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下雪,有结冰吗?对了,会下几天雪,冰厚不厚?」天哪!她最受不了的就是冬天,尤其是雪花纷飞的寒冬。
朱小蝉怕冷,她常自嘲是冬眠动物,天一冷就想躲进暖被窝里,无事不出门,在暖气房里待一整天。
「有,有下雪,也结了厚厚一层冰,我记得去年连下一个月的雪,家里的鸡都快冻死了,奶奶骂骂咧咧的让我们拿出厚衣服给鸡盖。」鸡会下蛋,虽然下得少了,至少能添道菜,给大伙儿补一补。
可惜她和二妞没吃到一口蛋,全给大伯和三叔家分光了,奶奶说他们身体虚要补补,老二家的孩子个个健壮如牛,不用补,所以二房家三个孩子只能看那两家人吃蛋吃得欢快。
为了这件事,她阿娘哭了一夜,她阿爹坐在矮凳上发了一下午呆,一下子苦笑,一下子叹气。
「姊,今年会不会下很大的雪,我们家的粮食够不够吃了?」那一点点收成能养活五口人吗?她深感怀疑。
北方的稻作一年收成一次,到了秋收后加种冬麦或玉米贴补贴补口粮,勉强挨过一年后,才能盼着明年丰收。
可种田是靠老天爷吃饭,今年雨水少铁定是收不到太多的粮食,而他们不只要过个冬天而已,接下来还有春、夏两季,几乎是长达一年,家无余粮会过得苦哈哈的,她实在不想挨饿。
一说到粮食,才九岁的朱小春面上流露出不符合年龄的忧心。「肯定是不够,这地旱得太厉害,阿爹说稻子抽不出穗,今年如果有去年一半的收成就不错了,毕竟我们分到的田不够肥。」
「那我们要怎么办,等着饿肚子吗?」朱小蝉故意露出害怕的表情,拍抚着她皮包骨的小肚子,她不用摸就能数得出一根根和皮相连的肋骨,这小身板实在瘦得叫人同情。
「阿爹可能会趁着农闲时到镇上打些散工,买些白面米食回来,二妞别担心,大姊吃少点也会让你吃饱。」起码今年阿爹赚的铜板不用上缴,他们可以多买一些米面。
以前每年农闲时,朱大壮总会到离村子半日路程的镇上打零工,赚几百文铜钱给朱家加菜,老实头的他也不懂得私藏,赚到多少全缴到朱婆子手上,再由朱婆子去买过年的食材和一些干果年货,他自己则一文钱不取。
他想的是一家人过得好,让两女一儿也能沾沾荤吃两口肉,可是真正分到他和孩子碗里的往往只剩下肉汁,顶多拌拌饭沾点肉味,大片的肉全让老大、老三家分光了。
有时他也会埋怨朱婆子的偏心,但身为儿子的能说父母的一句不是吗?他有苦也只能硬吞了。
好在已经分家了,朱大壮可以让孩子吃点好吃的了,不必再眼巴巴地看人家有肉吃,他再辛苦点干活,好歹也能割半斤肥肉,炖一锅薄片肉给孩子开开荤,让孩子们也长点肉。
「那我们那两亩旱地种什么?」她看都长草了,一块地放在那里不耕种很是浪费。
「哪忙得过来,光是为了给那四亩水田浇水就从早忙到晚,根本抽不出空侍候那块旱得厉害的地,那儿种什么都活不成,没水哪。」山势高又沙子多,水上不去。
「那能不能交给我来种,我来试试种不种得出东西。」她记得有几种旱物不怕旱,少许的水就能养得活。
「你得问问阿爹。」她做不了主。
「那大姊能帮我把草锄一锄,顺便把土挖松吗?」朱小蝉卖萌的撒娇,装出小姑娘的娇软嗓音。
「只要阿爹同意,姊还会不帮你吗?你这是没事找事,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瞎忙。」一想到妹妹从河水里被捞起的惨白模样,她还是怕得慌,对妹妹的疼爱包容也自然多了些。
「好了,好了,姊姊你忙,我要去秀轩哥哥那了。」她就是想过好日子才满脑子不得闲,琢磨着如何过活。
怕被念到耳朵长茧的朱小蝉蹦蹦跳跳的跑远,小身影像秋天的蜻蜓,一下子停在芦苇上,一下子又飞走。
「喂!带几块饼去吃,省得一会儿又饿了。」怎么落了一次水后,怯弱的性子变得活泼了。
「不用了,秀轩哥哥会带着他们家做的甜糕,饿不着。」朱小蝉挥着手,两只小短腿跑得比蚱蜢还快。
王秀轩是村里王秀才的长子,底下有一弟王秀材,一个姨娘所出的庶妹王翠芜。王秀才在镇上教书,是私塾里的先生,他一边教书,一边准备三年后的应考,考上了便是举人。
而王秀轩本身也很用功,他也在私塾里上课,家境算是村里的富户,族中有一位堂伯在朝廷当官,因此王家在地方上颇有声望,甚受敬重,说是书香门第一点也不为过。
王家也是少数在村子里盖三进院大宅的大户人家,他们家仆人穿的衣服料子都比朱小蝉家好上十倍。
可怪得很,王秀轩和朱小蝉十分投缘,他一点也不嫌她又黑又瘦,反而很喜欢跟她讲话,对她比对自家妹子还好。
「跑慢点,你看你又流汗了,虽然这天气热了些,可是风一吹很容易着凉,你好了伤疤忘了痛,不记得躺在床上一个月喝苦药那段时日了?」王秀轩取出素净的帕子,举止优雅的轻拭朱小蝉满脸的汗。
「秀轩哥哥等很久了吧!我们快来学字,一会儿你娘又来喊你了。」她娘不喜欢她,很势利。
朱家没有一个孩子识字,朱大壮连自己的名字也写不好,为了隐瞒自个儿认字识文,朱小蝉只好「拜师」了,假装请秀才的儿子来教她,两人偷偷摸摸地进行教学。
不过要用毛笔习字真的很难,她的字丑得不能见人,在现代被笑话了好几回,好在朱家穷买不起纸笔,王秀轩教她拿树枝在沙地上写字,她再装一下,好歹像个样子。
「我娘到镇上去了,今天不在家,你先坐下来,练练我先前教你的二十个大字,要工整,不可心急。」王秀轩面上平和,嘴边带了一抹和煦笑意,俊眸朗明如星。
私塾是一旬一休沐,上十天课休息一天,学生得以放假,不用到私塾上课,王秀轩便利用这一日教她认字。
朱小蝉一笔一划的写着李白的《静夜思》,只是字体有些刻意的歪歪斜斜,「秀轩哥哥,我要的种子你找到了没,还有种薯……哎哟!你打我手……」好个臭小子,连姊也敢动手。
「专心。」一心两用,不用心。
她嘟起嘴,很不甘愿,「人家写得很好,你不觉得吗?」
「还可以更好。」她很聪明,但是不够专注。
「我又不考状元,字写得太好有什么用,我认得字就好,你的要求不要那么高嘛!我会有压力的。」又不是要教出名门淑女,别差太多就成了,她不想当鸡群里那只鹤,太引人注目。
庄稼人靠天吃饭,太出众反而不好,她只想做个种田人的女儿,日后最多做个小生意,太过出锋头易招来祸事。
祸福与共呀!人的福气不要太多,福少祸无。
面白如玉的王秀轩笑着往她脑门一弹指。「谬论,习字能涵养性情,你这个性太野了,得改一改。」
「怎么,你嫌弃呀!」她仰起鼻孔,一副嚣张得不可一世的样子,偏黑的小脸装着傲气,有着令人芫尔的可爱。
王秀轩失笑地捏她鼻头。「是嫌弃,教不好学生,丢脸的是我这个半路出家的夫子。」
「别捏别捏,扁了,我本来就不好看了,再捏就变丑了。」女孩家的颜面问题可是很重要的。
小时候丑不是丑,从她的五官看来,以后就算长不成大美人也差不到哪去,至少是清秀佳人。
她唯一要克服的是皮肤黑,而她有十几种美白法子,此时七岁的她还有几年功夫能白回来。
「不会呀!我看二妞就很顺眼,鼻子扁一点更可爱。」他半是取笑,半是调侃,一点也不认为她丑。
自从在河里救起她后,王秀轩才和朱小蝉走得近,之前他们之间根本毫无交情,虽然见过面,但也只是点头之交,两人连一句话也没交谈过,「等级」不同。
后来不知怎么地越走越近,朱小蝉一有事就要找王秀轩,王秀轩一有空不是先回家,而是先去朱家找朱小蝉,总觉得她比自家一板一眼的妹妹有趣,和她在一起很开心。
这件事让王秀轩的母亲王夫人很不高兴,她认为以他们的身分不该和粗鄙人走得太近,不只一次以言语暗示儿子离朱家女儿远一点,她就是讨厌朱小蝉的「轻浮」。
可惜她的不悦不代表王家父子俩的意愿,其实王秀才还挺中意朱小蝉的伶俐,所以王夫人一厢情愿地说她的,王秀轩仍不改其态的与之往来,甚至更加的怜惜疼爱朱小蝉。
「不许叫我二妞,我是朱小蝉。」小时候叫二妞是可爱,等长大了还喊二妞是丢脸,她要防患未然。
「种子不要了?」王秀轩笑眸里多了抹明亮。
一听到种子,她马上现实的转为脆生生的软甜嗓音。「秀轩哥哥,我最喜欢你了,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好人。」
「巧言令色。」他装作不买帐,可满眼的笑意瞒不了人。
「才不是呢!是实话,除了我阿爹阿娘,还有大姊、柱子,秀轩哥哥对我最好最好了,我以后也会对你很好。」她在心里唾弃自己,为了几颗种子连人品都可抛却。
他笑了笑,抚了抚她枯黄的发。「我在镇上买了几条发带,你头发长长了,叫你大姊给你绑辫子。」
「种子呢?」她接过发带还不知足,喜孜孜的伸出手。
「真让你种出来了,别忘了让我尝尝味道。」交出一袋种子,他失笑的摇摇头。真拿她没办法,要东西要得理直气壮。
朱小蝉像小狗见到肉骨头似的,两眼亮得发光,直点头。「嗯!嗯!我叫阿娘教我煮饭,烧出几道好菜请你。」
「好,我等你。」他长指一抚,微讶地感觉到她粗糙的面颊似乎变细了,有些滑手。
「那种薯呢?」翻看了下袋里的种子,她又问。那才是宝,能饱人肚肠。
「我在镇上没找到,不过听说邻县有,过几天我让坤叔给你送去。」她就琢磨着玩吧!
坤叔名叫郑坤,是王家的管家。
拿着树枝在沙上写着「学过」的字,朱小蝉状似无意的问起。「秀轩哥哥最近在看什么书,我也想看书。」
「你想看什么书?」她肯上进,为人师者与有荣焉。
「关于耕种的农民书,教导农民四季的播种。」对于农事她仅知一二并不精通,知道什么时候种却不知如何种植。
王秀轩看她渴望的眼神,捏了半块糕饼往她嘴里塞。「你这丫头心眼真多,将来肯定是拐骗好手。」
「秀轩哥哥。」她双眼眨巴眨巴的,好不可爱。
「我有什么好处?」这丫头老吃定他心善,太予取予求了。
她想了一下,「我给你做个书袋,可是我的手艺你晓得的,只能保证实用,但是美观方面要请见谅了。」
「好,成交。」看她痩巴巴的小手一揖,他就想笑。
「那你书什么时候给我?」她想快点翻书一阅。
「很快。」
第二章
王秀轩的「很快」是在一个月后,他们以为农民书是寻常的书籍,随处可见,任一书肆一寻问便可购得,可是跑遍了镇上的书肆,连县城的书铺子也找了一遍,竟然没有专门教导农民耕种的书籍,王秀轩写信向京城的堂伯父询问才知晓这类的专门书册并未贩卖,仅收在太学内。
因为大部分的农民并不识字,他们没有余钱,也不可能花钱去买一本老祖宗传下来的种田法,代代相传的农人哪用得着看书学,个个是种田好手,书籍对他们而言用处并不大,拿来引火还差不多。
等书到了朱小蝉手中时,田里的稻子都成熟了,稻穗结不多却饱实,可以收割了,金黄色的谷粒都快垂地了。
而那两亩旱地也除尽杂草,拨松了土,她用一亩地种下种薯,另一亩地种下王秀轩给她的种子,有南瓜、胡瓜、昆仑瓜、冬瓜和大头菜,她还在旁边种了两排玉米和萝卜,这些都是耐旱的,不常浇水也无妨。
几天功夫过去,发芽的情形还算不错,有的才长出绿芽,有的已经爬藤了,为了防止土壤太热及水气过度,她在根苗处铺了一层稻草,做为调节温度用,缓和土地的湿气。
她很用心地在照顾那两亩旱地,同时也往山里跑得更勤了,她在山上发现了不少种可食的作物,试图要移植到平地栽种,木耳、草菇类的也摘了不少,不吃,直接晒干存粮。
不只这样,许多秋天成熟的果实也在她采摘的范围内,像野生梨、秋柿、苹果、冬橘等,她分别做出冻梨、柿饼、果酱放在地窖里冬藏,不到入冬不许人拿出来食用。
她本想过拿到镇上去卖,但数量不多又没门路,阿爹阿娘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到镇上而作罢。
其实她家的地窖里藏了不少粮食,快占满一半的位置,朱小春笑称妹妹是山里的松鼠,有储食过冬的习性。
当下朱小蝉嘴一嘟,还真想点头。她是饿怕了,刚穿过来那几个月她真的没吃饱过,最多六分饱,是她常往山里跑才终于有顿饱食,家里的桌子上才出现兔子、山鸡等荤食。
野外讨生活是朱小蝉的专长,她知道怎么用最简单的方式利用地理环境捕获猎物,且不伤皮毛以最有价值的方式保存动物外皮,使其发挥最大功效,让皮肉都能有所用处。
连续两、三个月的设陷阱,她手上已有十张灰兔皮、五张白兔皮、三张黄鼠狼皮毛、七张松鼠皮,以及山鸡绒毛若干。
山鸡绒毛量不多,朱小蝉打算先给弟弟做一件双层棉袄,但里面塞的不是棉花而是鸡绒,柱子的身量小,鸡绒尚有剩余,因此她决定再用两张松鼠皮及剩下的鸡绒做一双皮袄手套给朱大壮,他可是家中的经济支柱,挑水、砍柴更少不了他,自然得好好照料。
当然,她针线活儿笨拙得很,没有朱小春的手巧,所以她负责开口,动手的是家中大姊。
「二妞,你还没做好吗?」每日看她搬张凳子坐在门口亮光处补上几针,她都替她觉得累。
「快好了,只剩下背带。」看人绣花很容易,她不过缝上几个几何图样为什么这么难?
朱小蝉用粗针缝过兽皮,没想到却被小小的绣花针难倒,一针一线的游走比攀岩还困难。
「是要送给村里王秀才的公子?」看得出是个书袋子,山北村会读书的孩子也只有王家那一户人家。
「嗯!他教我识字,还送我书,我总要回报一二。」她以为不过是几块布缝在一起,谁晓得……唉!人不是万能,以后做事要量力而为。
「你才几岁呀!叹什么气,让阿爹阿娘听见了,可要难过把女儿养老了。」朱小春故意打趣妹妹的垂头丧气,同时双手灵巧地在线尾打了个结,将穿好的针线交给苦着脸的妹妹。
朱小蝉瞪着眼,故作生气。「阿姊不是我这一边的自己人,专会欺负人,明知道我手笨还笑话人。」
闻言,她轻笑。「你还小,慢慢来,多练练手自然熟能生巧,我刚学的时候也是一团糟。」
「至少比我强。」她略带沮丧。
「好了,少装出一副没用的模样,都能上山捉兔子的人还摆什么苦瓜脸。你在院子里那个窄口瓶子我替你收好了,真不晓得你要干什么。」稀奇古怪的,一肚子主意。
她呵呵笑。「那是丝瓜水,能让皮肤变得滑细白嫩,我晚上切个口让丝瓜藤滴汁到瓶子里,白天日晒,丝瓜水流动慢,要让它休息,储存足够的水分。」
「那一滴一滴要滴到什么时候,就你有这闲功夫玩这些有的没的。」朱小春的话里只有纵容,没有苛责。
朱家大姊是个生性温柔的人,个性肖母,没什么脾气,若不是被人欺到忍无可忍是不见她发火的,对人向来温和,善解人意。如今从她尖尖的下巴看得出美人胚子的雏形,眼眸亦如月光般清柔。
「很快就满了,不用五日。」她猜想。
朱小蝉没打算用她所知的美容法子赚钱,什么瑜伽馆、美容院、大酒楼等对她来说都太遥远了。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一来她没钱,搞不起耗钱的大事业,二来她太小了,才七岁,真想做什么有谁听她的声音,只当是小孩子的童言童语,三来没门道,没人脉,她上哪找合伙人?空有知识却无出路,想得再多也是空想。
山北村的村民很少到镇上走动,除了逢年过节必须买些节庆事物外,他们与外界的隔绝超乎她的想象,因平日会有货郎到村里兜售民生物品,无须他们走上大半天到镇上。
山北村离镇上太远了,要穿越蜿蜒山路才能走到外头,来回一趟足足要一整天,若是买的东西多了还得拖延半日,若不在镇上过夜就得连夜赶路,回到村子都已是大半夜了,除非是有马车或牛车的人家,能缩减大半往返时间。
有鉴于此,所以出村的人少之又少,有人一辈子没踏出过村子口,真有非买不可的物品也会托人跑一趟,很少会出去看看外面的大千世界。
再者镇上的人也瞧不起他们这些乡下人,少有好脸色,不是给白眼便是视若无睹,人都是有自尊心的,谁肯去自取其辱,自然而然就少有走动,各据一方了。
「这丝瓜水真能让皮肤变白吗?」朱小春抱持怀疑态度。
朱小蝉捂嘴吃笑。「阿姊用过就晓得了,保管你爱不释手。」
朱家太穷了,不然她能买些薏仁磨成粉,加上蛋白和蜂蜜等调成面膜,一敷就见效,美白又润泽。
朱小蝉再一次感慨朱家的穷困,她看了看一屋子的冷清,真的可说是家徒四壁,虽然这些日子添了几张木椅和竹凳,可还是穷得叫人唏噱,他们喝的米粥都越来越稀了。
幸好她每隔几日就能拎一、两只兔子或山鸡回来打打牙祭,要不真饿痩了,没力气整治那几亩田地。
也是因为这原因,朱大壮夫妻才没阻止她上山,只是要求她不能孤身前往,身边一定要有人,以防不测。
他们被她的溺水吓坏了,谁也不愿旧事重演,若非家里快过不下去了,哪能忍心她隔三差五到山上去。
「就你神神秘秘的,阿姊看你自打嘴巴。」田里干活的哪能不黑,她就不信丝瓜流出的水能让人皮肤变白。「好了,快把书袋子做好,一会儿给王秀才的公子送去。」
「不嫌做快会丑?」说实在的,她还挺满意,针线匀称,线条鲜明,她用贴布的方式代替绣花,别有一番新意。
人是有智慧的动物,穷则变,变则通,绣不出翠竹绿叶,那就剪出竹子的形状缝在角边,再用深色线缝出竹节和旁枝,猛一看还真像是绣出来的。
「反正又不是我在用,丢脸的是王公子。」自家妹子的手艺不精,但贵在有巧思,还有模有样的,她看了也欢喜。
瞧她说着反话,朱小蝉咧着小嘴儿,笑了。「他敢嫌我就不给他,馋死他。」
「人家说不定很庆幸你反悔不给了,暗自松了口气。」做好了不给人还能留着自用吗?家里可没读书人。
「阿姊你又笑我,我呵你痒。」剪了线头,缝完最后一针,她有舆头和阿姊闹着玩了。
「别别别……我怕了你,你这人疯起来叫人吃不消,我得到田里帮阿爹、阿娘收稻了,你在家里看着柱子,别让他乱跑了。」看看时候不早了,朱小春戴起斗笠,手提着泡着野菊茶的大茶壶往外走。
野菊花茶也是朱小蝉的杰作,清肺消暑,她将摘来的菊花用沸水烫过再晒干,连晒了七天彻底杀菌后才拿来泡茶。
朱家的人喝过后都觉得好,她才多晒了一些备用,割稻时拿来一饮正好,不涩不苦好入喉。
「晚一点我帮你们送午膳。」田里的活很辛苦,不吃饱不行,朱小蝉心里估算着家里还有什么粮食可用,虽说地窖里藏了不少东西,可那是过冬用的……
「不用了,阿娘一早做了几个干馍馍,我们配着茶水吃就好。」她一说完便往外走,没瞧见妹妹脸上的不忍。
馍馍那么硬哪咬得下口,光喝茶水肯定会噎得喉咙疼,好歹配个热汤什么的,这样吃,营养不够又容易生病。
朱小蝉盘算着要弄什么当家人的午膳,她不可能看他们顶着大日头做事却吃着粗食,干吞硬饼。
想了想,她回屋拉着幼弟便往外走。
「二姊,我们要去哪里?」
这阵子吃了肉之后的柱子看来有精神多了,从前明显面黄肌痩的脸色有了些红润血色,人也会笑了,不像以前那般呆滞,眼神也灵活了几分。
「咱们到河边摘些野菜草菇,炖汤给阿爹阿娘喝,顺便捉些鱼虾来下菜。」真想念焗烤龙虾的滋味,只可惜河里没有龙虾。
「我们要去捉鱼?」柱子惊讶的睁大眼。
「嗯!二姊教你一种不用鱼网和钓线也能捉到鱼的方式。」她略带得意地扬起下巴。
「不用鱼网和钓线……」用手捉吗?
当王秀轩乘坐的马车经过河边,不经意的透过车窗往外一瞟时,正好看到两道托腮坐在河岸边石头上的小小身影,两人如出一辙的姿势让他为之一怔,继而发噱,旋即命人停车。
「公子,你……」
「你先驾车回去,一会儿我就回,娘若问起便说我见河边景色宜人,下车走走看看。」这风景……还挺美的。
王秀轩看的「风景」是朱小蝉姊弟。
「是的,公子。」
马车辘辘的走远,呆坐的两个小人儿仍无感地盯着河面,因为盯得有点久了,不约而同的打起哈欠。
某人看了直想发笑。
「你们看得再久,鱼也不会从水里跳出来,自找死路地游进竹篓里。」他看了一眼放在一边那只篓口缺了一角的鱼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