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的这小院上了三层结界,第一层破了,直冲第二层时会发出女子凄厉的惨叫声,若想进入第三层结界……难如登天。」
「主人,你给我吃什么?」麦子用小爪子摸摸发热的肚皮。
「貂灵草,能助你快快长大,早日脱离貂身。」
麦子一听,两眼发亮。「那我很快就能幻化成主人这样?」
「还不行,你要吃很多很多的貂灵草才行。」助其修炼而已。
「唉!」她失望地垂下双耳,以长尾卷身。
第九章
「回来了。」
半夜,伸手不见五指的屋里,忽然有低沉的男声响起,足才踩地的曲款儿背后一阵凉意由下窜起,直冲脑门,她纤足一顿,竖直珠玉般月耳,两眼直视黑暗中的某处。
熟悉的清雅气息飘进鼻腔,微带一丝秋凉的松香味道,令她绷紧的心微微一松。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人有病,夜里不睡跑到别人的屋子里装神弄鬼,想吓谁来着?
「采花。」来者说得顺口,理所当然。
「无花可采,请回。」他想采也要看她肯不肯被采。
低笑声很好听。「小师妹,你不收留无家可归的人?」
啪地,一抹光亮由拳头大的珠子发出,这不是夜明珠,而是兽的内丹,白光明亮,照亮一室。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有美丽的姑娘追着投怀送抱,你还不乐不思蜀的大享美人恩,跑来鸠占鹊巢很不道德。」不请自来的爬上她的床,还指望她收留。
看着上半身坐起靠着床头雕花床柱,躺得十分舒服的笑脸男子,曲款儿一股火气直往上升。
她的屋子几时成了诸葛孔明计谋下的空城,想来就来,还不用打声招呼,主人不在也无妨,上闩的门形同虚设。
鬼奴和秀姑呢?就这么任他大摇大摆的夜探香闺,如入无人之境的来去,好像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何时想来,何时想走都随他。看来鬼也不可尽信,他们也有识人不清的时候。
「在你面前谁敢自称国色天香,何况那还不是艳冠天下的牡丹花,而是一棵带着倒钩刺的毒蔓,一被缠上就难以挣脱。」人不风流却深受风流苦,红杏不折强登墙。
「少说风凉话挖苦人,你晚上不睡觉跑到我这儿干什么,我可不信路过、走过、顺道来讨杯茶润喉的烂理由,你在我心中的形象一向不是君子。」他是修成道法的小人。
被一句「不是君子」的说法抢白,宫仲秋低低笑出声,明润黑眸闪着碎玉流光。「我床上有人。」
「你床上有人关我什么事……等等,你是说蓝城大司马的女人逼奸……」
「小师妹,二师兄的清白尚在。」她说得太不含蓄了。
曲款儿收回过于兴奋的眸光,嘴角噙笑。
「要你的清白何用?二师兄艳福不浅呀!女人都追到屋子里去了。」
「你很乐?」他明亮的笑脸下有一丝暗影掠过。
「至少不会想哭。」腹黑男也有黑不了人的一天。
说起左青瑶缠人的狠劲,让人看了很傻眼,她胡搅蛮缠到底,谁来劝都不行,鬼挡杀鬼,佛挡灭佛,扫除一切胆敢阻拦她的障碍。
她很弱,弱到最弱的灵貂麦子都能一脚扫倒她,可是她有个必胜绝招,让她再弱也能横着走。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没错,左青瑶最大的本事就是不怕丢脸,不管宫仲秋怎么明示暗示,话中有话的拒绝,再来几句伤人于无形的毒言,她完全坚信她那么爱他,他怎么可能不喜欢她,只是碍于皇上的赐婚而不敢接受她而已。
山不就我,我就山,宫仲秋不来,她就去,他有顾忌她没有,总有一方要走近才能鸳鸯成双,所以她先走向他有什么关系,最终定能莲开并蒂,结发一生不分离。
「小师妹,幸灾乐祸的心态要不得,既然你我是御赐的未婚夫妻,夫荣妻贵,夫落魄了,为人妻子只能吃糟糠,今晚只好叨扰你了。」富贵同享,落难了,谁也逃不开。
曲款儿一听,两道柳叶眉竖起。「想得美,你姓无名赖呀?想赖着我当挡箭牌,你算盘未免打得太精了。
」
当她看不清他真正的意图,他这一招叫祸水东引,将他的麻烦引到她身上,好方便他去查案。
两任知县的死因不明,不能不查,盘根错节的案情又牵扯到宫中皇子的争位,不得不谨慎,此时不宜让党派立场鲜明的官员和官眷介入其中,以免风声走漏,后患无穷。
蓝城大司马左真武是大皇子的人马,有个女儿便是大皇子侧妃,他奉大皇子之命,偷偷地在北山山麓为其练兵。
为她的小心眼,宫仲秋失笑。「今晚去了哪里?」
他的关心之下不无隐忧,在乍见屋内灯灭人空时,他顿时有些慌乱感,心口空落落的,素以为的平静被打乱,一个人站立在只有自己的屋子里,四周的冷压迫着胸口。
有一瞬间,他彷佛是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独行,看不见光亮,也听不见人声,前方无路,他摸索着寻找残留的暗色,只属于她的气味。
不自觉的,那抹香引着他走向床边,卸了鞋袜,上了床、抚着覆盖琼玉身躯的暖被,心才被安抚了。
「找炼丹所需的药材。」百转千回的九转回魂丹不是普通的灵材能炼制,其中几味不易取得。
「炼丹是白不醒的事。」有徒弟在,师父何必亲自出马。
其实他的话中有诸多不满,对她的亲身涉险不能认同,虽然她是有自保能力的大术师,能刀斩妖龙,血刃魔兽,可是天外飞来横祸无法预料,谁能保证意外不会找上门。
他对拿酒当水喝的白不醒也有意见,一个大男人整天满身酒气,视酒为好友不离左右,哪天饮酒过度失了分寸,身为他周遭的人,极有可能成为他酒后乱性的无辜受害者。
「有些东西他弄不到。」与其耽误了时机,不如她自个儿走一趟。红衣天女的名气颇有具震慑性。
「譬如?」他执拗地追根究底。
曲款儿对他的咄咄逼人感到不解,不过她并不在意。
「千年龙涎,九尾凤髓,佛祖涅磐飞升前滴下那滴眼泪所凝结的碧水珠,历经五百年开花、五百年结果的千岁果。」
「你都拿到了?」这丫头就一定要这么刚强吗?凡事都要靠自己去获得,近在眼前的肩膀随时等她靠上去。
对于她的不开窍,老是记挂着过去种种,宫仲秋发现他越来越没有耐性,为她而心乱。
「差不多,这些年走南闯北也收集了不少好物,真要用时还能找上几样。」好吃也能从中获利,以她每日的食量来算,她真的吃掉不下十万的妖兽,其内丹数万枚。
不是每一只妖兽、魔兽都有兽丹,至少三百年以上的修为才有小の大小的丹珠,随着道行的增加才逐渐变大。
通常五百年的兽丹居多,其次是六、七百年,七百年以上较为少见,长成到千年,曲款儿也不敢轻忽,牠们有一定的妖力在,若无万全的准备只怕会无功而返。
「款儿,此次回京后就不要再猎杀妖魔了,让别人去做,五年大劫将届,我要你先顾全自身,不必信守护我周全的约定。」九死一生,师父的掐算从未失误,他愿将生留给她。
「五年大劫……」三灾三劫三难,她居然忘了有这回事。曲款儿惊觉一回首,她已替二师兄挡掉三灾三难二劫。
只剩一劫——天雷地动劫。
他不问她要炼什么丹需要无数奇珍异宝,只在意日后的每一天是否红衣依旧,肆意张狂。
「京城将有一场变动,到时会乱得很,你暂时避到清风道观,有清虚师兄在我也安心。」
「等等,你在托孤不成,语气像上了年纪的老头子,还没见真章就先言生死,你当我是牙牙学语的幼儿吗?没你从旁看顾就说不了话。」
莫名地,曲款儿对他一反常态的交代十分不快,她不是不解世事的小娃儿。
「托孤?」偏着头,他意味深长的笑着。「小师妹,你想要什么样的婚礼,是大红花轿抬进门呢,还是百鬼开道,妖兽吹垄,以三角怪抬轿,花精山魅沿途撒香花。」
她以「你脑子被驴踢了」的眼神睨他。「你去问你的青瑶妹妹吧,如今人还躺在你床上,你就算深夜不归也洗刷不了瓜田李下之嫌,她是把后路都堵死了,让你无处可走。」
她佩服左青瑶对感情不顾一切的执着,这点她做不得,因为她曾被未婚夫和妹妹联手背叛过,对情爱之事早已看淡,若无看得顺眼的男人,这一世自己过也不错。
曲款儿真的没有想过宫仲秋对她有情,两人从小一路吵吵闹闹到今日,谁也不曾服过谁,她认为两个人总有一天会打起来,因为闹得再久也要分出胜负,做一次了结。
距离太近反而看不见内心的情感,他们是最熟悉的仇人,熟到不愿相信仇人变情人,因此她不做多想,逃避任何和男女之情有关的牵连,不去碰就不会痛,更不会心伤难过。
「所以呀,款儿妹妹,仲秋哥哥在这里。」瓜被摘走,偷瓜者白费心机,扑了个空。
媚人如勾魂的眼儿一眯。「你又陷害我。」
「难道你不是我有凭有据的未婚妻?」他反笑她心眼多,摆明的事实何须作假,赐婚的圣旨还在京城的宰相府。
「二师兄,狡猾成性是会有报应的。」她明明比他多知晓一些这世间没有的事,为何老是有种被他吃定的感觉。
宫仲秋面容展笑的一勾指。「我的报应不就是你。」
不驯,难掌控,食量大,事事要争强,杀起妖鬼魔精比男人还狠,要是她顺手杀夫,还真是无处喊冤。
「你……」
「啪啪啪!」突然一阵拍翅声响起。
红木嵌白磨花的琉璃格子窗飞进小小的纸人,一半的身躯有被水浸泡过的痕迹,时高时低飞得艰辛,左摇右晃地好像快要掉落在地,手一般的宽袖奋力的拍打再跃起。
「甲一?」
听到主人的呼唤,小纸人像突然活过来了,扑地飞向展开的柔白嫩掌,安心地落下。
「这是什么?」明明没有嘴巴却像在说话,比手划脚忙得不可开交,甚至还能感受到它的愤怒。
「术魂。」曲款儿不无骄傲的说道。
她试了好几回才养出只听命她一人的术魂,它们没有生命,很单纯,一次只能专心一意的做一件事。
「你新练成的术式?」她还有什么不会的。
「快半年了,这是甲一,还有甲二到甲十。」之后是乙一、乙二、乙三、丙五、丙六、丙七,她要训练百年术魂军团,做为她开山立派的根基,由术魂守山,铜墙铁壁,不被邀请的不速之客无从进入。
「你让它做了什么,为何它看起来这么累?」三寸高的纸人腰是弯的,后背微驼。
曲款儿略显心疼地抚抚疲累不堪的术魂。「先让我问问它查到什么……嗯,很黑,被攻击,以水为刃,人称玄公子,二十五上下……姓玄?还是名字中有玄?」
玄冥。
脑海中突然跳出令曲款儿心惊的名字,她八风吹不动的神情微微一变,心中一阵激动,不解为什么单单只是这两个字,她心口便微微抽疼。
难道她和他有什么关联?
「怎么了?你的表情不太对劲。」宫仲秋移步来到她身侧,一手扶住她玉肘。
「我……」尚未确定前,她不想吓到人。「没什么,甲一说那人很神秘,它只看到他的背影,刚要靠近就被发现,那人一扬手,一道水柱朝它一射,它根本闪避不及。」
纸最怕两样东西,一是水,二是火。
「纸人真的会说话?」这倒是稀奇了。
曲款儿将受伤的纸人收回袖中,秀发一扬如瀑散落。「二师兄,你可以走了。」
赶人了?他嘴角轻扬,信步走回榉木雕海棠花纹架子床,一躺,神情闲适的两脚交叠平放,背往后一靠。
「不早了,快上来躺一会儿,很快天就亮了,没睡饱的你火气很大。」
饿和睡是她情绪起伏的两大主因,没吃饱,她会冷着脸瞪人,瞪得所有人面露惧意,若睡到一半被吵醒,这一天谁都别想太好过,稍有一丝声响,立即一记眼刀射过去。
瞧!宫仲秋对她的脾性多了解,每一片顺鳞、逆鳞在哪里都一清二楚,他不能拿下她还有谁办得到。
「二师兄,你未免太自在了。」凭什么她的床要和他分享,左青瑶可不是为了她而来。
老说她是惹祸精,他招来的桃花也不少。「款儿师妹,你怕和我同床而眠吗?」他笑得和煦,俊美非常。
妖孽。她一啐。「不要用激将法,我不吃这一套。」
「你睡左边还是右边?」他含笑扬唇。
「外侧。」一回答,她便懊恼话说得太快。
他太奸诈了,用话钓她。
宫仲秋无讶也无异议的移位。「姑娘家夜里多有不便,我能体谅。」
「体谅什么?」她最想做的是踢他下床。
「频尿。」他暗指她屎尿多,睡外侧好及时找到恭桶。
闻言,曲款儿有些想杀人。「睡过去一点,不要占位,我不喜欢被人困住的感觉。」
不喜欢被人困住……莹莹珠光中,黑眸了悟地一闪,他知道该怎么困、住、她。「款儿,你都穿这么多衣物入睡吗?不觉得浑身被绑住,不太能喘得过气?」
「不、觉、得。」她为什么要在男人面前脱衣服,她喜欢合衣而眠不成吗?他管得太宽了。
「那就希望你有个好眠,我向来体热,不习惯又是衫,又是袍的热得难受。」先脱哪一件呢?
一阵窸窸窣窣的宽衣声,听得想故作无视的曲款儿很烦躁。
「你有完没完,到底要脱几件?」她的耳朵快受不了了。
笑声低得像在轻喃。「别急,最后一件了,小师妹等得心慌了?慢慢来,我裤腰带快解开了。」
「你解裤腰带干么?」他怎么把左青瑶的无赖学得十成十,或者这才是他隐藏不显的本性。
曲款儿觉得她的身子一直热起来,属于男子的气息不断飘近,她以为有现代魂的她不介意与男人同床,那在她原来的那一世实属平常,男女同处一室不一定非要发生那种事。
可是她的身体却不受控制,敏锐地感受到床的另一侧传来的温度,一阵阵散发着阳刚的气味。
「腰带上的螭龙青玉腰扣硌到腰肉了。」一说完,他丢出月白色中衣,身上只着一件单衣。
「你……」好,他玩上瘾了,想踩她的底线,她陪他玩。「躺在你床上静候情郎归来的左青瑶是否一丝不挂?」
宫仲秋眯起眼。「款儿,我此时的定力不是很好。」
「所以?」她媚眼轻送。
「不要勾引我。」他定力真的很差,尤其是此情此景,莹白珠光下,她美得让人全无招架之力。
「我勾引你?!」他在说什么鬼话。
「而我乐于被勾引。」他握住她想甩开的手,覆上他的昂起,细微的喘息声由口中逸出。
曲款儿再也不敢动,内心暗骂:变态、暴露狂,该死的妖孽!
「你在看什么?」
「看人睡觉。」
「睡觉有什么好看的。」无趣。
「睡的是两个人。」
「喔,两个……什么,两个?!」这……好令人好奇啊,定是有大事发生了。
每个人都有所成长,唯有万年师爷元逢春不长进,他既不求升官发财,也不想人品学识更上一层楼,更是遇到危险往后避,前有好处赶紧捞,他就是个败家子,走狗遛马样样精,随时有空暇家长里短,探查别人的私密他义不容辞,老家的未婚妻等到大龄了还不肯回去成亲,空耗人家的青春。
若说宫仲秋是喜怒不形于色的腹黑男,那他便是名副其实的奸佞小人,狼与狈合作无间的期满世人眼睛,沽名钓誉。
「哎呀!好痛,跳不上去,主人的床怎么变得那么高?」是牠腿短吗?
「你傻呀!小乖乖,也不瞧瞧你现在是兽形,一张小凳子对你来说都是崇山峻岭,何况是半人高的架子床,你变成小孩子的模样就构得着了。」快,好让他看看戏这猜是骗小孩……呃!骗灵貂的话,貂的本身小巧灵活,善钻,再高的树都爬得上去,一张床的高度哪难得倒。
麦子不高兴地朝外一瞪。「你自己来爬爬看,根本有一堵墙挡住,撞得我好痛。」小爪子成拳状,揉着发疼的貂首。
「好啊,艳若牡丹的大美人……」元逢春搓了搓手。
蓦地,他打了个冷颤,感觉两道冷冽的箭光朝他额头一射,冷汗莫名地冒出来。
明明是朗朗大晴日,鬼魅猖狂不了,他无端的寒意钻骨为的是哪一桩?
一人一貂相对望,一个在屋内跳,一个在屋外朝内趴在窗户上,不住地向里头眺望,可是这一对难兄难妹什么也看不到,两双好奇和焦虑的眼睛只瞧见被褥下隆起的两座小山丘。
先强调,不是同盖一床被子,而是两条被褥,各盖各的。
「师爷,你在看什么?」一道偏冷的声音从元逢春身后响起,不是刻意的冷,而是本质如此。
「看大美人海棠春睡。」春光无限好,只是距离太远,看不清楚,教人万般遗憾又扼腕。
「主人下了禁制,从外头无法一览全貌,以防宵小窥视。」师爷不会在偷看吧?
元逢春不免埋怨某人戒心太重,多看一眼也不会少块肉。「你家主人未免小气了点,美丽风景就该与人分享……呃……」他猛地抬起头,有些尴尬的看着秀姑。
「这句话你若有胆对主人说,你往后的伙食我全包了。」人活着争一口气,他是有色无胆,鬼都比他争气。
呋!当他有九颗胆吗?再给他一百零八颗也不敢冒犯女罗刹,他承认他没胆。
「要进去吗?!」秀姑问。
元逢春一听,两颗眼珠子亮得很,他还装客套,温文儒雅的柔声问:「可以吗?秀姑姐姐。」
鬼的容貌通常提留在死亡的那一刻,当然也能自行变老变小,可是心灰意冷的秀姑早断了对尘世浮华的留恋,心如止水为鬼婢伺候收留她的曲款儿,愿以鬼身追随左右。
不过在曲款儿灵丹妙符的喂养下,她的面容有少许变化,原本二十来岁少妇蜡黄容颜摇身一变,宛如十七、八岁的大姑娘,看来比元逢春还要年轻几岁。
要不是秀姑头上梳着妇人髻,喊声妹妹也不丢脸,她越「活」越年少,貌若春兰,清新雅致。
她一脸好笑的点头。「有何不可,奴婢正要给主人送餐,这个时辰主人也该饿了,她最不禁饿。」
一想到那丫头一饿肚子就找人撒气的凶悍样,不自觉缩颈藏肩的元逢春寒颤骤生,蹑足而行。「秀姑姐姐你先行,在下帮你端……呃!在下细胳臂、细腿,怕是帮不上忙。」
看似纤弱若柳的秀姑两手端七大盘早膳,每一盘都满到尖成小山,她不觉重,姿态游刃有余,走得沉稳。
若换成元逢春怕是端了两盘就气喘吁吁,难怪他连忙打退堂鼓,很是装模作样的自曝其短,不做太劳力的活。
师爷用的是脑子,是文弱书生。
「主人,来膳了,你要床上用还是下床梳洗后再用膳,奴婢帮你拧巾子净面……」秀姑无平仄起伏的声音忽然打住,冷冷的面容罕见的浮现惊慌。
一只男人的大手拉开落了一半的床幔,修长润指优雅地撩挂床头边的浮雕银勾。
纱幔后露出的那张面孔令秀姑差点叫出声,但她很快冷静下来,若无其事的摆餐,神色如常。
「给我来挑帕子净净手,你家主人昨晚折腾得紧,累得没法起身。」真是愉快的一天啊!
「是的,大人。」秀姑温顺的送上净手巾。
她眼观鼻、鼻观心,目光低视,无视他话中令人想歪的暧昧,而宫仲秋的用意便在此。
弄假成真。
「弄点滋补的汤汤水水来,她现在需要的是养足气血的炖品,你也是女人,该用什么为你主人补身不用我多言。」过了今天,事情就解决了吧?同时棋局的第一子落得恰到好处,一箭双雕。
秀姑一顿,面色困惑。「是的,大人,你……」真的不怕死吗?依她对主人的了解,他的麻烦不小。
果然,下一刻,某人就发飙了。
「是什么是,随便两、三句话就唬住你了吗?他是天生烂肚肠的黑心人,口蜜腹剑,佛口蛇心,他的话能信猪都能当皇后了。」一个个都是傻的呀!被人耍的团团转还不自知。
殊不知曲款儿一言成真,日后新后姓朱,史称朱后。
「主人晨安。」秀姑和平常一样行礼,恭敬顺从。
「不安,你没瞧见这只妖孽杵在这里吗?主人的心里火冒三丈,想把他架在炉上烤来吃。」她又被他算计一回,根本是挖了坑等她跳,而她居然查都不查往下跳,简直有辱她的声誉。
「奴婢去取烤架,主人的蘸酱要加花椒还是芝麻,火烤的熟度为何?」秀姑对主人的发话从无怀疑。
「等等,回来,我随便说说你还给我当真,你几时看过我有吃人的行径?」天哪,她的头好疼。
走到门边的秀姑又走回来,越过笑得捧腹的元逢春。「款儿,你有个闻弦知雅意的好奴婢,真是不错。」一板一眼的耿直颇令人发噱,难得的忠心不二。
主人杀人她埋尸,主人喊烧她放火,主人说跳,万丈悬崖她也毫不犹豫地往下跳。
曲款儿火大的一瞪眼,玉腿一抬就想踹人。「不许叫我款儿,还有立即、马上、刻不容缓的下去,不要劳烦我多费气力,姑奶奶这会儿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你!」
「你确定?!」温润面庞笑得好不惬意,却给人一丝不安好心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