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可以输给一名少年,那对一个有羞耻心的女子而言太伤面子了。
美人是养出来——唇红齿白,美目盼兮,顾盼生姿,这是自古以来美人的象征,养白了一身细皮嫩肉,腹有诗书气自华,培养由内而外散发的气质,就算容貌不顶美也多了三分妩媚,娇色惑人。
听她愤慨万分的说起种种变美的方式,而非看着他如花容貌发痴,少年抿紧的唇瓣像被细细的拉扯,往上扬高了。「告诉我,你的名字。」
若是认识的人看见他此时微勾的唇角,恐怕会惊悚地倒退三步,因为打他出生那日起,他就很少笑,连他的亲生父亲也无法逗笑他。
有人笑称,少年的笑线断了,他这辈子再也体会不到笑是什么感觉,可怜的他地位再尊贵也是残缺的人。
「你先说,是我先问的。」赵若瑾很坚持。
「上官静。」他声若清泉,轻易地扯动人心。
上官静会停下来和人交谈,甚至愿意报出名讳,这在今天以前简直是不可能的事,他一天说的话不超过二十个字,整天不开口也是常有的事,他认为话多是非就多。
对时局不甚明了的赵若瑾不晓得「上官」是国姓,能出席定国公老夫人六十大寿的人非富即贵。
不过她晓得即便是年幼也不容小觑,她这一辈年岁相当的世子就有好几个,更别提宫里的皇子们也大她没几岁,有的甚至比她还小,老定国公是当今太后的表哥,两人的母亲是嫡亲姊妹,皇上见了老定国公还得态度谦逊的喊声表舅。
「我叫赵若瑾,兴武侯府的,不过你不要认错人,我和我妹妹长得一模一样。」为免双生妹妹冒充她给她惹来麻烦,她先把话说清楚。
「是孪生子?」有两个小丫头。
她颔首,「是,双胞胎,我是姊姊,可是府里的人大都认为我是傻子,我妹妹很有名,才名远播,她叫赵若瑜。」
「为什么会认为你是傻子?」少年根本没听过才女赵若瑜,他只记得有一双黑亮眼瞳的丫头叫赵若瑾,她很有趣,一点也不傻。
她笑而不答,反倒绕着他四周打起转来。「大哥哥,你今年几岁?你个头好高啊,我的头都还不到你的胸呢。」
「十四。」她的确很矮。
上官静忽地举起左手,他自己也很纳闷地看看张开的五指,不解为何要举高,直到手心不由自主的落在发丝柔顺的黑色头颅上,他才恍然明白是想摸摸她的如瀑云丝。
顺滑的触感从指间窜过,这头发养得真好,又黑又亮,仿佛轻轻一揉,就要化在他手里了。
莫名地,他喜欢上这一头黑亮乌丝,觉得比他摸过的绸缎还要滑手,细细滑溜的感觉仍留在指缝间。
「我七岁,你大我一倍,大哥哥订亲了吗?」十四岁不小了,一般权贵人家早相好一门亲事。
「尚未。」他说得简洁。
「为什么呢?你爹娘不着急?」他长得这副长相还是早日定下人家的好,免得成了祸害。
「我爹死了。」他早不记得他的模样,只记得他抱着自己坐在腿上,一笔一画地教他写字。
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和同母兄长相差二十岁,原本他有十六个异母兄长,但如今还活着的不到五名。
「啊!那你娘改嫁了吗?」不然怎会无暇顾及这个漂亮得不象话的儿子,他那张秀色可餐的脸多叫人垂涎。
「改嫁?」她敢?!
她没有别的路可走,除了殉葬。
「大哥哥,不是我在危言耸听,你实在太貌美如花了,若是不想被有些‘癖好’的男人给扑倒,赶紧娶个妻子把自己弄老了,也许憔悴点就没那么好看了。」他绝对是彩虹男的心仪对象,当了多年讲师的她都有点动心地想掐一掐、摸一摸他,更遑论若是碰到喜欢小倌的伪君子。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那张脸真招祸。
「没人敢动我。」除非他们不想活了。
赵若瑾一脸「怜悯」的拍拍他修润的手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人都有疏于防备的时候,要知道有些人真的很无耻,他们明着不行就暗抢,什么设陷阱、暗算的,叫人防不胜防。」
「小瑾儿。」她的头发真好摸。
「嗯?」她随口一应,忽然发现不对,她几时多了小名,小瑾儿听起来像在喊小太监。
「以后在人前喊我十七爷,人后就叫十七哥吧!」他看着自己被拍过的手,不懂他怎会容忍她的碰触?
或许是因为她很有趣?十足十无害的小东西,让人联想到深山野林里捧着核桃壳啃的蓬尾松鼠,墨黑大眼骨碌碌的转着,很是讨喜,叫人越看越爱。
「十七哥……」哗!他家兄弟真多,家族旺盛。
赵若瑾若知晓上官静的真实身分,只怕她脸上的羡慕会转为同情,以他家的情形,兄弟多肯定不是好事,即使是一母所出的兄弟,也不可能做到真正的兄友弟恭、兄弟齐心。
因为家主的位置只有一个,人人都想要,为了争权夺利,爬上主位,众人皆使出阴毒手段,将前头的那一位拉下来,踩着手足的尸身往上爬,一步一步接近那至高无上的宝座。
「我不杀你。」一说出口,他又困惑了。
为什么不杀?她冒犯了他。
心里另一道声音又说了:不过是个天真无邪的小丫头,门牙还掉了一颗,她行事仗义,言谈有物,死了有点可惜。
赵若瑾一惊,暗暗地往后退了两步。「你要杀我?」
怪了,她做了什么?
「你碰了我。」这世上敢对他无礼的人并不多。
她暗啐一口:果然人美都有怪癖,两人明明「相谈甚欢」,谁知他却暗藏杀机,碰一下就要大开杀戒。「但你不想杀我。」
「你还说了我好看。」犯了他的忌讳。
她几乎要翻白眼了,这人毛病真多。「十七哥,我这是羡慕,如果你的脸换在我脸上,我肯定天天上街让人看。」
掷果满车,侧帽风流,她只要摇扇一笑,一个月的蔬果肉食就有了,还有整车的香帕、镯子、发簪,她都能开间铺子卖了。
全是无本生意。
「我不喜欢。」那些人的眼光太淫邪,活似要将他生吞活剥,让他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戾气又蠢蠢欲动。
「你不喜欢自己的脸可我喜欢呀!赏心悦目,宜室宜家……啊!后面那一句删掉,我说太快了,宜室宜家是形容姑娘家。十七哥,我的意思是越在乎它就越放不开,人的样貌是天生的,只要放下它,你就不会在意了……」
旁人说什么与己何干?不去听,不去看,不去想,自有清风明月的自在,心境一片清朗。
既然改变不了自己的容颜——那么好看拜托也不要变,那就去适应吧,等习惯了各式各样的眼神,别人再怎么看也只能在心里意淫,对本人不痛不痒,不构成身体上的伤害,这世上不能控制的是别人的思想。
「好看就是好看,干么要执着别人怎么说,你是让我看了欢喜的好风景,我多留恋一刻,心舒坦了,等等还不是就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路。对了,十七哥,金铃可以还我了吗?」她磅礴大气的话锋一转,忽地怯生生的一眨眼,小脸还没少年的巴掌大。
「不给。」上官静将刻上梵文的金色铃铛一上一下的抛掷,逗猫似的一收一放,铃声忽左忽右。
「十七哥,那是我的金铃。」他怎么可以占为己有?
「我拾到便是我的。」上官静美若白玉的脸庞清逸秀丽,但开口说出的话却无礼至极。
「铃铛里刻了我名字中的瑾,你不还我就是私相授受,日后我会被沉塘。」她故意说得很严重。
「没我的允许,谁敢将你沉塘!」他说着,顺手解下腰上深绿色貔貅玉佩扔给她。
「咦,这是祖母绿……」好贵气,这块玉佩相当值钱……啊!不对,她在想什么,怎么想到银子上头。
懊恼无比的赵若瑾一抬头想把价值不菲的玉佩还人,再要回自己的金铃,谁知她头一抬,美得如诗如画的少年居然不见了,让人有种恍如在梦中的感觉,这是南柯一梦。
找不到正主儿,她一跺脚,忿然地走开。
小小的粉紫色身影消失在小径的转弯处。
「主子,需要属下替你下手解决吗?」一名身着黑衣的暗卫现身,单膝跪地,面无表情地道。
「不必。」她的碰触并不让他厌恶。
「主子要放过她?」那细细的颈项多脆弱,不及他腕粗,「嘎吱」一折,一条小命就没了。
「她有我的貔貅玉佩。」一名明明是古灵精怪却说自己是傻子的丫头,何妨等她七年后,看她有何变化。
暗卫闻言,露出讶色。「那是能调动黑煞军的玉令……」居然就这么随便给了她?!
太不可思议了。
「她叫我十七哥。」柔柔的软语有股糯乎劲。
「主子……」他若想当哥哥,多得是人想叫。
「去查查她的话是否属实。」兴武侯府的嫡长女赵若瑾,全府公认的傻子……到底是谁傻?
「是。」
一片叶子落下,原有两道人影的树荫下空无一人。
回到正堂的赵若瑾还有点气呼呼的,她手握着留有余温的貔貅玉佩不知该往哪放,索性往袖袋一藏。
这会儿大家都差不多拜完寿了,徐氏还因为她的缺席而瞪了她一眼,小声地要她找个位子坐下。
此时,定国公的小女儿巫素灵走了过来,她和赵若瑾她们姊妹同龄,但大上三个月,在府中最小的她喜欢当老大,一看年纪比她小的孩子就自称姊姊,拉着一群伙伴四下玩着。
赵若瑾有幸成为被她照顾的人,至于赵若瑜早就不知跑哪儿去了,自有她的玩伴,赵若瑜和巫素灵一向合不来。
「素灵姊姊,你们府里是不是有一位十七爷?」那人太可恶了,抢了别人的东西就跑,跟无赖没两样。
「十七爷?」她想了一下,很果决的摇头。
「不是你们府中的?」可是那态度好似来去自如,有如走自家园子,他比她还熟门熟路。
「从我祖父那一代算下来,到我这一辈一共二十四个堂兄弟,我们依出生先后排行,十七哥外放到离京城一千多里外的秀水县,他赶不回来给祖母过寿。」定国公府枝叶繁盛,人多到有时她也认不出谁是谁,跟着长辈胡喊。
「那你认不认识谁家的少爷被人喊十七爷?」金铃一定要讨回来,貔貅玉佩还不还倒在其次。
巴掌大的祖母绿玉佩,在现代的拍卖会场上可是能叫价上亿,她看过雷同的,但玉质没这么通透,入手温润。
巫素灵想了想今日的来客,以她的年纪要记全有点困难。「我所知道的人当中是没有人叫十七爷。」
赵若瑾一听,急了,「长得很好看,高得我得要仰头,十四岁的模样,痩高的身材,他说他叫上官……」
赵若瑾忽地被巫素灵捂住嘴巴。
「你遇到我表舅?」她惊喜地大叫。
「你表舅?」她目光狐疑,那人和定国公府的孙辈年岁差不多,怎就差了一个辈分。
「你以后见到他尽量要离远点,他的脾气不太好,常常莫名其妙的发火,我们府里的人都不敢招惹他,有多远离他多远。」长得美惹不起呀!还不是像了表姑姑。
「那他到底是谁?」她好上门寻回失物。
闻言,巫素灵一脸诧异,「你知道他的名字却不晓得他是谁?」太离谱了,这丫头得有多傻呀!
「他又没说。」她心里呕得很呢!被美少年摆了一道。
「他跟皇上同姓,是皇上的……」
静王。
上官静居然是年纪轻轻就受封多年的静王,他的封地在偏远的西南,虽然地处偏僻,离京约三千里,往返一趟要三、五个月到半年,但物产丰饶,是玉石和药材的主要产地,每年的税收几乎是国库的一半。
这还是明面上报上来的帐面,私底下谁知道隐匿了多少未报,光是玉石的产量可多可少,报高报低也就静王一句话,他拉了一车玉石说是废石,没人敢说那不是石头。
所以他究竟有多少身家,大概只有他自己晓得吧!每年进贡给皇上的宝石和稀有药材,只怕好的全在他的私库里,真正面圣的是他挑剩下的,论起财富,西南他称第一。
不过他真正回封地却不到几回,每一回都来去匆匆,五岁就封王的他一直住在宫里,直到先帝宾天,那年他九岁,有点像被赶走似的匆促上路,五百侍卫送他回到领地。
之后一年,新皇不闻不问,好像没有这个弟弟似,那还是他的亲手足,太后所出的胞弟,皇帝心狠的把他往西南一扔,扔进一群两眼发绿光的狼群中,那群心如恶狼的地方官等着撕裂小羊羔,用他来祭西南毒瘴。
谁知这只好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羊居然是头狼崽,他手段比盘踞西南多年的老狼更狠,更有雄霸一方的狂霸之气,他各个击破,一一咬死了并不合群的官员,拉拢被欺压数代的西南部落。
果然是被先帝看好的龙子,若是先帝多活个几年,说不得如今坐上那位置的就不是上官禹,而是他最亲的幼弟上官静。
有鉴于此,看出他狼性的上官禹不敢留他在西南聚集实力,因此下诏召静王回京,以太后思子过度而病倒为由,将荒野孤狼困在京城,让他哪里也去不了。
只是谁也没料到越长越俊美的上官静竟引起京城大暴动,比女人还美的他什么也没做就引得一群待嫁闺秀为他痴狂,天天在酒楼饭馆上演争风吃醋的戏码,甚至大打出手。
每天都会听见谁家的千金被抓破脸,谁家的小姐遭到毁容,谁家的闺女被推入湖、跌下马、遭绑架,上香时路遇恶霸毁了贞节……等等,不胜其烦的意外一再发生。
最后是众官员们实在受不了后宅不宁,纷纷上表让静王暂离京城,让各府家眷得以平静度日。
于是上官静十一岁时被派往边境,任职于定国公麾下,由文治武功皆出色的定国公看管这位小表弟。
稍稍放心的皇帝还算信任这位表兄,以大批黄金奖赏功在社禝的新任定国公,皇上隐晦未说的话是:把朕这个皇弟看牢了,别让他集党结派,招兵买马。
只可惜狼走到哪里还是脱不去狼的本性,在边关三年,本来瘦弱的静王反而找到自己的战场似,他飞快的成长,以一次又一次的战功壮实自己的实力,百战不败的英勇战绩吸引了更多以他为尊的追随者。
怎么放哪里哪里就出事,皇帝的疑心病快逼死自己,他反反复复地考虑了大半年,最后决定将他调回眼皮底下盯着。
府中有女儿的官员都哭了,他们严阵以待,紧守门户,一旦有静王出现的地方,自家的大门绝对不开,把芳心蠢动的闺女关在府里绣嫁妆,择婿远嫁。
所以,这又是京城另一个奇景,嫁女儿的人家特别多,而首饰铺、绸缎铺等做女人生意的商家境况大不如前,等了老半天也等不到客人上门,生意萧条,铺子都快开不下去了。
「听说你在打探兴武侯府的姑娘?」啧!真看不出来,闷嘴葫芦也有开窍的一天,懂得慕少艾了。
「话多。」看着西南传来的邸报,冷如冰霜的俊美容颜看也不看一眼这不请自来的恶客。
「我跟你说呀!要问起这京里的姑娘家,你来找我就对了,我就是在脂粉堆里混大的,没有一个稍具姿色的女子未上我精心排名的百美图,她们的容貌、年龄、特征、专长、嗜好……我是知无不答,答无不尽,包君满意。」像个老鸨拉客的葛不屈红光满面,非常雀跃地想拿出他的收藏与人分享。
「言不及义。」一堆废话。
「哎呀!我们的静王殿下害羞了,以男人来说,你都不小了,该是开开荤的年纪,我仗着虚长你几岁,为你开示开示,这姑娘家最是表里不一,嘴里说不要,其实心里乐意得很,尤其是面皮薄的小姑娘,你什么也不必说,压倒就是……」
虚长几岁?!
尽教些歪招的葛不屈实则三十有二,他成过一次亲,娘子跑了,有一对七岁、五岁的儿女由他老娘带着,他本身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实则是医术高明的大夫,连宫里的太医也比不上。
上官静有几次重伤难愈就是他救回来的,一个寡言,一个聒噪,倒形成似师似友的奇怪情谊。
「止言,把人丢出去。」太吵了。
「是,主子。」阴影处,走出一名神情冷峻的黑衣男子。
「等等、等等,别这么伤感情嘛!大不了我少说两句,你也知道我是为你好,少年郎若是憋久了,很容易就……不行了……」他挤眉弄眼,意思静王殿下该懂吧!
可惜媚眼丢给熊瞎子看,思绪仍在西南紧张局势中的上官静,根本理都不想理他,由他自说自话的唱话本儿。
「动手。」
「是。」
一声惨叫,口水多如牛毛的男人被丢了出去,一身布衣的葛不屈灰头土脸地爬回来,不知死活的他照样插科打译,把某人的忍耐力挑战到极限。
「你这人忘恩负义呀!枉费我多次施手搭救,你是这样回报我的,早知道你这么狼心狗肺,我就不该秉持医者父母心,把你由命垂一线的险境拉回来……」救人也费劲,他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地抢救,才让奄奄一息的伤患逃过牛头马面追捕。
「天山雪莲花,十朵。」
「呃,我也没用多少……」振振有词的声音变虚弱,没那么理直气壮了,多了心虚。
「十匣子各色宝石,颗颗大如鸽卵。」
「那……呵呵,全被我那贼婆娘给卷走了,我就只看过几眼,都生了两个孩子还这般没心没肺……」
那满匣子宝石他连摸都没摸过,很豪气的交给娘子处置,谁知她早存了贼心,趁他离家在外为人看诊时,和奸夫合伙洗劫了家中,只留下几两银子给孩子买米。
他一回家,人去楼空,多年的积蓄也便宜了奸夫。
其实,早有迹象了,葛不屈的妻子不只一次提过和离,她再也不想当丈夫长年不在家的活寡妇,她也暗示过他有个男人对她很好,她想跟那人过日子,不愿再独守空房。
可是葛不屈被女人从一而终的观念害惨了,他以为妻子只是口头埋怨几句而已,他把所有赚来的银钱都交给她,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无非是无病呻吟,找她男人麻烦。
谁知女人狠起来是可以六亲不认,真把他家给搬空了,除了锅碗瓢盆、桌子椅子没搬外,她连夫妻睡的那张黄花梨木大床也给搬走了,邻人还不解的问上一句:你们要搬家了吗?
全是咎由自取,谁叫他不知珍惜,媳妇儿娶进门是要疼的,谁像他三天两头不在家,妻子有事要找丈夫居然不晓得上哪找人,他回来当捡到,一出门便是失踪人口。
「千年雪蛤,百年人蔘,金丝云蚕,回魂草,血色何首乌,万年冰岩……」
上官静每念一样,肤色黝黑的葛不屈眼角就抽一下,抽到他都快得羊角疯了,面色惨白。
「好好好,我怕了你,你是付了诊金,但是那又怎样,不能否认你的命是我救的,而且不只一次,我是你名副其实的救命恩人。」他死猪不怕滚水烫,跷起二郎腿和他干瞪眼。
他就是看准了恩情大过天,才这么死皮赖脸地,谁都可以得罪,偏是大夫不能得罪,谁知道哪时候就会用上他们。
「不然你以为你的舌头为什么还在。」没割了它不是他面子大,而是留着问诊,他唯一的用处。
背脊一凉,葛不屈小心的捂着嘴往后一移。「我是出自关心,十四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是要娶个妻子也还行,若是皇上一时脑热给你赐了婚,到时正妃、侧妃、贵妾一起来,你吃得消吗?」
「他不会这么做。」他留在西南的人手有人不安分了,他得想办法回去一趟,治治这些长虫的老骨头。
「呿!你能掐会算,成了上官半仙了?打从先帝驾崩以后,他找你的麻烦还嫌少过吗?一下子西南,一下子北方,一下子又叫你回京伴驾,你不累我看得都累。」他多少次接到午夜送来的求救信号,马不停蹄的就怕迟来一步。
「有遗诏。」父皇他并非全无准备,临终前还有一手。
「遗诏?」那是什么东西?
「婚姻自主。」父皇准他自行婚配,可以不接受皇上指婚,他想娶谁就娶谁,只要女方同意。
葛不屈怔了一下,随即拍腿大笑。「先帝真有前瞻远见,知道皇上会在你的婚事上摆布你,先一步做了预防,他可真疼你呀!疼入骨子里,难怪皇上事事针对你。」
如此得先帝恩宠,换了他是当今皇上也会如芒刺在背,一天不拔除他这胞弟便不安心,谁知道睿智过人的先帝还给静王留下什么。
「父皇只是不想我受迫害。」他是父皇最小的儿子,母后又是元配,算是老来得子,父皇疼子如疼孙,难免想给他更好的。
「好皇帝!如果他多活几年,坐上那个位置的人就不是上官禹了。」
这就是当今皇上最害怕的一件事,他占着嫡长的身分即位,而非贤良明君,论起智谋,远远不及相差二十岁的幼弟。
「我对那个位置没兴趣。」不论他说了多少回,可是没人相信,他身边的人都认为他有一天会荣登大位。
上官静真的只想偏安西南,所以他才费尽心力打理,想把西南一带治理成一个自给自足的藩地,他和皇兄的江山遥遥呼应,各有各的子民,各自管理辖下的土地,国土有难,他率兵出征,百姓安乐,他便退居一角,做起安乐王爷。
但是皇兄不信他没有野心,层出不穷的出手试探,以己心度他人之心,整天疑心疑鬼,想着谁要谋夺他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