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噗哺一笑,娇颜若花。「说生猪的人是你,不孝的也是你,我是兰家温良贤淑的好儿媳,娘说的。」
最后一句她添上的是婆婆所言,说得理直气壮。
「夫妻要共同承担福与祸,同生死,共患难,一生一世不离不弃。」望着妻子的柔美笑靥,兰泊宁眼中深浓的爱意满得快溢出,他握起她的润白小手,满心满眼都是她。
「土蛮子,还不放开手了,大家都在瞧了。」怪难为情的,以前的时代在大马路上搂搂抱抱稀松平常,到了这会儿却很是害臊。
唉,当了古人,变成古人,脸皮也变薄了。
蒲恩静依靠进夫君怀中,粉腮染红的看来来往往的香客,因为是节日的缘故,上山的人比以往多了不少,平日以女子居多,今日因是重阳节,故而处处可见摇扇故作风流的士子,以及阖家出游的老老少少。
「不放,要握一辈子,等我们老得掉光了牙,发也没了,还牵你的手。」他执拗地犯倔,要和她牵手走一生。
「你……」她动容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这男人是傻子,傻得令她心疼,傻得令她不能不爱他。
有些话不用说出口,尽在不言中。
四目相望,情意相融,黄澄澄的秋菊满山遍野,人有情,天地有情,花香心也香,轻漾着芬芳。
只是,花香中偶尔也会出现一、两坨令人厌恶的狗屎。
「哟,这不是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的兰大东家嘛!这阵子生意兴隆呀,一点银碴子也不留给别人捡,这吃独食的毛病可不好,小心夜里没张眼跌入阴沟里。」
冤家路窄,说话的正是苏晖明。
「滚开——」兰泊宁冷喝。
「你叫我滚?你敢叫我滚,你算是什么玩意儿,也敢在本大爷面前叫嚣,本大爷可是你得罪不起的活菩萨。」和知府大人一同喝了点小酒的苏晖明藉酒壮胆,大力地朝兰泊宁肩头推去。
酒喝多的人都天不怕地不怕的以为老子最大,看谁不顺眼就耍横想借机寻仇。
而苏晖明并非真醉得认不出眼前的人是谁,他是藉酒装疯,兰泊宁是人称的活阎王,人见人怕,他便自称是活菩萨与之抗衡。
尤其是温道江在场,更是壮大他的胆量,他三天前就下了帖子约温道江上山赏菊,喝菊花酒,没想到竟遇到他想狠狠踩一脚的死对头,来得正好,看他怎么教训他。
「本人对酒鬼不感兴趣。」兰泊宁护着妻子往后一退,闪过了苏晖明推来的手,而后作势拍拍肩膀,好似要拍掉某人险些留下的脏爪子印。
「你说谁是酒鬼,我和大人在这里逛寺赏花呢,偏你二楞子似的撞上来,还不赶快向本大爷和大人赔礼致歉!」苏晖明酒胆一上来便真的什么也不怕了,竟敢要活阎王道歉。
一旁的温道江笑呵呵的捻着胡须,隔岸观火。
「我撞到你了吗?」他冷嗤。
闻言,苏晖明一顿,面露羞恼。「当然撞到了,我胸口疼,脚也疼,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本大爷被头横冲直撞的臭牛给撞伤了五脏六腑……」
没有也要赖到有,反正他背后是五皇子和知府大人,他还有人可以替自己撑腰。
「这人怎么比你更无赖,他祖上姓赖吗?赖皮。」轻软的女声软软嫩嫩地,尾音微带点拉长的媚音。
「娘子,他不姓赖,是姓苏,与输光光的输同音。你看他像不像输个精光的落水狗,见到谁都想咬两口。」兰泊宁配合着妻子讥讽了几句。
夫妻俩一搭一唱,默契十足。
「太缺德了,你怎么拿狗跟人比,狗也是有自尊的,才不会见人就乱吠。」她的意思是两条腿的不如四条腿,禽兽不如。
他点了点头,十分快速的认错。「娘子言之有理,为夫不该侮辱狗,狗比某些小人忠实。」
苏晖明是个没有容人雅量的人,也激不得,他一见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嘲讽,打了个酒嗝的他眼泛红丝,怒不可遏。
「娶了个名声败坏的妻子有什么好高兴的,也不知被人睡了几回还沾沾自喜,拣了双破鞋穿起来还合脚吧!哪天本大爷送几个睡过的花娘给你暖暖被窝。」一说完他仰头大笑,神情嚣张。
兰泊宁大怒。「住口,你这种人只配当我妻子脚下的泥,一张臭嘴还不赶紧用马尿刷刷。」
「你才嘴臭,我哪有说错,谁不晓得你家那婆娘被男人抛弃过,自个儿不检点
还学人跳河自杀,她那名声比马尿还臭,也只有你不嫌臭地娶回去,当尊菩萨给供着。」话虽如此,要是他早知道她绣技如此好,他肯定抢回来当妾。
「你!找死——」
「算了,不要和这种人计较……」蒲恩静担心他们会起口角而打起来,连忙要将满脸铁青的丈夫拉开。
可是她低估了兰泊宁的怒气和一发不可收拾的暴戾,她的手才一伸出,身侧的他已跨前一大步。
「找死的不知道是谁,我可是有一群打手……啊——我的眼睛……」一声杀猪似的惨叫响起,两手捂着眼的苏晖明鬼哭神号了起来,好像脑袋瓜子被一拳打穿了。
「我太久没在江苏城横行了,想必大家忘了我活阎王的外号是怎么来的。」黑眸厉如刀锋,他冷笑地拗了拗手指。
「你……你……拦住,给我拦住!谁揍他一拳我给一两银子,咬下他一块肉十两,快、快上,替我出一口气……」苏晖明又惊又急的边跑边吼,一直往有不少衙役保护的温道江身边退去。
有钱能使鬼推磨,苏晖明惊恐的高声一喊,不管是不是苏家的下人,几个来上香或做生意的庄稼汉、挑水和卖杂货的小贩也卷起袖子,纷纷加入赚钱行列。
只是看阎王老爷……不,是兰大少左拳打飞一个,右手一挥又是一个,脚一踹再飞出一个,毫不客气地消灭敌人,那仿佛不见血誓不甘休的狠劲叫人忍不住心惊胆颤。
渐渐地,挡在苏晖明前面的人越来越少了,倒在地上哀嚎的人越来越多,他就像占山为王的土匪头子,狠起来是六亲不认,谁挡他,他就让谁趴下,直到血流成河。
「苏晖明,你这孬种,还是个男人就站出来与我单挑,我让你三拳,保证不打死你。」顶多手残脚断,脸歪一半。
「大……大人,你是父母官,你要保护我……」苏晖明是个没用的,一见兰泊宁像个杀神走来,立刻吓得两腿发软,赶紧向他的靠山温道江求援。
前前后后拿了人家不少银子,紧要关头,温道江只得干笑的出面圆场。「大家一个城里住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能有多大的仇恨,卖本府一个面子,别闹开了。」
温道江心想自己都出来说情,他们也该罢手了,没料到他的面子不够大,兰泊宁得理不饶人的性情一旦上来,十匹马也拉不走。
「他对拙荆的羞辱不能就这么算了,草民若不割了他胡乱道是非的舌,草民有负妻子的一片深情。」不马上严加制止,日后必会不间断的传出对妻子不利的流言,这点必须从根本杜绝。
兰泊宁为了维护妻子页名,打定主意要拿苏晖明杀鸡儆猴,把这只大老鼠给铲除了,流言蜚语自是烟消云散。
「你……」温道江的脸色十分难看。
「出来,不要让我去找你,否则……」
那个「否则」多骇人呀!没人敢承担之后的下场,缩头缩尾的苏晖明在兰泊宁冷厉的低喝声下,一脸惧意地走了出来。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一道水云纹锦衣掠近,下颚蓦地承受一记重击,他整张脸一偏,连同身子往后飞去,正巧温道江就在他后头,两人就这么撞个正着。
刹那间,所有的叫嚷声全静止了,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脸贴脸,眼对眼,鼻碰鼻,嘴巴……呃,靠在一起的两个大男人。
画面很是惊悚。
蓦地,两管鲜红的鼻血从温道江脸上流下,一滴一滴的滴在石青色绣翎雀衣衫上,苏晖明怕被温道江秋后算帐,坏主意来得快,高声一呼——
「打人了,打人了!兰大少爷打了知府大人,快把他捉起来治罪,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呀……」
被男人亲了的温道江呆若木鸡,许久才回过神,一众衙役见他没回应,便以为是认同,纷纷一拥而上,将万夫莫敌的可怕男人围在正中央。
由于顾忌妻子安危,兰泊宁没有反抗,还笑笑地对妻子说:「没事,我到知府衙门泡泡茶便归来。」
其实他也晓得痛殴苏晖明的罪不重,只要人不死,再塞笔银子给温道江,打人一事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温道江的贪财众所皆知,他是看银子办事,有钱什么都好说。
可是和官差起冲突那是犯了重罪,都在江苏城里讨生活的,官府要治他多得是机会,为免惹祸,因此他选择束手就擒。
只是谁也没料到,兰泊宁最后是满身是血的被抬出来,伤痕累累,手、脚、背后被打得皮开肉绽,伤口跟干掉的血及衣服粘在一块,让蒲恩静差点哭得没厥过去。
原来他一下狱就遭苏晖明收买的狱卒下了软筋散,而后一群苏家下人拿了棍棒进了地牢,劈头就是一阵狠打猛抽,把兰泊宁打得不成人形才罢手,只留他一口气苟延残喘。
是鱼思渊又送钱又卖人情的,才让温道江的惊堂木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轻判,三日后再去牢里接人时,兰泊宁已昏迷不醒,高烧不退,全身没有一块皮肤是完整的。
兰府
「还……还哭,我不是没……没事了吗?瞧你变成小爱……爱哭包……」看得他好心疼。
「我哭我的你别管,少说点话,苏家那恶人太可恨了,居然敢在牢里下黑手,还有纵容他的知府也该死……」此仇不能不报!
蒲恩静以为她是在心里默想,殊不知她太过气愤竟不知不觉说出口了。
「好,等我好……好了,一起去报……报仇……」他想伸手安慰她,却牵动了其他伤口,顿时吃痛地闷哼。
蒲恩静泪眼婆娑的瞪人,没有半丝杀气反而多了小女人的娇媚。「你不许去,我去就好,你待在屋里养伤。」
一听妻子要一个人去为他报仇,他好笑地看看她的细胳臂、细腿,柔弱似柳的小身板。「你要拿针去戳人吗?」
「不要瞧不起女人,女人狠起来比男人还可怕。」她们不是不敢,而是还没被逼到临界点。
他想笑,却痛得直呼。「先把你的眼泪擦了再来说服人吧。」
「我不敢杀人,但我敢炸人。」她才不管历史会不会产生偏差,伤了她的男人她还能闷声不吭的当哑巴吗?一味的忍气吞声只会让小人得寸进尺。
「炸人……」炸成肉干吗?他想。
兰泊宁心里想的是下锅油炸,而蒲恩静的炸是……炸弹。
「伤口好了点吗,还会不会痛?男人掉几块皮嘛,吐两口唾沫抹抹就好了。」
一直沉默的兰夫人忽然道。
原来某人的土霸王的性格是跟这位学的,母子俩的气势都好草莽。蒲恩静暗暗咋舌,提醒自己以后一定要教好孩子。
「娘,你都快哭满三缸泪水了。」少话的兰瑞杰捧着一迭画册,画里画的是十八层地狱,每一层地狱的受刑人都有一张苏晖明的脸孔。
「妹妹,把这猴崽仔带出去,老是拆我的台。」兰夫人面上带着笑,却是用帕子抹着不断落下的泪珠。
白姨娘只是笑着摸摸儿子的头,没把她的话当真。
兰夫人原就是洒脱性格,丧夫后为撑起一个家,更是不拘小节,外人以为夫人生得温婉,个性也定是如此,实则并非如此。
「娘,夫君的伤口好多了,我刚替他上完药,开始结痂了,再过个三、五日就能下床走动了。」只要他不闹着要擦澡就好。
「好,好媳妇儿,有你照顾着娘也安心。你呀,伤好了别忘记到鱼家道谢,这回多亏了思渊那孩子……」
兰夫人强忍哽咽地交代,一双眼不住地看着儿子,慈母心是永远也放不下孩子的,不管儿子几岁,永远是当初抱在怀里那个软乎乎的娃儿。
经过这件事后,夫妻俩的感情更深,如鱼缺不了水般,兰家人也更齐心了,因讨厌苏晖明,十岁的兰瑞杰还主动提出要为兰家绣坊画绣样好击败苏家。
「阿……阿琳……」
耳边忽然传来既熟悉又陌生的低唤,熟悉的是唤人的腔调,尾音带勾唤着连她也遗忘的小名,陌生的是那娇软的女声,蒲秀琳肯定从未听过,但蒲恩静却万分的熟悉。
她像电流贯穿了全身,震惊万分的转过身,双手颤栗地看着眼前身着宫装的明黥女子,不停地在她脸上搜寻出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她的手是冰凉的,心跳加速。
可是她看了又看,看了又看,仅从对方面容上看出宫装美人的眉眼像蒲青青,嘴型和下巴与董氏相似,浅浅一笑的神情……「呃,姊姊,是你吗?」
她知道这是她的大姊,原主的长姊蒲裕馨,可……她可以抱持一点点希望吗?
不敢相信千万分之一的巧合,她屏息试探。「秀……秀珍姊姊?」
蒲恩静结结巴巴的唤出「秀珍姊姊」时,那名一身沉静气质的宫装女子突然泪如雨下的抱住她,痛哭得不能自已。
「阿琳!是我,不要怀疑,姊姊来陪你了,不怕不怕,姊姊保护你,没人可以伤害我的妹妹。」蒲裕馨紧抱着蒲恩静不放,仿佛一松手,妹妹就没了。
初时她进了宫没跟家里连络,是因为对她来说蒲家人就像陌生人,对她们并无特殊感情,但后来想想又觉得不应该,既然她占了人家的身体,就该承担该负的责任,这才派人送信送礼回去,直到发现阿琳可能在这里后,她更是无时无刻都想着要回来。
「真……真的是……不是作梦……你……怎……么可能,你死了,把手松开,我一直往下沉,看你浮……浮上去……」是梦,一定是梦,老天爷不可能厚待她至此。
蒲裕馨笑着替妹妹擦泪,但眼泪越流越多,她索性不擦了。「傻阿琳,我跟你一样……来了,只是不知谁先谁后,我来的那一天刚好被选中入宫,就迷迷糊糊跟着走了。」
「姊姊,姊姊,我好想你……」蒲恩静第一次哭得像孩子,不安的心终于有了依靠,踏实了。
原来她不是一个人,还有姊姊做伴。
「我也想你,很想很想,我一直想着放你一个人怎么办,你最怕黑,又怕寂寞,妈死了,爸也走了,若是我再丢下你一人,你夜里躲在厕所里哭时有谁能安慰你。」她每每思及此就好心疼,很后悔没能把妹妹从海里拉上来。
她哭着,哽咽着。「我很好,没事,你看我嫁人了,婆婆人很好,待我如亲女儿,小叔很腼腆,他是天才,有绘画的天分,我教他画山水、画鸟兽,他就是不肯画高楼大厦,好一解我的思乡之情。」
「我看到他的画了,因为他的画里有你爱作怪的画风,我初时一瞧惊得三天没阖眼,心里不断地想着是不是你,是不是我妹妹?是不是我那个受了伤却只会独自舔伤口的妹妹?我好怕你不是她。」她反反复覆地想着,背地里不知流了多少眼泪。
「我好了,没受伤,双腿能走了。」她羞赧地抹泪,拍拍跟寻常人一样健步如飞的脚。
蒲秀珍,也就是现在的蒲裕馨没好气地撇嘴。「我知道,受伤的是你老公,他对你好不好?有没有打你?你尽管告诉姊姊没关系,不要受了委屈就往肚里吞,记得你是有人罩的。」
蒲恩静一听,破涕而笑。「他对我很好,只是纸老虎一只。」
「真的?」她不相信。
「真的。」蒲恩静肯定地点头。
当姊姊的总是不放心,一脸怀疑地再问:「听说他的名声不好,一拳能打死老虎,小孩听见他的名字会啼哭,女人见到便退避三舍,唯恐被他看上眼,男人遇上他便是四肢发软,哭爹喊娘的跑得比飞的还快……」
「他……」没那么坏,何况他只要对她好就够了。
「大姊有话直接问我即可,我会一五一十的告诉你。」兰泊宁心里腹诽,别在他背后说他坏话,给他小鞋穿。
身上还有伤的兰泊宁走得不是很顺畅,他用比以往慢许多的速度由内室移到花厅,勉强的站立。
见状,蒲恩静赶紧抽回被姊姊握住的手要去搀扶摇摇晃晃的丈夫,蒲裕馨很不高兴的眼一眯,捉住妹妹手腕,可蒲恩静还是坚持的抽出自己的手,上前扶住夫婿。
女大不中留。蒲裕馨不怪妹妹,她气娶了妹妹的男人,认为他是恶霸,强取豪夺,连十四岁幼女也不放过。
「你知不知道她几岁,你怎么啃得下去,老牛啃什么嫩草。」她很是气愤,说话就没轻重了。
大姨子突如其来的痛斥,饶是见过世面的兰泊宁都免不了眼角一抽。「我们是两情相悦。」
「至少一开始不是。」她咄咄逼人。
她打听过了,任何逼她妹妹嫁人的男人都不是好人。
「做人只要看结果就好,静儿自从嫁进我兰家后没受过一丝亏待。」生意人最知道如何与人打交道,隐恶扬善。
「人心隔肚皮,你怎么知道我妹妹是不是真的如面上一样不怨?」她强加罪行,非要鸡蛋里挑骨头。反正她就是对这个妹婿不满意,使劲挑剔。
「大姊,你的意思是你看来温柔似水,实则一张嘴锋利如刀,表里不一?」兰泊宁不客气的回敬两把飞刀,他在意的只有妻子一人,其他人大可滚到一边。
「你嘴很毒呀!我妹妹嫁你真是亏大了……」若在二十一世纪,她会建议他去当律师,他必是律师界常胜军。
「够了,你是跟着爷儿来办事的,不是练你那张刀子嘴,适可而止,别让人说我的人是上不了台面的泼辣货。」
一把红骨细撒金钉绘泥金芍药折扇轻掮,石青镶金边云头履一脚踩进青玉铺成的地面,月白盘丝彩绣锦袍衬得来人更加风流倜傥,一双迷人的桃花眼往上勾,任谁看了都要被这位爷儿的俊美贵气给勾走了魂。
「八……你不是说先让和我妹妹叙叙旧,你晚点再说?」这说话不算话的家伙,老是骗她。
「嗯哼!你是什么身分,敢让爷儿等你?」外头冷死了,他又不是没脑的傻子,呆候在门外吹风。
「是,你是矜贵人,我是你脚下泥,你自个儿找张顺眼的椅子坐,我和妹妹还没聊完。」男人聊男人的事,女人说女人的事,她和妹妹有「一辈子」没见了,会有聊不完的话题。
「过来,你把爷儿的纵容当什么了。」他勾勾指头,神情吊儿郎当,活似是哪家的浪荡公子哥儿。
蒲裕馨很想给他一脚,叫他滚远点,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是。」
看到姊姊明明气愤得想杀人,却又强忍住气,蒲恩静忍不住猜想这名锦衣男子是谁。「请问你是……」
摇扇摇得优雅的贵公子笑得好不热情,佴眼底的漠然有如枯井。「我在家里排行第八,叫我八爷就好。」
八爷?姊妹俩互视一眼,差点笑出声来,她们同时想到九龙夺嫡中下场很惨的八爷,而那剧中的马尔泰?若曦可是穿越剧的前辈呢。
「八爷今日到寒舍来,可是为了兰家织锦?」代表兰家绣坊的兰泊宁提出疑问,他总觉得这位八爷来意不简单。
「也是,也不是。」八皇子燕子韶卖了关子。
「请八爷明示。」聪明人不用绕着圈子,太麻烦了。
燕子诏似笑非笑道:「也没什么,看到你们求援的画,刚好我打算到江苏城一游,顺便清清朝廷的污垢,所以就来了。」还顺带捎上一位死缠不放的女人。
「八爷的意思是草民所受的屈辱得以昭雪?」污垢指的是知府大人吧?朝廷终于肯派人下来查贪官污吏了。
不过他不认为会有这么单纯,温道江的背后连着五皇子……而八爷出马,免不了又是皇子之争,这一波扫荡肯定会有不少五皇子的人落马。
「我不管什么屈不屈辱,你的锦布好我就用你的,反之若是烂竽充数,我看也不会看一眼。」他话说得半假半真,让人猜不透是否真心。
「是,草民明白了。」
「总之,你的伤不会白受,再过几日就会有人为你讨回来,不过你想自己去讨,我也不会拦着。」他看看热闹也好,见识见识传闻中的活阎王有何本事。
「多谢八爷。」他是真心感谢。
男人的话题很无聊,不感兴趣的蒲恩静让丫头冬菊、冬麦搬了两张红木编藤圆凳出来,与蒲裕馨一人一张圆凳,再让缃素取来她做好的甜点,绮罗则泡了茶来,几个女人自成一圈聊了开来。
「我本来准备好一大车的硝石、木炭、硫磺,可惜没派上用场,你知道硫磺粉多难买吗?我跑了十几家炮竹店才买了一百多斤……」硫磺水倒是不少,兰家城外的庄子有温泉,适合养身的泉水正好是硫磺。
「等等,你买这些东西做什么?」别人不知道火药的配方,蒲裕馨可是一清二楚,七成五硝石,一成五炭,一成硫磺。
「炸人。」
一听到炸人,一旁两个大男人不约而同的竖直耳朵,悄悄地移位,分别坐在两姊妹身边,同时想着,炸人能吃吗?
「炸谁?」她一脸兴奋的问。
「炸知府衙门和苏家大门,伤害我夫妻的人都不可饶恕。」物以类聚,和土霸王处久了,蒲恩静也染上匪气,原本温吞的脾性多了分霸气。
「好呀!姊姊帮你去炸,我们姊妹联手把他们炸上天,到月球与嫦娥相会。」
「等一下,那只油锅得多大才能把人炸上天?」发问的是十分好学的燕子韶,他也想试试油锅炸人的威力。
「什么油锅,谁说到油锅了?」蒲裕馨一脸讶异。
「是呀,你们不懂,我们炸人不用油。」一样一飞冲天,外加「肢离破碎」,没有一块肉是连着的。
「也不能怪他们,他们没这方面的知识。」在现代,随随便便上网就能查到一大堆武器的制造方法。
两姊妹说得好不起劲,一旁听得纳闷的男人则是渐渐脸色变黑,两人互视一眼,都在对方脸上看见茫然,她们说的话莫名其妙却令人火冒三丈,他们听得迷迷糊糊,想气却不知道气什么。
入冬了,第一场白雪飘落。
温道江因买官一案被削了官职,家产充公,家眷悉数沦为官奴,他本人发配边关八百里充为军奴,专门看管马匹。
原来之前蒲裕馨的没消没息是燕子韶的意思,他从兰锦一事嗅出和五皇子有关的猫腻,不想节外生枝便命她先按兵不动,同时又命人一路查出去,终于查出五皇子燕子齐卖官中饱私囊,借机招兵买马,囤积实力。
燕子韶将此事捅了开来,皇上大怒,下令圈禁燕子齐,不准他再过问朝中大事,形同被软禁的五皇子再也不能兴风作浪,八皇子一派大获全胜。
而失势的苏晖明不用兰家人动手便自食恶果了,因为私自挪用绣坊的资金贿赂贪官,温道江一垮台,他也失去靠山了,一下子爆发出来的亏空大洞终将百年老店给压垮了,天天有债主上门讨债,已一穷二白的他不敢回家,只能栖息明月山山脚下的一间破草庐,无米无粮,只能吃野果、野菜果腹。
燕子韶扳倒燕子齐后,趁着太后寿辰之际故意献上鲜艳五彩的流光锦当贺礼,此礼入了太后的眼,太后开口给了恩典,流光锦也就顺利成为最新的贡品。
而在寿辰上,蒲家姊妹一人以笔作画,一人以针作画,两幅画都深得太后喜爱,因此让皇上亲笔写下八个大字——
画绣双绝,才冠古今。
另外,由于燕子韶十分欣赏「同病相怜」、与他同样爱上特立独行的蒲家姊妹的兰泊宁,特意在皇上面前提起了他,爱屋及乌的皇上便下令让兰泊宁当了江苏织造。
对兰泊宁来说,人生虽历经波折,但有妻相伴,贵人相帮,亦能过出锦绣人生,前程无限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