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材浑身有点发冷。
他侧耳倾听着隔壁屋子里的动静,却沉寂如死。
于是他更冷了,忙也抓过酒碗,大口地喝了几口,才问:“是不是因为李太后为她报了仇,她便认了李太后为义母?”

雨乱云迷,误断同心鬟(十一)
“这个……也可以这样说吧!可烛公主一战成名,成了北赫的英雄,北赫王又觉她年少美貌,便有意纳她为妃。可李太后和她相处几日后,居然认为自己儿子朝三暮四的性情糟蹋了她,便将她收作义女,并延来名师教授文学礼仪。——李太后本是南楚公主,娴音律,晓诗词,可烛公主感念李太后相救相助之恩,为讨母后欢心,也曾在诗词歌赋上下过苦功,并让人为自己取了‘可浅媚’这个汉人姓名。”
“可宫中传言说,这位可淑妃蛮夷之人,不识汉字……”
“你信吗?”
“信……可现在不知道该信你的话还是宫中的传言了……她……她真有这么厉害?会不会言过其实?”
“我去北赫迎亲时,可烛公主并不在王宫。她因为一位要好的朋友丧于阴山北麓的雪豹之口,亲自带人去了阴山。我到那里的第五天她才回宫。我亲眼看到了她带回的那对雪豹尸体。那种雪豹通体纯白,个头有寻常豹子的双倍,爪牙也极锋利。可这雪豹居然都被她用鞭子活活勒死了,据说她要保持皮毛完整,所以不肯让这雪豹受一点外伤……”
“那么,她的武功……”
“绝不在你我之下。”
“和皇上比呢?”
陈材问得急促,卓锐却答得迟缓,居然也是一个问句:“材弟,你跟皇上这么久,知道皇上武功的深浅吗?”
陈材哑然。
许久,他才道:“这些事,皇上知不知道?”
卓锐看他一眼,轻笑道:“我知道的,皇上怎么会不知道?”
陈材又问:“李太后原是南楚公主,至今还庇护着南楚流落在北赫的那位信王。不论北赫还是南楚,都曾是大周的死敌。不晓得李太后将她送来,是否另有机杼。”
卓锐又笑:“你知道的,皇上怎么会不知道?”
陈材感慨:“就这样……皇上还敢迎她过来,封为淑妃,夜夜宠幸?”
卓锐叹道:“是不是夜夜宠幸,这还说不准。皇上特特派了我和迎亲使节一起过去,本就为了打听清楚北赫的动机和这位公主的个性。我想……皇上自有他的打算吧?”
他望一眼窗外,山顶上一颗两颗清冷冷的星子正在莹芒闪烁,明明暗暗。
“这位可烛公主是厉害,不过咱们皇上……嘿,真不知道……谁会比谁更倒霉些。”
卓锐的手有点凉,忙又仰脖,灌下一大口酒。
屋中,唐天霄正默然地抱住蜷在被窝里的那个女子,感觉着她肩背间的抽动和喉嗓间的无声哽咽,悄无声息地将手探到她面颊,果然摸着了埋在衾被间的一手湿热。
他轻轻地从身后吻着她的脖颈,低声道:“对不起。”
可浅媚一动不动,肩背间抽动的幅度似小了些。

惊破檀心,且看蛟龙腾(一)

唐天霄在她耳边柔声道:“我答应你,若你一心待我,我也必一心待你,绝不会辜负你。”
他终于扳过了她的肩,将她的面庞靠到自己胸膛。
那片温热的湿意,便无声无息地濡湿了他的胸膛,似将胸口的某处也融化了一块,柔软得像她玫瑰色的唇瓣。
终于胸前那湿漉漉的布料渐渐干去时,唐天霄才能阖上眼睛,却在每次睡意朦胧之时,便被可浅媚压抑着的低低咳嗽惊醒。
他也知自己那脚力道有多大,如果是平常的女子,只怕早就被踹掉半条命了。也亏得这丫头久习武艺,身板虽娇小,却远比一般人坚韧结实,这才没出大问题。
半睡半醒间挨到天明,窗口泛出明亮的白光,他晓得自己再也睡不着了,也便悄悄地起身。
可浅媚脸色有些发白,长睫紧紧阖着,正睡得昏沉,连唐天霄悄然解开她小衣,也是浑然不觉。
昨日被踹中之处,已是碗大一片青紫,让唐天霄再也顾不得欣赏一旁那散着芬芳的撩人春色,慌忙为她掩上,盖上衾被由她继续睡着。
他关上房门出去看时,庄碧岚、唐天祺等俱已醒来,随从们已备好简单的早膳,把上山后所需用物品打好包袱,只等二人起床洗漱了,就可径上山去了。
唐天霄并不挑食,这日却有点食难下咽。
他抬头吩咐道:“我们午后再走罢。你们随身该带着治内伤的药吧?先去煎上一剂预备着。”
陈材纳闷道:“内伤?庄公子受的是外伤。”
唐天霄不答,冷冷盯了他一眼。
陈材仿佛被冰水激了一下,打了个寒噤不敢说话。
卓锐忙拉了他低声道:“走走,咱们快去预备。”
同在一桌用早膳的唐天祺疑惑地望着自己堂兄,蠕动了下嘴唇,终于没有说话;而庄碧岚则听若未闻,斯斯文文地吃毕,才站起身来,懒洋洋地舒展了下双臂,微笑道:“今天天气不错。”
唐天霄沉着脸不说话,喝了一半的清粥被扔到了一边。

可浅媚睡到巳时方醒。
唐天霄听到动静,亲自端了煎好的药碗送入房中时,可浅媚也不问情由,端起来便一饮而尽,然后才起床梳洗。
房中已收拾过,昨晚的断发早已不见,龙吟剑佩到了唐天霄的腰间,她不过抿着唇扫了一眼,再不问起。
她拿起桌上的桃木梳子,对着半新不旧的铜镜梳着头,却忽然发现原来缀于发尾的红玛瑙红丝带不见了,忙在屋中寻了一圈,又到床上翻找。
衾被抱下,抖了又抖,丝带一无所见;再看床上时,却见数点鲜红殷然如桃花绽着,不觉怅然,随手将锦被扔回床榻上,闷闷不乐地叹了口气。
这时,忽有人问道:“浅媚,怎么了?”

惊破檀心,且看蛟龙腾(二)
可浅媚抬头见唐天霄站在身畔,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神情举止必定都已落在他眼中,立时红了脸,勉强笑道:“没什么,找我结头发的丝带呢,睡一觉便不见了!”
唐天霄点头道:“出门在外,难免不方便。”
他拉了她坐到铜镜前,取过她手中的桃木梳,为她一缕一缕地把垂落的发梳整齐了,然后依然如昨日那般编了个大大的辫子,只从她腰间抽出一条葱绿的丝帕,随意地结在发端,居然也是清爽怡人,甚是俏丽。
可浅媚仰起脸,忽问向他道:“皇上常帮宫里的爱妃们梳头吗?”
她那泛着红晕的面庞被从窗口投入的阳光撒了点点灿金,光华夺目,一时掩去了眉眼间受伤后的疲惫无力,果然妍丽可人,明媚无双。
唐天霄微觉炫晕,忙垂下眼睑,微微笑道:“我只看过她们梳头,却没帮她们梳过头。”
可浅媚摸摸他一顺儿编下去的齐整辫子,笑道:“看来皇上梳起头来还是挺有悟性的,多练练,一定和皇上的窝心脚一样厉害。”
阳光似也将唐天霄晒得有些热了。
他的脸也有点红,向来飞扬的黑眸低垂,唇角也抿作了一线,许久才难堪般低问:“浅媚,还真记恨上我了?”
可浅媚怔了怔,玩弄着手上的黑辫子,低声道:“我哪敢恨皇上呢?别说大周皇帝,就是北赫的可汗王,若要一脚踹死自己的女人,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唐天霄沉默片刻,忽而凝视着可浅媚的眼神,叹道:“你认为,我是不是一个暴君?”
可浅媚摇头,“天下皆知,皇上待人宽和,自然不是暴君。”
“我御下宽和,甚至对待南楚降臣,亦多用怀柔之策;可这些人中欲取我项上人头者不知凡几。何况北赫与大周多少年的死敌,你那位母后又出自南楚皇室,若是换作你,半夜见枕边人拿剑刺来,不知会是怎样反应?”
“哦,那我一定也一鞭子抽过去了。”可浅媚不料唐天霄说得如此坦白,不自在地咳了两声,才道,“皇上这么说着,倒似是我自己在找死了!”
“不是你找死,还是我错了。”
“皇上……”
“是我错了。”唐天霄执了她的手,温暖的唇碰了碰她的额,轻声道:“是我疑心太甚,让你受了苦。便是你有心伤我,也不会挑在……”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只可浅媚耳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呢喃:“你再爱逞强,也不会在那时候动手。一定……还疼得厉害吧?你在我身下时……”
不知什么时候,可浅媚又被他拥在怀里,温柔吻住,肆意爱怜。
他本是风月场里打闹惯了,早是个中高手;她却是初尝情事,便是再剽悍也无法与唐天霄匹敌,不一时便颤了身躯,一边咳嗽着,一边勉强承应他的爱抚,只是低低求恕道:“皇上……我……我胸口闷得很,不舒服……”

惊破檀心,且看蛟龙腾(三)

唐天霄只觉她口中虽是清甜,却有腥味隐隐,情知昨晚她着实受伤不轻,也不敢过分,缱绻一阵也便放开她,微笑道:“若无人时,你便叫我天霄罢。我们……便如寻常夫妻一般自在相处着,可好?”
“天……天霄?像寻常夫妻般相处着……”
可浅媚双颊饮了酒般酡红着,纤细的手指在他宽大的掌间无力地抓握着,似乎一时领会不了他的意思。
唐天霄看着她在怀中迷茫无措的模样,轻笑:“对,像寻常夫妻般相处。如果贫贱困顿,那么我耕田你织布;如果富贵悠闲,那么你弹琴我舞剑……就那么快快活活过一辈子,好吗?”
“就那么……快快活活一辈子……”
可浅媚茫然不解般喃喃地念着,手指忽然有了依恃般在不知不觉间稳住。
正与唐天霄五指相扣,紧紧相握。
她定了定神,抬眸,正对着唐天霄幽深的凤眸相对。
眸凝一线,若含温柔笑靥,若有情深似海。
细看,却是一池秋潭,深不可测。

午后方才出发,往山腹纵深处行去,果然鸟兽渐多,各人都有所获。
陈材留心着看可浅媚会不会再显身手,生生的用鞭子勒死什么猛兽时,却失望了。
她开始还能随着众人笑闹,并射下了一只山鹰,后来便坐在马上甚少说话,连气色也不大好,不时低低咳嗽。
唐天祺打到的猎物最多,见她怏怏的,有心讨她欢喜,便送了一只羚羊并两只野兔给她,她虽笑着道谢,却依旧无精打采。
唐天霄明知她有伤在身,精神不济,也不敢让她过于劳顿,日头尚在天上,便命找了处避风处扎两个小小营帐,早早安定下来。
趁着唐天霄去捡探各人收获之时,庄碧岚走到可浅媚跟前,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不舒服?”可浅媚笑了笑,“哪有不舒服?只是走得有点累了。”
庄碧岚不说话,伸手便去拿捏她脉门。
可浅媚缩手闪躲时,居然没能躲开,只得由着他诊脉,笑道:“我倒不知道庄大哥还是个大夫呢!”
庄碧岚听了片刻脉象,松开她的手腕,道:“以前在南疆打仗时偶尔也会受伤,手下的兄弟受伤更是常事,随军大夫不够时,也胡乱充个数去帮忙,日子久了,也便懂一点了。”
“哦?那现在怎么不去南疆打仗了?还是在京城当贵公子舒服吧?”
庄碧岚自嘲一笑,轻叹道:“我倒是想去南疆陪我父亲和那些兄弟。可惜……”
他没有说下去,低头从腰间荷包里取了一个小小的玉瓶递给她,“这里的药丸,你每日早晚各吃两粒,多多静养着,顶多半个月就没事了。”
唐天霄见庄碧岚过去,早已留上了心,这时走过来,拍拍他的肩半开玩笑道:“碧岚,莫非朕看上的女人都是好的,拼着给打上几鞭子也要说几句话才舒服?”

惊破檀心,且看蛟龙腾(四)

庄碧岚仰头嗅了两嗅,向他的随从说道:“小刀,叫你烤肉,怎么还放醋?”
小刀疑惑道:“醋?我没放醋呀!”
“没放醋,怎么这林子里都是酸溜溜的味道?”
小刀听他含沙射影,向着唐天霄一笑,不敢答话,可浅媚却捧得肚子笑得直咳嗽。
她问唐天霄:“公子为我吃醋了?”
唐天霄厚一厚脸皮,笑道:“我就吃不得醋么?看你和一个个都大哥兄弟叫得亲热,不知把我这夫婿放哪里了?”
可浅媚闻言,拉了庄碧岚站起,道:“走!”
“哪里去?”
“我们结拜去。结拜了做哥哥妹妹,省得有人乱吃飞醋,什么时候怒火攻心了,窝心脚把我肠子踹出来!”
唐天霄听她话里犹有怨意,笑着自顾擦拭自己的龙吟剑,由他们一路奔向溪泉边向阳的山坡。
唐天祺正在泉边洗手,看他们从身边跑得飞快,忙站起身问道:“你们哪里去?”
可浅媚笑道:“我们结拜去。你来不来?一起吧!”
唐天祺眼睛亮了亮,道:“好,等我!”
他果然也奔上前,竟真的和那两人走到一起论起年纪大小,然后撮土为香,义结金兰去了。
唐天霄还剑入鞘,弯着唇抱肩靠了棵老松站着,向卓锐说道:“现在的结拜就这么儿戏?前一刻还乌眼鸡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打得不亦乐乎,后一刻居然哥哥妹妹这么着热闹起来了!可见都是年轻人,没事瞎胡闹。”
卓锐正生着火,闻言迟疑了下,笑道:“公子这话,听着公子好像就有多老一样。小娘子是年龄小了些,二爷却只比公子小一岁,庄公子还比公子爷大上两三岁吧?”
唐天霄微一恍惚,笑道:“也是。平时我也爱热闹,不过瞧着那丫头,好像自己没来由地老了一大截。”
他慢慢拂着编了龙凤呈祥花纹的杏黄剑穗,低声道:“希望……她真的如此简单快活,那么,朕便也会简单快活许多。”
不知不觉间,他又以“朕”自称,却是说不出的落寞,连眉眼都蕴了一片清寂荒凉,疲倦无力。
卓锐眼皮跳了跳,将一截枯枝折断,投入已经腾腾燃烧的旺烈火苗中。

野外住得甚是简陋,但铺下的被褥却是柔软。
可浅媚吃了药,晚上精神似恢复了些,早早睡了便不肯安生,趴在被窝里和唐天霄商议:“不如我们早早起床,爬山顶看日出去,行不?”
唐天霄心中有事,又知她有伤在身,本不欲扰她休息,见她在翻来覆去地不肯睡去,衣底袖里一阵阵芬郁清甜的香气直扑鼻端,由不得心猿意马,拥住她苦笑道:“是我们去,还是拉着你才认的好哥哥一起去?”


惊破檀心,且看蛟龙腾(五)

可浅媚吃吃笑道:“你若喜欢叫他们去,便叫了他们一起去。不过我想和你去。就我和你,像寻常的一对儿小夫妻,头并头,肩并肩坐在山顶上看日出,可好?”
“我……和你,只两个人?”
“是呀!”
借着被风吹开的帐篷一角透入的月光,可浅媚似见他浓眉微微攒起,嗅着他怀抱间温暖阳刚的气息,仰脖便在他唇上亲了一亲,甜腻腻地说道:“就两人去,行不?”
分明是一心想去,又在刻意谄媚于他了。
偏生还能这等媚曼婉丽,清新可喜。
唐天霄低头,深郁的夜色便完全笼住他的面容,只闻他慢慢答道:“行。我伴着你……只两个人。”
但他的声音却听不出多少的欢喜,郁郁的,有种沉闷的寡淡索然。
可浅媚便有些惘然。
“天霄……”
她纳闷地还想听他说更多,他却一侧身将她拥入怀中,温柔地在她唇边缱绻流连,竟将她下面的话尽数吮去,浑浑沌沌再也说不上来。
温热的手掌小心地探入她的衣底,却不再是狎昵嬉戏。
略带茧意的掌心,连同肌肤上的温度,轻缓地熨在她昨晚的伤处,以舒适得令人沉酣的热力,努力消融着肌理深处的积瘀和疮伤。
可浅媚依在他腕间卧着,环着他健实有力的腰,仿佛春日里卧在暖暖的阳光下的小猫,懒洋洋地阖着眼睛,连爪子都懒得舔舐了。
醺暖欲睡之时,她听到唐天霄不胜惆怅地叹息:“浅媚,其实我一直盼着,在每个这样的夜晚,能有人静静地陪我说说话,或者,静静地听我说说话。”
可浅媚朦胧地回答:“这样的人不是很多么?你皇后,还有这么多的贵妃,贤妃,德妃……”
唐天霄没有回答。
而可浅媚也没有再追问。
她已安然地熟睡在唐天霄的怀抱中,像一只慵懒而无害的小猫。

可浅媚睡得早,醒得便也早。
披衣爬出被窝,她掀开帐篷一角向外张望时,天色尚全然黑着,月影却已西沉,想来尚未至卯时。
唐天霄素来警醒,她一动,他也便坐起身,微笑道:“怎么,还真准备看日出去?”
可浅媚扭头轻笑:“你不去吗?那我一个人去山顶行不?”
唐天霄打个呵欠,道:“不行。都受伤了,还不给我老实点呢?”
“你昨晚不是答应我去了?”
“我答应了伴着你去,没答应你一个人去。”
唐天霄披衣携了她走出来时,可浅媚已是大乐,抱住他面颊得重重亲了一记。
待得亲完了,才觉身后有异。
两人都已在帐篷外,而稍远的老松下尚有火堆未灭,却是陈材值守在外,正望着他们一脸的目瞪口呆,显然看到了方才一幕了。


惊破檀心,且看蛟龙腾(六)

可浅媚赤烧着脸一时说不出话,唐天霄却若无其事地扣了衣带,走到陈材跟前吩咐道:“我们去山上走走,天亮便回。你们不必跟着,去歇一会儿吧!”
陈材忙应了,又说道:“此处虽离山顶不远,可山路甚是崎岖,又有猛兽出没,公子需得小心。”
唐天霄点头,自顾拉了可浅媚往山上行去。
可浅媚休息一晚,精神大好,也不需唐天霄扶持着,向上攀爬得甚是迅捷。
她笑道:“皇宫里的早晨真是无聊,连太阳都是从檐角边冒出来的!我在北赫时常一早到远远的山坡上练武,然后就站在山坡上,看着那天边的太阳,呵,红通通的,像突然间就从云层里跳出来一样,有趣得紧。”
唐天霄望向她,“哦,怪不得要看日出,敢情是想家了?”
可浅媚静默片刻,答道:“也不算想家吧!我也早就没有家了,待我好的,也就母后而已。为她到大周和亲,也算是报了她的恩了!”
唐天霄点头,“原来你肯到我身边来,是为了报你母后的恩情呀?”
可浅媚听他话里有嘲讽意味,便也不肯服输,说道:“是呀,不然送我万两黄金也不过来。那里我爱什么时候看日出便什么时候看日出,哪会连看个日出也得瞧人脸色呢!”
唐天霄拍了一记她的后脑勺,笑道:“我什么时候给你脸色了?再说,在北赫,有我这么俊美潇洒的男子大半夜的陪你一起看日出么?”
可浅媚嘿然道:“当然有!他还天天陪我练武,然后看日出,太阳老高时才一起下山呢!”
这下唐天霄真的不自在了。
他瞪着她,愠道:“你不是说,你在北赫没有情郎吗?”
可浅媚得意地转过头向他笑:“我没有情郎,可我美丽聪慧,贤惠过人,明媚无双,才貌双全,允文允武,想娶我的北赫儿郎比你的后宫女人还要多,个个都巴不得天天陪我呢!有好几个不但身手高明,而且长得也……啊!”
唐天霄不过开玩笑赞了一句,她居然连着称赞了自己一大串而脸不红心不跳,说起追她的那群北赫儿郎更是神采飞扬,眉飞色舞。
可惜得意忘形,便顾不得留心脚下,忽然一脚踩空,已惊叫一声,整个人跌滑下来,差点滚落山去。
唐天霄眼捷手快,一把将她捞住,稳稳扶了,笑道:“他们想来个个身手高明,都在一旁护着你,以防你吹牛吹上了瘾,一跤摔到山下去!”
可浅媚给他损得咬牙切齿,正要以牙还牙还击回去时,眼神忽然扫过身后山林,微露疑惑。
唐天霄问道:“怎么了?”
可浅媚皱眉道:“没什么,可能是我看错了。我怎么觉得那林子里刚才好像有人影一闪就过去了?”
唐天霄向后观望时,只见草木幽深,暗影沉沉,有风过林梢,虫鸣啾啾,哪有半个人影?


惊破檀心,且看蛟龙腾(七)

他黑眸一转,压低声音说道:“听说百多年前有个南朝皇帝给叛军迫得无路可走,把自己的皇后公主都砍死了,然后就吊死在这座山上。黎明之前正是阴气最盛的时候,你莫不是见了他的鬼魂吧?”
可浅媚差点又一跤摔下山去,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尖叫道:“你吓唬我!”
唐天霄叹道:“我不过实话实说而已。不信,你自己回宫查史料去,看看我有没有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