远听得,大是高兴,道:"咱们家也是诗书之家了,不过后来败落罢了,想当年我祖父不也中过举人?"谢飞蝶笑道:"怪不得咱们水姑娘那般爱你,等了你四五年,敢情是被你身上的书香气吸引住的呀!"众人哄然大笑,连双明铛都伏在马背上格格而笑。
舒望星瞪了谢飞蝶一眼,道:"你别老取笑他,我瞧那姑娘除了眼盲,没什么不好的,什么时候撮合撮合他们倒是真的。"武中天道:"咱们几个人,就你得其所哉,其余有哪个是配成双的。"他轻轻一叹,颇有落寞之意。
舒望星知武中天心中,始终就那缥缈仙子顾香影一人,偏偏这当年的小顾形踪飘忽,是目前江湖上最难找的几个成名人物之一,即便武中天为丐帮帮主,也无法了解她的行踪,很难才见到一面。即便千方百计见了,顾香影也是平平淡淡,但叙以前旧谊,并不谈未来之事,丝毫不给武中天机会,武中天郁闷不已,也是意料中事了。
舒望星纳闷道:"当初我以为小顾是最简单的一个人,谁知她居然是江湖是最神秘的缥缈仙子。你任丐帮帮主已有三年了吧,难道到现在都摸不到她的来历?"武中天沉默,半响,才绽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
第二十九章双圣前面已进入山区,舒望星记得,这座山叫连石山,不并大,却横亘在两条官道之间。因走的人多了,路也不算很崎岖,沿着眼前这条众人踩踏出的山路,翻过这座山,离终南山就不过二三日路程了。
马儿已行了一天,上山的路极是吃力,谢飞蝶、小嫣见状,都跃下车来,徒步而行。
连石山并非名山大川,但夕阳之下,树木岩石,都镀了淡淡一层金边,如一幅不真实的剪贴画,半梦半幻。只有远远山里人家的炊烟,袅袅随风,离合之际,宛如人间的聚散悲欢。
舒望星忍不住,也跳下车来,道:"车里冷得很,我也下来活动活动。"方岩忙下马来,暗以内力托送,好让舒望星行得轻松一些。
舒望星走了一段,笑道:"还是在外面和大家一起走着舒服。"谢飞蝶已在叫道:"星,晚上可找不着好地儿睡觉,你还是回车里吧。"方岩笑道:"不然骑一会儿马吧,这紫骝马骑着还是很稳当的。"舒望星试着骑上紫骝马去,让方岩前面牵着,果然甚是平稳。
这时小齐又在大笑,道:"小武,小舒,你们记不记得那夜我们在长缨镇的船上,约战天伤流几个鸟人前夕,唱的是什么歌?"武中天嗯了一声露出笑容,道:"是有名的宋词吧。我难得听过那么一首,那夜也跟你们一起吼。"小齐笑道:"最难道当时连我们这安安静静的小舒和那腼腆害羞的小钟也跟着一起吼,大笑大叫。那天把我们乐的,啊哈!"舒望星击节道:"贺铸的《六州歌头》啊!这词儿,非大伙儿吼才有力呢!"小齐那边已吼了起来: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
肝胆洞,毛发耸。"舒望星、武中天、谢飞蝶,甚至双明铛都忍不住相和道:
"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推翘勇,矜豪纵。
轻盖拥,联飞鞚,斗城东。
轰饮洒垆,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
间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
乐匆匆!"方岩难得一见舒望星也有这等豪放潇洒一面,更不想双明铛那样春光般明媚温柔的女子,居然也能放开嗓子吼起这顿挫抑扬的词,心潮澎湃之际,不觉也相和出声,直到小嫣奇异地看向自己,才觉自己五音不全的嗓门,和在众人声音之中,居然也甚是好听。
上阙吼毕,众人大笑,尤其几位当年的长缨故交,恍然又回到当年那放浪形骸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
这时却听有人清晰地在一旁讲话:
"玉寒哥,这些狂人之中,便有圆月谷中那出类拔萃的北极公子和广寒宫主么?""舆妹,人不可貌相。平常人见到我们,岂有能猜得出我们是乾坤双圣么?""可听说,北极性情沉静温文,这里哪有看来沉静温文之人?""可舆妹,若非性情中人,只是一味的沉静温文之人,又岂会舍生忘死,抛名弃利,不顾一切和心上人避世遁居?""也就是说,北极也有行为放纵之时?""每个性情中人,都会有行为放纵之时。"这两人的声音实在不大,却偏偏能叫所有人听见,再叫所有人止住了笑容,凝望向他们。
前方拐弯处,一对穿着平平凡凡的中年夫妻,正低低交谈着,远远看去,恰像在游览风光的平民夫妇。男子甚是英伟,虽已过中年,依旧气宇轩昂;女子身形则甚是单薄,依稀见得眉清目秀,正小鸟依人般倚在男子身畔。暮光下,那静静立着的两个人影,就像过年时贴在窗间的剪纸,幸福,安乐,吉祥。天地间的肃杀血腥,宛然与他们毫不相关。
可他们偏是天正教的乾坤堂主,满手血腥的乾坤双魔。
乾坤双魔,金玉寒和文舆,来了。
方岩、小嫣都不由自主冲上前去,挡在舒望星面前。
双明铛正在马上,正要绕到舒望星前方相护,忽见谢飞蝶已然站到舒望星身侧,淡淡看着她,忙顿了脚。
几人略作移动,金玉寒夫妇早就看出了谁是中心人物。文舆望着舒望星微笑道:"玉寒哥,他不跟着唱那些乱七八糟的词,果然气度沉静高贵。"金玉寒道:"当然,剑尊的爱子,若不是有舒大小姐为我们出手,实在不是易与之辈。"文舆凝眸道:"同时月神带大的人,舒大小姐可差得远了。制住北极,千里回谷,是为不智;既知前路危机重重,逞强而行,不求谷内救援,是又为不智。看来这圆月谷,早晚给这小丫头给毁了。"小嫣气得满脸绯红,正要说话,便闻舒望星已然平静说道:"圆月谷的家事,只怕还轮不到二位堂主来插手。"金玉寒叹道:"我们见识过天地三绝的武功,联手一击,只怕连我夫妇都未必能敌。能击败他们的人,我实在是很尊重。"舒望星微笑道:"所以呢?"文舆展颜笑道:"所以我们不想和你们交手,只请北极公子和舒大小姐到我们总坛去做客而已。"武中天甩着赶车的马鞭,道:"哦,不请我们一起去么?"金玉寒扫了他一眼,道:"丐帮的帮主,和天水宫的大小姐,当然也要请去做客的。"谢飞蝶冷森森道:"如果我们说不呢?"金玉寒一指舒望星,道:"那么,除了这位没有抵抗之力的,其余都只能永远留在这里了。不管他是天水宫的小姐,还是丐帮的帮主。"舒望星望了望自己的同伴,道:"昨日我说的如何?最没有危险的便是我呢。看来还是按我说的话去做才妥当。"众人便知舒望星指的是昨晚他所说的分散而行的话了。目前金玉寒与文舆只两个人,若舍了无法动武的舒望星,分散突围,冲出去的可能性显然大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