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三条肥硕鲫鱼,三条小黄鱼以竹片串起,横放炭火上烘烤,烤鱼的香味顺风而飘,烟熏的鱼肉香阵阵飘送,诱人垂涎。
一旁是竹节做成的盛器,飘着鸡肉片的竹笋汤煮得沸沸腾腾,一串紫艳的葡萄躺在青翠的芋叶上,一醰两年熟的李子酒就搁在桃树下。
翻动竹片的纤手主人旁若无人,洒些盐巴在鱼身,轻搅柴火使其火量适中,受热均匀,丝毫不觉身后多了一位“重病”的不速之客。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天气有几分阴郁,先前的晴朗天际已渐渐笼上一层阴暗,虽不至于来场滂沱大雨,但下点小雨是免不了,给夜里带来一丝好眠的凉意。
隐居世外的苏写意向来不欢迎外来客,一幢木头盖成的房舍不算大,屋顶铺着茅草,为免有人藉口借宿,屋里的房间不多不少正好两间,孤女小漾和她各一间,无?无堂可待客。
小漾会跟她住也是因为除了她之外,师父跟师妹都居无定所,喜欢东跑西玩,带着个女娃不方便,而她不介意多个仆人,反正她也把小漾当药草在养。
所以,偶尔来访的师父、师妹也只能打地铺,或以天为被,以地为蓆地宿于外头,顶多她挪块门板充当床板,让他们不致被地面粗石磨伤背骨。
待至亲之人尚且如此,又岂能指望她善待不请自来的外客,就算对方咳到吐血吐胆,她依然故我,无动于衷。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声很重,似要就此断气。
“你左手边有株长生花,全草五钱加栝蒌仁五钱水煎服,有清肝、散结、止咳、定喘之疗效。”清冷女音幽幽一扬。但别指望她动手,她指引他只因他好吵!
“咦!你懂医术?”突地不咳的杭君山满脸惊喜,皮厚无耻地趋前一坐,当是他乡遇故知般欢喜,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无礼举动有多唐突。
他想自己不会看错人的,虽说这姑娘脸上总是带着冰霜,实际上应该是个大好人吧,不管是之前救他出水,还是现在要为他治病,都是仁心来着。
虽说她可能不太会控制手劲,才会不小心让他挂上树又摔下地,现在也是因忙着烤鱼怕他肚子饿,所以了没办法帮他采药……但她的确三番两次表现慈善之心啊,总之,他真的遇上菩萨了!
眉未抬,眼未移,樱唇冷言。“是,专医畜生。”在某些方面,人不如牲畜,她的确是比较常救猫猫狗狗,虽然也是心存不善。
他一脸崇拜,“哎呀,这世上像姑娘这般良善之人已不多见了,请让在下聊表崇拜敬重之意。”
这世界上多得是为了赚钱才学医的医匠,没想到竟还存有即使分文不取也要救生命的医者,实在太叫他感动了。
医畜生……是多么伟大的行业啊!
苏写意眼一眯。这家伙听不懂她在嘲讽他吗?
“顺着水流往东走便可出林,不送。”这人脑子有病,不该久留。
“你这是在指引我出路吗?”他快要痛哭流涕了,打出娘胎还没见过这么善良的人,“姑娘救命之恩,在下铭感五内,不知是否有在下可报恩之处?”
“我救你?”娇软的嗓音中多了淡淡诮意。“你想多了。”
“姑娘施恩不望报的行为,使在下感佩不已,但在下岂能当忘恩负义之徒?”仁心德行说的就是这样的人,老天有眼,竟然让他遇上。
冷眸淡然一瞟,隐含一层恼意,苏写意指着他的胸口提醒,“不痛吗?”这家伙不会忘了那掌是谁打的了吧。
隐隐作痛的左胸似在告知杭君山,那一掌力道再重上三分,他纵有扁鹊之术也回天乏术,只能等着牛头马面拘其魂魄,但……他又再次感动起来了。
她不只是关心他是否受寒,还担心他胸口上的伤,天啊,姑娘这般恩情,看来他杭君山不以身相许报恩都不行了。
“不痛!”他大声宣示,扯到伤,差点痛到晕倒,但仍硬撑住,显示自己的男子气概,“往后我就是姑娘的人了,专听姑娘使唤。”
常年在外的他已有多时未归家门,每每有意回乡省亲总是有事耽搁,一拖再拖延误了归期,久了也就没有回家的念头。
况且不管世道不好或太平,需要他的人都只多不少,从北到南,从两淮河畔走到漠漠黄沙,他一个乡镇又一个乡镇奔波忙碌,贡献一己之力解百姓苦痛。
所以往后他跟姑娘……不,是爱妻,正好一个行医救人,一个心慈救畜生,堪称一对羡仙鸳鸯啊!
“你,出林。”看他脸上那如沐春风的样子,苏写意只觉一股恶寒袭身,连忙赶人。
顿了顿,杭君山没有半丝难堪,反而一脸温笑。“姑娘独居在此,不觉闷了些吗?有在下陪你谈谈天,说些逗趣的话儿,日子就不沉闷了。”
“谁说我独居在此?”她承认自己竟有点害怕,害怕一点头,这家伙就会像她前天采集的水蛭一般,黏性坚强。
“姑娘性子偏冷,不喜与人交谈,此处地处偏僻,少有人烟,怕也无几人敢动于走动。”
不过这地方还真像一座死城,四处幽冷阴森,当时他打树上跌到地上时,极目所望是一片草木繁盛的林子,除了鸟兽声外,还当真听不见人声,吓得他手脚发冷,面色发白,以为到了阴曹地府。
对于陌生的四周,他着实有着极大的疑惑,摸索着走出雾色弥漫的树木,桃红李白的景致又叫人疑为身在仙境,缥缈仙乡。
直到烧烤的烟味飘来,他才惊觉腹鸣如鼓,然后就看到救命恩人正在“为他”烤鱼,想想,又感动了。
没在意她的冷颜相对,他依然自在地说下去。“对了,在下姓杭名君山,不知姑娘如何称呼?”既是他的妻子,他怎能不知其名。
“杭君山……”目微敛,透着幽光。“慈心圣手杭君山?”
一听她知其名号,杭君山脸上的笑意扩得更大。“是的,正是在下,所以呢,往后姑娘有什么需要在下……”
“滚。”
“虽说不才,小有薄名,但至今尚未有人嫌弃在下的医术……”像是没听到一般,他继续碎念。
“滚——”声冷音低,苏写意加重力道又斥喝一遍。
“哎呀!是滚了,你瞧汤滚了,要趁热喝才鲜甜美味。”笋片嫩得很,浮油的汤汁肯定鲜美可口。
“想再受我一掌吗?”她知道他,那个众人赞扬不已的神医。
听闻他心性宽厚良善,只要有病向他求援,他没有不救的,恰巧,是她最讨厌的类型,因为这种人专门找麻烦上门,而她,最怕麻烦。
杭君山先是错愕的看了她一眼,后来,终于想通了。原来……这汤跟烤鱼都太油,所以姑娘舍不得他生病还吃这些是吧?
他缩回伸向火边的手,很诚恳又有礼貌的看着她。“我知道姑娘是为我好,可在下急需填饱肚子,不介意的。”
她哪里是为他好了?“想吃鱼自己去河里捉,想喝汤自己煮,山野粗食恕不招待。”这么说够明白了吧。
闻言,杭君山又一副感动不已的模样,“能填饱肚子便是美食,粗茶淡饭亦是佳肴,姑娘不用担心在下会介意。”
“你……快出林。”这人根本无法沟通!
“……可是刚才那一掌打得我气血逆转,五脏移位,全身筋脉乱成一团,我怕无力,虽说姑娘并非有意,我亦无怪罪之意……呃!姑娘,你……你干什么?”好美的一双眸子,好适合这样一位心慈的仙子,没错,因为她戴着面纱,他只能看到她一双眼。
一根削去叶片的翠竹指向他鼻头,缓缓一移。
“看到了没?”
“看……看到什么?”半熟的桃子吗?还是长过肩头的杂草?!
“那一座座凸起的土堆埋的是无名骨,你要还有力气就自个挖个坑,早早往里头一躺,省得我费心。”地上躺个死人也挺碍眼的,他要不走,就自己找好风水。
怔了下,他顿时毛发一栗。“那、那里是……乱葬岗?!”
“不,是死者安息之地。”安息即是连呼吸都没有,不知道这家伙去那躺一躺会不会安静一点?
顿时,杭君山一脸惧意。医者理应看透生死,对已无生息的尸体见惯不怪,走遍大江南北有啥稀奇古怪事没见过,何需畏惧荒凉坟头。
可偏偏他就是有这个小小毛病,日里怕晒夜里怕鬼,一听到鬼魅之说便藉词告退,绝不与死上三日的亡者同处一室,尽力将濒死病患救活,重返阳世。
于是乎,他的医术越来越精湛,受他所救的人也越来越多,原本只想当个没没无闻的行医者,谁知会因此名扬天下,成了众所皆知的“慈心圣手”,与“邪手医仙”齐名,并列武林两大神医。
“姑娘是担忧我让乱葬岗吓着,所以才劝我出林是吧,但是在下实在气虚血弱……”他垂涎的盯着汤里的鸡腿,不住地咽着口水。
“野山蔘在你脚边,咬它一口也可补你血气。”苏写意充耳不闻他饥肠辘辘的腹鸣,“吃完快出林。”
“可我没力气拔呀……”他虚软地靠着树,好像随时可能会断气。
“那就等死吧。”苏写意冷漠地说,迳自取下烤热的鱼,以竹片削着鱼,一片一片送进面纱下的口。
“等死……姑娘真这么怕让在下尝你的手艺?”
杭君山取出随身携带的油包,拈一小块山蔘须含在嘴里,暂补元气,不过两眼可没离开烤得焦黄的鱼身半分。奇怪,看起来烤得很好啊,为什么菩萨姑娘这么怕曝短?不如就由他亲自称赞称赞她,兴许她就能释怀了。
当他的手就快碰到串鱼的竹片时,苏写意冷冷出声,“你就这么想吃鱼?我帮你!”
他根本还没回神,佳人纤足一抬,杭君山连怎么发生的都没瞧见,人就如同跃龙潭的鲤田高高一飞,倒栽葱落入十尺外的溪流。
“咦?写意姊姊,你有没有瞧见好大的水花。”一定有大鱼。
“药材晒好了吗?”
小漾扬扬不小心割伤的伤口,一吐舌头。“早就收好了,我放在屋里,免得被雨淋湿。”
“还有点小机伶。”这种人才有资格吃鱼。
“当然喽!”小漾得意地扬起下颚。“写意姊姊,我饿了,我要吃最大只的鱼……呃!河里面那个是人吧?!”
一道爬起又滑倒,溅起水花无数的身影跃入了眼底,她惊愕得差点掉了手中的鱼。
“不是,你看错了。”苏写意平静地以丝绢拭嘴,无视挣扎求救的男人。
她一向执行眼不见为净。
第二章
哑巴花。花瓣呈圆形,仅有六片,其叶偏黄,叶上有点点的黑色圆点。花瓣煮茶,无味有香气,安神,其叶有毒,磨粉食用,三天不能言。此叶是毒非药,该是师妹想要之物,但今日采药经过时,竟有冲动欲摘下。
为什么?为什么心慈如菩萨的姑娘要这么做?为什么……
哈~哈啾!
狼狈不堪的杭君山啃着半生不熟的桃子和酸得快掉牙的李子,整个人缩成蹴球般躲在中空的大树底下避雨,十分凄凉地同情自己的处境。
打他出娘胎以后,虽不敢自称人见人爱,但起码自认颇得人缘,二十五年来还没遭人嫌弃过,由此可知他行事为人深得人心,不曾做过令人厌恶的不堪举动。
所以,为什么会让姑娘气到把他往水中丢呢?
难道是……是他急着要吃姑娘的烤鱼,自认厨艺不佳的姑娘不好意思,但他又过于急躁,才会让她不得以如此做?
思及此,杭君山深深自省中。
“唉!星夜无光月独眠,扫风揽云芭蕉声,凄凉儿,与树把欢,琵琶断弦,筝已歇,采莲姑娘呜夜沉,一篙撑过万愁肠……”
“闭嘴。”
“不喜欢这首江南乐曲呀?那我换一首来吟。昨夜雨潇潇,今日雾茫茫,扬州三月传花信,牡丹拟人下凡尘,哎呀!哎呀!好姑娘,你脸儿蒙纱羞见人,急坏了秀才郎,半夜抬着花轿将人迎……”
哇!这是什么?差点砸到脑门。
反应还算敏捷的杭君山头一缩,避过一把镰刀,呼呼的风声从耳边而过,他不免惊惧的捂着胸口,不敢回头看刀插上什么了。
两下得不大,大约过了午时便停歇,他窝在树洞里,窝着窝着也就天亮了,晨起的曙光一射入,一夜无眠的他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穷极无聊地吟起自编的小调自娱。
当他发现自己的破锣嗓子竟然能引起“共鸣”,乐得更加卖力,扯开喉咙对着“知音人”唱曲,暂时将受寒的身子搁着。
“闭嘴,你听不懂吗?”一大清早猫哭鬼号,他真好个闲情逸致,但最气人的是他胆子小声音倒是挺宏亮,吵死人了!
一道藏红身影倏地掠至眼前,冷不防吓了一跳的杭君山倒抽了口气,步伐不稳地往后退了两步。“姑……姑娘好身手。”
他再一次感慨地想,学武真好,来去无踪,一身好武艺行走江湖,不愁仇家上门。
唉!唉!唉!当初为什么不习武呢?!懊悔已晚,所幸他未来的娘子会,真是三生有幸啊!
“是你太没用了。”连人近身都无所觉,还吓出一头冷汗,接着是一脸作白日梦的憨傻样,他这人到底是怎么活这么大的?
“是,是,在下确实不济事,除了医术了得外,别无所长。”至少还有一技之长,养家餬口没问题,别人不知道无所谓,但他得让姑娘放心的嫁他。
依旧以薄纱覆面的苏写意仅露出一双不带温意的冷眸。“救过几个人就叫医术了得?”
“姑娘所言甚是,在下会学着谦虚。”没听出她话中的嘲讽,杭君山自顾自的感激对方指教。
不过,别的他不敢夸言,若论起过人的医术,放眼当今武林,除了行事古怪、规矩一大堆的医仙外,还没人能与他相提并论,他的确是有自傲的条件。
但既然姑娘说做人要谦虚,那他也不好太张狂。
“哼。”这家伙的迟钝已非常人,让她向来淡然的心性也忍不住有了怒意,“你以为当大夫很值得赞许是吗?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医者何苦强求?”
“姑娘的想法太偏激,人虽然难免一死,可是能多活一天,便是上天多给的福分,当然得尽力活下来,知福、惜福才能成为有福之人,下辈子投胎好人家。”
“你死过?”她瞥他一眼。
说得头头是道,不过是活者对死者的猜测,她住千塚谷好些年,也没听死人爬起来跟她说下辈子有多好。
杭君山一听,呛了一下。“当然没有,我若死了哪能站在这里。”
“既然未死又怎知身后事,先祖托梦不成?”死了成一堆白骨,一了百了,何来前世今生。
表情微讪的杭君山咳了数声。“话不是这么说,老一辈的长者不是常要人行善积德,图的不就是后代子孙的安乐日子?”
他想,若真有祖先托梦,照他个性,肯定第一个吓死。
“那绝子绝孙的人就不用行善积德了,反正到老薄棺一副,也省得不肖子孙哭坟。”什么积德、什么因果,要嘛眼见为凭,要不只是众人穿鏧附会罢了。
“这……”他顿时哑口,有些错愕。
毕竟,谁会诅咒自己绝子绝孙?
很满意他惊愕到阖不上嘴的模样,苏写意冷问:“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他终于学会闭嘴了吗?
“在下无话可说,与姑娘一席话,胜读万卷书,让在下更为佩服了。”居然还提点他要用不同观点看事,他实在是……越来越喜欢这心慈的姑娘了,他一定要留下来跟她多多相处。
他相信,有一天一定能要她脱去天生冷面,让众人看到她的好!
“……一天,自己想办法走出桃花林,否则后果自负。”对这个总是听不懂人话的傻子,她的容忍到极限了,连跟他呼吸同一处空气都不愿意。
“一天?”双目一瞠大,他倏地捉住转过身欲离开的佳人。
说真的,他有自找死路的天分,连着两次教训还学不乖,居然还来第三回。
“放、手——”苏写意低软的嗓音变得冷硬,似有风雨欲来的趋势。
“我……放手……”他讪讪然一笑,造次的手慌忙放开。“姑娘,江湖儿女虽不拘小节,可我还是不小心地瞧见你一点点雪肌玉肤,所以,该负的责任我绝不逃脱,况且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我决定留下照顾……”
喝!怎么一阵阴风骤起,他没说错什么吧?
“死人就不用负责任了,我可以成全你。”冷冷一言,面前的男子顿生寒意。
杭君山星目俊朗,唇形厚薄适中,发丝如墨,带了点洒脱的风流味,他容貌偏俊,五官端正,生性飘逸的他算是少见的美男子,眉眼之间散发着引人入胜的翩翩贵气。
以他出色的外貌不乏有红颜佳丽投怀送抱,再加上非凡医术,欲以身相许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更不在少数,若他肯点头,早已妻妾成群、坐拥美人恩,享尽左拥右抱的福气。
可是他至今仍未娶,连个侍寝的小妾也没有,整日餐风露宿为人辛劳,从未想过终身大事……
呃!也不是没想过,只是没能找到足以令他想定下来的那个人。
多半是姑娘家有情,但他一个个都没回应,目前就只遇到这菩萨心肠的女子叫他心动,可怎么她就是不愿意呢?难道是他魅力大减?还是她姑娘家害羞,才这么惊吓他?
“我……”他吞了口唾液,笑得牲畜无害。“你要是不肯嫁,我也不好强娶,这事得两相情愿嘛,要不我可以留下,两人多培养感情。”
欸!难得他想负责,人家却不愿接受,亏他一表人才。
其实她总以一袭面纱遮面,谁知道面纱下的容颜是美是丑,他是看在她心性善良多次挽救他的份上,不愿意计较,怎么反倒是她不领情呢?
“你,马上就走,不许回头。”他要是想留下,她就打断他的腿,挖个坑把他“种”在这里,让他吸收日月精华,一辈子都不用走!
“喔!马上就走……”杭君山嘴上说着,可双足并未离地,牢牢地盯着她双眼瞧。“姑娘有双比湖水还澄澈的眸子,水汪汪像会说话。”
能拥有这样干净的双眼,一定是坦荡荡的好人。
“关你什么事?”如果她的眼睛会说话,肯定也是叫他滚,他看出来了没有?
他直揪着她,“姑娘能否在我离开前告知闺名,我好为你立长生牌,每日早晚三炷清香,感谢姑娘之恩。”
苏写意面色更冷。“我看起来像死了吗?没死的人拜什么拜?”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比小漾劝她为善的话还不中听?
“好好好,不立长生牌,但也得让在下知道救命恩人的名字吧?”
他,好烦。抿起唇,苏写意思忖着该如何回答。“无名无姓。”
“原来是无名姑娘,在下有礼了。”杭君山煞有介事地打躬作揖,眉开眼笑,好像真为了问到她名字而感到开怀。
顿时,苏写意脸黑了大半。
说实在的,她没遇过这种人,明明半点武功也不会,却让人有很深的无力感,在不知不觉中落下风,被他牵着鼻子走。
其实她本该不理他,走不走得出桃花林就看他的造化,但他实在是太吵了,让她不管在林子的哪个角落采药,都能感受到他魔音穿脑的功力,然后脚就会自动往他的方向走。
为了她的耳朵着想,这家伙留不得!
“就这样,你往林外走。”
“无名姑娘,无名姑娘,可否指点到林外是要走哪条路?这好像跟我们昨天待的地方不大一样,还是……”
不予理会的苏写意迳自住前走,面容冷淡地当没这个人。
“无名姑娘,走慢些,小心地上有积水,别滑了三寸金莲……欸,我现在才发现,你这身暗红衣裳真是好看。”青丝如瀑,腰细掌中舞,光看背影就觉动人。
月眉微拢,翦翦星眸一闪恼怒。
“哎呀!有包草,无名姑娘慢些行走,待我拨开割人的草叶,别伤了你沁雪肌肤。”瞧这葱白小手,谁舍得让她受到伤害。
杭君山像宫里任劳任怨的太监总管,抢在前头开路辟道,一副心疼的模样。
苏写意看似充耳未闻,但越走越急促的脚步却透露出她的心绪。
这家伙左一句无名姑娘,右一句无名姑娘,是故意的吧?不过她不能上当,一回头,又将承受永无宁日的说话地狱。
她只要专心的采集药草就好。
“别别别!在下代劳即可,这株月儿红毒性甚烈,若一有不慎沾上汁液,轻则皮肤溃烂,重则伤及筋骨,无名姑娘你往后站一点,别让你的细皮嫩肉受到一丝损伤。”粗活的事由皮厚肉粗的他来做,也当报一点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