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融星你个疯子!”郝仁就坐在涂恒沙身边,立即站到了涂恒沙面前,将她挡在身后。
“融星!过来!”另一边,粟融归也厉声喝道,并且迅速赶了过来。
清早的大办公室,瞬间剑拔弩张。
粟融星气得发抖,指着郝仁,“你给我让开!我今天不是来找她打架的!你用不着这样!唯恐别人欺负了你的心肝宝贝!我今天就是要跟她说说理!”
涂恒沙突然想到了什么,也明白了粟融星一大早找她茬的原因。
她拉了拉郝仁的衣角,把他推开,自己直面粟融星。
“涂恒沙,你说,是不是你找到的佩佩一家?是不是你把你采访到的内容给了银灿?是不是你?”粟融星指着涂恒沙问。
粟融归把她的手拉了下来,“融星,这件事我也知道,是我决定的。”
如果说,粟融星初初进来只是愤怒,此时听了粟融归的话却是遭了重击,眼中疼痛闪过,已有了泪花,“粟融归,你也帮她是不是?在这样的原则问题上,你还帮着她?为什么?我才是你妹妹!为什么?”
她从来没承认过他是哥哥,可是,她有种预感,这个人,终于会连哥哥也不是了。他搬离了粟家,也在渐渐走远。她大声的质问,只不过在掩盖内心的恐慌与害怕。
“我不是偏袒她,是事实,当时的确是我跟涂恒沙一起遇到的佩佩…”
“是我!”涂恒沙打断了他的话,“是我做的决定,是我把录音给的银灿记者,跟粟老师无关。”她一向孤勇,是她做的事,不会让别人来承担责任,只是,她还是不够成熟,当时只想到了佩佩夫妻对晨江的厌恶和拒绝,没想其它。
粟融星心里酸楚而愤怒,对她而言,粟融归和涂恒沙站成一线的“背叛”对她的伤害已经超过了佩佩事件本身,她含泪冷笑,用怒火来装备自己,连同粟融归一起喷了,“你们俩,还真团结!粟融归,你对涂恒沙还真是纵容啊!明明知道我在找佩佩,明知道这件事是我们晨江第一个报道的,你们找到了人,采访到了反转,居然不通知我!而是去告诉别人?你们这样置晨江的脸面和利益于不顾,吃里扒外打自家报社脸的行为,还有脸承认得这么坦荡?涂恒沙!你我有仇,我不否认!但那是我俩的事!我绝不会将我们的私人恩怨带到工作中!侵害自己报社的利益!是,我粟融星不讨人喜欢,我也清楚!但我再任性妄为,也不会以公报私!让晨江蒙羞难堪!”
“够了啊,粟融星!”郝仁插言,“到底谁让晨江蒙羞难堪?网络上那些人说的话有错吗?如果不是你好大喜功,误导舆论,晨江会被人骂?你自己想想,你的哪一篇爆了的报道不是靠煽风点火?尘肺村女人那件事忘了吗?”
“我好大喜功?我误导?我煽风点火?郝仁!你别睁着眼说瞎话!你再去读读我那篇报道,哪里有误?佩佩拿了善款不治病去玩我报道错了吗?佩佩婆家买了套房子我报道错了吗?哪件不是事实?我说了房子是善款买的了?”
“事实?”郝仁也跟她杠上了,“是,你的确没说房子是什么钱买的,但你这样报道出来的意图是什么?不就是引起大家去联系去想象吗?当别人都是傻子?玩这套?”
“那又怎样?”粟融星道,“我怎么写是我的事,读者怎么想是他们的事!我有一个字提醒他们把房款和善款联系起来吗?至于涂恒沙,你有了后续,就该告诉我,让我报道后续,哪怕我前面有错也好,要打我的脸也好,那都应该是我自己来打我自己!而不是让别家媒体来打我们晨江的脸!”
“融星。”粟融归插话了,“这个事,是因为佩佩老公对晨江有成见,拒绝晨江的记者继续报道。”
“是吗?粟融归,你维护她可以,但是请你把谎话说得圆满一点!拒绝晨江?你们俩不是晨江的?他们又肯接受你俩的采访了?这话说出来谁信?我是不信的!至于主编信不信我就不知道了!你们自己去跟主编说吧!”粟融星眼眶已经泛了红。
“一大早又在闹什么?事情都做完了?”主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和她一起的,还有摄影部主任陈琦。
“粟融归,跟我来!”主编道。
“是。”粟融归看了眼涂恒沙,转身跟主编走了。
陈琦看着这堆人,也说了声,“涂恒沙,来我这。”
郝仁拍了拍她的肩膀,“实事求是地说就是,不怕的。”
涂恒沙点点头,跟着陈琦走了。
陈琦的办工桌其实也跟他们一样都在大开间里,但陈琦专门找了个办公室和她谈话。
第154章 检查
“事情我已经知道了。”陈琦开门见山,“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涂恒沙想了想,“没有。”
影响如果已经造成,她说再多也无益。
她当时只想到了要把佩佩一家的意愿表达出去,只想到他们家不愿意晨江和粟融星再报道他们的事,的确没想到这么做会对晨江造成什么影响。
“有没有…”陈琦斟酌了一下言辞,“从中获利?”
“什么?”涂恒沙不太懂陈琦的意思。
陈琦无奈地看着她,只好说得更明白,“有没有从银灿拿到好处?”
“没有!”她瞬间明白过来,“怎么可能!只不过,银灿是我的老东家,我只认识银灿的同行而已!而且,有粟老师在,我怎么可能从中获利?”
“也对,粟融归确实不至于做这样的事。”陈琦相信了她,“那还好些。”想了想,又道,“我不管你是为了什么要这么做,既然不是为了利,那原因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结果,的确如粟融星所说,对晨江造成不好的影响,周主编是个爱惜羽毛的人,这事儿就算你跟粟融星有私怨,你不愿意跟粟融星直接交谈,也可以拿回来咱们商量怎么办,哪怕你以你们自己的署名续一篇报道,的确也比让银灿来打脸好。粟融归也由着你这么做,也是奇怪。”她多看了涂恒沙一眼,流露探究。
涂恒沙只好说,“当时的情况的确是佩佩他们对晨江和粟融星有成见,不愿意跟粟融星再配合。而且,我们也不是刻意去寻找这家人的,凑巧遇上。”
“那也太巧了。”陈琦道,脸上的表情也看不出信还是不信,“粟融星的报道一向是这种风格,舆论导向性特别明显,但她这样的记者,却是容易出成绩,也比较…受欢迎的,有些人觉得她的报道浮躁,觉得她过于看中流量,但,这就是个浮躁的社会,恰恰她是适合的。她跟粟融归不同,粟融归沉稳、大气、厚重,是成大事者的气质,他出手的,都是能让上上下下乃至空气都要震几震的,是真正的大案例,关乎民生、社会、进步、文明、生产力等等。一个靠巧,一个靠实,不管哪一种,其实都是本事。所以,你也不必总是戴着有色眼镜看粟融星,她固然达不到粟融归的高度,但她在这个行业里能存活,而且存活得这么好,是有一定理由的,行业也需要她这种人,你让粟融归去写她那样的文章,他也写不出来啊。”
“嗯。”她同意陈琦的部分说法,但并不代表,她认可粟融星的做法。行业需要粟融星那种人?需要搅屎棍吗?
陈琦也知道说服不了她,只道,“既然你也没什么可说的,那下午开会,你在会上做个检查吧,算是…得个教训。”
她本能地,对做检查这种事很反感,沉默不语。
“如果你实在不愿意,那我也没办法,你再去找主编谈吧,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人无完人,谁还没犯过错呢?又不是什么原则问题,做做表面工作就过去了。”陈琦言尽于此的架势。
“那我先出去了。”涂恒沙梗着脖子站起来,走了出去。
陈琦看着她的背影,许久都没说话。
涂恒沙先回的采编平台,坐下后,郝仁问她怎么样。
涂恒沙摇摇头,“没事。”
“嗯,没多大事儿,粟融星这样浮躁的文风,迟早吃苦头,打击打击对她有益。”郝仁安慰她,“至于晨江的脸面,咱们干媒体这行,就做好挨骂的准备呗,又不是没挨过骂,本就是个风口浪尖的活儿。”
涂恒沙盯着还关着的主编室门,想了想,问他,“粟融归在晨江这么多年,做过检查吗?”她问完,又觉得这话问得蠢,粟融归那么稳当又沉着的人,估计错儿都没犯过,哪里有机会道歉。
郝仁笑了,“怎么会?文人有的优点他全有,文人的臭毛病他也不少,清高骄傲,一身傲骨,他能认错?从前有一回,他捅了个大娄子,主编让他认错道歉,他怎么都不肯,后来,主编自己灰溜溜地认了个错。说实话,虽然我不待见他们姓粟的,但这点,我还是服他的,不怂。”
正说着,粟融归从主编室出来了,涂恒沙双目黏在了他身上。
他看着她,给了她一个“没事”的眼神,她松了口气,冲他笑了笑。
他也笑了笑,回到座位。
下午开会,按正常程序走,眼看就要结束,涂恒沙都收东西了,听见主编提起了这件事,然后粟融归为此时做检查。
涂恒沙惊呆了,听着粟融归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响起,“…这就是佩佩事件的经过,以及,我在这件事里所作的反应,作为晨江记者,没有将晨江的荣誉放在首位,作为工作多年的媒体人,没有考虑自己的行为对报社的影响…”
“等等!”涂恒沙猛地站起来,打断了他。
“坐下!”粟融归沉声轻喝,命令的语气。
“不!”涂恒沙站得更直,“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承担责任!虽然你当时在场,但遇见佩佩的人是我!录音的人是我!把录音转交给银灿的也是我!跟你没有关系!你不是我领导,不是我师父,无法左右我的行为,我也不会听你的!检查,我自己来做!”
她没有做检查的准备,但都是吃文字这行饭的,谁还没有个出口成章的本事?虽然她是摄影记者,但在银灿的时候,人手少,很多时候都是一人兼两职,摄影文字全都自己上。
她连个停顿都没有,一口气说了大概四五百字,然后坐下。
会议到此就结束了,这是最后一项议程。
散会以后,涂恒沙收拾东西离开会议室,她心里有事,走得慢,渐渐与大家脱了节,变成最后一个,前面只有几个女同事和她一样还慢吞吞地走着,只听得她们在议论,“粟融归今天竟然做检查了啊?百年难见的奇观!”
“就是!上回那事,闹那么大他都挺着不肯认错。”
第155章 粟融归,你的选择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为了谁?为了粟融星啊!他的宝贝妹妹啊!粟融星今天在办公室闹的,你看她多委屈!”
“也是,都说粟融归一身傲骨,要说谁能让他折腰,大概也只有粟融星了!哪里舍得粟融星受一点点委屈!”
“谁不说不是呢?粟融星性格这么不招人待见,啥啥都不好,唯独有一样好,有个好哥哥!”
“你们知道个啥?仅仅是妹妹,粟融归能这么好?”
“那还怎么的?”
“你们不知道?粟融星又不是他亲妹妹!”
“不会吧?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姓,一家人!”
“那有啥?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真要在一起的时候,粟家解除跟粟融归的关系不就得了,恢复粟融归自己的姓,听说粟融归原来是姓许的!”
“哇!我说呢!粟融归对粟融星百依百顺到了这个地步!原来是这样…”
涂恒沙突然就不想再走了,眼前闪过一幕又一幕,他对粟融星的温柔,粟融星在他面前的娇嗔,心底也发出和女同事一样的感慨:原来是这样…
莫名的酸楚,潮水一样往心里冲。这样的感觉,可真陌生…
她磨磨唧唧回到大办公室放东西的时候,同事还没走尽,晚班同事固然还在,粟融归、粟融星和郝仁也还在。
耳边不由自主回响起同事们的话:“粟融星又不是他亲妹妹!”…“真要在一起的时候,粟家解除跟粟融归的关系不就得了!”…“我说呢!粟融归对粟融星百依百顺到了这个地步!原来是这样…”
心里的酸意再度一涌,她低下头,没有看任何一个姓粟的一眼,快速走到自己桌边,放下东西,习惯性去拿水杯喝水,手一伸,却摸了个空,才想起,她的瓷水杯已经被粟融星扫到地上,打破了,此刻正躺在垃圾桶里呢。
她莫名觉得这个时候,她的心也跟那个水杯一样,七零八落的,碎得一干二净。
“郝仁,我走了。”她背上包,跟郝仁道别。
“等我,一起。”郝仁也提起他的电脑。
两人刚迈开脚步,就听粟融星的声音震耳地响起,“粟融归你站住!”
涂恒沙脚步一顿,可这又不是在叫她,关她什么事呢?她心里凉凉的,继续走,只是,粟融星却提起了她的名字。
“粟融归!今天我和涂恒沙走到这一步,已经算是水火不容了!我做不到晨江有她无我,有我无她!但是粟融归,你必须做出选择!我和她,你只能选一个!你的身边,有我无她!有她无我!选我,就留在这里别动!选她,就跟她走!”粟融星此刻站在粟融归身前,手指指着涂恒沙的方向。
涂恒沙回头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融星…”他叫她的名字,目光越过她看向涂恒沙。
粟融星哭了,扑进他怀里,将他抱得紧紧的,“不许你走!不许…我七岁就认识你了,我们在一起十八年!我们一起养过的兔子,一起玩过的游戏,一起爬过的树,都不会让你走!你还记不记得小区里最高的那棵榕树,我想妈妈的时候,就爬上去,可是我怕高,我爬得上去却爬不下来,每一次都是你,是你爬上树陪我,陪我一起看星星,再带着我下来…”
涂恒沙眼睛一涩,心尖酸得发痛,“走吧。”
说了“走吧”,却还是等了数秒,也许是不甘心,始终想等一个选择,可她终究没等到追来的脚步声,她加快脚步,迅速离开报社。
她也有过想爸爸的小时候。
五岁,家里血流一地,妈妈躺在床上气息全无的时候;六岁,她踩着凳子擦窗户,从凳子上摔下来摔得一额头血的时候;七岁,她抱着妈妈,亲着妈妈的脸,要妈妈别哭的时候;八岁,看着别的小朋友骑在爸爸肩膀上喊着“驾”的时候;九岁…
从不期待,却也会想如果。
街坊都说,可怜这孩子没爸爸,如果有爸爸多好…
妈妈说,从前,爸爸每天都会买好吃的,从红柳路的东头回家来,如果你爸爸在家…
学校有一棵大树,爬上顶可以看见满天星斗,也可以看见红柳路的东头。
她也曾在夕阳西下的时候爬上树,抱着树丫眺望红柳树的东头。
那是妈妈说的,爸爸回家的路,可是,她永远也不会看到爸爸回家的一天。她看见的,只有别人的爸爸牵着小朋友的手,在胖爷爷的店里买生煎;她看见红柳路小超市家的小胖儿子,那么胖,他爸来接他还给他背书包,递给他一瓶钙奶;她看见路边的屋檐下,还在上幼儿园的丫丫,给她爸爸头上扎了满头的辫子,她爸爸却还抱着丫丫笑,用胡子扎她的脸;她看见比她低一级的菜菜,走路蹦蹦跳跳摔一跤,她爸爸立即将她抱起来,给她擦眼泪,给她揉膝盖;她看见万家炊烟,灯火初上,各家此起彼伏唱歌儿似的喊自家孩子回家吃饭;她看见东头大强的爸爸拎着根棍子出来找人,把大强从游戏厅揪出来揍了几棍子,可转眼下雨了,他爸爸又脱下衣服罩在大强头上…
下雨了,她只能自己滑下树,哧溜哧溜,熟练得像只小猴子,背上树下的书包,抱上才买来的油盐肉菜,一路急跑回家,地湿了路滑,她啪叽摔倒在地,膝盖很痛,可也只能自己爬起来,抱上她的东西继续跑…
她也对爬树有瘾,只是她不看星星,她喜欢看这万家烟火,平凡生活。丫丫笑,她也笑,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脸,好像丫丫爸爸的胡子扎着的是她;大强被揍得嗷嗷乱叫,她还是笑,去摸自己的屁股,想象这几棍子打下来能有多疼;别人喊着自己儿子的名字,叫回家吃饭了,她心里也这样喊自己:沙子,沙子,回家吃饭了…
是这样喊吗?
她看见的,都是她缺失的,是这世间最平凡的温暖。永远也不会有人用胡子扎她的脸,不会有人叫她回家吃饭,也不会有人用棍子揍她的屁股,可她仍然喜欢看,就像看着一张空白的纸,慢慢被一盏一盏灯光、一个一个小人填满。粟融归说的烟火气,于她,大约就是这样吧?至少,她看着的时候,是怀揣欣喜的。
粟融归…
这个名字,让她从回忆中醒来,脸上凉凉的,一摸,满手湿痕,不知不觉,竟然泪流满面…
粟融归,小许,我没有在雨湿的地面滑倒时哭泣,没有在摔得一额头血时哭泣,遇上你,真是快流了我二十年的泪了…
第156章 星星
人,生而坚韧,却又莫名脆弱。
一个人砥砺前行,总觉得自己练成了金钟铁布衫,无坚不摧,刀枪不入,其实,只是没有遭遇到击破自己的点,就像小说里武林高手的命门,总有个弱点,一旦击中,轻轻易易便土崩瓦解。
小许,你是我的命门吗?从什么时候开始?
是从你说“我会带着你跨过每一条线”的时候吗?还是从你说“小许再也不会把涂妹妹弄丢”的时候?
“沙子,你要走去哪里?”身边响起郝仁的声音?
郝仁怎么在旁边?
她一惊,唯恐此刻的自己太狼狈,立即抹干净脸,看看四周。
周遭街灯明亮,天色已是全黑了,而她糊里糊涂的,不知走到了哪里。
郝仁看着她,“急着回家吗?”
她摇摇头。
“那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她没有问郝仁去哪,只是给妈妈打了个电话,得知妈妈已经做好饭并且吃过了便放了心。
郝仁先买了一堆吃的,然后将她带上了车,说了个大学的名字。
“去学校干嘛?”她好奇地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
“你是这所大学毕业的?”
“是啊!”
郝仁将她带上了一个小山头。
“不需要爬上树就可以看星星,这里是最好的看星星的地方,来。”小山顶端,郝仁麻利地爬上一个高台,转身向她伸出手,拉她上去。
涂恒沙没有告诉郝仁,其实她并不喜欢看星星。对她而言,与其看星星,不如看灯,灯是暖的,一盏灯等一个夜归人,灯亮门开,一声“回来了”,便是世间最温暖之所在。
不过,今晚的星光终归与往常不一样。
星光微寒,她不是一个人。
“沙子。”夜风里,郝仁轻轻叫她的名字,“我们好像…来得不合时宜。”
涂恒沙不明就里,随着郝仁的目光看过去,就这一眼之下,至少有两对恋人在拥吻。
她噗嗤一笑,戏谑,“是不是看到了你的从前?”
“对啊!”郝仁大方地承认,“谁年轻时还没谈过两场不计未来的恋爱?那时候的她单纯又美丽,当真像朵百合花儿似的,就在这个高台上,她说要一辈子跟我在一起。”
“后来呢?”
“后来?毕业的时候我去了报社,她要出国,然后就没有后来了啊!去年同学聚会,她带来个高大帅气的老公,依然美得像女神。”
“你难过吗?”涂恒沙凝视着远方的灯光,眼里多了内容。
“难过啊!伤了好几年都没能恢复过来。”郝仁打开一罐啤酒,递给她。
涂恒沙没喝过酒,她盯了啤酒罐数秒,接了,轻抿一小口,又苦又涩,“那你怨她吗?她说话不算话。”
“这有什么可怨的!”郝仁自己也开了一罐,“世事是在发展变化的,我小时候喜欢吃鸡腿,不代表我长大了还喜欢吃鸡腿,但我小时候爱鸡腿是认真的。她有追求自己生活的权力,但她说要一辈子跟我在一起的那一刻,她也是认真的。”
涂恒沙忽而笑了,骨碌骨碌小口小口尝着啤酒的滋味儿,任那陌生的又苦又涩的滋味儿在舌尖缠绕。
“认真过就够了,至少那一刻我是温暖的。”郝仁递给她小包儿花生米,“就着啤酒吃。”
她点点头,“有道理,人不能太贪心。”
“对啊!迷惘的时候想想自己的初心,想想自己拥有的,幸福感会成倍增长。”
初心么?
涂恒沙眯着眼,她此生最大的希望就是妈妈健健康康地活下去,她和妈妈一直在一起,现在,她她不但实现她所想,还多了一个越越,生活已经远超期待。
所以,涂恒沙,你还有什么理由沮丧?
“来,你看这颗星。”他指着天上一颗很亮很亮的星星,“这叫望乡星。”
“胡说!明明是北极星!”当她没学过地理吗?
“就是望乡星!我女朋友要走的前几晚给它改的名字,哦,我们经常给星星取自己喜欢的名字,它原来不叫望乡,叫猪猪星,叫了三年,因为我叫她猪猪,她是我夜空里最亮的星。嗯,她给改成望乡星的时候,说,她在美国也会想我的,想我的时候就看星星,北极星这么亮,她在美国一定也一眼就能看到,和我们在中国看到的是同一颗,那时我们很傻,都天真地信了,谁也没去想,我们永远也看不到同一颗星星,她在美国看星星的时候我们是白天…”