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亚男把几棵茶树当成珍宝「占为己有」,老和尚才有好油可用,有好茶可喝,包括悟了大师本人,没有她的同意,谁也不能拿茶树的一枝一叶。

「伯母,我陪你们去吧,反正我也没事。」勤快点总没错,表面功夫要做足。

面对孙子逸的厚脸皮,母女俩相对无语,怎么有人这么不要脸,人家都摆明了不跟他同道,他还眼巴巴的缠过来。

「我们两个女人不方便吧,再说了,化个金有什么好陪的。」李夫人觉得很不安,这小子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方便、方便,你们拿着这篮子很重吧,我来拿,别累着你们了。」他一手一只篮子,一边是供品,一边是香烛,他对自个儿的爹娘都没这般殷勤。

个夫人若有深意的看向女儿,压低声音警告道:「你给我离这小子远一点,他看起来不安好心。」

走在前头的孙子逸差点左脚绊右脚,跌个五体投地,习武的他耳力特别灵敏,李夫人说的话一字不漏的传到他耳里,他偷偷为自己喊冤,他哪里不安好心了,只不过心有所属,看中她女儿罢了。

他打小就喜欢小小,想着长大了好拐她回孙家,要不是他一时犯了糊涂做错事,原本把他视为小女婿的李家人哪会对他如此冷渎,不知道现在他要花多少功夫才能重得他们的信任?

「娘,你放心,女儿机伶得很,不会给他机会的,倒是你小心点别着了他的道,他这人贼亮贼亮的。」李亚男一点也不想跟故人打交道,她觉得太过危险了,他身上有太多秘密。

他被追杀一事,她不问不表示她没往心里搁,活了两世人第一次杀人,还一口气杀了四人,其实她不是不惊不惧,只是故作镇定而已,唯恐被杀之人的同伴找上门,所以她有一段时间不出门,都是让两个丫鬟去打探外面的动静,等确定风平浪静了才敢外出。

「嗯,贼头贼脑,一双贼目……」

孙子逸偷偷听着李家母女有志一同的唾弃他,他都要泪奔了,他的人品真有差到人神共愤的地步吗?

第八章 确实心乱了

「小友,你心乱了。」

一壶茶、一盘茶饼,头顶点着戒疤的老和尚气定神闲地闻着茶香,淡而清澈的香气钻入鼻翼,他神情愉悦的闭目轻啜,以舌尖感受茶的甘冽和回韵,微苦后甘。

入秋的茶树叶脉粗大,不若早春的嫩芽,炒制成茶有种荒野大漠的粗犷,有点涩口,有点苦,但在口中含转一下,一股醇香冲了出来,使茶汤多了一丝古朴味。

春茶清香甘甜,夏茶雅致回甘,秋茶沉厚味浓,不论哪一个时节制出的茶叶,都有它独特的风味,教人爱不释手,即使是佛也下凡来,不肯日曰阿弥陀佛。

啊!起风了。

风吹起丝丝发丝,如瀑似云,黑亮得足以监人,李亚男面色凝重的低下头,手中拿着一块小方块,用雕刀细细的刻出纹路,她的手很稳,刻划出脑海中形形色色的图样。

「老和尚,你别吵了,刻坏了要你负责。」乱什么乱,她好得很,和尚、道士才是危言耸听的乱源。

「呵呵,听你的语气心浮气躁,肯定心里有事,你静不下心,所以来找老和尚沉淀心情。」小姑娘长大了,也有她不得不面对的烦恼,人生在世岂能无忧。

李亚男停下动作,抬头看了悟了大师一眼。「老和尚,你有一百多岁了吧,其实你是妖精变的。」

「老衲今年七十七。」离百岁大限还远得很,人生七十才开始,他也才过了七年。

「你什么时候圆寂?」都一大把年纪了,恐怕活不长。

他不恼不怒,无惊无喜的品着茶汤。「该死的时候总会死,老衲还能活到看小友的儿子娶媳妇。」

李亚男一听,眉毛、眼睛、鼻子全皱在一块。「你活这么久不累吗?徒子徒孙一个个比你早登西天极乐,被留下来的人会很寂寞,每天看着那些走来走去的光头小和尚都觉得面目可憎。」

「我有佛祖。」佛在心中坐,心存常乐。

她鼻头一拧,轻哼一声,「泥塑的塑像能陪你多久?而且它不会普降甘霖,不会走下神坛跟你说我佛慈悲。」佛祖悟道去了,不管人间红尘事。

「所以说小友你着相了,佛祖无所不在,就看你肯不肯相信。」她想得太多,要得太多,却从不停下来想一想她真正要的是什么。

人老了难免回想过去,和尚也一样,他犹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个小姑娘时,她大约七、八岁,寺外下着大雨,她浑身湿答答地走进寺里,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望着他,问道:「佛祖在哪里?世上可有神?人死了该往何处去?」

他指着她胸口说:「佛祖在这里。」

小姑娘冷嗤一声,「和尚骗人,不老实,真有佛祖把袖叫出来见个面,袖能让外面的雨即刻停了我就信。」

那一天,下了一夜的雨,小姑娘的家人找来了,带她回家,雨还是继续下着,让他也怀疑世间是否真有佛祖。

从那天起,她就成了他的小友,时时考验他的佛心,她就像上天派来磨练他心志的使者,让他更坚定向佛。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我还想着你登天的那一日,千万千万要留下遗言,交代你的徒子徒孙要把那几棵茶树留给我。」无利不赶早,她垂涎那几棵茶树己有多年。

世事无常,谁何时会死没个定数,前儿个还在她眼前走动的乳娘,过了一夜就不动了,她在睡梦中去得平静,人还不到四十三岁呢,比老和尚还年轻,这让她有点无法接受,人怎么能说去就去了呢?好歹留下话来,把后事交代清楚了再走。

因此她想到了老和尚,那一脸的褶子肯定很老了,若有人该寿终正寝也该是他走在前头,她不赶紧把百年茶树定下来就来不及了,顶多每年揉茶时在他坟头奉上一杯清茶。

李亚男不喜欢生离死别,她觉得太悲伤,老和尚是她除了家人以外唯一放在心上的「亲人」,她想提早告别,免得那一天到来她会承受不住。

「小友,它们已经是你的了。」寺里的僧人有谁不知她是茶树的主人,她每年捐赠的香油钱有数千两。

她还是不满意。「没有一纸契书或遗书为证,谁晓得你百年后的和尚徒儿会不会出尔反尔。」

「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连和尚也信不过?」小友的防心不是一般的重。

「你也说出家人,有个‘人’在就当不了神,人性是自私的,无可捉摸,当你以为你了解了这个人,可他转眼间又变成另一种面貌,让人很是苦恼。」镜中花,水中月,竭尽一生心力也碰不着。

「小友为感情事烦恼?」小姑娘的心事啊,无疑是自找的。

李亚男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似的,差点弓着背跳起来,她龇牙咧嘴的道:「老和尚别像得道高僧般神神叨叨的,你不适合当神棍,我就是脑子里转的事多,一时想不明白而已。」

悟了大师笑着继续泡茶,眼神充满柔和的睿光。「听说老衲便是得道高僧,皇上老儿来请也能云游去,神神叨叨的神棍老柄做不了,倒能一解你心中的迷惑。」

「我不听,别说教。」她任性地摇着头,手里锋利的雕刀再次刻起方形的木块。

「其实你逃避的是你自己。」人过不了自己的坎,她就是想得太多才犹豫不决,要得太多反而不知道自己真正要什么。

「我很好。」她能吃、能睡,能让大哥认真的读书,弟弟不再顽皮,而且她娘现在忙着兄长的婚事,暂时忘了招赘一事,她更是乐得清松。

「你若是真的很好,就不会面露愁色,想着该如何逃避。」她很聪明,但太过聪明的人往往会陷入自设的迷雾中,走不出来。

「嗟!老和尚还会看相。」不如出去摆个算命摊子。

「你的心不相信自己,因为自恃眼力过人的你看不清你最熟悉的人。」太过熟稔反而失去距离,无法以平常心看李亚男心口一跳,显得烦躁,一片片木屑飞落在地,如同她纷乱的心。「老和尚,我看不懂他。」

「那是小友害怕了。」人不可能全无恐惧,只看隐藏得好不好,世人皆无惧了,世上无菩萨。

「害怕?」她不解的眨眨眼。

「你怕信任错了人,对方用你的信任伤害了你。」她的结结得很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老和尚确实一语中的,她的确不想将信任交付给曾经背弃她的人。「做人好辛苦。」

看她端着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说出这么沧桑的话,悟了大师被她逗乐了。「小友,以你今日的成就,你在怕什么?」

怕什么?李亚男也说不上来,只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好、不够多,她还可以再努力一点,让别人伤害不了她。

曾经,她非常相信说要保护她一生一世的秀逸少年,他说只要有他在,谁也伤不了她,可是他的话言犹在耳,他便成为他口中伤害她的那个人。

李亚男的身子无恙,她伤的是心,怎么也想不到最亲近的人竟是最狠心的人,她一脸错愕地看向那双推她的手,心里很希望不是他,他的这一推,摧毁了她对人性的信任。

自此以后,她想要变强,掌控一切她能掌控的事,年仅九岁就跟着叔叔进出当铺,每一件典当品都要本人签字画押,捺下指纹,白纸黑字写明活当、死当,何时典当,金额多少,赎回期限,赎金为几……有契书在手就由不得抵赖,她连典当品都画成图形以供对照,做成册子好方便翻阅,防小人用。

李亚男越想越心烦,索性不想了,话锋一转,「老和尚,你之前给我的丹药再给我几颗。」不拿白不拿,不用钱的她拿得毫不心虚。

「几颗?!」悟了大师不可置信的瞪大眼。

「反正你又用不着,得道高僧有神佛庇佑。」药放太久了应该也会过期吧,她是在帮他行善积德。

「得道高僧也是凡身肉躯,同样有生老病死。」她不会以为他是金身菩萨,百病不侵吧?

「老和尚,你也着相了,不过几颗药丸子,没了再做就是,瞧你和我争得脸红脖子粗的,你的佛呢?和尚都俗了。」佛门中人不该记挂身外物。

闻言,他笑得有点虚。「那是老衲用了三百多种药材炼制三年才炼出的丹药,总共只有五颗,一颗赠人,两颗给了你……」正确说法是被她硬抢了去。

「那不是还有两颗吗?都给我吧。」李亚男要得蛮横,理直气壮。

「小友,做人不可太贪心。」贪得无厌会被佛祖惩罚。

「你去找仁恩堂的大少爷讨吧,那两颗药我用在他身上了,让他用药材来抵。」不干她的事。

悟了大师了悟的双手一合掌,「阿弥陀佛,原来小友用于救人。」

「所以好人有好报,我做了好事你就得补我两颗,不然以后见死不救。」

「小友……」他失笑。

「给不给?」一句话。

「小友打劫老衲天理难容。」

李亚男不在意的甩头。「不容就不容,天也是不讲道理的,瞧我这般温雅贤淑,偏偏被冠上桐城第一悍妇的称号,你说我冤不冤?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只是凶了点,又没祸害别人,凭什么叫我焊妇,满街的泼妇还少吗?」

「噗哧!」一声轻笑幽幽传来。

「谁?」她警戒的左看右看。

悟了大师的禅房不在天顶寺里,而是在寺庙后方隔了一座梅林的小山丘上,他结庐独居,从不见外客,仅有一、两名小和尚负责洒扫,送来斋饭,很少人知道他的居处,且梅林广阔,占据半座山头,来回一趟约三个时辰,平日不会有人穿越梅林来到后山,打扰他的清修。

不过若直接从后山上来,那就省去一大半距离,有条小径能够从山脚直通悟了大师的居所,只是这条小径很隐密,连住在附近的樵夫也不晓得,是李亚男的专用通道,悟了大师会定期派人清理杂草。

他这小友可是很凶悍,怎能让她被野草割伤。

「小小,你来找大师泡茶怎么不喊上我一声?我也想聆听大师的无上佛法,使我闭塞的心房得到开悟。」

这声音、这声音……「孙子逸,你太不要脸了,我走到哪儿你就跟到哪儿,你未免太阴魂不散了。」她躲他都躲到寺庙了,他居然还找得到她。

「你瞧,我和你的缘分多深,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真是心有灵犀。」一道白影轻纵,翩若修竹的身影迎风而落,山风吹起他一身白衣,仙姿玉骨般的人儿在眼前。

李亚男很想唾弃,能把恶心话说得这么圆滑的只有他一人。「老和尚,赶他走,你不欢迎他。」孙子逸就不能让她安静一会儿吗?

「小友,来者就是有缘,老衲己跳出三界之外,不在红尘中。」佛度有缘人,他是和尚,不是看门狗,赶人的事他做不来。

「放你的……撇撇条条,你不在红尘中,那你在哪里?只要你还吃五谷杂粮,你就脱不了红尘俗事,还三界呢!

你飞升给我瞧瞧,等你背后瑞光万千我送你升天。」成佛有那么简单吗?

「小友呀,你孽障太深。」小姑娘火气真大,大概是遇到天生的对手了,难免心浮气躁。

李亚男冷嗤,「我的孽障不就站在你面前吗?你是得道高僧,还不快快收了他,压在五指山下。」

「小小,你就别为难大师了,哪有五指山,你伸出一根手指头就能压倒我。」他很弱的。

谁说没有,孙猴子就被压在五指山下五百年,后来跟着他昏庸又碎念的唐僧师父西天取经去。

「滚!滚远点。」他靠她太近了。

「滚不动。」他不是猪,猪才在泥里打滚。

「孙子逸,你的脸皮能厚到什么程度?」她用刀子刮下一层还有一层,再刮,厚厚的脸皮还在。

孙子逸从善如流的接过悟了大师倒给他的茶汤。「你想有多厚就有多厚,脸皮不厚追不上心上人。」

李亚男剥壳鸡蛋般光滑的脸面上浮现播播红晕。「那你去追呀!整天在我身边绕是什么意思?我可变不出一个心上人给你。」

孙子逸笑眼一睨,柔情似水。「你就是我的心上人,我不跟着你转还能跟着谁?这年头要娶个娘子不容易。」

「我要招赘的。」

「所以我正在努力说服丈母娘打消招赘的念头,有大好前途的女婿就在前头,舍我其谁。」她这道墙太难爬了,心防太多,他只好从其他人那儿下手。

「我娘不是你的丈母娘,不要乱喊!」

李亚男头一回见识到什么叫胡搅蛮缠,从那天到天顶寺上香后,孙子逸就像背后灵,如影随形的跟在她身边不远处,含情脉脉的望着她。

胭脂红糕饼铺开张了,果然如她所料的盛况空前,每一种糕点一推出很快地就被抢购一空,她们三个合伙人赚得荷包满满,才一个多月就进帐四、五千两,但是有个可耻的人居然走进专供女子使用的包厢,一坐就是一晌午,每种糕饼他都嚐过一遍,还喝了好几壶花茶、水果茶,一个大男人吃了那么多的甜食难道不腻胃?

他甚至主动上门送礼,给她爹京城才有的青花瓷鼻烟壶,送她娘难得一见的春兰色蜀锦、「天宫巧」的胭脂,再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把两人哄得晕陶陶。

最后他连当铺也不放过,硬说她收了他孙家的长媳信物,典当一两的狻猊玉佩,他的当票上有她盖的私章。

这也说得通?

可他不赎回,她真能卖了人家的家传物吗?想想都头痛,彷佛掉入他挖好的坑里,怎么也爬不出来。

「瞧,你都承认了,偏是心口不一,小小,你真是淘气。」

孙子逸笑着朝她鼻头一点,差点把她气得炸毛。

「承认什么?」她好想咬他,牙口好痒。

孙子逸云播风轻的一笑。「承认你娘是我丈母娘。」

哟,陷阱,他挖洞坑她!李亚男恨得牙痒痒的。

「小友,情关难过。」情之一字最难解。

这句话让某人累积到顶点的情绪一下子爆发了,李亚男看着闲坐品茗的悟了大师,一股脑地将手中的雕刀和木头都丢给他,表情凶恶得像下山拦道的女匪首。「除了春夏秋冬梅兰竹菊只刻一张外,其他照着我刻好的,一张花色再刻三张,春夏秋冬是字,梅兰竹菊是画,老和尚太闲了,我就给你找点事情做!」

悟了大师很是错愕。「呃……小友,老衲是和尚……」

「和尚就不能做点木工吗?」她冷冷一瞪。

「可我要念经、打坐……」和尚也很忙的。

「念经用嘴不用手,打坐正好坐着干活,不妨碍。」这是修行呀!得道高僧才有的道行。

「我的手要拨佛珠。」

李亚男皮笑肉不笑的将雕刀塞入悟了大师手里。「念一次经拨一粒佛珠,老和尚可以试着用雕刀代替。」

「小友……」

「对了,该给我的药丸子记得派人送来,不要让我再来讨。」她讨厌一件事重复做两遍。

他该念一遍《大悲咒》或是《般若波罗蜜心经》,奇怪,怎么想不起这两部经的第一句是什么?

遇到女土匪,悟了大师也傻了。

「这样对待得道高僧,你真不怕神明降罪?」孙子逸同情的道,悟了大师真可怜,教人看了于心不忍。

「既然是得道高僧便要四大皆空,我是他的魔障,助他修行有成。」人都有心魔,冲破了便是西天极乐。

她怎么能说得毫不心虚,这道行他还要再练练。「你让他刻的是什么,有圆点和绳子似的长条物。」

「国粹。」她只是想做一副麻将而已,问那么多干什么。

「国粹?」他一脸不解。

「孙子逸,你可不可以离我远一点?每次和你靠得太近都没好事。」他像是天生带灾,祸延身边的人。

孙子逸眼泛柔意地护着她身后。「那是你靠得不够近,要肌肤相亲就能沾上我的福气。」

循着小径下山,李亚男每一次来找悟了大师都是留轻雾在家,只带轻寒出门,而且会让轻寒待在山脚下等她,因为她知道悟了大师不见外人,这是对他的尊重,虽然她老是尊卑不分、没大没小的喊悟了大师老和尚,但心里对他十分推崇。「无耻。」她没好气的啐道。「是真心话,瞧我们小时候感情多好,同进同出,同在一张桌子上吃饭,那时你整天都是笑呵呵的。」她不喊他哥哥,而是叫他子逸,无论到哪里都要他陪着。「所以你差点害死我。」灾星。一听她又提起此事,孙子逸鼻子一摸,讪笑道:「我错了,你咬我吧!多咬几口,我承受得住。」

「不晈。」看他拉高袖子的手臂上有一道小小的牙印,李亚男眼神一暗,她记得当时她恨极了,几乎奴咬下他一块肉,满嘴都是他的血,以致多年后还留下疤印,可他却由着她咬,不哭也不喊疼,可能真的怕她会死掉吧!

「咬我,把道几年对我的怒气都发泄出来,我是男人,不怕疼。」他伸直臂膀往她嘴前一放。

「不要。」太幼稚了。

「小小,你心中堆积了太多不满,不放出一点,我走不进去。」孙子逸感觉得出来她一直在抗拒他。

「谁要让你走进去!你不是说孙、李两家再无干系吗?我做到了,也不会回头。」李亚男这么说,带有几分赌气意味。

他苦笑着抚向那一头青丝,但是他还没摸到她已经避开。「可是我做不到,这些年我在京城只想着你,想你伤心的眼神、愤怒的神情、对我不懂事的失望,以及那毅然决然转身就走的背影,我恨不得把心挖出来让你踩上几脚。」

「那是你的事,用不着告诉我。」后悔有用的话,尘世间不就要大乱了?

孙子逸像是没听见她的话,迳自续道:「刚到京城不久我就想回桐城了,因为我发现我离不开你,你就像刻在我的骨子里,无时无刻不在我眼前晃动,舍弃了你,如同舍弃我自己,可是我不敢回来,因为我怕见到你,怕看到你眼中的忿意和漠然,我不再是你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你不恨我是因你心里无我,你把我当成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他的确是最了解她的人,比她爹娘了解得还深,爹娘对她是溺爱,而他对她则是宠溺,可是……都不重要了,不是吗?「孙子逸,我们真的不合适,我的性子太倔,不能容人。」

「没有什么合不合适,只有在不在意,我心里有你,那是无法抹灭的,你对我而言是不能剔去的刻痕,在我的心里永远留存。」所以他回来了,寻回他遗落的心。

李亚男并没有被他的这番话感动,反倒觉得心口隐隐刺痛着,很多事错过了就无法再重来。「你为什么不留在京城?」从此天南地北各一方,再无牵扯。

孙子逸轻笑回道:「你及笄了,我要是再不回来,你很有可能会变成别人的,而我无法忍受你不属于我。」

为此他付出相当大的代价,想要他为其所用的五皇子不肯放他离开,五皇子要他为他办事,不论日后如何,总能保他全身而退。

而三伯公要他进太医院,在宫里行走能得知不少宫中秘辛,到时若要选边站,太医在皇子间的竞争中占有一席重要的位置,在危急时刻能起一定的作用。

但他不想卷入皇室的纷争,在所难免会得罪人,他花了好一番功夫才说服五皇子放人,还允诺五皇子做一些事,那一次遭七名黑衣人围杀也是其中一件,他几乎须命。

「哼!就算现在我也不是你的,我说过很多次了,我要招的是上门女婿,你就死心吧!」一想到他完全不符合资格,李亚男得意的扬起柔白下巴。

她就是想气他,看到他黯然神伤的神情她就特别开心,感觉多年的怨气出了一半,说穿了,她就是痛打落水狗,管他什么情情爱爱,先把这口憋了多年的气出了再说,至于他自我解析的内在心境,等她有空再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