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那边的情况如何?”很多事他必须重新安排,不该留的人就送他们一程,一旦叛主就不用心软,冷冽的黑阵中闪过一丝厉色。

“诚主和周王仍斗得厉害,陈郡王暗扯后腿,七皇子、九皇子隔岸观火,伺机而动。”其他皇室宗亲仍在观察中。

诚王是皇后嫡出,昔日为三皇子,是最有可能立储的一个,今年三十六岁了;周王乃淑妃之子,已有三十二,为五皇子;陈郡王二十八岁,排行第六,仪婕妤所出。

大皇子早亡,不到二十岁,二皇子在封王前无故暴毙,凡是年过二十五的皇子,当今皇上都会亲自下旨赐封,而余下的皇子则未及弱冠,或是生母地位太低,故而以皇子称之,未封王赐地。

皇上已五十有八,快六十了,在本朝已是高寿,虽然不能与先帝相提并论,可他龙体康泰,谁知道还会活多久。

然而希望他长寿的人并不多,包括他的妻子和儿子都在等,等他何时宾天,空出皇位。其中斗到众所皆知的便是老三诚王和老五周王,他们一是嫡子,一是母妃的娘家势力大,淑妃出身武将世家,她的叔伯兄弟手中都有兵,若要争起来不一定落败。

而陈郡王是个拣漏的,哪里有好处就往哪里钻营,他不见得对皇位有兴趣,但争争看也吃亏不到哪去,机会均等。

七皇子为人阴险,善在背后放冷箭;九皇子狡猾,喜欢从中掮动,揽浑清水,让人冷不防吃上暗亏。

皇位只有一个,个个眼红得很,各凭本事争夺,但是逍遥王越君翎的存在令此事困难重重,因为据说他手中握有先帝的遗旨,当玄武帝,也就是当今皇上驾崩后,他将会是下一任皇位继承人。

所以非除不可。

“老十呢?”十皇子和他走得最近,有谋略,但不够心狠,没有争嫡的野心,生母贤妃和他一样容易心软。

“他不相信你死了,跟着赵将军跋山涉水的找你,一有你生还的消息传来,他们都迫不及待地想来见你,但你说过不要打草惊蛇,他们才忍着按兵不动等你回京。”尤其是赵将军,他听闻将军未死时哭得震耳欲聋,府中之人纷纷走避。

“这老十呀,太直性了,也不怕触犯了他父皇。”皇上一向不喜他的皇子与他这个小皇叔过从甚密,总认为他们会密谋害他。

伍玄风失笑。“主子,十皇子还比你大两岁,你一副“老人家”的口吻好吗?”

“论辈不论岁,他再大也得喊我一声皇叔。”诚王、周王的孩子也没比他小几岁,见面还是得喊皇叔公。

“是,属下僭越了。”皇上和主子的年岁差距甚大,说是兄弟,却似祖孙,主子比皇上更肖似先帝。

赵冬雷……不,应该是越君翎,伍玄风口中的赵将军才是真正的赵冬雷,如今面色冷肃的男子,正是人人为之忌惮的逍遥王越君翎。“玄风,我要你带的东西带来了吗?”

“是的,主子,带来了。”伍玄风从怀中取来小叶紫檀木扁盒,盒上雕刻着无人识得的古文字。

眼神略沉的越君翎以指轻抚盒面细纹,似是怀念,又似不舍。“我去去就来,一会儿启程回京。”

“是。”

伍玄风不问主子要做什么,他只是静静的等着。

风,飘送着淡淡花香,靠近门口的围墙边栽了一棵玉兰树,每当夜深人静时,总是幽然吐出芬芳。

出了屋子的越君翎有些迟疑,他在牛双玉屋前徘徊了一会儿,而后轻轻推开她的房门,就着月光走到她床前。

床上的人儿依旧小小的,眉眼间却有些长开了,长而微卷的睫羽黑亮亮的,许是未睡熟吧,一颤一颤地宛如蜻蜓翅膀,短暂的停歇是为了振翅高飞,在原野里,在芦苇上,在江边水面。

小扁豆,我要走了,你可知晓?

你说不要道别,最好不辞而别,你讨厌矫情的送别。

但是爱逞强的小姑娘呀!我知道你心里是舍不得的,你怕会当场哭出来,而你不想让人看见,所以我不为难你,决定走得静悄悄。

不过,小扁豆,你真的很扁,多吃点吧,希望有一天再相见时,你会变成我所不认识的大姑娘。

越君翎的嘴角上扬,看似在笑,眼底却有浓浓的离愁和难舍,他伸手抚弄散在枕畔的柔软青丝,心口微微抽痛着。

今日一别,他还能再见到她吗?

他自己也不敢肯定。

悄然地放下手上的小叶紫檀木扁盒,循着原路退出,再为她带上门。

这是他自己选的路,他没有退路。

抬头望月,月儿被乌云遮蔽了一半,像他此时的心情——

阴郁。

“走吧。”不能回头,即使他再留恋牛家的温暖,他们给了他一个家,给了他真正的亲人,以及……

教他懂得爱人。

“是的,王爷。”伍玄风改口。

牛头村的村口多了两匹丰神俊逸的大马,两名身形昂然的男子上了马,一踢马腹,策马长奔。

他们一动,身后二十骑随后跟上,相护在侧。

月隐隐,星稀落,东边鱼肚白。

一如往常,牛头村的宁静结束在第一道炊烟升起后,早起的老农巡田去,孩子们闹着要吃饭,大姑娘、小媳妇相偕到溪边洗衣服,充满人气的笑声流泻空中。

唯独牛家小院静得离奇。

“姊、姊,你有没有看到冬雷表哥,我一早起来就找不到他,他说他要做一副和他一样百步穿杨的弓箭给我。”害他期待老半天,结果什么也没有。

屋外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屋里,映着牛双玉有点过白的小脸,她一言不发的坐着,目光无神地盯着桌上的小叶紫檀木扁盒,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也看不出她在做什么。

就这样面无表情,好像没听见别人的说话声。

“姊,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好歹回我一句。”姊姊的表情有点怪,感觉好像快哭了。

“小丰,你饿了吧,姊姊珞个饼给你吃。”牛双玉失魂落魄的起身,语气没有高低起伏,慢步走向灶房。

牛丰玉摸摸扁平的肚皮。“姊姊不说我还真忘了这件事,是饿了,你多烙几块饼,一会儿我拿给二哥和冬雷表哥吃,你多加点小葱,他们可爱吃了。”

牛家老大前两天就前往县城,准备这次的应试,他和人合租一个小院子,打算等揭榜后再回村。

因此牛家小院只剩牛双玉、牛鸿玉、牛丰玉三人。

“谁是冬雷表哥,我们家有这个人吗?”她直接将人给否定,脸上没有半丝情绪或喜乐。

牛丰玉当她在开玩笑,拾起灶台旁的黄瓜就口一咬。“姊,冬雷表哥又叫你小扁豆哦,你恼他说话太实在。”

一说完,他自以为风趣的哈哈大笑。

“没有这个人,谁是冬雷表哥。”她加水揉面,将切碎的小葱揉进面里,打了颗蛋将面煳揉句。

看她只做了三个人的分量,牛丰玉突然感觉不对劲,吃了一半的黄瓜也不嚼了。“二哥、二哥,你快来,姊姊好像出事了,你赶快来瞧瞧……”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牛鸿玉一脸紧张地跑来,脑门上还有汗。

“你看姊姊,她居然说家里没有冬雷表哥耶。”这不是太奇怪了吗?他们昨儿个还一起吃饭,吃炒栗子当零嘴呢。

咦?的确没看见冬雷表哥,难道他一早上山打猎了?“妹妹,冬雷表哥说话是直接了些,但看在他没恶意的分上,你不要太计较,凡事多忍让,都是一家人……”

“没有冬雷表哥,他走了。”牛双玉啪地将饼甩在锅底,两边煎黄,盛盘,再啪地甩一块,压扁……

牛鸿玉一怔。“他走了是什么意思?”

“没有赵冬雷,他想起自己是谁,走了。”就这么简单。

“啊!”原来如此。

珞完三张饼后,牛双玉又切了韭黄,打了蛋做了蛋花汤,她拿起一张烙饼往外走。“我出去走走。”

看着妹妹若无其事的出门,越想越不放心的牛鸿玉悄悄跟在她后头,看她一个人走向无人的溪边,挑了块大石头坐下,默默撕着烙饼往嘴里塞,小嘴一动一动的嚼着。

见她吃了东西,他才安心的往回走。

走到一半,他忽然听见细细的抽泣声,回头一看,妹妹脸上已爬满泪水,她一边哭,一边吃着珞饼。

顿时,他心里好难受,眼眶也跟着泛红。

冬雷表哥本来就不姓牛,他只是失忆了,暂时忘记了自己是谁,等有一天想起来,自是要回家去。

妹妹别难过,哥哥陪着你,别哭喔……

溪边的风有点冷,但冷不过人心,吃完烙饼的牛双玉以手背抹泪,站起身准备回家,回头就看见自家二哥。

“二哥,回家吧。”她牵起兄长的手。

“好,回家。”他笑了,但心底却沉得有如千斤重。

第八章 当家地主婆

两年后。

绿芽缀枝,冰消春融。

翠绿色的小鸟跃上枝头,琢食刚冒出头的嫩绿,三、五成群像在交谈似的,叽叽喳喳的扰人好眠。

牛头村的早春一如往昔,有点冷,叫人想躲在暖被窝不肯起床。

自从牛家小姑娘试着用先育苗再插秧的方式植稻,意外带动牛头村的荣景,这儿是稻米一年两熟的先驱地,连带着附近村落也群起仿效,纷纷到牛头村取经学育苗的方式,春分、夏末能种两季稻子,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人能多收点粮食。

最后整个清江县都晓得稻子能一年两熟,那水田里可热闹了,不时听到吆喝声,老牛踩着水耕田而过。

只想混日子的知县大人段青瓦在政事上毫无建树,原本评监是个“劣”的官员,没想到因为此事而获得上头嘉奖,连着两年送进京城的考绩竟是优,叫人始料未及。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他自嘲是撞大运了,走到哪里都能拾到金子,明明是来躲灾的,却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到头。

不过他也颇为得意自己的好运,人在家中坐,福气送上门,若多几个像牛双玉这样的福星,他作梦都会笑醒。

“姑娘、姑娘,该起了,你今儿个还要见南方的药材商,不能再耽搁了……”

“别吵,再让我睡一会,我好困……”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她才是主子,她说了算。

“姑娘,不能再睡了,你真的要迟了,快些起身,奴婢给你准备好衣服了。”年约十三、四岁的绿衫女子唰地拉开碎花帘子,让窗外的阳光透了进来,照在一张雪艳娇柔的美丽容颜上。

“喜妞,你是我前世仇人吗?今世特意来报仇,我到底欠了你多少债,你非来折腾我不可。”云丝披散宛若黑色丝绸的女子忽地坐起身,脸色不佳的咬牙切齿。

一脸无辜的喜妞有几分憨直的喜气,将拧干的棉巾子送到自家姑娘面前净脸。“姑娘,净面。”

喜妞姓陈,她和她爹陈大壮,以及和东家同姓的娘——牛氏,两个兄弟陈洛西、陈洛东,一起被前东家发卖出来,正想挑人干点灶头活的牛双玉一瞧见牛氏便觉得是自家人,二话不说的买下她。

可是人家拖儿带女的,还有一个眼巴巴瞅着她看的丈夫,一咬牙,她一家子全买了。

可她的一时之举是买对了,这几个人都太好用了,连她大哥、二哥都大叹物超所值,她挑得太好了。

牛氏本来就是在厨房干活的人,做了一手好菜,江浙菜、四川菜、闽菜都十分拿手,让主家的膳食跃进不只一个层级,牛家几个孩子都被养得油光满面,身子骨壮实了不少,个个高姚结实。

尤其是牛双玉的变化更明显了,这两年她像田里的野草似的拼命抽高,柳腰儿纤细,胸前鼓胀,活脱脱是娉婷的大姑娘,眉眼带笑地像朵正要绽放的枣花,细白柔美。

陈大壮是牛家的门房和车夫,牛家除了多辆牛车外,现在还有马车了,也不知段县令打哪弄来退役的战马,说送就送的大手笔,让人怪不好意思的,有了马只好弄辆车架子了。

而陈家两兄弟则成了牛家兄弟的小厮,跟在身边帮着做些杂事,伺候他俩的饮食起居。

忘了一提,当年院试牛辉玉中了,他已是一名秀才,不论朝廷有没有免税三年,挂在他名下的田地都不用再缴税了,牛家卖粮的银子全归他们自家的,这让牛双玉喜得大喊读书真好。

而后牛辉玉在村头买下一间年久失修的屋子,重新修砌整理后弄成私塾,并开始对外招学生。

原本他依妹妹的想法只想招二十名学生就好,谁知光是村子里就送来快三十名孩子,再加上亲戚家的小孩,足足有四十人,他一看大家都很有上进心,所以都收了。

一年束修一两,不供午膳,但可以代蒸学生带来的饭盒或干粮,六日一休,农忙时不上课。

后来再有人送孩子来他就拒绝了,因为力有未逮,教学生也是件吃力的事,没把学生教好是误人子弟。

而牛鸿玉资质不错,进了邻县的凤阳学院,今年十六岁的他打算下场试试看能不能也考个秀才日后回家帮兄长的忙,多招点学生,兄弟俩一起当夫子教学生。

至于牛丰玉是个皮猴,整天在田里瞎玩,他跟着姊姊学算术与看帐,以及和外面的生意人打交道,打算大一点接手家里的油坊和药材买卖,他不想姊姊太辛苦,为了他们三兄弟常累得半夜不睡,在灯下核帐。

“姑娘,你不要再唠叨了,一会儿迟了又要怪奴婢没提醒你,奴婢也想姑娘你多睡一会儿呀,瞧你眼眶下方又浮青了。”她太忙了,忙得废寝忘食,往往天快亮才睡。

“真的,我有黑眼圈儿?”最怕变丑的牛双玉赶紧下床,对着妆台上那面西洋镜直瞧。

西洋来的东西不易取得,这面镜子是她硬从义兄段青瓦手里弄来的,当初她不敢高攀这位县官,偏不知他哪根筋搭错线了非要认她为义妹,把人搞得啼笑皆非。

不过也因为有知县大人当靠山,牛家人两年来做什么事都一帆风顺,没人敢小觑他们,见兄妹几人年幼就想欺负,占他们的便宜,段青瓦这座靠山还挺好用的。

“姑娘,奴婢给你梳头。”喜妞拿起一柄青玉梳子,轻梳着主子细软乌黑的发丝,这些年养得好,牛双玉的头发黑得发亮,像是能照人一般,光采夺目,叫人移不开眼睛,只想往上一抚,看是真发还是丝线。

“哎呀!真有淡淡的青紫,去请牛氏弄两颗水煮蛋来滚滚,不能让人瞧见我的丑模样。”女人可以不吃饭,但不能貌若无盐,这年头还是要靠长相,美人才吃香。

“姑娘,上点薄粉遮遮就瞧不见了,用煮熟的鸡蛋多浪费。”喜妞是被饿过的,在未遇到新东家前,人牙贩子根本不给他们吃饱,一天就一颗干硬的馒头,把她馋得连树上未熟的青果子也摘下来吃。

牛双玉一听,纤纤葱指往她额头一点。“你家姑娘是天生丽质,怎能让庸脂俗粉污了颜色,喜妞呀!你有没有点眼色,主子的话就是天王老子的命令,你只要听着就好,别顶嘴。”

“是的,姑娘。”少说话,多做事,她娘说的。

只是她心中有很大的疑惑,不爱上妆的姑娘为何梳妆台上一大堆瓶瓶罐罐,其中不乏胭脂水粉,她不用那买来干什么,难道每天瞧着就能姿容红润,不抹上脸也粉嫩?

其实牛双玉用的是自制的保养品,可她并非化工系的学生,弄不来什么长期保存,为了不害人用了过敏,所以她就不靠这个赚钱,容易引起祸事。

“别傻唿唿的站着,我的鸡蛋呢?要是觉得浪费,一会儿赏了你吃便是。”以前逃难时想吃颗鸡蛋难如登天,还得趁队伍停下来休息时躲起来吃,如今今非昔比,她都被养得娇气了,不是母鸡刚下的鸡蛋还不吃。

“多谢姑娘。”她喜孜孜的走了。

一会儿,喜妞拿了两颗剥好的水煮鸡蛋进来,放在冷水里泡了泡,而后再放在主子的眼睛下方滚了滚。

也不知是真有效果,还是黑圈儿本来就不严重,再从镜面上看到自己的脸时,牛双玉满意的笑了,女人就要随时保持最美的状态,悦己也悦人。

“姑娘,你想戴那朵珠花,还是系上新买的那条丝带,啊!这里有个小盒……”看起来有点旧了。

“不要动它。”牛双玉忽地一叫。

“姑娘……”她怎么了,脸色不太对。

“你先出去,让我静一下。”为什么让自己看见它……

没人瞧见牛双玉的指尖微微地颤抖,她一手按在小叶紫檀木扁盒上头,眼中流露一丝叫人心疼的脆弱。

“是的,姑娘,可是你别忘了一会要到商会,那些吃人的老虎可凶焊了。”她指的是商会的大老,老是以老卖老打压新进商人,仗着权高位重多有刁难,拿捏他们看不顺眼的小商。

喜妞也不多问的走了出去,屋里剩下牛双玉一人,她看着已褪去光泽的盒子,想打开又不敢的抚着上面的纹路,目光幽幽,神情淡漠,莹润的娇颜上有着涩然的想念。

须臾,她还是开了盒子。

底下铺着红绸,衬出绸布上紫玉双螭玉佩,两头螭龙是背向着相连,转至螭首时相互对望,中间雕了颗彩球。

在这紫玉双螭玉佩下原本还压着十张一千两的银票,一共一万两,一看到银票和玉佩,她便知道她以为能一直陪在她身边的那个人走了,玉佩是念想,银子用来报恩。

其实她早有感觉了,只是不肯承认他真的会走,自从城里大火过后的那一夜起,他的言行举止就变得很不寻常,一有空不是上山打猎,让她屯积更多的腌肉,要不便是把地窖扩大做成地下粮仓,好让她存放更多的粮食。

她常觉得他有话对她说,可是一看到她又说不出口,总用让人心慌的幽深眸光看她,然后起身去噼柴。

可笑的是当年他噼的柴用了两年还没烧完,他是卯足了劲,存够了量才离开的,连走前都担心他们过不了冬。

后来牛双玉买下五百亩地,两百亩种上豆子,一百亩是水稻,另外两百亩她全种上药草。

取了五百两银子放在家中应急,剩余的七千两她存在钱庄生利钱,她想有一天还是要还给人家,这种钱她不能要。

五百亩土地上有近一百户佃农为她干活,她卖了粮,用卖粮的银子盖了间榨油坊,将自家产的豆子拿去榨油,试着榨出豆油,她的榨油坊才开始向外招人。

有了豆油,她还想要芝麻油、花生油、茶油,甚至是橄榄油,除了后者弄不到外,大多她所知的油品都被她一一做出来了,她还和人契作三百亩油菜花田,以油菜籽榨油,几千斤的菜油随时能出。

牛家油坊的油打出名声,鲜有人不知牛家油坊,他们已成为地方上一大特色,远近驰名,买油就要买牛家油坊,价钱公道又好用,油质透亮又不伤身,有些油用了对身体有益,譬如茶油。

而药材她种的是天麻、防风、柴胡、藿香、半夏、金银花、连翘、杜仲、川七等,有三个月就能采收,也有半年、一年生的,她一年能收好几回药草晒成干,再转手卖出去。

在以稻米、玉米、小麦为主食的农户来说,大量种植药草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他们不可能不种粮食而去种草,因此牛家药田成了当地药材商的抢手货,才刚种下就急着下单,唯恐慢人一步被抢光了。

于是牛双玉趁着三年低地价未到之时又买了五百亩田地,她全种上药草,但特意拨出一百亩地种些罕见且生长期长的药草,两、三年后或是更久才能采收,以供应有特别需求者,相信总有人用得上。

所以她手上共有一千亩地,寄在兄长名下,两年赚下来的银子不下万两,她将牛家小院翻建成农庄,盖了有独立花园的小阁楼,原本打算给哥哥们盖新房的后院建成下人的房舍,另外买下与自家相连的五亩地,将原有的小院扩充了五倍大,再住几房人也绰绰有余。

越君翎临走前留下的银子是想让牛双玉过上好日子,不用再为一口吃食东凑西凑的奔波,可是他大概没想过这位韧性坚强的小姑娘能强悍到这种地步,摇身一变成为北方各县的传奇。

“姑娘、姑娘,该出门了,我爹套好车在门口等你了。”看看时候不早了,喜妞在门外轻唤。

一回过神,牛双玉眼中淡淡的忧伤一扫而过,取而代之的是坚毅神情,她当小叶紫檀木扁盒会烫手似的将盒盖盖上,推到首饰匣子里最角落的位置,上面再盖好几层布。

眼不见为净,她才不会想念一个离开两年的人。

“来了,小心驾车,别颠着我,姑娘我身娇肉贵。”镶金的,细皮嫩肉呢。

牛双玉上了马车,车上处处是低调的华贵,她连坐铺都铺上数层鹅绒,缝在京城才有的流光锦底下,一坐上去,马车只要不颠簸得太厉害是感受不到车轮转动的震动。

而坐铺是双层的,可以移动,下铺一拉开与上铺相连便成了卧铺,也就是床,能睡在上头。

而坐铺下方是抽动式柜子,能放被褥、毯子和衣服,以及一些吃食和随身用物,连烧炭的红泥小火炉也在其中,渴了烧壶茶喝喝,饿了便架在炉上炖汤熬粥,一举数得。

“好嘞!主子坐稳了,老陈要动了……”陈大壮的马鞭刚要扬起,一道人影忽然窜到马前,吓得他赶紧把马勒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