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他指着架在柴火上烧得扁平圆石。
「石板。」杜云锦的嘴角抽了抽,在心里腹诽:尊驾的眼睛瞎了吗,看不出这是何物?问得未免太多此一举,明眼人都能回答是石头。
「有什么用途?」他打量了半晌后问。
杜云锦很想大喊一声,叫他别做小白了,石板下面烧着火,上头放着食物,这样还看不出是什么吗?君子远庖厨可不代表连想象力都没了。
「石板烤肉,用柴火将石板烧得滚烫,再把抹上香料的肉片放在石板上烤,肉片熟了就能吃。」
「石板烤肉?」沐昊然蓦地两眼一亮,又好奇地盯着一旁传出阵阵焦香的荷叶包。
瞧他一脸跃跃欲试的残相,杜云锦警觉地护食,不咸不淡的瞟了他一眼。
「这不是肉,不合你胃口。」
他似笑非笑的弯起唇,坐上赵春搬来的三足圆凳。
「那是什么?闻起来比肉香,叫人垂涎三尺。」
「是鱼,而且很小、很小,不够分。」她话里的意思浅显易懂,要他知趣点,不要连条小鱼也要抢。
「鱼从哪里来?」他双手环胸,神情惬意。
「……小池塘钓的。」她和翠花花了一上午的功夫才钓到三条,很肥嫩,油脂很多,分量足。
「荷叶呢?」
「大少奶奶的荷塘摘的。」很鲜嫩。
「大少奶奶的荷塘就是我的荷塘,遗花院旁的小池塘也是我的,你钓我的鱼,用了我的荷叶,还在我的后院烤鱼,杜姨娘,连你也是我的,你不用孝敬我吗?」他一副土匪打劫样,理直气壮得很。
那牙呀,快咬崩了!杜云锦火冒三丈,怒气憋在胸口却不能爆发。
「大少爷是何等尊贵的人物,怎能食粗鄙之物,那鱼不干净,有土味,贱妾忘了剖肚清鱼腹,腥味重。」
你吃呀!最好吃到拉肚子,都什么身分还跟小妾抢吃的。
「无妨,尝两口味道也好。」她越是阻挡,沐昊然越非吃不可,他和她杠上了,有些意气之争。
「大少爷还是别勉强了,若是吃出个好歹,贱妾承担不起。」
快走吧、快走吧!不觉得自己很碍眼吗?若是可以她真想要用念力移动他,把这座大山移至水池中央,淹死他。
「赵春,筷子。」
「是的,大少爷。」
赵春十分神奇的从袖袋中取出一副翠玉透雕双鱼银箸,欢快又有点奉承地递到主子跟前,看得杜云锦牙痒痒的,很想将这嚣张又厚脸皮的一主一奴才咬上几口。
「鱼鳞没刮,贱妾帮你拨一拨。」素腕一转,她用竹签拨开下箸的筷子,顺势将鱼盛到自个儿的盘里。
「拿来。」他双眸一眯。
「拿什么?」她装傻地再帮翠花盛一尾鱼。
「盘子。」她倒是真敢装傻。
「我的。」她指的是鱼。
「你的?」沐昊然眉目微挑,以筷挑起她的下颚,笑得轻狂倨傲。
「我后院的一切都属于我,包括你手上的鱼。」
一说完,他迅速连盘端走,在她怒目圆睁下,快意地以筷子拨开烤脆的荷叶,下箸夹了片小鲫鱼的鲜嫩鱼肉,又眼中笑意盎然地看着一脸恨不得扑向他一咬的愤慨女子。
清甜香嫩的鱼肉一入口,他先闻到一阵清雅茶香,很淡很淡,却令人回味无穷,满口是茶的清香……蓦地一僵,他脸色微变。
「你……放了辣椒?」一股辛香气直呛脑门,他的舌尖又麻又烫。
杜云锦眉开眼笑的乐着,笑着很含蓄。
「早说过大少爷的肠胃不适合,你偏是不死心硬要试,叫贱妾好生愧疚,看吧!不是自找罪受吗?不是人人都有贱妾的铁胃。」
她一边摇头一边叹息,故作可惜地以竹签插起一小块鱼肉,放入口中津津有味地嚼着,那神情是呕人的痛惜,好像在说:「你真没口福呀!这么好吃的龙井荷叶鱼都吃不得。」
很嚣张,很挑衅,很……瞧见她吃得一脸满足的模样,好像那鱼是多稀奇的佳肴,那刻意夸张的表情虽然欠揍,奇怪的是,他竟觉得有点可爱……
麻麻的辛呛感再度涌上鼻腔,他呛得眼眶泛红,但是那股麻呛留在口里,却渐渐呛出滋味了,不比浓酒的烧喉,而是有股回香的烧灼,忍过初时的呛味便是好味道。
沐昊然讶异极了,「这味道是……」他说不出来,那麻辣的辛香和茶香混合竟有如此好滋味,他意犹未尽,又夹了一口。
「你不是怕辣?」看他脸皱成一团,分明不敢吃辣,怎么还吃,他吃不得就别浪费她的好东西。
嗯,他其实不太能吃辣,可是这股夹带辛香的甜美,却叫人不能罢口,「你这鱼是怎么做的?」
见他又下箸夹了一口,摆明了对这道菜有兴趣,杜云锦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打算趁机在自己的「创业大计」中力邀另一金主加入。
第六章 杜姨娘的野心
「本来用六安瓜片更醇香,但贱妾是苦命之人,没福气饮好茶,仅能从大少奶奶手中得到几两龙井的赏赐,贱妾将千辛万苦钓上来的鲫鱼横背划刀,抹上盐巴,葱姜切丝备用,茶叶少许泡出半碗茶汤,然后将鱼放在荷叶上,将酒、葱姜和茶汤等配料淋在鱼上烤……」
难在配料,翠花的去大厨房「借」,荷叶柔韧不易破,用来蒸鱼多了和香味,还能代替瓷盅,一举两得。
要是她有个小厨房,就不用在院子里堆灶了,蒸煮更为便利,还不致引来仗势欺人的馋猫,蛮横又无理的劫食。
她想要有小厨房的要求大少奶奶说有难处,所以她的小厨房盖不成,本来盘算着想烤出糕点甜食向外兜售也变成空想,她以往擅长的水果薄饼、水果蛋卷、浆果馅饼、甜甜圈、水果派等都要油锅煎炸或烤箱,没有灶台和铁锅根本做不出来。
不过相谈甚欢的大少奶奶还算够意思,回绝了她的小要求却送了她一份大礼,提前把一年的月银送到她手中,足足有一百二十两银子,让她一下子成为小富婆。
「创业」的第一桶金到手了,她得好好思量该做什么将本金翻倍,等她存够了一千两,应该能买田置产,到时她想办法离开,在田边盖座宅子,有了安身之处后再另寻生财之道。
她绝不做笼里的金丝雀,从未想过要待在沐府终老,有朝一日她要飞向更广阔的天空,当个后院女子不是她要的,不见山、不见谁的牢笼会逼死她,而她也做不来妻妾同室。
「你说茶也能当如菜,烹调出美味的菜肴?」想到他经手的差行生意,沐昊然的轻佻样顿然无踪。
「给我茶叶,我能给你一百道茶品佳肴。」看出他态度的转变,杜云锦也不再自称贱妾,好增加谈判时己方的气势,杏色大眼水亮如潋滩波光。
「所以?」他目光炯亮,笑意一绽。
「所以总要给我一点好处,譬如,一间由我自行支配的小厨房,或是一道茶肴用几两银子来抵,我不贪心,够我零花就好。」她脑子里有个算盘正飞快地拨着珠子,计算能获利多少。
先人……不,是后人的智慧不容小觑,各式食谱月月都有出版,她房里就有一整个书柜,她借用一下为自己增广财源并不为过。
想着距离自个儿积财的预定目标越来越近,越想越欢喜的杜云锦露出得意的笑容,那秀丽的双眸迸出绚烂光芒,刹那间面容生动了几分,益发明媚,让人眼睛一亮,看傻眼地怔忡。
「你,作梦。」沐昊然回过神来,否认自己那瞬间的心动,故意冷诮道。
他做的是茶叶生意,而非开酒楼,以茶入菜的食谱对他助益不大,顶多是锦上添花,还构不上非要不可的地步,她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可你吃了我的鱼,总要付费,天底下没有白吃的鱼。」能赚多少算多少,不无小补,她努力敛财中。
「我的鱼,你敢跟我要钱?」
他一副吃干抹净的嚣张嘴脸,好似没拿她这个小妾来下菜,她就该觉得庆幸,要感恩叩谢,她别不识好歹。
因为满嘴辣,他不得不停口,将剩余的鱼肉赏给一旁看得直流口水的赵春,主仆俩很无耻的分光了杜云锦辛苦一上午的成果,而后心满意足地潇洒走了,一眼也没看向满脸沮丧,用竹签在地上画圈圈的鼓腮小妾。
「姨娘,我们的鱼没了。」等了老半天,一口也没吃到的翠花两眼泪汪汪,饿得连鱼骨都想吞下去。
「没鱼,就烤些虾呀!我还会让你饿着不成?幸好我留了一手,没把鸡蛋留在同一个篮子。」
这叫防君子不防小人,有些贼的手伸得太长,不得不防。
其实她一开始防的是后院那些女人,当她的病略有起色时,遗花院外头就出现不少探头探脑的人影,或窥探、或收买、想知道她还有没有余力和其他人争宠。
嫉妒的女人相当可怕,防不胜防,她们像死不瞑目的阴魂无所不在,有女人的地方一定不太平,小心防备总没错,谁晓得她们何时会突然冒出来害她,下点小药或诬陷她爬墙什么的,那真是冤到没鬼当。
没想到她千防万防,还是防不住神出鬼没的大白鲨,牙尖嘴利的掠夺毫不手软,横扫一空,不留半点渣。
唉!他到底是来干么的,有事无事吓她一回吗?
杜云锦不想猜测恶质男人在想什么,她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早日脱离令人心惊胆颤的苦海,登岸为良妾……良民。
「!还有虾,可是……好像……有点小……」塞牙缝都不够,不足她的小指长。
「小有小的吃法,把剩下的茶水拿来,看我变戏法。」穷则变,变则通,是最基本的生存法则。
「好的,姨娘。」翠花兴匆匆的拿来半碗茶。
烤鱼用剩的龙井茶水能重复使用,只不过茶香味会越淡罢了,但还是能拿来做佐料。
喜欢弄点新鲜吃食阿呆杜云锦在钓鱼之际,意外发现池塘的水草从里有小虾出没,她灵机一动,用里衣做成的渔网————捕捞,因为虾小,捞了好一会才有足够的量。
之前她用芭蕉叶包着,没人发觉,本想等烤完鱼后,再烤来当零嘴吃,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她只好将就地拿出来应急,虾子再小也是食物,能吃就好。
「记牢了,这叫勐库大叶盐水虾,虽然我们没有这种茶叶,不过可用碧螺春或龙井茶替代,虾子加葱、姜、盐和茶水泡入味后,包在芭蕉叶里,放在石板上烤……」她纤手熟练的一翻一摺,方形蕉包立即成形。
虾子很容易烤熟,石板的温度刚刚好,虾子很快就熟了,等芭蕉叶一打开,红通通的小虾跟水煮没两样,鲜嫩水红,光泽诱人。
「哇!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姨娘,可以吃了吗?」翠花已经迫不及待了,巴不得大快朵颐。
「吃,为什么不吃?快吃,免得又被贼惦记着……」有了前车之鉴,杜云锦二话不说,下箸极快。
嗯!真鲜甜,鼻间闻着淡淡的茶味和芭蕉叶的淡香,虾子虽小,肉质却很甜美,贝齿轻轻将虾壳一咬开,香甜布满口腔,让人回味无穷……
呃,为什么多了一双筷子?银光闪闪,看来十分眼熟……
眼角一抽的杜云锦顺着银箸往上瞧,那张讨债的大脸很不识相地又出现了,让她有种被雷劈中的感觉,非常的圈圈叉叉。
不能骂人,只好问候他身、体、健、康。
「你怎么又来了?」她能不能踹他一脚?
土匪勾当做得很顺手的沐昊然一勾唇,将盐水虾连同芭蕉叶一并取走。
「忘了知会你一声,爷是代替大少奶奶来探病,你这虾小了点,没肉,下回换大虾。」
杜云锦满心怒意,还大虾呢!连虾米都没有了。
闷呀!
「大少爷探完病了,贱妾暂时死不了,托你的福,慢走,不送。」
「又改口了?你倒是花样百出,让爷舍不得走了。」想赶人?没门!他还没逗够她……
咦……逗?他怎会对吃腻的小菜感兴趣,是一时晃神吧?
沐昊然还没发觉他对这一向觉得厌烦的小妾多了一份心思,目光总不自觉地胶着在那张引人流连的小脸上。
不走?她倏地绷紧双肩,防贼似的盯着他。
「没了,都被你吃光了,我们遗花院很穷,拿不出金馔玉食招待。」
「杜姨娘,你还藏了什么?拿出来。」他一脸邪笑,像搜出赃物的青天大老爷,胸有成竹地等偷儿认罪。
「你……」她愤然地一瞪,好似有人挖她少得可怜的家产。
「没有了,全孝敬你了。」
「真的?」他不信。
看他存心赖着不走的无赖样,杜云锦一咬牙,从炭火中拨出几颗小黑炭,「只剩下这些了。」
「你让爷吃木炭?」她可真敢。
「这是番薯,烤过后软嫩香甜。」她将外层的番薯皮剥开,金黄饱实的绵软露了出来,甜香四溢。
「原来番薯也能用烤的,不仅仅是和粥一起熬。」倒是新吃法,下一次叫厨房的朱师傅也弄这道新菜色……
「嗯,那团黑黑的是什么,不会又是你暗藏的好料?」
眼真利,连这也能瞧见?
杜云锦状若无事地反其道而行,把泥搓的圆球推倒他脚边。
「吃吧!吃吧!好吃的泥团子,我用来增加石板的热度,你要啃得下去,就一口吞了。」
「泥团子?」沐昊然狐疑地看看乌漆墨黑的泥团,又瞧了瞧满脸热切的杜云锦,他眉头略微一蹙,将泥团踢开,上头的泥屑有些剥落,裂出一道又一道龟纹似的裂缝。
可是。还是黑幽幽的泥团。
他太专注于泥团上,没察觉杜云锦看到泥团裂开时一闪而过的紧张。
左右看看,实在是看不出任何像吃食的东西,又见石板下的柴火都熄了,抬起头不意瞧见杜云锦低垂的侧脸,莫名的,他竟觉得顺眼起来……咳了咳,他像掩饰什么似的告诉自己:他绝对不是想跟这女人多相处一会才绕回来的,是想看看她有没有偷藏什么吃食。
现在东西吃完了,他要走了,真的走了,一个依靠他过活的小妾不值得他费太多心神关注。
「翠花,你去看大少爷走远了没,确定他不会再返回,你就回来。」他若多来几回,她可要撒盐驱霉运了。
「好。」翠花连忙跑开。
不一会儿,她又跑回来,兴奋地说:「走了、走了,奴婢看见大少爷出了月洞门,往前院走去了。」
「快,翠花,咱们回屋里,上闩、锁门,谁来敲门都不开。」
这一次谁也不能抢她的食物。
杜云锦一弯身,用半张芭蕉叶包起裂了一半的黑泥团,急忙往屋里奔。
主仆俩进屋后,她当真关上门、锁紧,一个松手就将手中的泥团朝地上一砸,整个裂开的焦泥里是完整无缺的叫化鹌鹑————这鹌鹑可是翠花费了大心里弄来的,幸好没落入那馋贼的腹里。
不用说,主仆俩吃得很欢快,满嘴油,连细骨也嚼了,一点渣也不留下,彻底毁尸灭迹。
「姨娘,你看,真的赚到钱了,卖了三贯钱,约是半两银子……是奴婢一个月的月银呐!」
半两银子……
相较于翠花的兴高采烈,彷佛捡到金子般的雀跃,杜云锦却不满意,眉头轻蹙地停下手边的动作,她做了些小点心让翠花找了信得过的婆子帮忙在府外兜售,可是不知哪里错了,为何不如预期赚得银钱满钵。
半两、半两的赚,对她来说太慢了,她要存到什么时候才有足够的积蓄远走高飞,过她想要的生活?
这世道对女人而言太不公平了,要是没点银子在身边,寸步难行,人人可欺,把她连皮带骨吃了都有可能, 何况她这副身子骨呀,是注定吃不了苦的富贵命,三天两头就出点小毛病。
原主本来就是鲜少出门的闺阁小姐,她走的最远的路,就是那回元宵去看花灯游河,最后变「游河」,春寒料峭啊,落水吹风的身体哪受得了,身为不受重视的庶女,更是少有药材补身,不被其他姐妹欺负已是万幸了,她还能期盼获得善待吗?
先天的不足以及后天未有保养,她难免体弱得惊风怕霜,天气一变化就手脚冰凉,一没防备就着了风寒。
不过穿越之后的她正努力调理,将向赵筱攸预支的月银拿去买些滋补的东西,先强身健体了,才能图以后,她还趁夜深人静时偷练瑜伽,尽量把身体调到最佳。
时日虽短,但已见成效,她不再动不动走两步路就喘,在院子吹风也不会冷得发抖,一切朝好的情况发展。
「你让婆子在市集上卖吗?」市集上来来往往的平头百姓不少,但是喜欢这些小点心的以妇女、孩童居多,然而女人家不太会花大钱,几个铜板尚可,多了就拿不出手,她们会计算着菜钱和脂粉钱,绝不浪费多余的开销。
「是呀!听说有多人围过来问卖的是什么,一下子就卖光。姨娘,你说我这点子是不是很厉害?」翠花一脸得意的说,模样十分兴奋。
其实她们卖的也不是什么稀奇物————茶冻,在现代随处可见,可是在这古代,应该算是稀罕了。
杜云锦也没做多,菊花茶冻、罗汉果茶冻、梅子茶冻、水果茶冻等各五十份,还有趁茶冻未凝固前放入花瓣做成白花冻,一样五十份。
做茶冻不需要厨房,什么地方都能做,只要有茶叶、热水和少许食材,她们主仆俩就能在屋子里做出成品,橙黄色的茶冻软Q诱人,让人看了就很想吃。
而且遗花院里就有口井,放入井水里冰凉风味更佳,软弹口感不比吃鱼翅差,带了点甜甜的馨香。
只是她也心知这笔生意无法卖得长久,等到入秋天气转凉,这种清凉的小点心就没那么受欢迎了。
除非在茶楼里现做,以冰水冰镇着,客人一点就送上桌,热呼呼的茶一饮,再配上凉凉的茶冻,那是相得益彰的美味。
「是很厉害,我都小看你了,我们翠花真能干,日后给你找个好夫婿,把你风风光光嫁出去。」她打趣着,把翠花逗得满脸通红,羞得直跺脚。
「姨娘不许笑话人,奴婢要一直陪着你,不嫁人。」她扭扭捏捏地说着傻话,一副抵死不嫁的样子。
哪有不嫁人的姑娘?翠花不过是害臊,女子被当面提起亲事难免会脸红面臊。
「是吗?真不让你嫁,你还不找我拼命?我可没敢留你。」留来留去留成仇,没人能陪谁一辈子。
实际年龄已二十六岁的杜云锦看着年仅十七的翠花着实还小,放在现代还是求学中的学生,不必急着嫁人,再等几年也无妨。
可是她终究不能以现代人的眼光来评论,普遍早婚的古代人改变不了的宿命,她也只好「入境随俗」,在适当的时候为为身边的丫头挑选何时的对象,也算全了相识一场的情分。
毕竟翠花是她来到这世上第一个见到的人,也是唯一真心为她着想的人,对她帮助良多,因为有了翠花的扶持,她才能走得顺畅,没在刚来那一会就高热烧成傻子。
老天爷也算厚道,在夺走她现代生活的同时,也给了她翠花,不然她在幽幽醒转后,不知该如何面对全然无知的新生,她连衣服都不会穿,更遑论梳起各式各样的妇人发髻。
当然她也死得很冤枉,原在柜台盘点咖啡豆的库存量,忽地一阵天摇地动,一场大地震摇得人头昏,她没在主震中受伤,还能和好友关养真谈笑风生。
谁知余震又来,没放好的咖啡机砸向正蹲下拿杯子的她,后颈一疼,她便晕过去了,不省人事。
只记得昏迷前,隐约听见好友惊恐的大叫声,但她已渐渐听不清晰,彷佛好远好远的声音,她想捕捉,却陷入黑甜乡里。
直到迷迷糊糊醒来,她的人生有了完全不同的剧烈转变,她成了杜家庶女,沐昊然的侍妾。
「奴婢才不会,姨娘一个没人陪要怎么办?奴婢舍不得,」翠花心疼打小服侍的主子,不忍心她孤苦无依,一个人受苦。
杜云锦微微鼻酸,在这里,她的确举目无亲,孤单单的一人,除了翠花,杜家的亲人她一个也不认识。
「好,那我们要努力赚钱银子,置大宅子、买好多奴仆,让宅院里都是人,到时就不是一个人了。」
「嗯,奴婢帮姨娘赚钱,我们赚好多好多银子,买大房子、买下奴仆、买……咦,不对呀,我们不是住在沐府,为什么要另外置产,姨娘想搬出府吗?」翠花没被转晕了脑子,一脸狐疑地看向杜云锦。
杜云锦谨慎的问道:「你不想搬出去吗?想一直待在这个做什么事都不方便,一堆规矩的沐府?」
「也没什么不好呀!到哪一户人家不用守规矩?以前姨娘还没出阁前,杜家的人对我们才是真的不好,完全不把姨娘当主子看,每年冬天,夫人都要姨娘摸黑去请安,站在雪地里等着夫人醒来,一站就快一个时辰,有时不给饭吃还不说,姨娘若是动了,甚至一桶冷水就往身上泼,人都冻僵了……」
一想到在杜家的那几年,翠花脸上露出愤慨和害怕,脸都吓白了。
如今待在沐府没什么不好,有吃、有住还有月银拿,对没过过好日子的翠花而言是莫大的福分了,难怪她没想过要离开,这样的生活若能一直延续下去,想必她会非常的开心。
可惜杜云锦不是翠花,她的观念也不会允许她妥协于现状,光是一夫多妻的制度她就接受不了,何来和和美美的美满幸福?她可不想当手持利刃杀夫的恶毒婆娘。
她无声地苦笑,轻喟一声,成长的环境不同,价值观也不一样,她无法扭转别人根深蒂固的想法,只能慢慢地去调适,让自己不要太招摇,以防被当成异类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