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望星虽为舞技笛音所扰,修为大打折扣,但尽力施为,与天绝的闲影剑相斗,居然斗了个半斤八两。
天绝久战不下,叹了口气,道:"不想月神的弟弟武学竟也有如此成就。罢了,二弟,三妹,缚神!"缚神!
缚什么神?
月神吗?
人绝叫道:"大哥,那是留着对付月神的!"天绝沉声道:"舒望星未必比月神好对付!"地绝叹道:"自作孽,不可活!青年人,是你自寻的死路!"第十九章雪玉一切突然温柔下来。
天地之间,一切已然静寂,只剩得红尘漫漫,笛音如水,却无孔不入,无地不侵。
温柔的闲影剑,却在这笛音之中,无处不在!
万丈红尘,天籁之音,闲影之锋,交织而就的巨网,笼罩了天地,更罩住了天地间,这白衣的剑手舒望星。
舒望星在一瞬间再找不到对手!
而自己所有的空门和破绽,在失却了对手之后,白纸般呈现在敌人面前!
对手到底何在?在等着缚了自己,再缚月神?
舒望星伤痛一笑,剑指天南,一股伤痛悲恨之意蓦地笼罩住天地之地。
哪里来的沉郁之气?屈原的?子胥的?孟姜女的?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
是生离,是死别,是抱冤,是含屈,是天地间一切的不平和悲痛。
我的天,是离恨天!
我不要离恨!
可是偏偏只有离恨天!
剑光晃动,击向三个方向,三个敌手。
我不知道敌手在哪里,可剑意知道,离恨天知道,这股沉郁之气,会毁了一切,一切的不平,一切的烦恼,一切的不公!
天绝震惊。
地绝震惊。
人绝震惊。
传说的离恨天!
他们苦练一生的缚神对上了传说中的离恨天!
仿佛,来自宇宙洪荒之处最寂寞伤怀的离恨,从某处泉眼,如火山,骤然喷发。
剑光闪动,离恨奔涌!
万丈红尘发出被撕扯摧裂的啸音,离恨的疼痛刹那而出,击破了天籁,悠闲的闲影剑被的离恨击得失却了从容,如同醉汉,踉跄步离了正道。
缚神之阵,被恐怖的离恨天生生撕开了一角,白衣的剑客陡地从缺口中跃出,平凡的宝剑迎上了如影随形追至的绫舞、笛音、剑影!
甫一直触,只闻"刷"的一声,那平凡的剑忽地消失,舒望星飞起,飞高,手中已多了段白绫,如白云般卷向那片剑影。
他的身体远远跃在高空,如同站在云端。
片刻,天空落下轻尘,带着淡淡的铁腥味。
片刻,天际下起了雪,无数白绫细屑,纷纷扬扬,在天空跳起了秋夜的舞蹈。
一样东西,掉在方岩脚下,低头细瞧,竟是一把暗旧的剑柄。
方岩的心一下子揪紧,抬头向上望去,连小嫣的手指甲直掐入自己手掌肉中也不觉。
空中还有一片白影,悠悠落下,随之而下的是天绝、地绝、人绝,依旧成犄角之状,正将白影困在中心。
舒望星半跪于地,轻咳两声,一串鲜红的血,从口角溢出。
他的双手已空。
剑化轻尘,绫成飞雪。
天绝叹了口气,道:"舒望星,离恨天,果然名不虚传。只不过,你为何没用你的成名宝剑雪玉,却用了这么一把平凡的宝剑,这么一段普通的白绫?这等俗物,你用来对付平凡之辈倒也罢了,可在缚神和离恨天两大神功的夹击之下,加上闲影剑的锋利,万丈红尘的柔韧,天籁笛音的夺魂,蔫有它们的用武之地?"舒望星虽是面色苍白,却还在淡淡而笑,道:"若是我的雪玉在,你们的缚神可能困得了我?"天绝闭目揣夺片刻,道:"胜负尚在未知之数。不过,离恨天借的是天地灵气而发,现在灵气已被缚神击散,一时难聚,凭目前的环境和你现在的体力,只怕已难以再施展一次离恨天。何况我们经历了一次离恨天,虽未见明显破绽,却已有应对之法。所以,即便你有机会去拿你的雪玉剑,你也必败!"舒望星抬头看了看方岩。
方岩心头一跳,却不知舒望星何意。
小嫣狠狠一撞方岩的手肘,方岩吃痛,手一松,小嫣已将那半露剑身的白石剑抓在手中,出鞘,掷向舒望星,喝道:"雪玉,雪玉,尔主归来,还不现身!"白石剑剑身隐有白芒流转,带着奇怪的呜呜之声,飞向舒望星。
人绝一甩手,万丈红尘卷向白石剑。
小嫣重伤之余,掷出白石剑的力道分明不大,但白石剑自身却似有灵性一般,顺红绫卷向而出,冲天而起,夹杂着若喜若痛又如哭泣般的鸣声,在众人上空飞旋,一圈一圈又一圈,竟不落下,似在等待什么,又在寻觅什么。
三绝齐喝,同时天绝剑起,地绝笛飞,人绝绫舞,直击向白石剑。
舒望星却咬破了自己的无名指尖,然后向着天空轻轻一弹。
一丝淡淡的血影,也许淡得都看不到,悠悠飘上天空,透过剑影,透过笛音,透过飞绫,悄悄洒到了白石剑身上。
一声奇异的声响蓦地爆起,像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凤鸣之音,打破了夜的宁静;更有一道奇异的白色闪电亮起,爆起眩目的白光,毫不犹豫,窜向飞绫,窜入笛音,奔向闲影。
三绝震惊。
如果是一个人,三绝当然会上前,与之斗;可他们见到的,分明只是一把剑,甚至这把剑片刻之前只是块冷冷的死石,现在,却成了闪电,如同一个不可知的怪物。所以红绫退,笛音颤,闲影仓皇。
那团闪电毫不犹豫向下,奔向舒望星,如同一个少女,兴奋地纵入了情人的怀抱。
舒望星一伸手,已握住剑柄。
剑身通透,如珠似玉;剑华似练,脱俗绝伦。
三绝的面色都有了惊诧之色。
人绝疑惑道:"这就是你的宝剑,雪玉?"舒望星温柔地轻轻抚了抚剑身,站了起来,道:"不错,我们已五年不见了。"人是北极,剑是雪玉。
都活过来了。
天绝看着他的雪玉宝剑,叹道:"你的剑,已通灵性,它不再是一把剑,而是一个妖异之物了。"舒望星低头察看着自己的剑,疼爱的眼神如同看着自己的撒娇的儿女或弟妹一般,道:"我知道。我从第一天遇到它,就没把它当成一个死物看过。它是我的好朋友,甚至,也是我的一部分,与我血脉相通。"方岩好生迷惑,好朋友?一部分?血脉相通?成了妖的剑?他抬头看向林如龙,希望从他那里找到一点答案,可林如龙、田笑风的眼中,同样是不解。
人绝道:"看来我们可以看一看雪玉剑施展出来的离恨天了。"舒望星笑了一笑。
天绝、地绝、人绝的精神陡然紧张。
飞绫祭起,笛声飞扬,闲影呼啸。
舒望星的身形再度被卷入无边红尘之中,瞬间消失。
红尘之中,美人语笑嫣然,香花似海,浓情无边。
幻境,胜似天境。
可又有谁能形容得出这红尘之中漫天的杀气?
舒望星被这亦幻亦真的花海美人逼迫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但他的雪玉,他的雪玉幽幽的发着柔和的白光,温柔,温暖地看着他,像小蝶的眼。
舒望星苦笑。
雪玉好像他的小蝶呀,温柔,却嗜杀。但只要他不遗弃,她们便永远忠实地守侯着他,守护着他。
舒望星抬头,天是红色的,红尘弥漫。
笛音还在消魂散魄,剑影还在勾魂夺魄。
舒望星想起孩子熟睡的脸和小嫣温柔的眼睛。
扬手,起势。
地,忽然摇动,伴着神物的怒吼,映得天在晃,星在摇,月在藏!
近了,更近了,万丈红尘的中心,爆发出怒龙的狂吼,一声接一声,一声连一声。
三绝阵势受阻,微微晃荡。
天绝喝道:"天地人寰,绵绵不绝,缚神夺心,挡我者死!"缚神阵中,杀意骤盛,涉到阵外之人,也觉魂不守舍,待要走时,耳边迷音阵阵,欲罢不能,再迈不开腿去,其中二人,更被阵中剑气所激,先后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方岩、田笑风欲去相助,却无法逼近,眼看阵势移动,黄业武距离稍近,正是犹豫是否要出手相助之际,竟被卷入阵中,待得片刻这名青州屈指可数的高手被甩出来时,已是血肉模糊一片,是头是脚都分不出了。
南宫踏雪立在人群最后,张嘴干呕,却什么也呕不出来。
这时龙吟之声,一声紧似一声,甚至连成了一片。
龙吟,真正的龙吟之声,正从何处发出?究竟又有多少条龙在怒吼,在飞舞?
没来得及让人转过念头,只闻得轰的一声,红光四散飞去,同时九条银龙,自那红尘之中,冲天而起,映亮了半边天空。
小嫣紧紧握住方岩手,叫道:"龙翔九天!龙翔九天!叔叔的武功一点没耽搁,他已练成了龙翔九天!"九龙齐翔空中,然后从空中掉转巨首,齐齐奔下,反嗜缚神之阵。
三绝同时变色,以缚神之式,再次缚向不世的巨龙。
但以破笼而出的神物怎肯再入笼中?
震天撕吼中,红芒盛,笛音锐,剑影散。
然后一切归于沉寂。如云开,雾散。
三绝依旧成犄角之状。
舒望星依旧立于犄角之中。
但舒望星一身白衣傲立,三绝却都已倒在地上。
天绝强撑着想抬起头来,却一口鲜血喷出,落在石板地上,竟夹杂着好些肉末。
九龙之威下,他的内腑已全然震碎。
人绝低低唤道:"大哥,你怎样?"天绝道:"我很好!"人绝道:"那便好。可我的心脉已断,只得先走一步了。二哥便拜托你了,他自幼孤苦,大哥一定要多疼他……"地绝显然也已垂危,伏在地上叫道:"三妹,三妹!"天绝黯然道:"我知道,你一向敬重我,却怜爱他。"人绝道:"他……他可怜啊!"说毕便不再动弹,连胸前轻微的起伏也没有了。
地绝居然一边吐血,一边站了起来,道:"三妹,你等等我。"恰走到人绝身边,他仆倒在地,抱住人绝,仿佛很满意似的叹了口气,再没了声息。
天绝笑道:"好,好,好,倒应了咱们结拜时的那句话,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相依相随五十年,咱们也算活够了吧!"舒望星叹息道:"五十年,的确够了。人的一生,能有几个五十年?"他看着倒在地上的三位,语气居然像在跟朋友话家常。
天绝居然也无恨怒之意,点了点头,道:"我活是活够了,只是我心里还有个问题想问。"舒望星道:"请尽管问,知无不答。"天绝道:"你的武学跟你兄长比如何?"舒望星沉默片刻,答道:"谷主才智,原在我之上,论起习武资质,更是天下无双。只不过他自来俗事缠身,冗务不断,不能专心,习武进境未必比得上我。五年之前,我大概已能在他手底下走三十招左右不败。"天绝道:"如今你们相比呢?"舒望星道:"五年不见谷主,我又怎知他的武功进境如何?想来我练成了龙翔九天,他也练成了离恨天,最顶尖的武学我们都练成了,大约已不相上下了吧。"天绝仿佛很满意听到这个结果,叹了口气,看了看地绝、人绝所在的位置,努力向前挣扎了一下,大约想爬过去,终究却一大口鲜血涌泉般喷出,再无半丝力气,只是瞪着一双无神的眼,从喉咙口挤出了一句话:"把,我们,埋在一处……"舒望星立刻道:"放心!"天绝也死了,脸的方向,正对着他最挚爱的亲人。
舒望星叹了口气,道:"你们三个,何必还要还趟这样的浑水!我倒想过你们的日子,却终于还是求不来!"方岩走过去,将白石剑--雪玉剑的剑鞘递给了舒望星,轻轻问道:"大哥,你要不要紧?"舒望星接过剑鞘,皱了皱眉头,按了按心口。
方岩道:"大哥受伤不轻?"舒望星叹道:"其实我的武功远不如谷主。即便是五年前的谷主与他们对敌,用一柄凡剑也是足够的了。"但他没有在天绝面前这般说,他实在不想天绝死不瞑目,他甚至不想天绝等三人死。可龙翔九天这样的不世绝学,借的原是天地之力,一旦出手,其威力又岂是他能控制得了的?
舒望星低头,弄剑,像自问,又像问着谁,道:"谷主,他,还好吗?"小嫣的泪水猛地夺眶而出,道:"你说他好不好?你说他好不好?叔叔,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做的那些事!"舒望星看着小嫣,心头一阵绞痛,愧疚道:"我不是有意的。"小嫣掩着身上伤口,踉跄走到舒望星身边道:"什么叫不是有意的?你不是故意输给谢问天的吗?你不是故意丢下雪玉剑的吗?你难道不知道你自己没有死吗?"小嫣痛哭失声道:"为了那个女人,你居然把什么丢开了,自己的家,自己的哥哥,自己的宝剑。你只要那个女人!"舒望星低头,含泪道:"对不起!你回去跟谷主讲,我对不起他,辜负他了。"小嫣倒吸一口凉气,惊疑道:"你,你还想和那女人在一起?你还是不想回谷去见父亲?"舒望星苦笑一声,道:"谷主不会容下她。我不会丢开她。"小嫣泪如雨下,忽然投入舒望星怀抱,呜呜大哭,道:"不!不!不要,叔叔!爹爹极疼你,会原谅你的,也会原谅谢姐姐的,你回去吧,你就看在小嫣千里迢迢那么辛苦才找着你的份上,回去吧!便是爹爹不同意,我再去劝娘,一定让你和谢姐姐在一起。叔叔,回去,好吗,好吗?"舒望星抱住小嫣,低低道:"小嫣!小嫣!"正犹豫伤情之际,舒望星忽觉背心小嫣的小手所触之处微微一凉,一阵剧痛陡地袭遍全身,大惊,方怒叫了一声:"你!"小嫣已退,疾退,足足退到了丈余之外。身形之快,何曾像是受伤之人?
舒望星手指小嫣,踉跄几步,人已倒下,倒在地上,怀中是雪玉,莹白如雪,安静如少妇的眸,幽然闪着淡芒。
第二十章天仙禁这一着变生不测,所有人一时怔住。
方岩一把抱起舒望星,叫道:"大哥,大哥!"忽而站起,冲小嫣叫道:"舒景嫣,你对我大哥做了什么?你到底做了什么?"小嫣慢慢走了过来,看着昏迷的舒望星,若惊若喜,道:"我终于做到了,我终于做到了。我从知道你没死之后,一直就盼着这天,把你带回去,让你永永远远呆在圆月谷,再也不让那妖女来缠你。我就盼着这一天!"方岩惊怒道:"你暗算了他!还如此得意?"小嫣掠发微笑道:"以叔叔今日成就,圆月谷之中,要论单打独斗,除了我爹爹,再无人能赢他。我不耍些小聪明,如何能制得住他?"方岩叫道:"你快救醒他!他是你的叔叔!便是有什么错,自有你父亲来处置,你又凭什么这般对付他!"小嫣傲然一笑,一甩手,一支烟花陡地飞出袖,带着一声锐啸,冲天而起,炸开,紫兰的星芒由内而外,四散而飞,如花开万点,映亮了半边夜空。
须臾,但闻衣袂声动,五名黑衣女子疾驰而至,一名年纪稍大,另几人却是侍女打扮,但见她们齐向小嫣施礼道:"参见广寒宫主!"显然都是圆月谷弟子了。
其中一名年纪稍大的中年女子一低头瞟了一眼方岩腕中的舒望星,惊叫了一声道:"公子!北极公子!"小嫣喝命道:"去将准备好的马车找来,我们即刻动身,务要在天正教下一步行动之前赶回圆月谷!"中年女子向后面四名年轻女子点了点头,其中一人立刻返身而走。
方岩高叫道:"慢!"小嫣皱了皱眉头,道"岩哥哥,我带叔叔回谷,你也随我们去吗?"方岩沉声道:"你想带大哥走,你必须经过大哥同意。"小嫣叹道:"你也看见了,叔叔早被那妖女迷昏头了,哪肯心甘情愿随我回谷?少不得先将他带回去,慢慢再劝导他。"方岩冷冷道:"你想把大哥这个样子走,也行!须从我尸体上踏过去!"方岩立起身,已将舒望星怀中雪玉剑持在手中。他的眸冷如冰,再也看不出一丝原先的亲切宽厚,映得雪玉剑的光芒也寒冷起来。
小嫣一时微怔,道:"岩哥哥,不要为难我。"方岩咬牙道:"舒大小姐,不要为难我!"空气一时凝滞得几乎冻结。
几曾何时,那彼此扶持,相依相随,患难与共的生死伴侣,执剑相向,横眉冷对,形同大敌。
青州劫后余生的几位豪杰,见得此景,也只能面面相觑。
昨夜今日,连着两日的大战,小嫣和方岩已无形中成为众人的主心骨,如今,却终于为牵系他们在一起的那人反目;而且涉及圆月谷的家事,他人不明内由,自是不便干预。
其间内幕,除了小嫣和方岩,便只有南宫踏雪略略了解一些了。
南宫踏雪双眸紧盯着舒望星,苍白的嘴唇一丝血色俱无,呆呆立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久,小嫣吁了口气,道:"岩哥哥,如果叔叔愿意和我一起走,你是不是便不会阻拦于我?"方岩低着看着舒望星,道:"他会跟你走么?"小嫣慢慢走向舒望星,道:"好,问问他吧!"方岩警觉道:"不要过来,你要做什么?"他的剑一挥,竟架到了小嫣粉白的脖子上。
小嫣不闪不避,微笑道:"岩哥哥,你会杀我么?"方岩一时气滞,凝视小嫣片刻,终于一字一字道:"如果你伤害大哥,我,必,杀,你!"小嫣垂下头,道:"我怎会伤害叔叔,我只想把他带回去而已。"她缓缓取出三根细如毫发的银针,蹲下身去。
方岩紧张道:"你做什么?"小嫣道:"救醒他!"方岩也不知该不该拦,眼见小嫣将银针刺入舒望星玉枕、天灵、膻中三处要穴。
舒望星微微一动,慢启星眸。
方岩放下搁在小嫣脖子上的雪玉宝剑,忙忙扶起舒望星,叫道:"大哥,你觉得怎样?"小嫣手起手落,已起出银针,道:"叔叔,醒了吧?"舒望星惊疑地看了看她,微微一运气,背心一缕剧痛,突然炸散开来,毒蛇般窜向全身。饶他性情坚韧,也不由失声痛呼一声,整个身子俱痛得软倒下来,额间汗珠,涔涔而下,片刻衣衫便已湿透。
方岩大惊,叫道:"大哥!"小嫣眸中闪过一丝不忍,但随即道:"叔叔,我要带你回谷。现在你想必会同意随我回去了罢!"舒望星低头,苦笑,黯然道:"天仙禁!你对我下了天仙禁!丫头,几年不见,你居然也会算计人了!"小嫣微笑道:"叔叔,天仙禁,是你教我的,不会忘了吧。那一年春天的时候,你在烟镜潭边吹完箫后,我问你,圆月谷弟子武功练到极至,是否无法可破?"舒望星苦笑道:"我告诉你,有的,任何武功都不会无懈可击,即便圆月谷中人既修内力,又修灵力,至少也挡不住两种看似邪门外道的工夫。一个是嗜心蛊,一个便是天仙禁。它们都可借助异物突破防护者的护体灵气,轻易制住对方。"小嫣笑道:"叔叔还跟我讲,一般修习者会对这两样异物特别注意,如果对手身上带了此类物品,往往能感应得出其中的威胁,除非……"舒望星叹道:"除非这人不是自己的敌人,修习者不存提防之心。比如你,如果趁我不注意对我下手,我是感应不出的。"舒望星感应出了小嫣的伤怀,小嫣的依恋,小嫣的疼痛,却没有感应出小嫣由这些而生出的怒意,异心。
小嫣看着叔叔微笑。
舒望星看着侄女苦笑。
小嫣笑着道:"叔叔,随我回去吧。爹爹自然会帮你解了天仙禁的禁制。"舒望星摇了摇头,道:"我不回去。我要去找小蝶。"他立起身来,推开方岩,缓缓向镖局外步去。
小嫣大是意外,叫道:"叔叔,无人帮你解开禁制,你一旦运功,便会受万针刺骨之痛,等于被废去武功一般,没了武功,你只是凡人一个,以后怎么办?"舒望星转过头,居然笑道:"我早就想做一个平平凡凡的人了。天底下大多数人不都是不会武功么?他们不也是活了一辈子么?甚至活得比会武功的人快乐多了,长寿多了。我也只想过着平凡日子,守着喜欢的女人一辈子,要武功有什么用?"小嫣万想不到舒望星为了小蝶竟连刻苦修习半生的武学也不要了,反怔倒在当场。
方岩紧走几步,随在舒望星后面,道:"大哥,等等我,我陪你一起走。"舒望星微笑道:"小岩,你年纪正轻,还是在江湖间浪荡逍遥一番吧。"方岩笑道:"江湖道,有什么好的?大哥看,前几日南宫府那许多高手,人山人海,可不都是江湖人?今日此地,还剩了几个?便是大哥这等身手,都难免遭小人暗算,我又何必趟这混沌江湖?"他虽也笑着,却把"小人"两字说得特别大声,恨恨之意,溢于言表。
田笑风、林如龙等见小嫣虽有外伤,却行动如常,知她在众人被屠戮之际,尚掩藏了真正实力,暗想这小小女孩,为擒住自己的叔叔,竟如斯有心计,也不禁心寒。
小嫣见舒望星自顾要走,急叫道:"不准走!"舒望星脚步虽慢,却一丝不停,缓缓道:"难不成你把我捆了押回谷去?那也由得你。但即便你剁去了我双脚,我终究也会爬回去找我的妻儿!"提到妻儿,舒望星的眼眸不由温柔起来,语气也柔和许多。
方岩哽咽道:"大哥,你走!小岩无能,让她玩弄于股掌之间,方才害了你!现在她若拦你,小岩当以性命相护!"舒望星微笑道:"我一直便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这时舒望星已走到青州一众人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